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昔日情郎今日修羅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
夏日陽光明媚,寧國燕國公府的庭院里花香怡人蝶飛鶯舞。和這美麗天氣一樣趙雲寧的心情也是美美的,著一襲大方白凈的茶白色高腰束身服坐在花間,手裡拿著繡花針,一針一線密密縫就的是她待嫁的鮮紅新衣!
那個人,他驍勇善戰,正直不阿;對她更是溫柔體貼,無微不致;對她的家人亦是大方有禮,彬致溫和。作為寧國最年輕有為的將軍配她燕國公府大小姐,真真是寧國一段佳話,百姓眼中的金童玉女呢!
想想兩年前段仲平上書要寧帝賜婚給他,寧帝選了她。可是她卻並不了解段仲平便以年紀方小想多侍奉父母兩年為由直等到十八才肯嫁,其實趙雲寧只是想借這兩年考察段仲平是否良人之配,而事實自然是讓她和家人都很滿意。
離嫁期只有一個月時間了,真是快啊。對於段仲平她雖然說不上有多愛,但作為未來夫君喜歡還是有幾分的,不管怎樣那個人趙雲寧無論如何也挑不出毛病來。
以為人生就這樣圓滿,哪成想真正的災禍才剛剛開始。
趙雲寧正開心想著婚事臨近,丫頭喜兒滿頭大汗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大,大小姐不,不,不好了。」
趙雲寧瞥了她一眼慢聲慢語道:「你家小姐我好得很呢,幹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什麼事了,慢慢說來。」
「段將軍……」
一聽段仲平趙雲寧放下手中綉活轉而望向她,喜兒吞了口氣道:「段將軍上書彈劾老爺,說老爺通敵叛國罪名已坐實,皇上下旨要把我們整個趙府抄家問斬啊。」
趙雲寧直直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望著喜兒:「你再說一遍,是誰?」
喜兒也知自家小姐不信,初聞此事她也是不信的,可這卻是事實。她以肯定的眼神看著趙雲寧道:「段仲平段大將軍,大小姐也就是你未來的那位夫君。你說老爺只不過是在前線輸了一場仗而已怎麼就成了通敵叛國了呢?未來姑爺作為皇上身邊的大紅人這時候不幫著說兩句好話怎麼還落丼下石呢,這般趕盡殺絕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趙雲寧手中嫁衣陡然滑落在地,平地風起,好好的夏日怎麼就感覺到風涼穿體,不由得打起寒顫呢?
她強自鎮定努力想理清些思路,可聲音卻已然敗了幾度:「你都知道了,想來聖旨已經傳到府中了吧。」
喜兒點頭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小姐,你向來聰明機慧,勝常人一籌。快想想辦法吧。」
早前父親因段仲平的推薦奔赴前線與葉國作戰,可惜戰敗而歸那時候國中便少有微言。畢竟父親當初跟著先帝征戰多年未曾有過敗績,只是父親年老,敵方又狡猾戰敗也是很正常的事。本以為寧帝看在先帝和父親當年的顯赫戰功上也不會有所計較,可是怎麼段仲平會參父親一本,還套上了通敵叛國之罪,段仲平……他這是想幹什麼?
段仲平這些年深得寧帝信任,全國上下連三歲孩童都知道他是寧帝跟前一等一的紅人,向來他說的話想做的事寧帝九成九分九都不會拒絕,甚至很是認同。他在朝中與之親近者自然也是眾多,他若上書想來整個朝野沒有不參自己父親一本的吧。
可是……趙雲寧想不出段仲平這樣做的理由。
她不相信這是事實,一定是喜兒聽岔了什麼話。
然而,事情已由不得她不相信。
傍晚內庭首領太監和段仲平帶著一隊人馬便把趙府圍得水泄不通,燕國公府的正大門牌匾也被砸得稀爛。在趙府一片哀叫聲中首領太監帶著人大肆抄起家來,映著一片火把光亮趙雲寧與弟弟妹妹跪在一處,抬頭就可看見立在廊下那披風大展,高大威武的男子。
趙雲寧還記得第一次見他,他便是這樣立在那裡,迎著日頭笑得那樣好看。此刻的他臉上如封上千年冰霜,陰沉的眼睛看不穿心底,這樣不言不語又一臉陰鷙的段仲平是趙雲寧從來都不認識的。
首領太監抄完家就離開了,段仲平這才冷著聲音吩咐部下:「趙家所有家僕丫頭就地斬殺,家人親眷押回死牢三日後臨街問斬。」
昔日情郎今日修羅!
趙雲寧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心決定要託付終身的這個人竟要親手結束她一整個家族命運,即使聰明如她也想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姐,我好害怕。」妹妹趙雲畫和弟弟趙雲海緊緊與她抱作一團,父親母親早就先一步下了大牢,他們哪裡還有什麼主意。
趙雲寧怎麼也忘不掉這一晚,她只看見火光中不斷有人舉起刀,然後鮮血就隨著尖叫濺在地上、廊沿上甚至是她的身上臉上。趙府上空幾乎一整夜都徘徊著凄慘的哀嚎,屠殺在無盡的害怕恐懼中進行……
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掙開鉗住她的兩名士兵衝到廊前段仲平的面前,她聲嘶力竭地沖他吼道:「為什麼,為什麼?」
然而那個人只是用她感覺無比陌生的清冷目光盯著她,段仲平這種眼神……活像是在看一盤毫無味道可言的殘羹剩湯,趙雲寧氣得混身哆嗦,聰明如她自然已經猜到不管是她還是她的家族都掉進了這個男人的驚天陰謀里,她無法逃脫。
既然這才是段仲平的真面目,往日情份皆是笑話。那麼趙雲寧如今想知道的就是一個原因,至少讓她和她的家族都死得明明白白吧!
可是段仲平根本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冷冷的一句是沖著他的下屬說的:「帶下去。」
就這樣,昔日王侯將相瞬間落為階下囚。趙雲寧一家無端含冤入獄!
……
即使是躺在柔軟寬大的帳帷里,這段漏夜屠殺的惡夢仍是讓趙雲寧混身顫抖。好像族人的叫喊聲在這午夜夢回里反而格外清晰,葉成武坐在床邊伸手拉住趙雲寧緊握出汗的手,他知道她的夢魘,可是葉成武低沉的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要叫醒她的意思。
......
從家裡出事到被打入大牢趙雲寧再沒有見過父親,她無法從父親那裡得到更多有關事情的原委;而段仲平也一直沒有來見她。這讓她糊塗的心便一直糊塗下去根本無法知曉事情真相。
原以為命數已定,進牢的第一天雲畫和雲海還會抱著她哭後來都不哭了,因為趙雲寧說:「別怕,我們一家人只是要換個世界生活而已,說不定到了那裡反沒有這些算計陰謀了呢。」
可事實並非如此。
趙雲寧以為再見到父親怕要等到三日後問斬之時了,結果入獄第二天夜晚她便被兩個士兵帶到了死牢的地下刑房裡——
在這裡趙雲寧見到了她日夜思念的父親和痛恨之極的段仲平!
年邁的父親被綁在老虎凳上,雖然沒有加壓刑法可父親滿身是傷血流不止的凄慘模樣讓趙雲寧明白,這刑房裡八百般流水刑具怕是早就被父親償了個遍了。
只是她們一家是已定了死罪的犯人,根本沒有再審問的必要。為什麼段仲平還要這樣折磨父親?她目光如刀般剜向段仲平,他坐在舒適的大椅里,冰冷的目光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趙雲寧如火般恨意的眼神。
「父親!」她跪倒在父親面前,終於失聲痛哭,要知道即便知道未來夫君背叛了她她也不曾哭的。她緊緊捧著父親流血不止的雙腿任血液染紅她的一身,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哭什麼?」父親低沉無力的聲音里卻透著幾分嚴厲,「我趙家的兒女怎麼能這樣脆弱?況你是老大又向來心思機敏,哭?可不似你。」
可再堅強如她聰明如她,她也到底是個女兒家。她強忍著淚水抬頭望著滿臉是傷的父親,老父親卻只是冷冷盯著前方不言不語的段仲平:「哼,段仲平我已經說過叼血燕早已被毀,就算是寧兒也不知道這件事,你休想從她嘴裡得到些什麼;或者……你想用我女兒威脅我,那就更想錯了,你即使是現在就當著我的面殺了寧兒,我也還是那句話——叼血燕已毀!」
趙雲寧聞父親此言方吃驚的轉頭看向段仲平,目光里全是憤恨之意——叼血燕,竟是為了叼血燕?
當年父親能跟著先帝叱吒戰爭成就不敗神話,功勞最大的就要數父親那把從不離身的名刀——叼血燕!
只可惜,早年征戰沙場叼血燕陪著父親殺戮太重吸的陰氣血色太濃最終淪為了一把魔刀,說起來可能有些神話,但事實卻真是如此,使用這把刀的人心思會慢慢走向偏路即使是父親這位主人也漸漸無法控制它。
所以,即便叼血燕當年名揚天下,威力無二。但父親為蒼生著想還是忍痛毀了此刀,叼血燕也就漸漸成了刀中神話,人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趙雲寧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所有事情一串聯她眉頭深鎖,看向段仲平的眼神恨意更濃。她緩緩站起身:「你好重的心機,從兩年前要皇上把我賜婚給你開始是不是你就在謀划這件事了?」
她想要託付一生的這個男人,原來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她們家一把早已毀世的刀而已!真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