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無對證?
嗅覺是錢若水最引以為傲的資本,高敏在她沐浴的水裡加了痒痒粉,她一下子便聞了出來,得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高敏趕出厲王府,也讓樓解語這個幕後黑手現形。
可現下她的鼻尖充斥著血腥之氣,還有杜恪辰送來的金創葯的味道,只能辯認出那帕子上未曾褪去的薄荷味。除此之外,她委實難以分辨。
「曼佗羅。」申大夫說。
錢若水吃了一驚,「曼佗羅產自西域,她怎會有此物?」
「閔夫人說這是石夫人見她傷風難受,讓小茶送過來的。」申大夫吩咐夏菊把帕子燒了,不要留下證據。
「那麼,我昨日出門前只是誤中了那薄荷膏的曼佗羅?」錢若水怎麼也想不通,既然已經派死士要殺她,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給她下藥,且二者之間完全沒有交集。
倘若說,閔雅蘭與石清嫣要聯手害她,也只會在王府之內,出了這個宅子,她們跟她一樣,舉目無親。但是,閔雅蘭想害她的話有的是機會,完全沒有必要等她出門的時候。還是說,這東西是石清嫣用來對付閔雅蘭的?
石清嫣現下正得寵,自然不想有人與她相爭。蕭雲卿的正妃之位難以撼動,樓解語正在病中,而她又受了驚嚇不願侍寢,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閔雅蘭,嬌媚可人。是以,她關心是假,下藥是真。
「在下已經向她建議不要再塗薄荷藥膏,薄荷性寒,不宜多用。過幾日,閔夫人應無大礙。」
錢若水解開心中疑團,讓申大夫照顧好夏辭西,一定要等到傷口完全癒合才能上路。
申大夫走後,錢若水放下心頭大石。至於到底是誰要殺她,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個人就在王府中,並且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可滿足這兩點的人比比皆是。她現下搬入橫刀閣,尚算安全,就算要殺她的人是杜恪辰,他現下也不敢對她動手。這也是她為何不讓任何探視的理由,不是因為不想聲張,而是儘可能地讓她的居住之處沒有閑雜人等進出,減少杜恪辰殺人嫁禍的可行性。
錢若水想著想著,終於疲憊地沉沉睡去,她需要儘快養好傷,恢復體力,才能抵擋王府的暗潮洶湧。
入夜後,北風更盛,呼嘯的風聲在窗外盤旋不散。晨時起艷陽高照,一日未盡,已然換了一個季節,冷風蕭瑟。
夏菊和銀翹輪流值夜。一個睡在外間,一旦有人進入能第一時間獲知。一個睡在裡間,生怕錢若水半夜醒來,找不到人伺候。
一牆之隔的厲王書房內,一燈如豆,杜恪辰佇立在窗前,一夜未眠的他仍是感覺不到困意。燭火搖曳,將熄未熄,襯得他的身影偉大挺拔。
他把王贊叫進來,「你跟了本王多久?」
王贊一怔,想了一下,「屬下興武十三年入的鎮西軍,三年前升任王府侍衛副統領。」
「興武十三年……」杜恪辰陷入回憶,「那是狼口關一役之後入的伍。那時傷亡慘重,不得不徵招青壯年入伍,有許多未滿十四歲的少年也被招了進來。想來,你便是那時吧?」
王贊不好意思地垂眸,「屬下只差三個月便滿十四。」
「八年了,縱使在狼口關之後,鎮西軍接連取勝,可那一戰的慘重經曆始終橫亘在每一位鎮西軍將士的心頭。本王問你,若是有人下令讓你殺了錢側妃,你當如何?」
「這……」王贊遲疑,「王爺命屬下保護錢側妃,屬下自當以王爺之命是從。」
「倘若是本王讓你殺她呢?」
王贊又是一怔,「這是王爺您親自下的命令嗎?」
杜恪辰神情微松,「本王只是說說而已,你無須緊張。」
王贊仍是不敢鬆懈。
「以後你跟著本王。」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去備馬,隨本王去一趟大營。」
王贊見天色已晚,「王爺宿夜未眠,明日再去也不遲。」
「備馬,再不去怕就晚了。」
如杜恪辰所料,他趕到大營時,確實已經晚了。昨日接到他調兵信符的驍騎營副統領汪真,在一刻鐘前自刎身亡,留下遺書承擔刺殺錢若水的一切罪責。在他的遺書中稱,並非有人執厲王的調兵信符下令除去錢若水,而是他為報父兄在狼口關一役慘死的仇,謊稱厲王有令,調派死士前往剷除錢若水。因前一日錢若水出府,他找到了機會,命人在王府門前埋伏,一旦錢若水出府便立即剿殺。可他等了兩日一夜,派出去的死士仍就沒有回來,王爺卻在這個時候更換了信符。他知道事迹敗露,只能一死。
杜恪辰突然想起,午後清理結束后,他一直被瑣事纏身,無暇查看書案底層的信符是否回歸原位。
「回府。」他當機立斷,調轉方向,迎著漫天的風塵,一騎絕塵。
而當他回到府中,被告知打掃他書房的侍婢琴華,在房中自縊身亡。經查實,琴華與汪真是親兄妹。自狼口關戰敗后,汪真獨自撫養妹妹長大,二人相依為命,曾立誓要殺掉錢忠英,為父兄報仇。無奈這五年來,杜恪辰避居西北,遠離朝堂。沒想到,皇上竟然把錢忠英的女兒賜給杜恪辰。二人又看到了希望,琴華偷信符讓汪真調兵,沒能除去錢若水。汪真為保妹妹,承擔全部的罪責。可琴華也為了保哥哥,寫下了同樣的遺書。
錢若水晨起醒來,杜恪辰已在屋內等候,第一時間把這個結果告知於她。可得到的卻是錢若水嘲諷至斯的涼薄笑意,「王爺找人頂包的動作還是很快的,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有了替罪羔羊,可喜可賀。」
「你以為本王為了脫罪,而置手下的性命於不顧?」杜恪辰已經是兩天沒有闔眼,被她一番嘲諷,氣得胸口一窒,呼吸困難,「本王豈是草菅人命之徒。」
錢若水精神好了許多,撐起沒受傷的一側身體,把夏菊備下的茶水遞過去,「便當你沒有要取我性命,那麼你真的相信是你口中的這位汪真和侍婢琴華聯手為父兄報仇嗎?」
杜恪辰輕咳數聲,順了順氣,「汪真跟了本王十一年,從本王第一次出征,他便是本王的先鋒。」
「能為先鋒者,勇字當頭,唯主帥之命是從。他習慣聽命從事,自然不會是一個能決斷的人。」錢若水冷靜分析,「這樣的人,他不可能有如此縝密的心思,連遺書都寫得不露破綻。你說過,他從軍多年,現如今只是驍騎營的副統領,且妹妹還在王府當婢女,出身應是極低,識文斷字怕也是不多吧?」
杜恪辰不得不承認錢若水的分析甚為精準,「本王也認為,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信符可還在原處?」錢若水問。
「已歸還原處。」
「既是歸還原處,琴華為何還要自縊?」
杜恪辰也覺得此事甚多蹊蹺。
錢若水掙扎著下榻,「屍首現下何處?」
杜恪辰上前扶住她,「你要做什麼?」
「你快讓人把屍首留下,我還有用。」
西側的僕從居所倒也乾淨明亮,男女分居南北兩排廂房,廂房中間寬敞的天井,置了數個水池,水池上方掛滿漿洗后的衣裳,都是各處今日換下的。
琴華除了打掃杜恪辰的書房,還兼了熏衣一事。熏衣之意,便是各處漿洗乾淨的衣裳在送回去前,要在竹籠上熏過香料,才能送回。琴華每日打交道的人,便是各院主子的貼身侍婢。
她的屋子香味很濃,沉香的馥郁、佩蘭的清冽、木樨的淡雅混雜,倒也不覺得刺鼻,反倒有一種獨特的韻味。
屋中乾淨整齊,正中間的木柜上存放著熏香用的香料,各色的香料分門別類,在每個抽屜的外面清楚地標註香料的名字。
錢若水在夏菊的攙扶下,叫來與她同屋的小殊,問道:「這些都是琴華做的?」
「是的。」小殊點頭稱是,「柜上的標籤也是她寫的。」
「今日都有誰來找過琴華?」錢若水繞著屋內慢慢走著,不經意低下頭,掃過與屋內纖塵不染截然相反的地面。地上有凌亂的腳印,腳印的外圈落了一層紅色的土壤。在這遍地黃沙的西北,竟然還有紅土的地。
小殊老實地回答:「王妃、樓夫人、石夫人、閔夫人的侍婢都來取過衣物。」
「最後一個來的人又是何人?」地上的泥土還沒幹透,也沒有被踩踏過的痕迹。
錢若水附在銀翹耳邊低語,銀翹匆忙退了出去。
小殊搖搖頭,「奴婢那時在天井晾晒衣物。」
錢若水看她老實巴交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她跟著紅泥腳印走到窗檯前,那裡置了一張小案幾,上面放了一個古舊的茶壺。她打開壺蓋,裡面只有半壺的水,可旁邊擺放的兩個茶杯底部朝上蓋著,卻沒有動過的跡象。
錢若水不免疑惑,繼續問:「你昨夜還睡在這屋?」
「哪裡還敢啊?」小殊怯怯地垂著頭,「她就在這屋……」
錢若水拈了帕子,把壺蓋拿起來輕輕一嗅,有一股極淡的香氣,不是被熏出來的香,而是……
她又把那兩個杯子拿起,同樣嗅了嗅,其中一個有相似的味道,而另一個則沾染了屋內混雜的香味。
錢若水拿著茶杯離開屋內,在冷洌乾燥的秋風中狠狠地換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再度把茶杯置於鼻尖。
怪不得她如此熟悉!這不是春風閣的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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