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逐
麻姑死了，桑姑也死了，那一張畫卷還是沒有找到。
林晚風的日子又歸於平淡，只是不知道怎麼，最近總感覺心裡沉甸甸的，似乎就猶如這幾日旭陽鎮的天氣，很陰沉很陰沉，似乎是要下雨了。
望著書窗之外的那一顆秋梧，葉子開始黃了，有幾隻靈蟻在秋梧樹榦上爬上爬下，像是在尋找口糧。在那秋梧樹下，有一個陰魂，近日總在向林晚風張望，林晚風顧作不知，從來不曾與那陰魂對視，雖然那陰魂陰氣很淡，但他總覺得那陰魂非同小可，可能與當日他自棺中醒來后誅殺的那幾位鬼門中人有些干係。
有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到那陰魂傳來的怨恨之意，不過，他並不曾害怕，自陰陽河畔，得那鬼佬傳法，對於鬼術，他沒有嫌棄，天下萬道，道道皆修真，都是為了長視久生，鬼術或許邪惡，但那只是修習鬼術的某些鬼門弟子邪惡，其實與鬼術本身無關。
「那隻陰魂不足為憑，怕只怕殺了小的，來了大的，殺了大的，來了老的，殺了老的，恐怕連鬼祖都會出來。」林晚風暗暗想到。
「或許真要做一場戲，一場家破人亡的戲，以避免林族受到牽連，待學成歸來，再來平定一切禍亂。」林晚風沉思著。
這一夜，林族忽然起了大火，有一群的鬼門弟子來襲。
「小鬼，你那點心思就收起來罷，即便你前世是轉世的天將，但今世還沒有成長起來，沒有實力，你還想保存林族，那是枉然。」一位穿著暴露的少婦咯咯而笑，她盯著愕然的林晚風，笑道：「小鬼，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聖門六道之『qingyu道』合歡老祖的弟子，芳名媚姬。」
林晚風緊守心神，這個叫媚姬的女人，不論是說話還是拔弄秀髮的動作，都帶有一種媚惑，讓人很想去親近她，而且她身上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香味，這種香味似乎是催情的味道，會令人神智昏沉，一不小心就會著其道。
媚姬見林晚風不說話，眼傳媚波，吃吃笑道：「小鬼，對不住了，雖然我姐不想傷害你，但今世就這樣結束罷。」
林晚風心中一動，好奇道：「你姐又是誰，這又關你姐什麼事？」
「我姐姐么，乃是幽姬，當年她和你母親可爭奪過你父親呢。」媚姬笑道，說話間，她身上散發著粉紅色的氣息，以致於周圍的空氣都有些緋紅。
在媚姬說話的時候，那些鬼門弟子已經沖入了林府之中，殺人，放火，高歌，將整個林府弄得猶如地獄之景。林晚風目眥欲裂，本是計劃做一場戲，卻真來了鬼門中人，要葬送林族，葬送他這轉世的天將。
「少爺，你和老爺快走。」祥伯從火光中沖了出來，朝著他大叫。
驀然，一把刀從祥伯的身體里穿過，從其胸前冒了出來，祥伯身體一顫，緩緩倒在血汩之中。
林晚風咬了咬沁出血的唇，嚴肅而有認真的說道：「我乃是轉世的天將，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有功法出現在他腦中，「召喚，未來守護！」
一道白光過後，時光似乎被拉長，一切顯得那麼遙遠，像是噩夢，又彷彿陷入沼澤，身體很沉重。
愕然中，他看到了一群蚊子，每一個都有拳頭大小，長著針一般的吸嘴，圍著他猛叮；他好不容易沖了出來，又碰到了兩個野人，將他按在地下，對著他大吼大叫：「快吐出來，吐出來。」；待擺脫兩個野人，他一路狂奔，看到了旭陽鎮的林家正在大火中燃燒，周圍有哭喊聲、廝殺聲，更看到兩個面色猙獰的紅眼漢子執著明晃晃的長劍，殺向他來。
他忽然很是悲慟，想要嚎淘大哭。
一直不明白，他遺忘的過去，可在這醉夢裡，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他想哭，因為林家突然間就沒有了，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就沒有了。
這一次，他忍住悲傷，忍住轉身逃跑的衝動，反而沖向兩個大漢，怒吼道：「你們這些惡魔，給我去死。」
雙手揮動，突然就出現了一道力量，轟擊在兩人大漢身上，只是轟過之後，他身體疲憊不堪而搖搖欲倒。
那兩人帶著愕然的神情，盯著眼前這個少年，震驚而不解地道：「明明已經燒了林家，毀了一切，怎麼又回到了當年，回到了曾經，為什麼……」
「忽——」
兩人就那麼消散在空中，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少爺，你快走！快啊。」一道焦急的呼聲，出現在耳邊。
他身體一顫，驚喜道：「小蝶！」
或許是他無數次默默的祈禱，這一個與他青梅竹馬的丫鬟，總算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一切，來的是多麼的不容易，心中悲愴，淚眼模糊。
他尋聲望去，卻見一個長相秀麗的丫鬟正揮舞著一根珠釵阻止一個大漢靠近，一邊對著急呼。而在她的身側，小詩、小雅、小玉已經香消玉殞，林晚風身體一震，悲慟狂涌。
小蝶怎會是那一個大漢的對手，被大漢一把抓住了手腕而掙脫不得，但她的心神依舊放在林晚風身上，帶著幾分哭聲急道：「少爺，你快走！快啊，還愣著幹什麼，快走！」
「噗！」
一把長劍，從小蝶的身上透出，有血順著長劍留下，留落在青石上。
小蝶望著他，凄凄笑著，「少爺，小蝶……小蝶喜歡你。」
林晚風的眼淚流下，在皙白的面容上留下兩道明痕，映照著這個夜裡林府的通天火光，「小蝶，別怕，既然生命讓我後悔，這一次，我不會再走，就讓我陪著你們，埋葬在這個大火如血的夜晚。」
夜太冰寒，冷如鋒銳長劍。
他在長劍下緩緩倒下，倒在地面上，與小蝶面對著面，他笑了，有些解脫，道：「小蝶，你們知道嗎？這些年，我好想你們。」
「啊——」
有驚怒的尖叫聲，突然從遠空掠來，「媚姬，你在做什麼？」
一道懶散的聲音在林晚風背後道：「我在幫你呀，你不是常說林家的那個男人不是好東西么，害你痛苦了一生，於是我就幫你滅了他們整個林家啊，妹妹，你要怎麼感謝我呢？」
「我要死了么？那就死了罷，我情願就此死去，與那些思念的人一起，父親、祥伯、冷叔、小蝶……這樣，至少以後不會後悔，不會再感覺到痛苦。」
嘴角微揚，勾起一抹微笑，望著目光漸漸渙散的小蝶，「等著我，等著我，等我與你們共赴九幽黃泉。」
火光滔天，殺伐聲漸漸平息。
只是誰的眼角，分明還有淚痕，只是誰的心還是那般痛著？
還是這個地方，還是這個夜晚。
一頭白豬妖落到林晚風的身邊，豬蹄急揮，一道被它封在了林晚風的胸前，然後又是一道接一道的白光打入了林晚風的體內。
它做著這一切，卻沒有人看到，即便是那些執著血劍的鬼門中人以及近在遲遲的媚姬。
完畢，見林晚風目光無神，只是凝望著對面。
白豬眼見狀眉頭微微皺了皺，道：「罷了罷了，雖然你將白聖我從未來召喚來，但誰叫老豬我最怕傷感？」
白豬妖又將一道道白光打入了小蝶的體內，片刻后，白妖妖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成與不成，只能看小丫鬟的造化了。」說著，白豬妖彎下身，抱起林晚風，然後將其奮力地擲了出去。
只是，擲完之後，白豬妖竟看到地面還躺著一個林晚風，它嘆息了一聲，道：「雖然我力所不及，但不是我不救你，實在你是心存死志。也罷了，就將這不快樂的記憶封在這一魂之中，讓它消散在塵煙里。只是，這一魂留在了這裡，另有一魄去了哪裡？」
搖了搖頭，白豬妖身形一陣模糊，消失無痕。
林晚風在空中倒飛，像是一顆石炮彈，不由自主。
突然，他又隱去了悲傷，像是換了一個人，面無表情，平靜得有些嚇人，他雙手結印，緩緩說道：「封印林府，放逐到未知時空。」
天穹降下無數科蚪般的金色符篆，完全將林府籠罩，這一刻，林府里的所有鬼門中人全部化作了虛無，而原本林府中死亡的那些族人都活了過來，一個個立在大院之中，遙望著林晚風，似乎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他們的目中都帶著深深眷戀和不舍。
「保重，我的兒子。」林暮遲虎目含淚。
「保重，少爺，再見，少爺。」林府下人含淚揮手。
天地豪光一收，林府頓時消失不見，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
林晚風輕輕吁了一口氣，口中喃喃說道：「再見，林府！再見，我的族人！再見，前世的我！」
猛然，林晚風雙目一縮，因為他看到了小蝶，小蝶居然沒有被封禁放逐，如今正躺在消失的林府的空地上，而在她身前，媚姬和一干餘下的鬼門弟子含怒而立。
看到這裡，他感受著身體空空如也，控制不住的疲倦如潮般湧來，但他強忍著，只因為如今還有小蝶，令他掛牽著。
「你快走，那個小女孩交給我了。」有一道幽幽而又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接著他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人送來了力量，令他飛奔起來。
莫名地，林晚風發現自己在林間身不由己地飛騰，而且是面朝天，頭朝前的飛騰。這其實不像是飛騰，倒像是被人狠狠地擲了出去。此刻已不是林府，而是一片從沒來過的老林。他在林中慌亂奔跑，小小的臉上，一片濕跡，不知是雨還是淚。
為什麼？為什麼？
林晚風心中大吼，怎麼會這樣？
一陣走神，他沒注意腳下，被一塊橫到在地的樹榦給絆了一下，緊接著，他撲向了前方，而前方卻是一個較陡的山坡。
他栽下了山坡，身不由已的在坡上翻滾，不知一路上撞了多少次。
但他卻是毫無知覺，連冷哼都沒有發出一聲。
終於，滾到了坡底，他的頭，卻是碰撞到了一塊石頭上。
巨大的疼痛傳來，同時還感覺天旋地轉，最後，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