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鬼
正當我思緒正急,一陣夜貓子(貓頭鷹)『咯咯咕咕』的滲人笑聲從陰溝上的樹林里傳出,著實嚇了我個半死,村裡老人有言,夜貓半夜叫,天明必死人,以前總是夜裡聽見夜貓叫,第二天村裡就會傳出那位老人離世的消息,我不知道這夜貓子和閻王爺有什麼必然聯繫,可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痛苦的閉上雙眼,就在我一閉一合間,我好像看見一個黑影在崗裡頭亂晃,斷斷續續的能聽見一個女人『嚶嚶』委屈的哭聲,我身子一個軟,跪在了陰溝窪里,一連好些時間站不起來,黑蛋也默默的趴在我身旁默默的陪著我不鬧動靜,難道剛才是幻聽,不然剛才黑蛋怎麼沒有叫呢?
二蛋,怎麼辦,只差兩步了,就兩步了,今晚的所有努力就要看見成果了,如果這個時候退回去,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付之東流的。
我不能退後,決不能退後,這是我人生里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可以做人的機會,心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告訴我要像一個真真正正的男人一樣活著,不要在默默無聞窩窩囊囊的偷生了,我腳一跺心一橫,像是打了雞血般硬著頭皮朝陰溝里沖了進去,沒走幾步便覺得陣陣寒意襲來,從腳下一直涼到了嗓子眼,這時節雖是春上,即便是下著雨也不至於像寒冬臘月那樣陰冷,夜色下,我張望著三里長的陰溝四周黑霧騰騰,數不清的低低矮矮的亂墳頭遍地都是,我提高了警覺的同時我感覺我那兩葉肺也快吐出來了。
媽的,管不了那麼多了,再不動手,我二蛋擱這裡也說不定了,我三兩步跑進亂墳頭,心裡一直勸自己不要慌,千萬不要慌,嘴裡不停的嘟囔:「從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墓碑上刻的墓主人的名字」
墓碑,這裡是亂墳崗,無後的鬼,立的墓碑本來就少,先看方向再找墓碑,再定排數這樣會容易的多,慌亂的尋找中我才發現這他媽的死孩子崗的亂墳頭根本沒有什麼排數可言,要麼叫亂墳崗呢,就是這個倒霉意思,它又不是像現在規劃的社區一排排的好找。
大黑夜的,我一個個在這亂墳崗里瞎轉轉,想想都不可思議,我卻在這裡爬墳頭找墓碑,越是找不到越是急得我百爪撓心,這可如何是好,我暮得回頭髮現黑蛋正在我身後一座殘敗荒莽的墳頭下用爪子刨著什麼,都是狗是陰陽眼,是通陰的,莫不是真的吧,我還沒想完呢,就看著黑乎乎的黑蛋倒退兩步對著那座墳急躁的一陣狂吠,接著遇狼嶺那邊便是一陣狼嚎,小祖宗哎,咱別惹事好嗎,你丫在刨出個百年殭屍來,再說那嶺上的餓狼用不了兩分鐘就能跑下來把我們吃了,我雖然很疼愛我的黑蛋但我還是踢了它一腳,黑蛋嗷嗷哀叫兩聲趴在了我得身後,我得以繼續尋找,老天爺求求你了快讓我找到吧,我可不想喂狼啊,我還很年輕,還未娶妻呢,我心裡不停的禱告,挨個有碑的墓不停的亂摸。
「蛋蛋」
『蛋蛋』,我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襠里的倆蛋蛋告訴自己還在,其實,蛋蛋我這時髦的名字很少有人叫的。
「二蛋,二蛋……」一陣女人尖細陰冷的聲音從我耳旁飄過,我的頭皮頓時炸開了,那頭髮直翹翹的都能數清有幾根了,身上的雞皮疙瘩都有野山棗那麼大了。
「誰」我哆嗦著嘴裡禿嚕出這個字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師父的囑託,聽見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應聲,現在悔的我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二蛋,我是你家大姑啊,你這大侄怎不認得你家大姑了呢」那女聲再度發出,接著便是一陣嬰兒的詭異啼笑。
「來,上大姑這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再度響起,親娘哎,有鬼,真的有鬼,我大姑死多少年了,我那五十多歲的老爹都沒見過她,何況我呢,要了親命了。
這時黑蛋再也忍不住了,它拼了命得朝著那荒墳撕咬,我怎麼也制止不了,它這一叫不要緊,陰溝背後的遇狼嶺里的餓狼又叫的歡了,我抬頭望向嶺上好幾雙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暗中搖曳,是群狼,黑爺,我一下撲向黑蛋,盡量的撫摸著黑蛋讓它安靜下來,一點作用也沒有,它比剛才叫的更狠了,且呲牙咧嘴,像是遇見了死敵,它拖著我倒退好幾步,我出於本能一下子打開手電筒,光芒正好射向那荒墳,我以為會出現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可是什麼也沒有,黑蛋從我懷裡掙脫撲向荒墳左嗅右嗅的也安靜了下來,遇狼嶺那面也沒了動靜。
我一屁股坐在一矮墳頭上,大口的喘著粗氣,難道剛才是幻覺,不容我多想,遇狼嶺上的幾雙綠眼珠子已向陰溝這裡襲來,這回真是沒時間了,即便剛才是幻覺沒有鬼,這群鬼狼崽也會滅了她二蛋爺的。
我剛想從那墳頭上站起身來卻被不知名的東西猛地掀翻在墳頭下的小溝里,什麼東西,居然把老子摔了個狗吃屎,我趕忙爬起來擦著嘴裡的泥土,我驚恐的張望著四周怕有髒東西再度襲來,可是映在我眼帘的亂墳崗像是變了模樣,變得有排數可尋,從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我找到了,天助我也,這時黑蛋恢復了剛才的狂吠,扯著狗嗓,拼了狗命的狂吠,我顧不上黑蛋了,我發瘋似的向那東數第三排第六座鬼宅撲去。
「叫,叫,叫,吵死了老娘了」黑蛋慘叫一聲飛向半空,又重重的摔向地面,它顯然是被不知名的東西踢飛的,黑蛋剛落地便又拚命的撲了上去。
「黑蛋」我心裡暗叫一聲,從墳口處抬起頭來,圍著墳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墓碑「你媽了個逼的大柱子,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居然是座無碑墓,你讓老子玩了命來找無碑墓,老子下了山一定宰了你」。
我為了不讓自己判斷出錯,不玩了老命的白跑一趟,我反覆的圍著那荒墳堆看了三遍從方向物體上參照了三遍,確定無疑了,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的確是座無碑墓。
這時黑蛋的慘叫聲越來越急,像是被什麼東西捉住了似的,黑蛋,我大叫一聲便要跑上去救它,黑蛋像是知道了我的意圖,它像是從不知名的東西手裡掙脫,跑到我身邊用它瘦弱的身體不停的把我向陰口處撞,硬生生的把我撞趴下好幾次,我一把抓住黑蛋的頭,一股濕漉漉的液體沾滿了我的左手,我把手放到眼前,即是黑夜我仍能看出那是暗紅的血液,黑蛋,你怎麼了,我大哭起來,黑蛋舔了我一口,綠瑩瑩的眼珠又看了我一眼,便從我懷裡掙脫,又吠叫著衝進墳崗和我看不見的東西撕咬起來。
黑蛋,快回來,我們回家了,我追了上去想拉它回來,黑蛋見我又要上來,它哀嚎起來,像是在說千萬不要過來,黑蛋,我們回家了,快回來,它見我執意不肯離開,它慘叫一聲像我跑來,我能感覺出來黑蛋已經不行了,它還是拚命的撞我,我能感覺到如果黑蛋會說話,一定是讓我快走,趕快走,一下,兩下,直到把我撞出了陰口死孩子崗外,黑蛋又跑進了陰溝為我擋了上去,我遠遠的看著他那模糊的身影剛跑進剛才的亂墳崗,一聲慘叫聲劃破漆黑暗淡的夜空,隨後便沒了聲音。
『黑蛋』我痛苦的大喊一聲,尖叫聲撕破了黑夜的沉寂,夜鳥怪叫著飛向夜空。
遠處,那幾雙綠瑩瑩的眼珠子已下到陰溝的北方,離我已經很近了,我轉過身,剛要逃跑,又是一陣女人的蝕骨的冷笑傳來,我被不知名的東西重重擊中後背,我從陰口處滾落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確切的說是意識模糊的時候,我隱約的看見一個老眼昏花的老頭正用手抓著我的脈搏不停的打量我的面相,左看看右瞧瞧的,接著我看見床邊一個白鬍子老頭急得直摔手裡的拐杖,一定是二爺了,我告訴自己我還活著,沒有喂狼,也沒有被冤鬼給害了,不一會我聽到了二爺的罵聲。
「你娘個老二河子你到底看明白沒有,二蛋,又不是什麼黃花閨女,用得著這麼摸嗎」
老頭扶了扶他臉上那如鍋餅厚的老花鏡回過頭沖著二爺嘿嘿一笑說:
「二爺,放心吧,二蛋,得的是虛病,不是實病,只是受了驚嚇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呢就是脈象不太穩定,時隱時現的」
「那二蛋為啥燙得跟火爐似的,都燒三天了,到現在還沒醒來,怕是燒壞腦子了吧」
「沒有事的,二爺,二蛋只是在那死孩子崗遇到了些髒東西而已,過幾天會好的,你們這些人,不都說我們這些老中醫是巫醫不分嗎?二蛋這點事情我還是看得很清楚的,話說回來,這發燒的實病我可以治,那虛病得去找那倒霉催得大柱子邵興澤了」
「你再在這裡故弄玄虛,看我不拐杖掄你」二爺假裝生氣的做著樣子。
「二爺,你老也別老沖著我急,誰讓這大柱子大半夜的讓二蛋去死孩子崗呢,閑得」
「二蛋娘,過來,你拿著這藥方去鎮上抓些葯回來給二蛋沖服下去,明天我保證二蛋一定會醒來」
我娘抽噎著摸著眼角的淚做到我的床沿前接過老中醫老二河子手中的藥方,我看著瘦小的娘親的哭紅的雙眼,嘴裡禁不止:
「娘」我微弱的叫了一聲,都說母親的力量是偉大的,這孩子看見娘就什麼都好了。
「二蛋,醒來了,他爹二蛋醒來了」我娘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不對,別動,二蛋娘退後,有問題!有大問題,我剛才掐指一算二蛋應該是明天中午醒來才對」老中醫老二河子從我床前跳了起來。
「滾你個老二河子,二蛋都醒過來了,你還在這裡胡說八道」二爺掄起手中的拐杖把二河子攆出了門外,接著二河子的藥箱也飛出了門外。
老二河子狼狽的拾起他的藥箱,跳著腳不快的說道:
「你們這些人不聽我的話,這個村子遲早會出大事情的」
「娘,黑蛋呢,它回來沒」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娘三天了都沒見黑蛋了,自從你出事後,它再也沒回來過,莫不是出去尋摸些吃的了,這幾天我和你爹廣忙活你了,也沒顧上它,一會讓你爹出去找找」
「不用找了」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不知道那時虛弱的我哪裡來的力量,我卻知道我再也見不到黑蛋了。
聽到哭聲師父大柱子跑進我屋裡,他雙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額頭滿眼的愛憐,回想當晚,我發誓下了山一定宰了他,可是當他愛意濃濃的坐在我的床前,我心裡的怨恨什麼的都沒有了。
「師父,師父,我……」我委屈的叫了兩聲,我想原原本本的把那天晚上發生的怪事告訴他,他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二蛋,你看清楚了嗎」
「嗯,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是座無碑墓」我哼哼兩聲胸口痛得難受。
「你確定嗎?」師父像是懷疑的問道。
「我確定,那的確是座無碑墓」
聽我說完,師父拍拍我的肩膀從我床前起身,他背著我長出了一口氣,我模糊的眼光看著他的背影,他竟摸著眼角的淚走了,師父怎能聯想不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哭了?後來聽師父說,他未曾想到,那樣的雨天,那樣的黑夜,我一個少年敢隻身獨闖死孩子崗,他還說我完全可以出村繞上一圈回來撒謊說,天黑我沒有看清墓碑上的字,他也會假裝相信不會戳穿我的,他也未曾想到我不但去了,而且還記下了那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的真實面貌,它是座無碑的野墳,師父也早就知道,他虛設的這個圈,證明了我二蛋是個真誠勇敢的孩子,他哭是因為他確確實實的被我感動了,他對我說,他在我面前感覺自己的心胸狹隘了,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句話是對的。
過了些日子,我身子便好了起來,聽娘說,我的命是二爺給撿回來的,當我跑出村的時候二爺不放心就喊了幾個村裡的幾個壯丁出村找我,當他們看見我向死孩子崗跑去的時候,他們以為我是鬼迷了心竅被鬼引上去了,便跑回村組織老少爺們拿上手電筒火把上山尋我,後來發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我不是被狼給吃了,就是……
那一夜,像一場惡夢一樣,給我人生留下了兩樣刻骨銘心的東西,後背上像是被嬰兒咬過留下的很多組牙印,和我床下的那件留滿黑掌印的上衣。
而黑蛋,那隻為我擋下命的愛犬,我在連續三天的每天當中陽氣最盛的中午三次前去嬰兒崗尋找黑蛋,連根毛都沒剩下……
至此,我雖不能親口承認這世間有鬼,但我不再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無神論者。
許多年後,現在回想起,我才了解師父那時的的用心良苦,其實那夜師父並不是讓我去練膽的,至於他讓我雨夜獨創死孩子崗是為了什麼東西,那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