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材里有具屍體
方淮將飯菜擺到桌上,走到床邊就掀了被子,並不回答葉天歌的問題,只是淡淡開口:「轉身。」
葉天歌無意識地就轉身,方淮滿意地頷首,坐到床邊,就開始為葉天歌穿鞋。
「你你你……」葉天歌回過神來,整個人都僵硬了,結結巴巴,愣是組織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方淮自顧自地給他穿上了鞋,「去吃飯吧。」
「哦。」這回葉天歌的臉幾乎已經紅到滴血的程度,他噌地一下站起來,像是忘了怎麼走路,同手同腳地往桌子邊走去。
方淮被他逗樂,隨手擲過去一件外袍,恰好覆在葉天歌身上。他的聲音十分溫柔,「天冷,穿上它。」
正是盛夏,陽光炙烤大地……
葉天歌點點頭,立刻把外袍套在身上,卻不敢回頭看方淮,一路走到桌邊,拿筷子的手似乎都紅了起來。
他開始吃飯,幾乎要把頭埋進碗里。
方淮維持著笑意,再次走出了房間。
白馬正在院里小憩,一派高傲姿態,彷彿它是此地的主人一般。
方淮在井邊凈了凈手,繼而走過去撫了撫它的頭,它這才溫順了些。
一身黑袍的女子自另一間房間里走出來,恭謹地行了個禮,「教主。」
方淮做出個噤聲的動作。
黑袍女子立即明了,轉而換了個輕鬆的語氣,眸光流轉,「方大哥。」
面色又突然極其嚴肅,壓低聲音,「他見過方大哥真容,方大哥要留下他?」
「嗯,」方淮點點頭,補充一句,「這人現在又天真又滿肚子壞水,有趣。」
黑袍女子又問出另一句話,「方大哥才從西域回來?」
「李慕邀我去賞胡旋舞,」方淮頓了頓,頗有深意地說,「胡姬頗好看,卻並不合我口味。」
黑袍女子立刻變成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方大哥,請將小白借我一用。」說完她便飛身上馬,甫拽住韁繩就馭馬出了後院。
方淮看著一人一馬遠去的背影,簡直不知說什麼好。
是不是對屬下太放縱了些?
他搖頭失笑。
「我吃好了。」
葉天歌走出房間,就看見方淮一個人對著院門搖頭,不由問道,「發生什麼了嗎?」
「沒,」方淮走到他身邊,「吃飽了?」
「嗯。」葉天歌乖巧地點頭,忍不住用手指摳自己的掌心。
自打方淮替他穿了鞋之後,他再面對方淮,總是有種說不出的羞赧,這羞赧讓他完全沒心思再去揣度方淮的身份,他只想趕快將這要命的羞赧甩掉。
定了定神,他轉了話題,道:「我的劍,你知道在哪裡嗎?」
方淮沉默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該不該回答他,隨後他指向院子的一個方向,「在那裡。」
葉天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霎時忘了羞赧為何物,立即走到那一堆柴禾邊,救出了自己的劍。
劍是好劍,名劍侵光,兵器榜排行第二。
如今它被它的主人拿在懷裡,從這場面看來,在它回到葉天歌懷裡之前,它絕對被拿來砍過柴。
想必用它砍柴也砍得挺快的。
方淮解釋了一下,「你那個葯要熬,杜月這兒沒有柴刀。」
葉天歌知道這人其實是故意的,也不揭穿他,不過倒是徹底甩掉了那股子羞赧,他甚至又用了初識時那軟軟的語調,「多謝你了。」
隨即他拾起一邊的劍鞘,收劍回鞘,向方淮身邊走去,取下身上的玉佩遞給方淮,又道:「我要走了,我欠你一件事,你若想到要我做什麼,可以拿著它到洛城長夜街浮生閣,找一個叫葉晉的人。」
「好。」方淮似笑非笑,握著玉佩轉身進了房間里,只丟下一句「有緣再會」。
葉天歌也轉身離開,小聲說一句,「有緣再會。」
離開杜月的居處,葉天歌自集市上買了匹馬,就往洛城的方向行去。
「歲暮流火耀繁星,不及花開滿洛城。」
由這句詩,洛城之美便可見一斑了。
作為大夏的國都,洛城確實是奢華而美麗的,寶馬香車,美景美人,是人間的天堂,也是無數人的嚮往之處。
葉天歌不是浪子。他的家就在洛城。
洛城有十二天街,天街乃皇帝親封,富貴而又奢榮,正是多少人擠破腦袋都像住進來的地方。
長夜街,正是國都十二天街其一。
而長夜街整條街,都屬於葉天歌家。
葉天歌上有兩位兄長和一位姐姐,他是家裡的老幺,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之後莫名就迷上了劍,家裡也隨他去,為他請了洛城最好的劍術師傅,後來又將他送到了以劍術著稱的天劍門裡。
他十七歲學成歸家,從此浪跡風月,至今已有十年。
他忽然覺得,有些倦。
敲了敲葉家本家的大門,有忠厚的老僕福伯打開了門,一見他,竟是立刻哭了出來。
「……」葉天歌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古怪地瞧了瞧福伯,「福伯,你哭什麼?難道我爹死了?」
話音剛落地,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
打他的正是他三姐葉晉。
「爹爹沒死,是你死了。」
「……啊?」葉天歌滿頭霧水。
葉晉踢了他一腳,「自己進去看吧。」
葉天歌小聲嘀咕,「還是這麼凶,真不知道姐夫怎麼會看上你的……」
話音未落,又被踢了一腳。
葉天歌於是捂著屁股走向內堂。
內堂里掛了一片縞素,正中央一個大大的「奠」字,讓這裡看起來就像一個靈堂。
不,應該說這裡就是一個靈堂。
因為葉天歌看到了一副棺材。
還有在棺材前久久跪著的他的二哥,葉天鶴。
「蠢鶴?」葉天歌試探性地叫了一句。
「……」葉天鶴回過頭看他,一臉驚悚,跟見了鬼似的,「你你你……你是人還是鬼?」
葉天歌沉默半晌,「我是你大爺。」
「放你娘……!」意識到倆人一個娘以後,葉天鶴閉上了嘴,「你不是死了嗎?棺材里還有你屍體呢……」
葉天歌一劍挑開了傳說中放著自己屍體的棺材,他移步到棺材邊察看,臉色變了變,「還真是我的臉……」
葉天鶴在一旁解說,「這屍體是三天前有人送家來的,就擱在本家門口,屍體上還附著一張紙條,說是『殺人者償命』,我們都以為是你的仇家……」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事一樣,「你真的不是鬼?」
葉天歌不耐煩地開口,「我是你二大爺。」這一句話之間,他已完成大爺至二大爺的轉換,一人分飾兩角並毫無自覺。
葉天鶴:「……」
默了半晌,葉天鶴道:「爹因為這個事情,病了,你等下去看看他。我先走了。」
「蠢鶴,你先別走,」葉天歌的表情有些凝重,「叫葉天澤過來,把庫房那瓶頌月也拿過來。」
葉天鶴吃了一驚,「頌月?」
「我大致知道這人是誰,」葉天歌指指棺材里那個跟他長得一樣的人,他皺皺眉,「要用頌月確認一下。」
葉天鶴應聲去了。
葉天歌尋了個蒲團,沒形象地坐到上面,皺起的眉壓根兒就沒舒展起來。
他很惆悵。
雖然葉家的葬禮是會舉辦得很隆重,可是,金葉蛇君姓聶,並不姓葉啊。
他不能明白,妙花毒娘這個女人為何要把自己的夫君葬進別人家的墳地里。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
話一出口,後腦勺又挨一巴掌。
剛才並沒有跟上來的葉晉,此刻突然出現在葉天歌面前。
他立刻辯解:「三姐!你又不是女人。」
「你說什麼?」
葉天歌眼見氣氛不對,立刻從善如流地改口,「我說你又不是一般的女人。」
葉晉瞥他一眼,「有什麼發現?」
「啊,發現嗎,就是……這個男人可能被我上過。」
葉晉驚訝地看著他,「想不到你還奸屍。」
「……」所以說葉三姐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葉天歌不得不解釋,「我以前跟他,露水姻緣。」
葉晉嗤了一聲,「你不早說,嚇我一大跳。」
「……」是你理解的方式不對吧。
葉晉揪了揪葉天歌的頭髮,又問:「這人怎麼死的?」
「我殺的……嗷!」
葉晉猛地加重力道,差點把葉天歌的頭皮揪下來。
葉天歌痛得抽抽,葉晉卻彷彿什麼都沒做過一般,隨手扔下了自己手裡的幾根頭髮,說:「我就說你不可能死的,他們幾個還不相信。」她打個哈欠,「我大致猜出來什麼情況了,天熱,我去補個覺。」
說完就大剌剌地走出了內堂。
葉天歌的頭已經不疼了,他茫然看著自家三姐,頓時覺得無話可說。
「葉家女兒,古靈精怪。」
他突然想起來某位世伯曾說過的話,十分感慨,這也太怪了點吧。
思緒又翻轉,似乎說這話的世伯曾與葉家十分交好。
然而這位世伯到底是誰呢?
他腦海中,似乎沒有一點關於這位世伯音容笑貌的印象。
偏偏對他那句話的感覺又十分深刻。
「天歌。」
一個聲音將葉天歌的思緒打斷,他抬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