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10 怎麼不幹脆先死了呢?

V510 怎麼不幹脆先死了呢?

前一刻他還在審視鐵塔的圍牆,此刻他卻已經沉入了一片幽深海底,他在海里看到了安潯。

她輕柔的對他笑,笑著叫出他的名字,她穿著一身很漂亮的銀色裙子,烏黑的長發在水波間輕輕蕩漾。

霍城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幻覺。

就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具會動的無頭屍體還有飄忽的幽靈一樣,此刻的海水和安潯也都是幻覺,她並沒有出現,而他,他也並不希望她會出現…

「阿城,你不是在等我么,是你召喚我來的啊,你明明是想讓我來的,不是么?」

下一秒腦海里的思緒就被打斷了,那個長得極其像安潯的女人緩緩朝著他游過來,在距離他一臂距離的地方停下,她舒展的長發發梢都快要觸上他的臉,她偏了偏腦袋,發出輕輕一聲嘆息。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要自欺欺人呢?你心裡的想法我全都知道的啊…你想我來的,你想見過,哪怕這裡很危險你還是迫不及待想見我的,對不對?」

女人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那熟悉的聲線,美麗的容顏,還有她說起話來的時候各種細微的表情都十成十的像了安潯,讓霍城移不開視線。

耳邊那虛無縹緲的歌聲還在繼續,每一個空靈的音符都像是隨著水波鑽入了他腦袋裡。

隱隱的霍城察覺到除了面前的女人之外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還有幾個銀白色的身影在水中繞著他們游弋,歌聲就是從那裡來的,只是當他望去的時候她們的速度太快,只能看見一抹朦朧掠過的影子。

「阿城你不專心哦,我在這裡,你為什麼還要去看別人?」

對面「安潯」不高興的撅了噘嘴,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起來,帶出幾分驕橫來,「我不喜歡你看別人,你眼裡應該就只有我一個!」

回眸再次對上女人那雙青黑如墨的眼,霍城依舊沉默。

沉默中女人再次幽幽嘆氣,眉目舒展,溫柔的揚起嘴角來。

「阿城,你現在心裡很難受,對不對?」

她靠近了他一些,這一次水紋間漂浮的長發已經幾乎要把他纏繞進去。

「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你知道當年的案子,也知道我的身體的秘密了對不對?你心裡很難過,因為當年的辛藍是你間接害死的,因為NYX的很多傷都是你造成的,前世今生,你傷了我太多太多次了,你想見我,又不敢見我,你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了,對不對?」

輕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近處那張嬌艷的容顏上滿是無奈與憐惜。

靜靜的望著那張臉,聽著那些話,片刻霍城微微點頭,輕應了一聲。

女人愈發柔媚的笑了起來。

隨著那個笑容,整張水面下蒼白卻明艷的容顏都變得愈發動人,期間帶出的情緒,是包容是諒解,是最綿長的情意,如溫柔的海水將他全部圍繞,教人不住沉淪;

恍惚間霍城感覺女人伸出手來,輕輕拂過他的臉頰,那觸感微涼,她笑著在他耳邊溫柔道。

「但是阿城,我不怪你的,我一點都不怪你。」

「你知道為什麼么,因為我愛你啊,這個世上你才是我最愛的人,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原諒,什麼都能不顧,我現在只想要你,只想你同我永遠在一起。」

美麗的情話,用著他最愛的嗓音娓娓道來,那句句話語間每一分感情都柔和,都是至深的引誘同蠱惑。

他們已經貼得非常近,那距離一伸手就是一個唾手可得的擁抱,讓人直想要捨棄心中所有疑慮,將此刻的溫暖同安心盡數擁入懷中!

霍城默默平視著前方。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安潯」彎起嘴角冷冷笑了一下。

她的長發如絲,絲絲都像是有生命力一樣,此刻正輕柔的將兩人包裹起來,發梢如同吸盤,一寸寸繞到霍城身後,悄悄的吸附到他身上,做得無比隱蔽悄無聲息,教人難以察覺。

這個畫面太詭異太恐怖,他們兩人已經幾乎被那越來越多越來越長的黑髮吞沒!

如果此刻霍城能看得到,還將看到就在他們四周,有更多類似頭髮的絲線正以他們兩人為圓心,向著幽深海域中發散出去,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髮絲的盡頭似連通到那幾個不斷繞著遊動唱歌的白影上,而那歌聲已經從最初的空靈變得隱隱詭秘。

霍城突然開口:「你並不是安潯。」

清淺一聲,暗處正掛著得意冷笑的女人笑容僵了一下,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又聽霍城淡淡道:「這裡也不是真的,只是幻覺而已。」

砰,遠處,隨著這一句,一個本在海水裡歡快遊動的白影瞬間就炸開變成了一串花白的水泡消失了,耳邊的歌聲瞬間有了波動,女人臉上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間僵化,隨即被她努力扯出的笑容掩蓋!

「…阿城…你說什麼呢?我就是我啊,我是安安啊…」

卻是還沒來得及說完,神色冷冷的,霍城已是後退一步,瞬間就從那漆黑長發的包圍圈中退開,他緩緩搖頭:「不,你不是,安安…她不是你這個樣子的…」

砰,隨著這個動作這一句話,遠處的白影再次炸裂了一個,四周的海水開始晃動起來,這個虛無的空間已經不再平衡,就像快要崩塌了一樣!

長著同安潯一樣臉龐的女人臉色微微發白起來,一雙美目深處也泛起了訝異同不甘!

為什麼,這個男人明明內心很脆弱很動蕩,是最容易被控制住的那一類人,之前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窺探到了他的內心!

那裡面無比黑暗也無比糾結,所有的情緒都只圍繞一個女人,所以她信心十足的幻化成了那個女人的樣子!

她誘得他在幻覺了開口說話,承認了心中的痛苦和彷徨,這都是迷幻術成功了的表現;

她就要誘導他說出永遠留下的話然後一刀了結他了,結果卻是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甚至在方才兩番的神志對抗中她竟是連續失敗,已經快要不能駕馭這個虛幻空間了!

為什麼會這樣?是她的偽裝不夠成功讓他看出破綻了?

可是她明明說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分表情都是按照他記憶最深處的那個女人分毫不差的來演繹的,甚至講過的很多話都是那個女人親口講過的,他明明在聽了那些話后心跳加快步步沉淪,又怎麼會在最後關頭突然覺醒識破了她的幻術?!

女人本身的心智開始在不斷的質疑中劇烈波動起來!

迷幻術聽著很玄乎,其實是強大的心理暗示的一種,而操縱者自身意識的動蕩同樣會導致意識的崩塌,她已經完全喪失了先機,失敗就在眼前!

【Nina,到此為止吧,這個男人不是你能對付的角色,閉上你的嘴,從空間里退出來,不要打草驚蛇!】

腦海深處傳來一個指令,甜美空靈的女聲,此刻卻是帶著無盡冷意,被稱為Nina的女人卻是不甘心的猛烈搖頭!

不,她的幻術從來沒有失敗過,她絕對不相信自己會輸給這樣一個脆弱的男人!

就差一步了,她明明就差一步就要成功了,殺了他她可就是今晚圍獵的頭名,甚至可能將首領的光芒都蓋過去,她又怎麼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被慾望和不甘沖昏頭腦的女人脫口而出!

「是,這裡是幻境,我也的確不是安潯,但是你不覺得這裡很美好么,你不覺得只有這裡才能讓你感覺安心不再害怕么?」

「你難道就不怕真正的安潯無法不原諒你?你真的敢去面對她聽她親口對你講出她的秘密么,你難道就不怕她其實是再一次騙了你?!」

「她或許根本就不愛你,她回到你身邊就是為了利用你的感情完成她的復仇,而你,你真的敢去面對現實么,不,你不敢!」

化身安潯的女人聲嘶力竭的叫起來!

這時候那張秀麗的容易已經看不出半分安潯的影子。

轟隆隆,四周的海水不斷翻騰,那迷人的海妖之歌已經在動蕩的海水中被撕得支離破碎,女人還在掙扎,她努力朝著他伸出手來!

「阿城,現實太殘酷了,你就留下,和我待在一起好不好?」

「這裡多好,沒有紛爭,沒有黑暗,也不會再有痛苦,在這裡你再也不用去想過去也不用再考慮現在和將來,不是更輕鬆更快樂么?」

「你喜歡安潯,我就變成安潯,我們在這裡,就能把你之前最珍惜的那段幸福時光永遠持續下去,這樣不好么?這才是你最想要的,不是么?…」

女人溫柔的話語,每一句依舊帶著至深的蠱惑,編織出來的夢境甚至比起自欺欺人更加美好。

對面,聽著那樣的邀請,霍城卻是後退了一步,再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神情已經越來越冰冷,望上那張虛假的容顏的時候,青黑的眸子里甚至隱隱帶起殺意。

之前那段幸福的時光,便是他最想要的東西?

不,並不是那樣。

所以假的永遠是假的,自以為擁有多強大的本領可以窺探人心,卻是根本半點都沒將他看透!

「我討厭假的東西,更厭惡我的女人被褻瀆。」

冰冷一句,如同最鋒利的尖刀,出鞘的剎那便將對面女人凄婉又明艷的容顏徹底擊碎!

【蠢貨!】

冰冷海水中幽幽傳來這一聲輕斥的時候假安潯化作一串奔涌的水泡,在霍城眼前炸裂開來,那一瞬周圍無比溫暖安寧的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霍城知道他已經脫離了幻境,就要回到現實去。

他將再次看見眼前冰冷殘酷滿是血腥的世界,那個世界如今讓他多麼厭惡,多麼想要逃離…

只是他必須回去,也一定要回去,因為那個世界里,才會有真正的,他的安安。

可憐的他的安安,瘋狂的他的安安,遊走在現實與虛幻之間說過無數謊言欺騙過他的安安,卻是最最真實的,他至死不渝無法割捨的姑娘。

他還沒有親口對她說出那句歉意;

他還沒有再次望上她的眼,親眼確認她的心情;

他還沒有告訴她,此刻他有多麼的恨自己,卻又是多麼愛她;

雖然那樣卑微,雖然那樣不配,雖然心痛得都像快要死掉了,他卻還沒有卑微的心痛的一意孤行的將她重新攬入懷中,閉眼不再去看過去現在同將來,求她,只想牽著她的手,再一路,走到盡頭…

心底傳來鈍痛的時候,鼻息間冰冷的血腥味回籠。

睜眼之前,霍城原以為眼前出現的將是那堵黑牆那邊漆黑的塔內空間,將是剛剛慘死在他刀下的亡靈和不斷趕來欲殺他而後快的追兵,結果卻是在睜眼的剎那,當那抹並不屬於之前記憶的昏黃光亮入眼,那一秒霍城陡然呆愣,渾身的血液都似在一剎那凝結!

鼻息間隱隱縈繞的,是那年雨季,潮濕又陰冷的霉味。

耳邊陣陣響起的,是窗外瓢潑大雨間,殘暴的電閃雷鳴。

他獨自一人,站在一間小小的一居室中央,四周環繞滿屋凌亂的擺設,他抬眼,看清牆壁上斑駁的黑斑…

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驚痛牽動神經自腦海深處揚起的下一秒霍城驟然反應了過來,這裡是老城居民樓的那間屋子,是五年前辛家姐妹遇難的地方,而他,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時周身的痛楚從頭皮往下經由脊椎經脈血液肌理通往身體四肢百骸,那疼痛如同電擊流竄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擊垮,讓他一瞬間甚至像要失去支撐身體的全部力量;

下一秒霍城就聽見了,就在他正前方,幽幽傳來了一陣抽泣聲,那裡之前分明什麼都沒有,而此刻他微微垂下的餘光里,卻是已經現出了一個慘白的背影…

幻覺,一定還是幻覺。

他告訴自己。

卻是根本不敢抬頭。

他甚至無法朝著那個那個方向再望去一眼!

只是幾秒的停頓之後他卻還是做了,那一瞬耳邊全是凌亂的呼吸聲心跳聲,他掙扎著,抬頭朝著那抹哭泣的白影望了過去…

那是個穿著白裙長發披肩的姑娘。

消瘦的肩頭,纖細贏弱的身量,她低著頭,捂著臉,跪坐在前方冰涼的地板上,掩面哭得無比傷心。

她身前的地面上躺著另一個姑娘,短髮,蒼白,一雙眼驚恐的瞪圓著,已經死了很多年。

而她,她其實也死了,很多年了…

此刻她卻是在那裡,背對著他,抽泣著,用著最教人心碎的聲音,輕輕喚了一聲小紫…

辛藍,那是辛藍…

那是前世最悲慘無助時候的,他的安安。

——

從暗處猛然發動攻擊的怪物長著人類的四肢和身軀,只是更為巨大。

靠近的時候,安潯屏住呼吸回頭,看清那怪物的五官,果然也是和人差不多,只是更大更丑!

怪物大約近四米高,並不是那種完全超出人類認知之外的奇幻模樣,所以最開始它躲藏在鐵塔後方的海石后,又是逆著風,安潯才沒察覺出來。

此刻那怪物揮舞著大掌朝她一下扇過來,到不是躲避不開的攻擊,卻讓安潯微微皺眉,她好不容易才爬了一半的路,這一下又要回到起點,想著安潯縱身一躍從鐵塔上跳下,落地的時候靈巧滾動一圈毫髮無傷,半掩在鐵塔陰影下,抬頭觀察那隻巨怪。

那巨怪體型雖大動作卻是十分敏捷,看來智商不低,在安潯落地剎那它已經提前判斷出她落地的位置,揚起拳頭朝她砸了下來!

又是一股噁心的臭氣,裹在海風中撲面而來,安潯皺著眉頭跳開,抬頭的時候晃眼看見巨怪後頸處的位置落著一片血紅的影子,看上去倒像是背著一個小娃娃!

下一秒冰冷的空氣中就傳來一陣娃娃的尖笑聲!

「哈哈哈,殺殺殺,進不去鐵塔我好不爽,快點把這個人殺掉!」

小孩的聲音裹在海風中送來,這一下教安潯聽了個真切,隨著指令落下那怪物像是上了發條突然仰天發出一聲怒吼,竟彎下腰變成四肢著地的姿態,野獸般朝著安潯猛衝而來!

嗷嗚——!

怪物亮出白森森的牙齒,張口就朝著安潯咬來,那一幕畫面感實在太強讓安潯微愣一秒,下一秒她一個凌空躍起踩著怪物的鼻尖跳躍開去,才將將避開了那張滿是唾沫和黏液的臭嘴!

安潯發覺自己陷入了一場詭異的戰鬥,先不說對手到底強不強首先那視覺和嗅覺的衝擊實在太大,這麼丑這麼臭的敵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她可不想到時候沾上什麼氣味回去讓霍城倒胃口!

這麼想著的時候安潯凌空翻轉一圈,落在鐵塔后的海石上,足尖輕輕一點再往後一躍,安潯落在那片岩石區的最高點,同時看清了巨怪脖子上那個紅色的影子。

那的確是個人,穿著紅色衣服,身材矮小,估計還不到一米高。

只是安潯卻完全不想把那個小紅人稱作什麼小娃娃,因為她看著實在太丑了,比那巨怪還噁心,在她落地的時候她抬頭朝著她的方向望來一眼,用著她鑲嵌在一張白紙般的臉上烏黝黝的一對圓眼睛,那確定不是隨便畫上去的么,看著就像兩顆毫無生氣的黑豆豆,更無語的是那個小紅人還在笑著,咧著一張猩紅的嘴,看著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下一秒那紅紅的小人先一步叫了起來!

「哈哈哈,殺殺殺,那個人居然也在笑,這個世上只有我能笑,快給我把她的頭砍下來!」

話落她身下那隻巨大的怪物已經揮舞著巨爪朝著安潯猛抓了上來!

小紅人才是這場戰鬥真正的敵人,面具之後安潯眼中閃過淡漠的光。

她一向最討厭這種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敵人,明明就是虛張聲勢的貨卻把自己看得只有那麼了不起,如果今晚來島上殺人的都是這種貨色那恐怕還真不用她來救老公,心裡冷冷想著嘴角彎出冰涼笑意,下一秒安潯微微俯身借力猛然暴起,朝著怪物後頸的那紅色小人急攻而去!

那一剎腥風四溢,安潯站在制高點而那怪物將將暴露出整個後頸,眼看那騎在它脖子上的小紅人就到了攻擊範圍內,將被安潯一擊斃命!

說時遲那時快,卻是在安潯剛剛要觸到那紅色小人的下一秒,身後忽然揚起另一陣詭異腥風,一時天邊那彎剛剛露頭的明月都被突然跳出的巨大黑影擋住,安潯甚至還來不及回頭,兩隻黝黑碩大的手掌突然憑空出現從她背後猛攻而來,像拍蚊子一樣將她大半的身體一下扣在了雙掌中央!

砰——!

極重的一聲響,怪物在掌心合攏的瞬間落地,震的整個小島都顫抖了三下!

嗷——!

怪物落地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仰天長嘯的時候,露出它後頸上端坐的白色小人,和他那張同樣慘白如紙的哭泣表情!

「嗚嗚嗚,殺殺殺,這個年頭怎麼這麼多傻瓜,又死了,還沒玩夠就死了!」

白色小人「悲愴」的哭起來。

哭聲中作為誘餌的紅色小人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哈哈哈,就是啊,這個年頭全是傻瓜,快快鬆手讓我看看她被壓碎的腦瓜!」

說著紅色小人轉過身,好奇就往怪物掌心湊,卻是還沒來得及靠太近,忽然那白色小人的怪物吼間發出一陣似悲似痛的吼叫;

還沒待兩人反應,那雙又黑又丑額手掌突然以詭異的角度一點一點緩緩張了開來,借著月光紅色小人一眼看清了被那張包裹在怪物手心裡的血笑面具,它不僅沒有碎看著還愈發的詭異懾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她聽見風聲中傳來很輕很冷的一聲嗤笑!

笑聲落下的下一秒安潯就從巨怪掌心竄了出來!

那怪物爆發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拚命甩動手掌像是非常疼痛的模樣,差點把身上白色的小人摔下來!

風中高高凌躍而起,面具后安潯冷冷嗤之以鼻,他們當真以為自己的計策天衣無縫?她之前就聽到多一哭一笑兩個娃娃的聲音,又怎麼會天真的認為她的敵人只有一個?!

看來是裝小孩裝久了,一紅一白兩個又老又丑還自稱娃娃的小怪連智商都蛻變成三歲幼童了,想著安潯冷笑而過,俯衝而下的時候揚起手裡那根染血的人骨,兇狠毒辣的一下捅進了紅色小人的怪物的左眼窩!

嗷——!

那隻怪物同樣爆發出驚天怒吼,捂著眼睛掙紮起來!

兩隻怪物同時失控的時候安潯借著月光看清了,那兩個怪物的頭皮上,被他們又粗又厚鬃毛一樣的頭髮遮掩的地方,隱隱透出數根銀色絲線來。

她落下之前伸手試探,發覺那絲線極細且極韌,觸上的時候絲毫不覺柔軟反而有一種被利刃划傷的尖銳感,可見那銀絲質地不是一般武器可以輕易斬斷的,它們貼覆在兩頭怪物的頭皮上,另一頭似乎牽在紅白兩個小人手中,十有八九是用來控制兩頭怪物的工具!

想著下一秒兩頭受傷的巨怪惱羞成怒,齊齊朝著安潯猛攻而來,一時吼叫伴隨沉重腳步聲,震得整座小島不斷搖晃,後方山丘上沒抓穩的碎石也呼啦啦的滾落,安潯沒有正面迎擊,一直在避讓,避讓著怪物的攻擊也避讓著碎石,眼看著再後退下去就要掉下身後的懸崖!

一紅一白兩個小人穩穩坐在瘋狂的巨怪身上,觀察著安潯的表現。

這個面具怪人他們並不認識,十幾年的殺手生涯中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化名「喜喪娃娃」,他們姐弟二人在殺手排行榜上位列第二,不過他們從來沒有同位列第一的魑家零一交手過,當年是零一殺了原本佔據名單首位的殺手登上了王座,多年來他們兩姐弟一直不甘心,等著這次搶奪排位的時機已經很久了!

所以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把零一當成唯一的敵人。

卻是從來沒有想過今晚過來,還沒待他們進入鐵塔,隨便遇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角色,竟在一眨眼的功夫下傷了他們的怪物!

特別是紅色喜娃,此刻內心更是憤怒難當,她的怪物被捅瞎了一隻眼,以後就不能用了,她絕對不能放過這個女人!

「抓住她,活捉她,她傷了我的伊凡娜,我要用她來做替代品,煉成新的坐騎!」

喜娃在她的巨怪頭上聲嘶力竭的喊!

另一頭操控巨怪的喪娃得令,攻擊得更加拚命,兩頭巨怪很快將安潯逼到了懸崖邊上,下方就是陡峭崖壁驚濤巨浪,兩個娃娃偷偷在暗處相視一眼,悄悄釋放出身上的銀絲來!

他們兩個由於身形的原因只能操控怪物來與敵人對決,只是能常年位列殺手排行榜第二位,「喜喪娃娃」也絕對徒有虛名,他們兩人最厲害的地方不是身下的怪物,而是兩人利用銀絲操縱怪物的能力!

同此刻鐵塔里能窺探人心的「深海幽靈」一樣,「喜喪娃娃」同樣屬於擁有特異功能的殺手。

他們所有的操縱力算是天賦異稟,那些銀絲連通著他們兩人的腦細胞,一旦控制住敵人,就能光憑自己的想法讓敵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同於霍城一把軍刀橫掃天下的真功夫,「喜喪娃娃」和「深海幽靈」的能力放在普通生活中更像是系統bug。

只是這樣的人實力往往不容小覷,只要被他們抓住了空子,任再強大的對手恐怕都會被他們迷惑控制,而對手越強大,一旦收服了,更將成為他們無人能及的武器!

這次「喜喪娃娃」就是帶著帶著奪取第一併控制世界頂尖殺手為他們賣命的慾望來的,此刻兩人坐在巨怪背上,眼看著前方面具怪人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他們的合力攻擊,兩人癲狂的又唱起了那首詭異童謠!

「釘釘釘,鐵釘入你骨!」

「絲絲絲,銀絲牽你魂!」

「嘻嘻嘻,纏你血肉封你魂魄!」

「嗚嗚嗚,教你永世成我奴僕!」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對面那海風中單薄的身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雙重夾擊,在喪娃操控怪物揚起雙臂握成拳頭朝著她狠狠砸去的時候,安潯身形一個不穩,翻身就從懸崖邊掉了下去,彼時狂亂的海風中只聽得喜娃瘋狂的笑聲!

「哈哈哈,抓住了么?銀絲已經牽出,快點把她拖上來!」

卻是那一句瘋狂笑聲還沒來得及停歇,突然身下山搖地動像是整座小島都劇烈搖晃起來,姐弟兩人心中大驚緊緊抓住銀絲還以為是海底爆發了地動下一秒,突然他們兩人身下的巨怪同時爆發出一陣悲鳴齊齊朝著前方跪去,猛然將沒有防備的姐弟二人掀翻了下來!

咚——!

怪物跪地的聲響再次惹得海島天搖地動!

伴隨耳邊撕心裂肺的兩聲巨吼,喜喪娃娃驚懼回頭,眼看著兩頭巨怪的身體像兩座大山一樣朝著他們砸落下來,兩人驚恐萬狀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只聽耳邊傳來無比詭異的聲響,下一秒兩個巨怪的身體竟是同時爆碎開來,惡臭無比的血肉飛濺,如同一場驚天血雨,將他們兜頭澆灌!

喜娃驚呆了!

喪娃嚇傻了!

喪娃一身白色衣服被怪物的臭烘烘的血肉浸透,已經完全變成了姐姐喜娃身上一樣的紅,他保持著伸手抵擋的姿勢,身上甚至掛著一截黑乎乎的怪物大腸!

而喜娃的情況更是糟糕,她在巨怪壓下的時候害怕的張口想要尖叫,結果恰恰在這時候怪物爆炸血肉橫飛,腐臭的肉掛濺了她一臉一身,甚至塞滿了她正欲驚聲尖叫的小嘴!

兩頭怪物粉碎濺出的血肉不是蓋的,鐵塔之下整片懸崖都被鮮血潑灑。

天邊的月亮又驚又懼的從雲絲后透出一小抹月芽,那銀光灑落的地方,可以隱隱看見血污的最深處,幾十條銀色的絲線從懸崖這一頭,緩緩鋪陳到懸崖那一頭,從崖邊懸挂而下,銀絲的盡頭正穩穩抓在一雙銀白如綻放蓮瓣的金屬巨爪上。

安潯等到最後一片碎肉從懸崖墜落,海風中令人作嘔的臭氣稍稍消散之後才緩緩沿著峭壁爬了上來。

自發覺銀絲柔韌且能控制人體的秘密之後她就將計就計,利用攻擊和避讓之間翻越的空隙,將兩個娃娃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釋放的銀絲抓在了手裡,同時將兩頭巨怪笨拙的身體纏繞了進去。

最後那一下,她從懸崖墜落,掉落的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拽緊了銀絲用盡了全身力氣狠狠一墜!

安潯本就力氣大得驚人加上下墜的力量,那連金屬巨爪都切割不斷的銀絲自然一場輕鬆的切入了怪物龐大卻是血肉之軀的身體內,將兩頭怪物切割盡碎,察覺到上方的力量鬆了之後她幽幽攀上峭壁,等待臭味散開之後才慢悠悠爬了回來。

入眼,崖邊一地的血量相當驚人。

居高臨下,安潯冷冷打量著跌坐在一地血污里完全嚇傻了的喜喪娃娃。

從方才喜娃的話中她猜到幾分,恐怕這兩頭看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最初也都是和他們一樣的人,被這兩個娃娃操控之後利用藥物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為他們所用。

牽引絲,操縱人,他們的做法除了更為噁心之外,到很像是人偶師。

人偶師的遊戲其實的確挺好玩的,只要人偶不那麼噁心那麼臭,玩起來估計也會挺有意思?

嘴角上揚的時候,眸光淡淡落在手中銀絲上,面具後方陰冷惡毒的姑娘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最冰涼的笑!

——

另一頭,陰冷潮濕的小房間內,微微扭曲的時空里,那身穿白裙的瘦弱姑娘還趴伏在死去妹妹的身上,痛哭流涕。

她哭得太慘,聲音都啞了,壓抑的空間里,身後男人終於忍不住朝著那頭緩緩邁出一步的時候,那悲慘的哭聲突然戛然而止,墨瞳微微緊縮,那是心底驟然緊張起來的證據,掌心在身側不自覺捏緊,霍城眼睜睜的看著前方哭泣的少女幽幽轉過了身來。

沒有血,也沒有死氣,那是一張無比乾淨秀麗的容顏,烏黑的大眼睛你蘊著濃濃哀傷,那張蒼白的小臉上還掛著抹不掉的淚痕,那一眼,四目相對,霍城感覺到胸腔深處的一陣抽疼!

他站在這裡,他就站在這裡,站在當年一切悲劇的起點,他無助的發覺雖然他回來但是悲劇卻已然發生,她的妹妹已經死了,她是如此傷心,他在這裡,出現在她面前卻是毫無意義,他什麼也做不到,什麼都無法挽回!

心底的抽疼蔓延,漸漸越來越重,變成讓呼吸都變得困難的絞痛,霍城知道那是悔恨是無助,是無法逃離的自責與痛苦!

下一秒對面那雙含著淚的大眼睛輕輕眨了一下,淚水滑落的時候,悲傷姑娘對著他開了口。

「小紫,小紫已經死了…」

他從她眼中望出無盡的悲痛來!

「沒有用,沒有辦法,我救不了妹妹,也救不了自己…」

小小的姑娘再次嚶嚶哭泣起來,她揚手抹掉不住滑落眼眶的淚水,委屈絕望的模樣讓他整顆心都揪緊,似快要撕裂粉碎!

胸膛深處,像是有什麼情緒壓抑著要噴薄而出,直至聽到女孩問他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的時候,饒是心裡再清楚這只是一場幻覺一場夢魘,一貫沉靜淡漠的男人卻仍是忍不住瞬間紅了眼眶!

這是他心裡過不去的坎。

是他恐怕一生都不能忘記的疼!

那是他最悔恨也最無能為力的過去。

是他如今最害怕也最無法觸碰的陰影!

他曾經那麼傷她,那麼傷她,給她的世界蒙上無盡黑暗與痛苦,讓她的走上那樣一條沒有明天沒有未來的路…

他的安安,他沒能守護好她,哪怕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做出了全部努力都不可能再守護好她,因為他們從最初起,就是錯的…

「安安…」

低啞的聲線從喉管深處溢出來,那一瞬霍城抬手,似要往前走,兩腿卻像生跟了一樣無法動彈。

他想要觸碰,卻不敢觸碰,他想要安慰,卻是所有安慰的話都那般蒼白,他有什麼資格說上任何一句疼惜的話,他根本沒有資格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前方悲傷的姑娘還在哭泣,那雙滿是悲傷與絕望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他,她張開小嘴,輕輕的告訴他,她好傷心,她好痛苦,她好疼,渾身都好疼…

「對不起…安安…對不起…」

虛幻中,噩夢中,似永世都無法再醒來的絕望中,他咬著牙,壓在崩潰的邊沿,顫抖著對她說。

只是對不起還不夠,單單一句對不起怎麼夠,柔弱的姑娘哭著搖頭!

「阿城,這樣日子我不想再過了,我覺得好痛苦好難受,我不想再夾在復仇和感情之間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眼底的絕望刺痛了他,一時間失去的痛楚席捲全身,瞪大了眼睛霍城死死咬緊牙關,眼看著對面瘦弱的姑娘含著淚站起來,那一瞬驚慌失措他急急想要趕去她身邊拉住她,卻發覺兩人之間不知什麼時候竟是多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他過不去,只能在這頭焦急大喊!

「不要,安安你不要走!我知道你很難過,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走!…我會努力的,我會照顧好你的,安安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生離死別,多麼逼真的一步,五年後再次上演!

長著辛藍的臉孔,卻是擁有著安潯的靈魂,對面蒼白的姑娘迷濛回過頭來,視線幽幽落在男人焦急痛苦的容顏上,停頓一秒,淡淡開口。

「你捨不得的我?」

死死攥緊著拳頭,隔著那層無法突破的屏障,霍城咬牙點頭。

「你…喜歡我?」姑娘繼續幽幽問道。

那一瞬心底像是被撕裂了一條巨大的裂口,像是窮盡一生都再亦無法填滿,彼岸的這一頭霍城開口的聲音里滿是破碎的絕望!

「我喜歡你,安安我喜歡你!你不要走,你留下來!我知道你很辛苦很難受,我知道我沒資格,但是求你留下來,安安,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絕望的,痛苦的,卑微的難以割捨的,當所有感情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將身心沖刷得如同巨浪之間的一葉小舟毫無依傍,對面容顏沉靜的姑娘終於落盡了最後一滴淚,再抬眼的時候,她用著輕輕的聲音,試探著開口問:「那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輕柔一句,話落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里似都帶起了點點星光。

「阿城,其實我也捨不得你,我好怕,我要去的地方好黑,好冷,我不敢一個人去,所以,你能不能來陪我?」

對面霍城倏然愣住。

像是終於找了一抹新的希望,女孩努力牽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想到解決辦法了,既然我不想活了,你又不想離開我,那就由你來陪我一起死吧。」

「你陪著我,我們一起那個沒有紛擾的世界,從最開始就把一切改正過來。小紫死了,我們就一起把命賠給她,我們一起走,再也不回頭,也就再也不用去面對那個矛盾的世界了;我們贖了罪,之後就能輕輕鬆鬆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去管那些仇恨,我也再也,不會哭了…」

最軟弱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這一世,如果上一世,如果能回到最初悲劇發生的那一刻,將一切的錯誤都矯正,那該,有多好?

那樣他的安安就還是辛藍,那樣她最愛的妹妹還會活在這個世上,她依舊擁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開開心心的來臨江念大學,完完整整的站在她的人生起點,而他和她的感情,亦將被重新洗滌,洗去滿身泥濘,重新開始。

那樣他的安安就再也不會哭。

她再也不會矛盾,再也不會痛苦,不會獨自走過之後那條漫長而黑暗的路,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的體質,滿手血腥…

他不會再傷她,他只會愛她,一如既往的愛她,比這一世更愛她,他會補償給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讓她擁有本該擁有的,最平凡幸福的一生…

只是這些,都不過只是痴人說夢的期望而已。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這些永遠不可能成為真的。

難耐的苦澀蔓延上心頭的時候,凝望上彼岸那頭姑娘沉靜的眉眼,心智卻在此刻一點一點聚攏回來。

這一場幻境,他被左右得徹底,面對他心底最動蕩不安的情緒,恐怕此刻一點點的希望都會被他當成救命稻草一般拚死抓住!

卻是所有的混沌之中,一個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一幕幕畫面變得越來越刺目,那是一個姑娘或嗔或笑的容顏,或冷厲或溫情的眉眼,想起她的一霎他心裡無比清晰的明了,明了他們都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他永遠無法彌補自己對眼前這個姑娘造成的傷害,更加清楚,即便他願意將整個生命都賠給她,那也不是現在,不是對著,眼前這個虛無的幻覺…

他輕輕搖了搖頭。

對面姑娘茫然的抿緊了嘴角。

「為什麼?你不願意么?你不願意陪我一起死么?」

再次對上那雙清亮的眼眸的時候,緊緊攥緊掌心,指甲都深深嵌入肉里,血紅著一雙眼,霍城再次搖頭。

「是么,」姑娘輕輕彎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我原以為你最心疼我的…我原以為,我才是你心裡最無法割捨的那根刺…」

「其實在知道當年真相之後你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不是么?你心裡反反覆復想著的都是如果那一晚的悲劇沒發生多好,如果我還活著多好,如果沒有重生,如果沒有當年的悲劇,如果我只是我而你只是你,我們之間再也不用隔著仇恨不用隔著秘密,從最初就能坦誠相見該有多好,不是么?」

「那現在我給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給你一個從頭贖罪的機會,為什麼你卻不珍惜呢?…」

名喚辛藍的姑娘,淡淡說出了他心裡掩藏最深的,最痛苦的秘密。

人都是軟弱的,都是迴避現實的,都希望一切的苦難都可以從頭來過,都希望在最悔恨的時候,能有讓時光倒流的可能。

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殘酷,永遠都沒有回頭的路可走…

「我願意,我願意的安安,只要真的是你,只要是真正的你,只需要一句話,我哪裡都願意陪你一起去,那怕是死亡。」

靜靜的,他望入姑娘與遠山墨黛般沉靜的眉眼。

「但是辛藍,你不是安潯,我知道你只是一個亡靈,藉由這場幻覺才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承認我很想見你,也承認我很想改變過去,但是我很清楚這不可能,我們都永遠無法糾正過去的錯誤,甚至可能無法左右將來,只是如果這就是現實,那我接受;」

「無論是你,還是我埋藏在心裡所有不安和軟弱,都不可能再讓我回頭,因為我的路在哪裡,方向在哪裡,我已經無比清楚,我要的是安潯,是這一世的安潯,那怕我們的感情錯得離譜,彼此傷害,那怕我們帶給彼此的更多的還是絕望和悲傷,我也已經選定了這條路,絕不後悔,也絕不回頭。」

這一天這一晚,就讓他藉由這個幻境,將前世來不及說的悔恨都說出口,將前世甚至沒有來得及記住的他的安安,再一次記入心裡吧。

他會記得當年的她是多麼的澄凈美好,也會記住她這一生是多麼的矛盾絕望。

這一世他們已經走過了那麼長,經歷了那麼多,以前世的悲劇為起點,今生短短一年多的相伴已經幾乎流盡了血和淚,只是既然是自己選定的路,再苦,也一定要相攜走到盡頭!

即便站在他們的此處,看到的只有黑暗同冰冷,只有痛苦和彷徨,那又如何?

如果這才是他們的今生這才是他們的感情,如果他們的人生註定是這樣,黑暗叢生鮮血淋漓,那麼那樣不堪的一個地方,那樣一個悲傷的世界,他又怎麼可能放她一人走下去;

他的安安,她此刻還獨自留在那個世界里等著他回去。

為了她他也不能再停留,任何一秒的猶豫都是浪費時間,他現在就要回到她身邊去!

腦海深處撕裂般的痛楚席捲而來的時刻,霍城再一次感覺到海水倒灌奪去了呼吸的痛楚,痛苦中他像是被拋上了雲端又跌落了谷底,渾身的骨頭都像被巨石重重碾壓移位破碎,下一秒卻是一隻最輕柔的小手拂過他的臉頰,迷濛中,像是來自天外,他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耳邊喚他,阿城,醒醒阿城,你已經睡了很久了,也該醒過來了…

他在震驚中猛然睜開眼來,沒入到了一片最溫暖輕柔的晨光里,那一瞬他幾乎斷定這同樣是一場幻覺,他依舊沒有從連環的噩夢中脫離出來,直至猛然偏頭的一霎,望上床側那張清麗嬌艷的容顏。

那是安潯,當然,那會是安潯。

臉上掛著微微無奈的笑意,她身著一身鵝黃色的長裙,柔柔靜靜的望著他,一隻手正溫柔的搭在他額頭,探過他的體溫。

「好像已經不發燒了,你感覺怎麼樣,餓么,吃得下東西么,我煮了粥,端一碗過來你嘗一口?」

說罷她就站起來,烏黑的長發半綰著,在身後盪出一道黑亮的弧,她起身似要往廚房走,追隨著姑娘的背影,霍城看清了,他所處的地方是楓林棋院,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抬眼的時候他甚至看見自己手臂包裹的紗布,層層疊疊,下面的肌肉和骨骼隨著動作牽扯出無比真實的疼痛!

「安安…!」

他幾乎在同一刻不假思索開口將她叫住,話落前方剛要出門的姑娘狐疑的轉過身來:「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哪裡疼?」

她幾步跑回床頭,關切又小心的握住他包滿了紗布的手。

霍城靜靜望入那雙最清亮沉澈,此刻慢慢都是擔憂和溫柔的墨瞳。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們回來了?」

淺淡的聲線,裡頭含著些微的涼意,床頭的姑娘像是並未察覺,微微無奈的揚起嘴角來。

「怎麼,都不記得了么,我們從海島回來了,你受了很重的傷,昏迷了幾天才剛剛醒過來,當時的情況多危險你知道么,你當時被那伙『深海幽靈』什麼的控制住了,一直在幻境里出不來,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都被那幾個女人弄死了,多虧得有我…算了不說了,先吃飯吧。」

一口氣解釋了一大堆,姑娘的語氣要多無奈又多無奈,甚至還帶著幾分若有似無埋怨,話落她又要起身準備出去,下一刻手心卻是被牢牢握住。

對上那隻又黑又沉的黑眸的時候,姑娘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慌亂,似是有迴避也有緊張,卻到底沒有掙脫開那隻手。

淡淡的,凝望上姑娘明艷的眉眼,整間大卧室里氣氛那樣平靜安寧,甚至落在床頭的陽光都帶著真切的暖意,眸光交匯,霍城淡淡開口:「安安,你是不是有話該跟我說清楚?」

他是問她她的秘密吧。

所以他這是相信了么,相信了他們已經從海島回來了的說辭,相信他們已經脫險了?「安潯」不確定。

只是就算他有所懷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微微垂眼的時候,姑娘溫柔的眼底閃過一道凌冽的寒光!

如果此刻從幻境中脫離出來,入眼將是一副無比詭異又恐怖的畫面,鐵塔二樓,中間層平台上,一個身著銀色披風的女人正拉著一個黑衣男人的手,兩人一同站在懸窗邊,窗口吹入的海風掀開了女人的兜帽,露出下方她焦炭一樣的臉,枯槁的長發飛舞起來的時候,那張臉上的五官變得愈發猙獰,她正張大嘴,從那恐怖的咽喉聲出,溢出的卻是一陣陣美妙的歌聲!

這就是「深海幽靈」的秘密,她們的成功並不在於能力的強大或者高科技的武器,而是讀心和自造幻覺的異能,眼前這個似被烈火灼燒過的女人就是這個異能的源頭,她具備讀心術,能夠通過用自己的腦電波去感知到他人的腦電波,窺探他們心中的秘密,再通過迷香和迷音製造幻覺,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人性命!

這項特異功能很厲害,卻也有著自己的軟肋,她必須出其不意的接近被感知對象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幻境編織,而這個過程中她不能被打斷也不能被避開,不然就功虧一簣!

之前她就是通過干擾金髮男的腦電波,汲取了他關於車禍的那段記憶,才洞悉了霍城身份。

此後她通過控制黑人男子將霍城曝光,在不暴露自己異能的情況下引發殺戮,再找准一個時機截取到了霍城的腦電波,營造出了這場連環幻覺的困境!

將霍城困住的同時她也將自己困住,此刻幾乎已經快要耗盡了渾身力氣,被逼到了力竭的邊緣;

原本她最看好的辛藍的那場幻境最後竟是被霍城攻破了,她驚異於他關鍵時刻突然爆發的堅定意志,連忙再度編織起一個幻境來,這一次她必須速戰速決,在幻境支撐不住之前將人解決!

想著,緊緊抓住男人的手,她一步步用歌聲誘導,將他帶到了二樓懸窗邊。

幻境里,還是他拉著他心愛姑娘的小手,等待她將曝光的秘密和盤突出,最後的殺戮需要一個完美的契機,動搖對方心智將他完全引入歧途,想到這裡,幻境里的姑娘低垂著眼,微微羞澀的抿起嘴角來。

「我的確有件事要跟你說…」

輕輕的,姑娘柔聲開口,說話的時候纖長的指尖輕輕划拉過他掌心的紗布,下一刻微微不安的抬起頭來。

「阿城,我覺得,我大概懷孕了…」

極輕的一句,話落那張明艷小臉上紅霞暈染,她非常滿意的從男人那隻黑沉的獨目里看到一瞬的驚詫。

就是現在了!

壓抑心頭弒殺的興奮,羞澀溫柔的姑娘傾身朝著男人的胸膛靠了過去,邊展現著無盡柔情邊糯糯開口,說阿城,我們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們以後都會很幸福的對不對?

「我會跟你生很多的寶寶,我們一輩子在一起,我們永遠…!」

最後的那三個字,「不分離」,多像姑娘平日里常常掛在嘴邊的那一句,這次確實根本還來不及出口的時候忽然吼間一緊,一隻冰涼手掌不知從哪裡伸過來,竟是瞬間掐住她的咽喉,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驚恐萬狀,難以置信,剎那之間女人的歌聲戛然而止,她瞪圓了雙眼,兩手無助抓上男人狠狠扣在她咽喉的指節,那力度大得幾乎已經要把她的頸骨都捏碎,恐懼中她只聽見一道極盡冰涼的男聲自高處冷冷傳來!

「不會再有很多的寶寶,也不會再幸福了。」

冷冷一句,如萬丈冰棱直刺入心,根本未待女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已被高高拋起,從鐵塔二樓的懸窗飛甩了出去!

掉落在半空中的時候高處傳來兩聲槍響,一槍打中她的心口一槍命中眉心,女人在空中發出一陣非人般的慘叫,帶著一聲血污重重摔碎在了鐵塔下方冰冷的岩石上!

高處,懸窗邊,一瞬從窗檯跌落,霍城單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他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痕,是之前被困幻境的時候所傷。

之前在幻境里自然無從察覺,此刻才感覺到周身陣陣銳痛,若不是他及時脫離就算不墜樓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死死咬牙霍城支撐著自己剛要站起來,突然胸口一疼,低頭便吐出一口鮮血!

那迷香同迷音均懾人心魄,長時間被控制對身體損耗極大,霍城低頭猛烈咳嗽,又咳出一口血,這一場對決雖不是真正的兵戎相見卻也讓他受了不輕的傷,揚手他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漬,再抬頭的時候卻是聽見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回頭的剎那,只見二樓大廳里四下倒著幾具披著銀色披風的屍體,屍體的那段,旋梯盡頭,一夥全副武裝的殺手追擊而來,已是瞬間揚起了手中黑洞洞的槍口!

——

另一頭,解決掉兩個臭烘烘的娃娃,安潯再次爬上鐵塔,這一次順利從塔尖的懸窗翻入,落到了那四面鏤空冰冷刺骨的鐵搭頂端。

站在呼嘯的狂風裡,她靜靜注視著塔尖中央那旋轉的探照燈,直至那耀眼燈光再一次刺上雙眼的時候,安潯神色淡淡拋出手裡那截玩了許久的肋骨,將探照燈的底座卡住。

她輕輕走過去,挑起探照燈上姑娘的小臉,看清她臉上那道已經被寒風吹得凍住的猙獰刀傷。

這一幕其實並不意外,在她駕著小艇朝著海島進發的時候就在海面打落的燈影里看到了一個十字型的影子,變態總是最了解變態的心理的,幾乎只在一瞬間她就反應了過來,那道影子,是安溪。

輕輕的拔出釘在姑娘手心和腳心的鐵釘,她放她下來。

塔頂沒有可以供她裹身的東西,於是她用自己的身體將姑娘半裸的僵硬身軀包裹住,就這樣抱著她,靜靜守了片刻。

最後她伸手輕輕拂過懷裡姑娘腦後的長發,溫柔安撫,再抱著她起身,來到了塔尖邊緣。

平靜的,安潯凝望遠方,海天一色,都是暮沉沉的黑。

她揚手托著懷裡的姑娘輕輕向前遞去。

「小溪,小溪,姐姐來了。你安心的,好好的睡吧。」

話落,素手輕揚,風中的姑娘化作一道最美的弧,在她摯愛的姐姐溫柔的凝視中,躍過長空,輕柔飄落,直至墜落到那片澄凈冰涼的海水中,終是化作一捧虛無縹緲的氣泡,無塵無垢,無痛無傷,迎來此生最甜最漫長的,那場永不再醒的夢。

——

塔內,追擊,殺戮,無盡的慾望便是今晚的主旋律,幽深的空間內,鮮血與危機步步緊逼!

零一受了傷,「深海幽靈」全軍覆沒,此刻便是坐收漁利的最佳時機,之前隱匿暗處的劊子手們蜂擁而出,企圖收割這場百年難求的盛宴!

咬緊牙關,一路且占且退,鮮血在漆黑的通道里一路灑落,直至退回到密不透風的一樓大廳,身後的獵犬儼然形成了一道包圍圈,將他層層圍在里最中心!

那一刻霍城抬頭朝著塔尖的方向望去,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一片沒有半點光亮的漆黑空間。

這座塔的確是不一樣了,從大門關閉之後四處就隱隱透出詭秘的氣息,思緒滑過漆黑的不知是何材料鑄成的塔身,再是想到二樓那方窄小的懸窗,霍城心底滲出冰冷的笑,今晚一場圍剿,所有人都以為目標明確勝利在望,卻是不知若是他真的死在了這裡,這一座孤島鐵塔,將會有多少人趕著與他陪葬!

正是想著,四周凝滯的空氣中卻是幽然揚起一陣涼風。

那風來的太過詭異,即便被塔內的空氣沾染得一片腥臭卻是瞬間挑動了霍城的神經,他微愣一刻,難以抑制的抬頭朝著方才看過的幽冥空間望去,那風來的方向,下一刻輕幽幽傳來一聲女人的輕笑。

那笑聲又冷,又涼。

笑聲中,一首詭異的童謠從高處飄忽而下,直竄入在場嗜血瘋狂的所有殺手耳中!

「釘釘釘,鐵釘入你骨…」

「絲絲絲,銀絲牽你魂…」

「嘻嘻嘻,纏你血肉…封你魂魄?」

「嗚嗚嗚,教你…教你什麼來著,一輩子為奴為婢?」

陰冷又輕柔的女聲絲絲唱罷,最後的尾音飄渺冷凝!

那一瞬從耳洞到脊椎,在飆升到頭皮,因著那詭秘的歌詞和幽冷的女聲,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懼抬眼拿起手電筒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照去,一瞬照上的竟是兩具高高吊起沾著濃血嬌小身軀!

那一瞬差點有膽子不夠大的要驚聲尖叫出來!

下一秒那光圈放大,終於照到了兩個弔死娃娃上方一抹現場清幽的黑影,她端坐在一條鐵質橫樑上,輕輕舒展著雙臂,一手一套尖利的巨爪在燈光下散出幽冷光澤,每一個的下方,銀色牽扯,掛著一個滿臉痛苦的小娃娃!

那銀絲被骨釘纏繞,深深釘入了兩個娃娃的頸椎四肢和軀幹,他們被製作成兩隻牽線人偶。

牽制著他們的主人容顏遮掩在一張血笑面具下,此刻正無比閑適的微微偏頭,沖著右手邊那扎著羊角辮的女娃娃討教。

「最後一句是什麼來著?」

那女娃娃僵硬的回過頭:「…是嗚嗚嗚…教你永世…為我奴僕…」

「哦,原來是這樣啊~」女人輕飄飄應了一聲,右手指尖輕動,抬起女娃娃的右臂揮舞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再偏過頭尋到了左手邊那扎著洋蔥辮的男娃娃。

「那你來唱那句,『嘻嘻嘻,纏你血肉,封你魂魄』,快點,難得來了這麼多觀眾聽呢~」

話落那男娃娃猛然嗆出一口血,艱難的抬起頭來:「我,我是喪娃…我只會哭,不會笑…」

「哦?」女人輕應一聲,倏然就不滿意了,揚手揮舞起喪娃的四肢,讓他像個跳樑小丑一樣舞動起來!

「不會么?為什麼不會?你可是我的人偶娃娃啊!」

高處女人的聲音染上嗜血冰涼:「人偶娃娃就要聽主人的命令,我讓你笑就笑,讓你變成喜娃就變喜娃,聽到了么,聽到了就快點給我笑,快啊~」

冰冷蝕骨的,詭秘無端的,女人瘋狂又殘忍的聲線自高空響起,那一瞬就像有無數冰冷的螞蟻啃咬上頭皮,刺激的下方緊緊端著槍的殺手們一陣驚恐一陣惡寒,在那四肢被斷牽著不斷跳躍的喪娃終於用比哭還難聽的聲音笑起來的下一秒,終於有人忍不住大吼一聲,朝著橫樑上不知是人還是鬼的女人瘋狂叩下了扳機!

槍聲響起的下一秒那裡已經沒有人影!

遠處傳來兩聲重物墜地骨骼碎裂的悶響,隨後一片幽幽黑影翻飛而下,輕輕落在了包圍去中央。

只有感官最敏銳的殺手那一瞬間才隱隱感覺到了黑影移動的軌跡,死死捏著手中染血軍刀,霍城茫然感知著近處那散發著悠然冷意的影子,早在之前的幻境里「深海幽靈」已經為他編織出了數個重逢的畫面,有飄渺的,有悲傷的,還有溫情的,只是那些都不是安潯。

那麼真正的安潯,真正的他的姑娘,在秘密曝光之後,在九死一生之間,她趕來這座他千方百計阻撓她前來的鐵塔,出現在眼前這個實則無比思念她的男人身邊的時候,第一刻眼神的交匯,她又會做什麼?

下一秒霍城就知道了答案。

她飛起一腳重重踹上他的胸口,毫不留情一腳將他狠狠踹翻在地!

那一腳下了死力,正踹上霍城前胸的傷口,牽動內傷讓他忍不住低頭猛烈咳嗽!

察覺動靜四周大部分人這才驚慌回頭,明晃晃的手電筒和槍口散亂了好幾秒才最終對上了包圍圈中那戴著血笑面具黑影纖長的姑娘!

她卻視若無物,一雙明亮的眸子此刻穿過面具,只落在前方倒地的男人一人身上,看著他各種痛苦,心情飛揚。

那一瞬霍城抬頭,似乎都要看見姑娘那張猙獰面具之後冷冷輕勾的嘴角!

下一刻高傲的他的姑娘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的揚起她高貴冷艷的頭顱。

「怎麼,你不是很了不起的么?」

「有本事讓手下的狗攔著我,你有本事就別受傷啊。」

幽冷女聲自高處淡淡砸落。

「不是要逞能么,怎麼不幹脆趕在我來之前先逞死自己呢?省得我費心考慮是先弄死你,還是先殺了其他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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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千金媚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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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510 怎麼不幹脆先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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