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可憐的老嫗(1)
第一次相親遭遇滑鐵盧,敗得毫無方寸而言,刻骨銘心,我雖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心裡我卻一度沉淪,家庭的不幸,命運的不公……等等問題在我心裡時刻纏繞,讓我欲解不能!
沉淪的背後我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像師父一樣早起,有時天剛微微透亮,我便爬起床來跑去師父家,沉淪畢竟不是少年最後的辦法,雖然我承認自己是個十足的悲觀者。
中夏的清晨,已讓人燥熱難耐,我索性起床,想,去師父家陪他老人家打會太極拳也是好的。
清晨寧靜的山村,其實還是挺愜意的,偷懶的公雞扯著嗓子打著晚鳴,土犬吠叫,家家戶戶映著秋山的霧氣炊煙裊裊,每家每院,門前門後的大樹遮天蔽日,野花開得遍地都是,清風襲過,細聞陣陣清香,我走在老人散步的土街,細數著這山村的生活也倒是美好。
快走到師父家的時候,驚聞一陣哭聲,我駐足張眼望去,一個身穿黑衣的老太太坐在師父院門前的石凳上哭哭啼啼,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猛然想起她穿的黑色衣服怎麼跟淹死的老師穿得黑袍顏色一樣,師父這又是得罪了那路的髒東西人家都找上門來了,天明雞叫的都不怕,得變得多惡了呀,不會是電視上演得殭屍老太太吧,親娘啊,又是個冤主。
不對呀,按常理師父這個時候早開門了,這怎麼還大門緊閉呢?不會是師父也害怕不敢開門了吧,我老遠的張望,越看這老太太越像個活人,她身上的衣服我仔細一瞧,也沒什麼異樣,在我們農村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不管春夏秋冬,上身都是一件青色長袍褂,胸前系一灰白布手絹,這都是以前的時候家裡窮買不起衣服留下的窮傳統,冷了青袍里加上棉襖,熱了脫了又是一長袖襯衫,即便現在日子好過了,這些老太太還是習慣穿這樣的衣服,我還是上前看看吧!
「奶奶,你坐這裡哭啥呢?」我緊張兮兮的半閉著眼睛上前試探著問道。
老太太緩緩抬起頭我看了一眼也倒是慈祥,看這模樣應該年近八旬了!看她臉色枯黃,活像秋天的落葉,深邃的皺紋遮蓋的臉上像爬滿了蚯蚓……讓人看了心疼,這定是常年勞作加上營養不良的後果,不過看老人灰白的發理之間透著一股硬骨之氣,可就這麼一位看來並不簡單老人家能在師父門前哭泣定是遇到什麼萬難之事了,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找到師父家來。
「孩子,這,是山根……邵,興,澤,大師家嗎?」老人放下手裡的哭濕的手絹滿懷期望的問,她的話我雖然聽不太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來找師父的。
「是,是師父家,奶奶,你是那個村的啊?」我回應。
「俺是石磨山的,翻了好幾座山才來到這裡」
「奶奶,你家這麼遠,你老人家又這麼大年紀了還翻山越嶺的,有什麼事,你讓家裡的壯丁捎信來,我和師父上門給你解決就是了」
「這孩子心怎恁善良呢,可我家裡沒個明白人啊!我那大兒子,今年都六十多了也沒成上個家,沒個婆娘,整天瘋瘋癲癲的,我那二兒子離家出走好幾年了,到現在是死是活也找不到個人,他們爹死得又早,都怪我這當娘的不中用,沒給孩子們成上家討上媳婦,沒跟我過上一天好日子,俺是上輩子造什麼孽了啊」。老太太說著又止不住抽咽起來。
「奶奶,你快別這麼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富貴貧窮都要自己造化自己努力自己求,哪能什麼都依靠父母呢」
「二蛋,這位老人家是誰?」師父不知何時打開了大門。
「奶奶,這位就是我師父邵興澤」
「大娘,你從哪裡來啊?」師父看著這並不面熟的老人家問。
老太太激動的居然說不出話來了,只是不停的抹淚。
「師父,奶奶從石磨山來的」
「大娘」師父雙手抱起老人家的裹著白布三寸金蓮竟然哭了起來。
「大娘,石磨山離這裡山高路遠的,幾十里的崎嶇山路你是怎麼走來的,腳磨壞了吧,看都磨出血泡了」
石磨山,是一座像極石磨的大山,是處於外省市的一個地方,與我們沂蒙山區並不相連,相隔層層大山,幾十里山路,一個壯年人都要走上一兩天,可想而知,這八十多歲的老人家是怎麼走來的,遭了多少罪!
「我從昨天中午給孩子們做完中午飯來的,一直在大山裡走啊走啊,我還以為迷路了呢!幸好老天開眼把俺帶到這裡,也是想來早,圖個吉利啊「
「老人家我們近屋再說吧,來二蛋,我們扶老人家進院里」
我趕忙把老人家從冷石凳扶起來,和師父顫顫巍巍的把老人家往院里扶,剛入院門,老太太就盯著幾副還未成形上漆的棺材看,我看著她原本污濁的眼睛突然明亮了,憔悴不堪的面容上竟然閃過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笑容!
「這棺材真好,往裡面一躺就一了百了了,肅靜了,每回看見村裡發喪啊,我就羨慕啊」
「老人家,你這個年紀該是享清福的時候,可不能說這不吉利的話」
把老太太讓到堂屋的門檐下,師父吩咐師娘去做些麵條讓老人家吃些,,等師娘做好了給老人端上了,老人家說什麼也不吃,大有一副不食嗟來之食的樣子,可以看出老太太也是個倔強傲骨之人,要不然也不會撐著那殘缺不全的家到今天活到這把年紀,她只是勉強的喝了幾口師父沏的茶水,我站在一旁嘴上不說話心裡卻很難受,我知道一個家庭有上幾個光棍兒子的苦楚,我可以說是感同身受,就像多年後我親奶奶去世的時候,還挂念著我二叔四叔沒個知冷知熱的女人,咽氣的時候都沒閉上眼睛,最後含著遺恨離世的!
「老人家,你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不管是,老,大,難事,興澤一定幫你解決」
老太太聽了這話又難過的哭起來,剛喝進嘴裡的茶水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老人家,不要難過,你慢慢說」
「這要從何說起呢?」老太太像是自問,她凝視了師父一眼,隨後:
「這要從俺那苦命的閨女說起了」
「她是俺的是個老閨女,俺都四十多歲了才生的她,也算是老來得女,俺和老頭子高興的不得了,俺和老頭子一共三個孩子,不怕你們笑話,我那倆兒都不成器,都沒成上家娶上媳婦,大的今年六十多了瘋瘋癲癲,二的失蹤好些年了,就這一個閨女,這閨女總比那兒強吧,老了能孝順侍候俺老身幾天,對吧」
「沒想到啊!」老太太哭得不能自已。
「沒想到,等我閨女長到九歲的時候,俺那老頭子就莫名其妙的暴死了,村裡人花錢請了人來也沒查出什麼病來,草草的給埋上了!那時候俺們孤兒寡母日子過得很是清苦,可俺還是發狠沒把三個孩子給餓死給好好的養活大了」
「我那倆兒沒出息也就罷了,眼看我那閨女長大了,我托媒人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俺也是想讓閨女少跟著俺吃苦到婆家享幾天福,俺這閨女也倒是爭氣,嫁到那人家就給人家生了個大胖小子,樂得人家嘴都合不上,俺那姑爺也倒是正氣,小兩口的日子過得也倒是紅火,可等到俺這小外孫長到九歲的時候,俺那姑爺年紀輕輕的出門被拉磚的拖拉機給活活撞死了,你說那拉磚的拖拉機在咱這山路上能跑多快啊?」
「俺們當時想,天災人禍的,攤上了也沒辦法,剩下這孤兒寡母的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俺又託人給她找了個年齡不算大的光棍子,她原來的婆家也不攔著,孩子也不要,這樣事好辦多了,好歹讓俺這苦命的閨女過家人家,俺閨女嫁入這第二個姑爺家的第二年又生了個男孩,去年小外孫剛滿九歲,我這第二個姑爺去井上挑水不知為何掉進吃水井裡給淹死了」
我和師父相視一眼,都倒吸一口蒸騰的熱氣,辣的嗓子疼,老太太口中的女人,像是被人詛咒一般,先是,自己長到九歲,爹死,頭一個孩子長到九歲,第一任丈夫死,第二個孩子長到九歲,第二任丈夫亡,在農村婦孺皆知的一句話,那就是『先克父母,后克夫啊』活生生的剋死了三個至親的男人,這個死亡數字九到底對這女人意味著什麼?為何她如此的命犯九字,她的悲慘遭遇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為何命理如此殘缺,我和師父明白老太太的來意了。
老太太哭得實在沒淚水了,又接著說:
「今年打過年,俺那閨女把她那倆孩子丟給我,跟人跑去南方打工掙錢去了,說是南方能多掙些錢回來先給俺那大外孫定門親事,再養活這小的」
「可是,俺都這把年紀八十多了黃土都埋到脖子這裡了,還能活幾天啊?說不定那天晚上一睡覺就醒不過來了,舍下我這倆苦命的外孫誰來管啊」
「前些天,我跑到鎮上託人給她打了個電話,騙她說我病了癱瘓了,躺床上不能動了,讓她趕緊回來照顧兩個孩子,她這才被我騙回來了,明天應該能到家了」
「俺今天來就是求邵大師給破解破解勸勸她的,讓她好歹的再找個男人嫁了,最起碼幫忙給養活養活孩子,我是過來人,這孤兒寡母的日子不好過啊!過年的時候託了很多人給她介紹婆家,她死活不願意再嫁人,怕人說閑話戳脊梁骨的,說嫁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死,她是被逼得才跑那麼遠去打工的」
「大娘,興澤知道了,你老還是先吃些飯吧,別餓著身子了」
「我那還有吃飯的心思啊,我那倆外孫,還在家餓著呢,俺得趕緊回去了那小的一會也離不開我」
老太從小木凳站起身,把長滿厚繭的右手伸進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慢慢的掀開,拿出了十幾塊錢,執意要給師父。
「大娘,你這是打興澤的臉啊,我怎麼能收你老人家的錢呢,興澤也是窮人的孩子,一生只做扶危濟貧之事,不愛慕錢財,你這是要毀了興澤做人做事的道理啊」
「沒來前就聽說,大師是個好人,今天見了老身當真了,這世上還有可憐老身的人,哎,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咦,大師,恕老身冒昧的說一句,你不收錢不會是不想去吧」
「大娘,你誤會了,我不但去而且還要親自送你回去」
「大師,不用,俺自個能走回去,你們先忙吧,明天我在家裡等著你們,再說,你們今天去了,我那苦命的閨女不一定能回來」
「大娘,你既然找上了興澤,就一切聽我的安排,行嗎」
「這」
「二蛋,把車子的篷布去了,我們送老太太回石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