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破局之戰
實際上趙正明根本不知道江南提督和春已經被亂矛刺死,他的部下準確無誤的執行了「留馬不留人」的命令,亂矛齊下,一個不留的把那五百察哈爾騎兵捅了個乾淨,這其中當然包括倒霉的和春,怪只怪和大人身上也沒什麼勳章軍銜,自然是誰都不認得這個黑胖子是哪路神仙,五百具屍體全部給刨一坑埋完了事。
說起來這場小規模的殲滅戰,太平軍一方根本沒人當回事,同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唯一值得慶賀的是繳獲了近四百匹蒙古戰馬,這個年頭,馬可比人值錢,趙正明毫不客氣的將這些蒙古馬拔給了自己的候尉牌刀手,興緻勃勃的組建了自己的第一支近衛騎兵營,唯一有些遺憾的是,自己的牌刀手雖然都是從軍中挑選的健壯漢子,可江南子弟,會騎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只能讓德興阿再次發光發熱,暫時充當騎兵教官的工作,這活兒也的確挺適合他,畢竟不是誰都能像他一樣在馬上翻幾個筋斗的。
接下來的幾天里,太平軍不分日夜的圍著蘇州城放槍放炮、敲鑼打鼓,時不時的還組織一兩次小規模的衝鋒,但都是一聽城頭上開炮便轉身就逃,現在逃跑就安全的多了,城內的清兵再也沒有組織過一次反擊,都是送客式的在城頭上放幾炮助助興,大家你來我往,氣氛相當友好。
同時為了減少攻城時的低抗,趙正明還讓姜方懷寫了篇勸降告示,讓人抄了數百份射到城內,表明了趙候爺志在必得的決心,也開出豐厚的價碼,特別是「放下武器,賞銀五兩,陣前倒戈,賞銀十兩,誅殺逆首,以爵爵之」這句朗朗上口,尤其精闢,誰殺了自己的長官,就是該長官的官爵加封,可以說是相當的優厚,一連鬧了五天,清兵沒有傷亡一個人,太平軍這邊也只有幾十個扭傷了腳的,大夥都有些忘記了戰爭是你死我活的慘酷較量了。
不,江忠源沒有忘記,趙正明也沒有忘記。
江忠源明明知道城外的長毛反賊正在拚命的向城內挖地道,可是被長毛吵的頭暈腦脹的清兵無論如何努力,偏偏就是找不到這地道究竟在什麼位置,情急之下江忠源又琢磨出了一個計策,下令清軍從城內的取水,沿著城牆根澆水,看哪裡的水滲透的速度快,就從哪裡往下挖。
要說這計策原本也是不錯的,可蘇州是千年名城,歷朝歷代都加固過,特別是城牆下面的土層,那都是夯土堆積,堅硬無比,滲水實驗的結果居然是各處都差不多快慢,偶然有幾處稍快的,挖下去卻都是不知道猴年馬月哪個朝代修的屯兵洞,古董是得了不少,地道還是一無所獲。
這就是攻與守的不同了,太平軍的地道並不需要挖穿城牆下的夯土進入城內,他們只需要挖到夯土層就可以停下來安放炸藥,依靠炸藥的威力來摧毀整段牆體,自然讓守軍無可奈何,更何況這一回太平軍可挖了不止一條地道,沿著閭門兩側挖了五條相隔不足百步的地道,每條地道里都被填滿了左二軍所有能搜刮到的全部炸藥,依著趙正明的想法,這一回攻城,就是要破釜沉舟,要將閭門兩側炸出一條二十丈以上的巨大缺口,全軍一鼓作氣,從這個缺口殺入城內,迅速解決守軍,儘可能保留蘇州城的城市潛力,畢竟這是以後他大本營的所在地,自然是不能搞什麼屠城、巷戰的。
「太祖督師於蘇州閭門,將率三軍,號令誅逆,乃崩城垣二十丈,聲震如雷,煙塵蔽日,其狀若傘,人皆以為異,獨太祖曰:此華蓋之兆,大吉,攻城必克,三軍振奮,逆首惶惶,兵鋒所至,望風皆遁,遂克蘇州。時日有慧星出太微西,柄起上相星下,進歸北斗紫微中台,占曰:『慧出太微,天下得聖主』」——《太祖本紀》
太平天國癸好三年九月十六日,大清咸豐三年九月十八日,這場發生在公元1853年9月的攻克蘇州攻防戰史稱「破局之戰」,因為對於趙正明來說,攻克蘇州便真正實現了立足蘇南的原定計劃,從此縱橫捭闔,乃成大業。
中國歷史上寫史書的自然不乏硬骨頭的史官,秉筆直書,成就一家之言,但大多數的史官都免不了為尊者諱,真實的蘇州之戰遠遠沒有《太祖本紀》中記載的那麼輕鬆。
事實上蘇州城下埋的炸藥轟然炸響的時候,趙正明正怒氣沖沖的質問負責此事的張敬修:「你小子到底在下面埋了多少炸藥!」
「大人,全部的炸藥。」
「全部到底是多少?」
「大人,從天京帶出來的,在常州和無錫收繳清妖的,還有上次洋人賣給大人,卑職全部都埋下去了,」張敬修一臉的無辜,見趙正明怒不可遏,趕緊補上一句,「大人吩咐要一次成功,卑職琢磨著既然是一次成功,那乾脆把炸藥一次用光得了,反正也用不到第二次了。」
「你……你這個敗家的孩子……那可是幾萬銀子,幾萬兩雪花的銀子!」趙正明直恨不得一巴掌扇到他臉上,當他看到整段的蘇州城牆都被籠罩在滾滾的黑煙之中時,他就知道蘇州城內的這一塊地皮內的所有財富看來是全部完了。
仍然是何權為先鋒,早就準備就緒的太平軍如潮水一般向炸開的缺口涌去,此時缺口附近根本就沒有抵抗,在這種規模的爆炸威力下,不但城頭上的清兵全部爆消了,就連江忠源預先放在城牆內側的三百團練也被炸的非死即暈,滾滾向前的太平軍僅僅受到了來自兩側的城牆上清兵並不旺盛的火槍、弓箭的射擊,至於大炮,很可惜,炮位都是固定朝著一個方向的,沒辦法轉過炮口。
趙正明是鐵了心要一次定勝負的,城內清軍不是也有六、七千人嗎?好,那就比比人海戰術,他在何權的身後將左二軍各營按次序擺開,每個營相隔五百步順次衝擊,緊跟在何權前營後面的是馬宗佑所部后營,前營殺進缺口后不到一刻鐘,后營又像掉進了黑洞一般衝進了滾滾黑煙之中,然後是中營、左營、右營,全軍的預備隊是江咸林所部和趙正明直屬的候尉牌刀手。
之所以擺出這個人海戰術,是因為趙正明深信一條戰鬥原則:連續不斷的將新銳力量壓迫到筋疲力盡的對手身上,終有一根稻草會壓倒巨大的駱駝。
戰鬥一開始還是挺順利的,趙正明遠遠的看去,何權那一千多光著膀子的弟兄順利的衝進了城內,爆炸后的片刻寧靜立刻便被響徹天際的嘶殺聲打破,看來剛進城的何權就遇上了抵抗,但到了段希昆的中營衝到缺口處時,人潮就被堵住了,一個接一個營的人馬像遇到了紅燈的列車,瞬間便停了下來,很顯然,缺口內雙方正在殊死相搏,一排人倒下了,后一排人接著填進去,一個營打光了,第二個營再填上去,誰都不肯讓步,因為讓步就意味著死亡,或者死於對手,或者死於軍法。
「江忠源到底還是個死腦筋,」趙正明哼了一聲,他最擔心的反而是這位兩江總督和自己打巷戰了,蘇州城這麼大,幾千人灑下去都看不到影子,真打起巷戰了,那就是兩敗俱傷,把蘇州城打爛,打殘,打到大家死光的地步了。
「大人,這麼個打法,咱們有些吃虧啊,」姜方懷指著正在從兩側城牆上運動過來的清兵,這些人站在殘斷的城牆上居高臨下的不斷的放槍、射箭,下面人都擠成了一堆,哪怕是再粗劣的射手,閉著眼睛也能百發百中。
「那是你高看了這些清兵了,」趙正明壓根就不相信清軍敢於反擊,但是出於謹慎,他還是招手喚來一個牌刀手,「你去命令蘇容林,讓他的右營就在城下列隊,往城上放槍,不要準頭,就打兩側城牆斷茬就行,要打得上面的清兵不能抬頭,火槍不夠從左營調,張敬修靠的是大刀,槍炮也用不上。」
「卑職領命!」牌刀手立刻拍馬離去,馬蹄翻飛,揚起一路的煙尖。
喊殺聲整整持續了半個小時,趙正明自始至終都是騎在馬上默默的看著遠處那些在濃煙中翻滾的身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於這種搏命撕殺變得有些麻木了,那種淡淡的,昂首藐視一切的表情讓簇擁在他身邊的講武堂學兵都敬佩不已,誰都不知道,此刻趙候爺心裡那是翻江倒海一般,反反覆復的只有一句話在叨念個不停:「媽的,早知道江忠源這麼能扛,老子也不能一次押這麼大的注,這要是虧了,那就真得光著屁股回天京了。」
趙正明終究沒有下錯注,在缺口處糾結了半個小時之後,那紅色的人潮終於沖潰了防禦的堤壩,數不清的太平軍戰士高舉著大刀毫不猶豫的衝進了蘇州城內,就連原本奉命進行火力壓制的蘇容林部右營,也在這位有幾分文採的師帥一聲嚎叫的帶領下,「擠」進了缺口,接下來,喊殺聲就越來越遠了。
「大人,你贏了!」朱仕民興奮的叫了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歡呼,因為他們都明白,蘇州這座蘇南重鎮,終於被拿下了。
「是啊,我贏了!」趙正明笑了笑,不知道這次又有多少人頭落地,大夥都是一樣的華夏好男兒,何苦殺來殺去?各為其主?他猛的一揮馬鞭,大聲道:「走,咱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