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乾清十六年,秋,似乎比往年還要蕭瑟,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場雨,這一日才稍稍停住。
京城外三十里的林中小道上,一輛馬車疾馳而過,馬蹄和車輪揚起地面的枯葉,待馬車走遠才緩緩下落。
「常青,馬拖著車是走不了多遠的,你還是卸下車……放我下來……」馬車內的人面色蒼白,一手撐著馬車以穩住身子,一手緊緊護著自己微隆的肚子,聲音有些虛弱,語調卻是溫和如常。
「王妃,屬下是不會就這樣放下您的!王爺之前囑咐過屬下,無論如何都要護王妃周全。更何況您現在還懷著小主子,那可是王爺留下的唯一血脈啊!今日,屬下就算是死,也不會拋下王妃您不管!」緊握著手裡的韁繩和馬鞭,常青抹了一把臉上的細汗,堅定地看著前方,駕著馬車繼續賓士。
今日,王爺在進宮之前交代他,要是兩個時辰之內他沒回府,就立刻送王妃離開京城,走的越遠越好。而在剛才,他便隱約察覺到王府的侍衛的不對勁,若不是他及時將王妃扶上這輛為了以防萬一而早已準備好了的馬車逃離京城,此時的他們恐怕已經成為刀下亡魂了。
「常青,他們的目標是我……」雖然她也想活下去,也想保住王爺的血脈,但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要是再這麼下去的話,他們兩個誰也走不了。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到最後也只會連累常青命喪於此。
「王妃!」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常青急急打斷她的話,「屬下知道您心地善良,不想連累屬下。但只要眼前哪怕只有一點點生的希望,您都不可以放過!也只有這樣,王妃您才對得起王爺的用心良苦啊!」
提起李逸軒,車內的楊珺玥心裡便一陣狠狠地揪疼,卻也明白常青此時的執著,不再開口勸說。
枯黃的落葉隨風飄蕩,城外的官道上一片詭異的寂靜,馬車疾馳而過,徒留一地的車轍而逐漸遠去的聲響。
過了半晌,楊珺玥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常青,你找個地方放我下來吧,然後駕著馬車引開那些人。」
「王妃……」沒有料到此時的楊珺玥會開口說話,常青一時之間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料及這也許就是保護楊珺玥,讓她能夠安然離開的唯一辦法,常青當下沒有猶豫,直接按照楊珺玥的吩咐去做。
夜色漸濃,寒氣愈重。官道上,依稀可以聽到馬兒疾馳而過的聲音。
站在官道旁的密叢里,楊珺玥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秀眉緊蹙,蒼白的嘴角艱難地扯了扯,終是無言,借著夜色轉身離開。
沒有了她,常青也許能夠逃過一劫吧!至於她,倘若那些人中計的話,興許也能僥倖逃過這一劫。楊珺玥如此安慰自己。
夜靜如水,在常青的馬車駛過之後,緊接著便有一群侍衛騎馬而來。
「停下!」許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為首的人一抬手,便勒馬停下,翻身下馬。
蹲下身子,看著眼前的車轍由深變淺,那人墨眸一凝:「他們分開走了。」不等身後的人反應過來,那人轉身指著一旁的侍衛直接吩咐道,「你,帶著一小隊人馬朝這邊走,其他人跟我來。記著,務必要擒住逸王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罷,一群人便兵分兩路,一路沿著官道而行,一路則是循著楊珺玥方才離開的方向而去。
漆黑的夜裡,薄霧籠罩著整片樹林,周圍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耳邊還不時傳來水滴劃過樹葉的聲音,滴滴答答地敲打在楊珺玥本就沉重無比的心上。
聽著身後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聲響,楊珺玥慌忙地護著自己的肚子在林子里著急地摸索前進。華麗的衣服和白希的手臂早已被樹枝劃破,此時的她十分的狼狽。
終於,她走出樹林,眼前出現了一片空地,然而,空地之後卻是那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前面是絕命崖,跌入懸崖者,至今無一生還。逸王妃,在下勸你還是束手就擒,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此時,侍衛已經追到了楊珺玥的跟前,只是礙於她站在絕命崖的邊上,沒有上前拿人。
「呵……」看著緊追而來的侍衛,楊珺玥凄涼一笑,卻沒有注意到那人自稱「在下」,並不是一般侍衛對著王妃應有的稱呼,「如果我不答應呢?」
說話間,楊珺玥便往懸崖方向後退了一步,耳邊隨即響起沙石落下的聲音,看得那些侍衛暗暗心驚,卻又不敢貿然上前。
「逸王妃,您是個聰明人,心裡應該也很明白,要是您從這兒跳下去,您絕無生還的可能。而您要是隨在下回去的話,說不定皇上還會看在您肚子里的皇孫的份上,放您一條生路。」
「是嗎?」看在皇孫的份上,放她一條生路?這是楊珺玥迄今為止所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如果真的如此的話,那麼王爺就不會因她而死了!
想起今日與李逸軒的離別竟成了今生的永別,楊珺玥的雙拳不由得緊握在一起,就連指甲掐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朝眼前之人無所謂地笑了笑,楊珺玥那淡漠的眸光掃了他們一眼,心裡一陣透骨的悲涼。緊接著,她便二話不說,在眾人的眼前毅然轉身,縱身跳下絕命崖。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如果這就是老天給她安排的路,那麼無論如何她都會走下去,絕不會輕言放棄。而這次她若是能夠僥倖死裡逃生,那她楊珺玥以自己的生命起誓,定要將那些傷她害她之人以千百倍還之!若是她不幸葬身崖底,那麼,就讓他們一家人在黃泉路上相伴相隨吧!
單薄的身子正在急速下落,凌厲的風刮過白希的臉頰,楊珺玥伸出那柔弱的縴手輕輕撫上自己微隆的肚子。此時,在那看不見的眼角處有一滴淚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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