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寶雲
隨著梁王的出現,大陳的儲君問題順利解決。
半個月後。元啟二十年,十月初三。
梁王召集百官於午門前演禮登基大典,群臣朝賀,莫有不敬者。后三日,梁王於皇極殿舉行祭祀大典,告於天地宗廟社稷。初九,梁王幸學宮,行釋菜禮,並選吉日破土興工,建造「忠義台」。以告慰雙王之亂中陣亡將士的在天之靈。
次日,梁王正式登基為帝。尊先皇陳晟澈為太上皇。當日,陳晟澈主動出京城。入住五台山南禪寺。割捨紅塵六根,出家為僧。
皇后雲氏懷胎八月,不能行動。缺席大典。
雲纓是真的動不了了。再過幾日就要臨盆,肚子大得哪裡都去不得。其實,她就算能動也不想去什勞子的登基大典,因為實在是太丟人了。
原因很簡單。
前幾日,君琰和屬下協商年號。她也在旁聽著。翰林院的鴻儒們報了幾百個年號,什麼「建寧」「寶慶」「永宣」「景雲」……梁王殿下都不滿意。最後梁王自己說的是:「不如叫「寶雲」吧。漢朝東方朔《寶瓮銘》有言:寶雲生於露壇,祥風起於月館。寶雲東來,實乃盛世之兆。正好,皇后她的姓氏也是個雲字。」
雲纓正在喝茶,聞言差點嗆著了。君琰,你狠。當這麼多人的面,說得出這麼肉麻的話。
一群鴻儒都呆若木雞。
但是梁王殿下目光灼灼看著周圍:「諸位,這個年號如何?」
「好好!甚好!蘇軾也有詩曰:寶雲樓閣鬧千門,林靜初無一鳥喧。寶雲一出,天下安寧!再無雞鳴狗盜之輩!殿下高才!」
「不僅僅是天下無雞鳴狗盜之輩。而且「寶雲應早歲,瑞雪候初旬」這還有瑞雪兆豐年,百姓富足安康的含義!殿下的學問,我等自愧不如。」
她已經無語望蒼天。這群鴻儒拍馬屁,把這寶雲二字解釋得多吉祥如意。但是她怎麼感覺這意思不一樣呢?是她想得太多了嗎?寶雲的意思真的不是寶貝自己嗎?不不,一定是她想得太多了。或許君琰只是覺得這個年號吉祥。
但是,寶雲帝……寶雲帝……
咳咳。她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沒有想歪。
他,存心,的!
當著眾人的面,不能和他爭辯。回到御書房,她就耐不住了:「君琰,你別用寶雲。這意思太,太,太那個……不要臉了。」
他倒是承認的很爽快:「我寶貝你還不成嗎?」一張俊臉又嬉笑著湊過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鄭君琰最寶貝的就是雲纓。所以我就是個寶雲帝。等兒子出生了,我這個當爹的,要給他做榜樣怎麼寵妻。要寵得青史留名。」
「你夠了!我說不準用就不準用。」
「那就用喜雲,念雲,愛雲。隨你挑。」他一臉認真。
「……那還是用寶雲吧。」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生的是個兒子?」她小小鬱悶:「萬一我生的是個女兒,你還能扔掉不要了?」
他颳了刮她的鼻子:「生女兒才好。」
「這又是什麼道理?」
他摟過她的腰,笑得燦爛:「生了女兒,你就會努力再為我生個兒子。只要你有那種念頭了,我豈不是要夜夜享福了?」
「你,你……」她臉紅的要滴出水來。掐他也不是,不掐真不知道他臉皮厚到哪兒去了。
「雲兒,」他把下頜,擱在自己的頭頂上,含情脈脈道:「生了孩子以後,你別親自給孩子餵奶。把孩子交給奶婆就可以了。」
「為什麼?」
他的回答刷新了不要臉的新高度:「你身子這麼嬌小。那雙小東西也不大。喂我我都不夠吃的,還給孩子吃什麼。」一邊說,還一邊捏了捏口中的那雙小東西:「再說了,你的身子誰都不準碰。我們的孩子也不可以。」
「……想得美。」
「我想的是很美,不過你的滋味更美。」他曖昧的語氣,就是在挑逗她。
她捂住臉,這男人怎麼能這麼不要臉呢啊?!
忽然害怕生孩子了。說真的。現在有孩子擋著,這廝已經對她上下其手。早朝完畢,就會把她從床上抱到御書房去,吃喝住都在一塊兒。天天粘的要命。萬一孩子生下來了,坐完了月子,這男人還不知怎麼折騰自己呢!
當然,這些都是登基之前的事兒了。說說登基之後吧——梁王登基在-十月初四。她的臨盆期大概是十月十五。
進入十月之後,雲纓想,還是趕緊把孩子生下來吧。如今已經懷胎八月。她的雙腿水腫,肚子又沉又重。走幾步,喘半天。還得天天喝苦澀的安胎藥。所以她放棄了掙扎,就在含章殿乖乖養胎。以至於他的登基大典。都能缺席了。
登基大典的那天。她和范娉婷待在含章殿里綉著花。
君琰是中午回到含章殿來找她的。
作為大火中唯一倖存的宮殿,含章殿如今成了他們的落腳之地。其餘的宮殿,都幾乎成了瓦礫。君琰還很惋惜地說過:「皇宮變成了這樣,我這個寶雲帝登基的有些沒面子。」又自我安慰道:「不過皇宮是你燒的。你燒的高興就好。」
她燒的高興,高興個鬼。
「雲兒,」人未到,聲先到含章殿。鄭君琰穿著全褂子龍袍走了進來。范娉婷要扶著她起來,被他阻止了:「不用行禮。」
「是。」范娉婷行了一禮,便先行走了。
雲纓打量著他,羞得低下頭去。男人穿著金黃-色的緙絲十二章袞服,腰佩天子劍,垂香囊瓔珞。渾身上下遮掩不住一股子尊貴。果真是貨真價實的皇世子,穿上龍袍,帝王之相十足十。更甭提他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了。
這全褂子龍袍加在他身上,不僅沒有莊嚴肅穆的感覺,反而增添了幾分瀟洒——退能委頓于山水間逍遙,進也能居於萬人之上稱王。
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雲纓有點小心動,還有點小緊張:「陛……陛……」
他不滿意了:「叫我什麼?」
「君琰。」
「雲兒乖,」他把她抱起來,坐在膝蓋上,雙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圓滾滾的肚子上:「以後稱呼我君琰或者夫君。別跟喊我陛下。」
她甜甜一笑:「還沒恭喜夫君,今日得償所願,登基為帝。」
他眄了她一眼:「雲兒,你好好生下孩子,然後好好陪我,才是我的心愿。」
她不開心了:「你就不能稍微正經點嗎?」
自從君琰痊癒了后,要麼就粘她,要麼就想著法子粘她。雖然也批改奏摺,接見大臣。卻要她寸步不離左右。這不還沒生娃呢,他就這麼霸道。將來日子長著呢。總是這樣,真是從此君王不早朝了。真是深深為百姓擔憂。
他好不容易正經了起來:「雲兒,邱先生要告老還鄉了。已經上了摺子辭掉丞相之位。我也准奏了。但這樣一來,左相之位就空缺了。那你覺得左相誰來擔當的好?」
「這種事,我好像不能過問吧?」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皇后。皇后是不能過問朝政大事的。尤其是這種選丞相的社稷大事。
君琰湊過來親了一口:「雲兒,我的就是你的。這天下呢,與其說是我的,不如說是我們兩個的。我怎麼不能問你?」
「那,冷寒怎麼樣?」她小心地試探著開口。
「我還以為你會說你父親呢。」男人好像很無趣的樣子。又換了個姿勢,橫躺著摟著她。雙手抱她抱了個滿懷:「雲兒,我還沒正式拜見過岳父大人他老人家。你爹喜歡什麼樣的小夥子?你看我怎麼樣?你爹會喜歡我嗎?」
她側過臉去:「我爹喜歡陸哥哥那樣的。」
「……我比不上陸海樓?」
「……過去比不上,現在,馬馬虎虎吧。」
男人咬了她一口。又親來親去的。親完了,他又把她的頭,按在胸口的位置:「雲兒,那我改日要給陸海樓賜婚了。女方是范娉婷。你看怎麼樣?」
「怎麼想到把他們湊成一對?」
他一本正經道:「一來,范娉婷救了陸海樓出了死牢,又不遠千里陪陸海樓去了山海關借兵。我想二人該是有感情在的。二來,如果不打發了陸海樓娶一個老婆。我也不放心他當我的左右臂。主要是,他還會覬覦你。」
「你也真是的,不問問人家的意願,就亂點鴛鴦譜?萬一陸哥哥不願意呢?」
「他一定會願意的。」男人笑得賊霸道:「雲兒,我才是你的夫君。」
翌日。寶雲帝果然下令賜婚范家長女娉婷與丞相陸海樓。並賜黃金千鎰,白金十萬,彩絹百匹給二人。陸海樓跪謝了皇恩,並無不豫之色。但是早朝過後,陸海樓還是托湯恩和給她傳話兒,有事相商。見面在含章殿前的小亭子里。
「陸哥哥,」她低眉垂眼:「恭喜你。」
「雲兒,」陸海樓打量她良久:一張玲瓏的臉蛋褪去了當初的稚氣,取而代之成熟的韻味。黛眉彎彎,酒窩淺淺。眼角眉梢,分明寫滿了幸福。
她過得很好。那個男人待她很好很好。那他,便滿足了:「是我輸了。」
「什麼?」
「我輸給了陛下。」他似乎要笑自己,卻終究沒有笑:「我們的殿下真是奇男子,義無反顧地包容你。他分明也是個精明的人。分明也該知道你的威脅在哪裡,可是他選擇完全相信你。甚至願意為了你捨棄江山。你說,天下有幾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過譽了。」她淡淡道:「君琰不是很在乎身外之物。在我面前,他始終是個沒有家的孩子,需要我的關懷。至於江山,那只是他肩上的責任。」
陸海樓微微一笑:「是啊,所以我不如他。」又抬起手,掃過她鬢上的十二樹花鈿:「雲兒,我終於看到了你母儀天下。」
她吃了一驚。但是陸海樓已經轉身而去。
難道,你一直在為我策劃這一天嗎?陸哥哥。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枝頭站了一隻喜鵲。這般冷的天,能看到這種鳥不容易。就停住看了一會兒。直到湯恩和來找她,才想起來,這是報喜的鳥兒。
報喜?是指她的孩子嗎?
當天晚上,她真的要生了。孩子來的不算忽然,葉開星說她是這兩日就要生孩子了。所以太醫院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當她開始生產的時候,君琰也來了。先是在門外陪著。後來不顧一眾人攔著,死活要陪著她生完孩子。
她疼的沒力氣趕人。就隨他去了。
生孩子的過程,比她想象的要痛苦許多。這是頭胎,她身子骨又嬌小,所以不是太順利。好歹折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孩子才平安出生。
聽到孩子哭叫的時候,她差不多也到了極限了。君琰的懷抱也整個都在顫抖。她把他的胳膊抓出了數道血印。此時此刻,孩子出來了。他一眼不看孩子,只是一個勁地喚著她的名字。好像很怕失去她。而她只來得及問一句:「是男是女?」
接生婆抱著孩子跪下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個小皇子。」
男的。很好。
她就這麼昏了過去。
醒過來之後,第一眼看到鄭君琰坐在床榻旁,眼中布滿血絲。看樣子,是好幾天沒有睡了。真是的,一天不看著他,就會糟蹋自己。大概是終於沒了肚子里的累贅。一覺醒來,精神還是不錯的。
「君琰……」她輕輕開了口:「我,我睡了幾天?」
「三天。」他的臉色緩了過了,綻開一個笑容。然後把自己擁入懷中。她聽他后怕道:「原來女人生孩子這麼驚險。雲兒,我們以後不生了好不好?」
「瞎說什麼呢。頭胎……是很痛。我……下次就好了。」她無力起來,只能左右望了下:「孩子呢?給我看看。」
湯恩和抱了孩子上前道:「娘娘,小皇子精神著呢。」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兒子。兒子剛喝完了奶,正在睡覺。
嗯……紫色的皮膚。手腳都很小。腦門上的皮膚皺巴巴的。看起來……好吧……有點丑。不過容姨說過,小孩子養個十來天就好看了。她相信這孩子將來一定會很好看。起碼不輸給他爹。越想越是這樣,於是伸過手:「讓我抱抱。」
君琰抱了去:「雲兒,好好休息。孩子哭會吵到你。」
「讓我看看兒子像誰。」
君琰不假思索道:「肯定像我。」
「為什麼?」
「因為你長得這麼好看,兒子不可能像你。」
前一句很美,湊合后一句就有貓膩。她不滿意了:「兒子也會很漂亮的。現在他才生下來,當然不好看了。養白了,胖了,會很好看。」
他看了一眼懷裡的兒子,兒子正好醒來。大眼睛,撲閃撲閃。只好同意:「那成吧。像我。」
不情不願。
總之,生完了孩子。總算了了一樁心事。她正要放心地睡去,君琰把孩子給了湯恩和,湊到她身邊躺下:「雲兒,我們好像還沒舉辦婚禮?」
這倒是提醒她了。不過也晚了:「現在辦也來不及。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
「我說算了就算了。」她閉上眼:「我不想穿嫁衣。」
君琰有些遺憾:「雲兒,我本想你會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子。」又吻了過來:「辦婚禮好不好?不能給你一個婚禮,我會遺憾終生。雲兒,我欠你太多,太多了……」
「我不要……」
「雲兒,你是跟我賭氣嗎?那你說,要我怎麼樣,你才肯補辦婚禮?!」男人似乎有點急切,又拿她無可奈何。
「和你無關,總之我不想辦。」
「原因?」
她沒回答。芊芊那一襲為自己繡的嫁衣,常常出現在腦海當中。揮之不去,忘記不能。當初她狠心把芊芊趕了回去。那麼,她現在還好嗎?
嫁衣如火,但是,曾染了誰的紅塵青春。
所以,她不願意看到任何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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