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溫那治的致富路
「上海民變?」江忠源只覺得天旋地轉,真是屋漏偏遇連天雨,一直沒聽說有什麼異常的上海怎麼突然就發生了民變?
「制台大人?」屋內眾人聞方全都吃了一驚,而又數江蘇巡撫許乃釗最為驚駭,原來還指望著離開蘇州去上海安頓一家老小,可沒想到自己剛做了小人,那邊上海卻發生了民變,早知道如此,自己又何必提去城外籌措軍械。
江忠源仔細的看完吳健彰的書信,略一皺眉,隨即將信傳給了身邊的江蘇巡撫許乃釗,上海是中外觀注的地方,洋人極多,這什麼事情和洋人扯上關係,總有那麼幾份邪氣,再說這民變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長毛反賊攻下無錫之後就暴發了呢?這其中必有長毛的干係。
「大哥,長毛會不會不來蘇州了?」江忠浚忽然道,「我怎麼覺著這次長毛大舉進攻,有側應上海的意思?如果真是這樣,那長毛不一定會來爭奪蘇州,從無錫轉道去常熟不也能達到一樣的效果?畢竟蘇州官兵眾多,又是早有防備,也不是那麼好來取的。」
「這個吳健彰,販雞的商賈出身,有什麼膽識了?」布政使薛煥哼了一聲,語氣間頗是瞧不起這個蘇松太道,「制台大人是初來江蘇,上海這幾年民變還少了?三天兩頭聽說泥腿子們抗糧鬧事,依下官看,這次八成也差不多,吳健彰瞎嚷嚷無非是想多向朝廷報些銀子罷了,怡良大人生前還為此事訓斥過他呢。」
許乃釗鬆了口氣,還好薛煥提醒,否則他都嚇的忘了,這吳健彰原本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一泡尿憋出來的道台,若不是此人還有幾份通曉洋務的本事,江蘇官場是誰也瞧不大起他的:「薛大人說的是,制台大人,本官想來,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江大人可譴一將領兵五百,去上海彈壓一下亂民也就是了。」
「沒這麼簡單吧,」江忠淑晃了晃手中的信紙,「農民抗租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可諸位大人誰聽說農民敢囚禁朝廷官員的?這吳大人說的清楚,若不是洋人教士相助,他此刻還在暴民囚籠之中,這說明上海防軍已經潰散了,如果這樣的話,大哥,咱們派兵少於千人,只怕都是杯水車薪。」
江忠源默不作聲的聽著眾人意論,他心中彷彿有塊巨石壓著般喘不過氣來,江忠淑說的不錯,單從信上來看,上海的這次民變規模恐怕不小,又是在華洋雜處的上海,事情相當敏感,但他又不能袖手旁觀,尤其是長毛如果得到消息,轉進攻下上海的話,那自己就算守住了蘇州,終究也是逃不掉革職查辦的命運。
「分兵,還是不分兵?」江忠源反覆的在心中問自己。
「分兵!」江忠源終究是個忠臣,儘管他知道大敵當前,自己分兵的壓力會很大,但還是從嘴裡吐出了這兩個字,「許乃釗大人,此前你說要離開蘇州城去籌措糧械,如今看來也正當其時了,你我二人同為江蘇重臣,不如各守一地,江忠義統帶的精捷營是楚勇中的精銳,全部由你帶去上海平亂,我就在蘇州堅守,不知道許大人意下如何?」
「大哥!」江氏兄弟一起叫了起來,他們都很清楚,楚勇自從離開新寧之後,大小數仗,損失很大,如今真正能算得上戰力充足的,只有江忠義的精捷營,將這一營人馬交給許乃釗帶去上海,蘇州城內就沒有一支江忠源能依靠的核心部隊了。
江忠源毫無表情的擺了擺手,仍舊對許乃釗道:「精捷營是本官新手訓帶的,大人可以放心的用,只要是盡忠朝廷,打光了也是大人的功勞。」
許乃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江忠源是真傻,還是真忠,這麼捨得家底的人,亂世之中可不多見,於是長揖道:「常孺兄放心。」
「有勞大人了!」江忠源長揖還禮,心中卻是一陣酸楚。
「動手了?」趙正明看著滿頭大汗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劉占林,淡淡的問了一句,興緻勃勃的把玩著一把象牙柄的短槍,這劉麗川還真有錢,第二回見面就給自己送了個高檔貨,不過想拿幾桿槍就呼悠得自己去上海幫忙,那可把順天候的身價看得有些低了。
「是,」劉占林回答的很乾脆,也許是因為大明國的旗號已經正勢扯了起來,他進趙正明大營的時候還特地換上了一身前朝的衣冠打扮,方巾圓領的寬大青布袍子在滿屋子太平軍紅、黃兩色的制服之中顯得格外扎眼,更有意思的是,在他身後學站個一位穿著格子襯衫,扎著黑領結,滿頭捲髮,一臉鬍子的洋人,好奇的四下張望著。
「你們殺了上海知縣袁祖德?」趙正明將象牙短槍交給身後侍立的德興阿,「不錯啊,既然整個上海縣城都被你們拿下了,本候還幫得上什麼忙?本候正準備去奪了蘇州,真要說起來,也算是側應你們了不是?」
「大人說的是,如今大明官兵奮勇殺賊,業已拿下了上海縣城,劉將軍這次差下官來見大人,一是為了守約,二是為了合縱。」劉占林不卑不亢的說道。
「劉兄弟現在也陞官了?」趙正明笑了笑。
「是,下官現任劉將軍帳下參將,倒叫大人見笑了。」
「好吧,說說看,你們如何守約,又想如何合縱?」趙正明心裡清楚的很,在把劉占林請入大營之前,姜方懷就建議他本著有客氣招待,出兵沒門的思路去應付,他現在全部兵力都壓在蘇州正面,自然對於所謂的合縱沒什麼興趣。
「大人,這位是英吉利國的商人溫那治先生,溫先生已經收下了大人的定金,願意和大人貿易軍械。」劉占林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溫先生也是劉將軍的好朋友。」
趙正明點了點頭,這買洋槍洋炮的事情上,他是一點都不含糊的,馬上起身走到溫那治的面前拉住他的手笑道:「溫先生能聽得中國話不?」
「回達人德活,可以聽懂些些。」溫那治似乎是來中國久了,居然能講幾句國文,又是商人的本性,竟也是個自來熟的脾氣,「達人,我從上海帶了一些火槍來,想賣給達人。」
「那好啊,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價格嘛,好商量,只要你別太黑心,黑心知道嗎?就是別漫天要價,對,我是大客戶,量也要的大,大家好好合作,以後有你發財的。」趙正明伸脖子向溫那治身後看了看,「槍呢?」
溫那治聳了聳臂,轉身出去喊了幾聲,沒一會兒便有幾個挑夫扛著個大箱子走了進來,箱子外面寫著兩個漢字「雨傘」,似乎還挺沉,擱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
「大人,你瞧瞧,」溫那治從懷裡取出一柄匕首,插到釘縫中間一使勁,啪的一聲使將箱蓋給撬開了,「這都是現在最新式的洋槍。」
趙正明從溫那治手中接過槍看了看,心中那個遺憾啊,槍到是挺新的,可是拿在手上一點感覺都沒有,完全沒有後世吹噓的什麼人體工程學,尤其是槍筒下面長長的捅條,清楚的表明這洋槍還是前裝滑膛步槍,實在算不上「新式」。
「就這?新式?」趙正明也搞不清楚現在這個時代步槍到底發展到什麼水平了,見溫那治和劉占林都肯定的點了點頭,不由的嘆了口氣,「老子的手下拿著你這種洋槍去打仗,那還真得花大力氣練練排隊不可。」
「大人,這槍叫威克槍,力能及遠,當年英兵打廣州的時候就用的是這種槍。」劉占林見趙正明有些不滿,以為他不曉得洋槍的威力,忍不住解釋起來。
「你們有沒有一種能從後面裝彈藥的洋槍?」趙正明想了想道,「對,就是後面裝槍子兒,用不著用捅條的那種?」
「後面裝槍子兒?」溫那治立刻換上了一幅鄙夷的表情,頓了一下道,「達人,用嘴來吃東西是高貴的,英國人不會用從後面裝填的灌腸槍來射擊。」
「你……」趙正明一時語塞,不過溫那治既然連灌腸槍都沒有聽到過,看來這個時代后裝槍確實沒有發明出來,裝備前裝滑膛槍那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但趙正明也很清楚,要想讓前裝滑膛槍發揮出威力,他必須有一支訓練有素、隊列嚴整的軍隊,很顯然,目前他的部隊還是喜歡一窩蜂,一窩蜂的衝鋒,一窩蜂的後退。
「好吧,槍我都要了,價格按你們先前說的付,」趙正明轉頭對劉占林道,「你上次說多少來著,長槍五十兩銀子?」
「達人,現在要一百兩了。」溫那治搖了搖頭道,「不是我黑心,上海現在打仗了,洋槍洋炮就不太好運出來,我給達人列個清單,這次我運來了洋葯十桶,銅帽一萬個,洋槍二十桿,達人,折價一萬三千兩,只收現銀,不打折。」
「」
PS:關於吳健彰這個蘇松太兵備道的發家史,其中還有個笑話。事情是這樣的,吳健彰當時在廣州洋行負責經辦貨物出入。一年冬天,洋行新來了兩船煙土和皮貨,為避免受地方官的敲詐,大班囑咐吳將貨物分批入庫。機靈的吳健彰先把貨物存放在碼頭附近所租的空屋,伺機分小批入庫,這一招連洋行大班都不知道。
不料洋行倉庫當晚失火,驚慌失措的大班跑到吳健彰的住所查問,卻見吳雙手趴牆,兩腳顫顫,正在小解。大班見狀誤以為兩船貨物皆付之一炬,吳嚇得瀨尿,心灰意冷之下服毒自盡。其實吳健彰患有砂淋病(尿路結石),每逢小解便痛苦不堪。大班死後,洋行關閉,職工遣散,價值白銀二百萬兩的貨物成了吳健彰囊中物。他也憑這筆橫財開辦了同順行。
文中許乃釗說的「一泡尿憋出來的道台」指的就是此事,不過這也就是傳說,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事,那隻能留待考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