第六章 陸家請帖
陸祈望著自己的腿,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他很快的就將視線移開來,不想再看自己那雙毫無知覺的腿。
蹲在陸祈身前的小廝認真的替他按摩完后,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少爺,那天白大少帶了少爺一程,少爺要不要請白大少過來喝茶?」
那天小廝抱著陸祈,自然也聽見了白家下人那一句話,當下他的心裡也是一陣驚訝。直覺的,他認為白大少或許是少爺的福星也不一定。
他覺得白家下人那一句實在是很有意思,能夠說出這句話的白大少,肯定不簡單。這小廝跟在陸祈身邊多年,多少也摸清了陸祈的脾性。
雖然陸祈聽他說完后,面上的表情仍然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似乎對他的話沒什麼反應,可小廝知道,沒有出聲反對就是默認了。
因此他便知道該怎麼辦了。
小廝恭敬的退下后,便著人送帖子到白家的別莊,邀白大少過來遊玩。
白大少的年紀不過十歲,因此帖子上也沒有用品茶或對弈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很直白的表示陸少爺要請白大少過來遊園子和玩耍。
白衡看見陸祈的帖子時,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現在的他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個小豆丁,陸祈的邀請倒也貼切。
所以他很快的就回復了陸家,表示很樂意上門。
只是他才剛打發人到陸家的別莊送回帖,二叔就上門來了。
原是白仲軻聽聞了陸家送帖子上門,心下有些疑惑,因此叫來當日護送白衡到別莊的護院詢問,這才知道白衡竟和陸家少爺搭上話了。
白仲軻一聽,心裡便開始打起小九九。
其實叫白仲軻說,白家實在應該和陸家打好關係才是,可因著同行相爭的緣故,再加上白老爺子和陸老爺子似乎有舊怨,所以白家和陸家一直沒有往來。
起初白仲軻也沒有把陸家放在眼裡,可當他接手採買藥材的差事後,在外面跑得久了、看得多了,便知道離了藥材這一塊,陸家一點兒也不輸白家。
甚至在其他方面的生意上,陸家是遠勝於白家的。
白家一直以世家大族自居,經營藥鋪是不得已,畢竟醫藥是傳承百年的祖宗家業,所以不能丟棄,只是若讓白家再沾手其他生意,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撇去藥草不談,陸家的家底和名聲,那是白家遠遠比不上的。
只是世人都瞧不起商人,不僅有士農工商的階級之分,更有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說法。
因此白家和陸家那是怎麼都走不到一塊兒的。
以前的白仲軻覺得無所謂,但是真正出去見識過了才知道,真正的那些權貴或是豪門世族,哪裡會把白家放在眼裡?
雖說白家有「藥草世家」的好名聲,但是脫去這一層皮,恐怕白家連陸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叫白仲軻說,何必和銀錢過不去呢?
他曾經暗地裡打聽過,陸家的家產之豐厚,那是白家拍馬也趕不上的。自打他見識過世面之後,就開始想方設法地想和陸家搭上線。
可卻都無功而返。
誰知如今小兔崽子竟然和陸少爺結識了。
白仲軻已經在心裡盤算了不下幾百種接近陸少爺的法子,只他萬萬沒想到,侄子聽他說了之後,竟然不配合。
白仲軻自然氣得夠嗆,他冷聲說道:「白衡,你年紀小不懂事,二叔恐你在外惹禍,再加上你大病初癒,還是別亂跑得好,所以明日之約,還是讓二叔代你前去罷。」
白衡見白仲軻自說自話的樣子,簡直都要氣笑了,他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陸祈帖子上寫得清清楚楚,是邀請白家大少爺白衡,而且用的理由也是遊園玩耍。
白仲軻憑什麼代替他去?他一個成年人,好意思攪和他們小孩子的邀約?況,陸祈看來和他差不多年紀,白仲軻過府去要和對方說什麼?
難道他要代替自己和陸祈遊園玩耍?真是不知所謂!
再者他和陸祈的交往是小孩子之間單純的玩耍,扯上白仲軻就變得不一樣了。屆時風聲傳回桐城,陸家以為白家是存心攀附怎麼辦?
縱使白衡想和陸家打交道,也不是像二叔這樣不知輕重的貿然送上門去。
這樣一副急吼吼又難看的吃相,陸家看了會作何感想?
因此他淡淡地說道:「侄子多謝二叔關心,不過侄子的身體已經大好了,況大夫也說了,讓侄子多走動才好。」他無視白仲軻難看的臉色,繼續說道:「因此明日之約,還是不勞煩二叔了。」
白仲軻沒想到,這小兔崽子竟然還敢反駁他,因此越發的不喜了,只是又想到對方蒙陸少爺邀約,不得不按捺下不悅,好聲好氣地說道:「既然如此,便讓二叔送你過去罷。」
白仲軻想,讓白衡去也無妨,左右對方只不過是個十歲小童,也不懂商場上那些道道,便是對方在場也無礙。
他自覺自己已經退了一步了,白衡該識相才是。
可白衡哪裡會如他的意,當下便淡淡的婉拒了,「二叔有所不知,聽聞陸少爺有個規矩,帖子上寫明了請誰,那便唯有那人能夠入園,侄子恐怕二叔明日進不去。」
其實陸祈這規矩,是日後才立起來的,畢竟如今的陸祈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外表看起來還是個小童,誰會理會他的規矩呢?
但是這並不妨礙白衡把陸祈的規矩搬出來說道,只要能阻了二叔的念想就行。
白衡知道,二叔想要攀上陸家,就不會做出讓陸祈不喜的事兒,對方聽聞陸祈有這規矩之後,應該就會放棄一同前往的想法。
果然,白衡就見二叔愣了愣,眼中閃過猶豫和掙扎,一會兒后才恨恨地說道:「既如此,你便自己前去罷。」語畢,一甩衣袖轉身就離開了。
白衡在後面望著白仲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容,沒想到二叔倒是有眼光,知道陸家是一塊香餑餑。
看來外出跑了幾趟,二叔的眼界倒是開了。
只是眼界開了的同時,野心也跟著膨脹了,開始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白衡摸了摸手腕上的串珠,垂下眼帘遮去眼中的殺機,二房膽敢和蕭柔安勾結暗害他的母親,這一筆帳,他一直沒有忘記。
不急,等他處置完蕭柔安,再來和二房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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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白衡早早的就起身了,白芷領著丫鬟侍候他漱洗更衣。
白衡半閉著眼,眼角突然瞄到一道身影靠近他,身影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曾經他很喜歡這香氣,可如今這香氣卻只令他做嘔。
因此他睜開眼,轉頭望向靠近他的丫鬟。
丫鬟的年紀比白芷小一些,卻已經隱隱透出一股明媚俏麗,一雙大大的杏眼眼波流轉,笑起來唇邊還有一個小梨渦。
此刻丫鬟嘴邊噙著淡淡的笑容,梨渦忽隱忽現,更顯得嬌俏可愛。
只是此刻的白衡卻再也無法欣賞這樣的美麗。
因為他還記得,前世在他閉眼之前,這丫鬟是如何依靠在白衍的懷裡,冷眼看著他毒發。
他還記得丫鬟口口聲聲自己辜負了她的深情,幸而有白衍的柔情撫慰了她的心,才叫她不至於過度傷心。
白衡當下聽了真是啼笑皆非,那丫鬟以為她是誰呢?難道一個丫鬟對自己有意,自己就得回報不成嗎?
可就是為了這麼一個可笑的理由,那個丫鬟就能不顧多年的情誼,對他這個主子痛下毒手。
白衡真想把那丫鬟的胸膛剖開來,看看對方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縱是他無法回報對方的感情,可他自認對丫鬟歷來寬厚,就算不是愛情,一同長大的情誼難道就不是情誼了?
白衡甚至連她們的歸宿都放在心上,替她們打點好了未來,他無意收她們為妾室姨娘,而是要替她們找個好對象。
可他的一片苦心,這丫鬟不能體諒。
白衡想,既然對方不能體諒,念在對方服侍自己多年,乾脆就讓對方離了自己,去找一個更加合心意的主人罷。
至於一個丫鬟被原主逐了出去之後,會有何下場,這些白衡不想管,也不想知道。
上輩子他為了對方操心,卻只換來一碗毒1葯,他又不是聖人,還對毒死自己的幫凶和藹可親。
思及此,他便避過了對方想要替自己整理衣襟的雙手。
他的避讓,讓那丫鬟的手落了空伸在半空中,那丫鬟愣了愣,神色不禁有些尷尬難堪。主子不願意讓她近身服侍,這對一個貼身丫鬟來說,是最致命的打擊。
因此那丫鬟的臉色迅速漲紅,眼眶也隱隱含了淚水,面上表情又委屈又無措。
白芷見狀也是疑惑得很,主子歷來最信任她們幾個,而且近身服侍的工作也一直是她們幾個負責的,為何主子今日突然對白芍如此冷淡?
只是主子沒發話,白芷也不好擅自開口,只能用眼神暗示白芍先退下。
不管如何,主子表明了不願意讓白芍近身,她們做丫鬟的自然得有眼力見才行。
誰知白芍卻愣愣地呆站在原地,只拿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直勾勾的盯著主人。白芷不禁有些動氣,又狠瞪了對方一眼,眼中滿含警告,白芍見狀,這才不甘心的退了開來。
其他幾人見氣氛不對勁,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卧房內一片寂靜,氣氛凝重得很。
待到白衡換好衣裳,領著丫鬟準備前去用膳,就在他走到門前時,突然停下腳步,恍如不經意地說道:「白芷,今日起白芍降為三等丫鬟,往後不許進裡間侍候。」
走在最後的白芍聞言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她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眼淚撲簌簌地直掉,嘴裡不斷說著求饒的話語。她怎麼都想不到,為何少爺突然厭棄她了?不僅不讓她近身,還要把她趕出房間。
對於白衡突如其來的吩咐,白芷只是微微一愣,很快就應了下來。
白衡點點頭,繼續朝著前廳走去,彷佛身後的哭喊和求饒聲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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