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聯合番外1
「……此處以一招聲東擊西便可取勝,可明白了?」布置得溫馨又不失皇家氣派的鳳坤宮主殿內,喬英淇耐心地教導著次子。
年方六歲的趙弘昱眨巴眨巴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軟軟地回答:「明白了。」略停頓須臾,眼神帶著懷疑地望向她。
「母后,按照您說的這法子,當真可以?」
喬英淇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的額:「母后好歹也是久經沙場的將領,難不成連你那隻能紙上談兵的皇兄都比不過?」
「若是當年的您自然遠勝皇兄,只是現今嘛……我還是去問問父皇比較保險些。」小傢伙撇撇嘴,直氣得喬英淇用力在他那肉肉的小臉上捏了一把,疼得他哇哇大叫。
「不是我說的,是皇兄是皇兄,他說您不比當年,莫說精明,只要不犯迷糊算好了。」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小傢伙很沒良心地將兄長出賣了。
喬英淇一愣,手勁自然便鬆了下來,趙弘昱見狀連忙起身逃到安全的距離,這才裝模作樣地咳了咳,學著兄長趙弘佑的模樣道:「誠然,母后曾經是一位不讓鬚眉的巾蟈英雄,精明能幹不失男兒。只是,一個女子十數年來生活在夫君獨寵、孩兒孝順、內外無憂的環境里,腦子長年累月無需運轉,再怎麼精明,只怕也都銹了。」
「你們兄弟倆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在背地裡編排母后,看我可饒你!」喬英淇故作不悅地板著臉,就要伸出手去抓兒子。
趙弘昱靈活地避開她,『噔噔噔』幾下便往殿外跑,一面跑一面哇哇叫著:「不是我不是我,是皇兄說的皇兄說的……」
望著小傢伙飛也似的逃掉的身影,她再忍不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正如長子所說,她這些年日子過得甚是平和幸福,與早年的勞心勞力截然相反,每日只需打點他們父子四人衣食便好,其餘諸事,再不勞她耗費半分心思。
是的,父子四人,當年自江閩回京的路上,她再度有孕,於次年生下第三個兒子趙弘岷,如今小傢伙已經滿三歲了。
這幾年趙弘佑趙弘昱兄弟二人均跟在趙瀚霆身邊,趙瀚霆忙著,便由趙弘佑兄代父職,教導弟弟學業,今日他布置了一道行軍布陣的作業,趙弘昱百思不得法,便來向喬英淇求助,這才發生了方才這一幕。
喬英淇無奈搖頭,倒是沒想到有一日自己竟會被兒子嫌棄。
此時的趙弘佑並不知鳳坤宮內發生的一切,他正坐在書案前,視線落到案上攤著的密函上,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敲著。
十二歲的少年出落得清俊如玉,容貌乍一看與趙瀚霆甚為相似,只細一瞧便能區分開這父子二人。與趙瀚霆那剛硬威武讓人不敢直視的氣質不同,他身上縈繞著的卻有幾分謙王的溫潤清雅氣息。
「……初八日,寶珠小姐與凌小公子跟隨蘇總督進山捕鳥,凌公子屢抓不中,寶珠小姐取笑一通后親自教導……」
他不悅地抿著雙唇,這個『凌小公子』已經連續三回出現在密函上,不是與他的小狐狸一道念書,就是陪著小狐狸玩耍。
親自教導?他冷哼一聲,那麼大的一個人,連個四歲的小姑娘都不如,想來也只是個慣會讀書寫字,愣頭愣腦的書獃子。小狐狸是獨生女兒,身份貴重又得父母寵愛,身邊素無同齡玩伴,如今來了這麼一個凌淵,自然便玩到了一處。
將密函折好收妥,他躺入長榻里,蹙眉思忖。
當年未能將小狐狸抱回來,著實是一大憾事,這些年僅從密函上看她的一言一行,他都可以想像得出他的小狐狸是怎樣一個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也不知她可記得自己?雖然這幾年他一直不間斷地給她送些趣致精奇的小禮物,可難保小丫頭忘性大,只認禮物不記人。他還是得親自去看一看她,可不能讓別的什麼亂七八糟之人將她哄了去。
那一年八歲的趙弘佑終是棋差一著,出了江閩城門還是被蘇銘韜趕了過來將女兒抱回去,他又求又哄又勸,百般武藝齊齊用上,卻半分也打動不了愛女如命的蘇大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他的小狐狸抱走。
趙瀚霆不忍見兒子這垂頭喪氣的模樣,許諾每個月都命人將蘇小姑娘日常之事以密函形式告知他。喬英淇亦勸他,只道阿寶年紀尚幼,一時半刻離不得爹娘,待她長大了,若是還一心一意地喜歡,那便將她直接搶回家中好好地疼愛。
就是如此,這四年來,他每個月都能得到一封從江閩送回來的密函,密函上記載著蘇家小阿寶的日常趣事,包括她為了逃避刺繡,舉著肉肉的小指頭軟軟地向蘇銘韜哭訴,寵女如命的蘇大人一見,立即表示自此以後再不學那勞什子。
又比如蘇大人教女兒習字,小丫頭淘氣,趁著當爹的不注意,拿筆在他臉上畫了一道鬍鬚,蘇大人趁她笑得得意時,一把抱過她,臉頰蹭著她的,父女來了個『有難同當』。
凡此種種,數不勝數,一個嬌俏調皮的小丫頭形象便一筆一畫地在他腦子裡勾勒出來了。也正因為此,隨著年紀漸長,他卻至今未曾改變過『江閩總督府那隻小狐狸是他的』這個自八歲便生起的念頭。
儘管有時他也會覺得年幼時的念頭著實無聊幼稚,也曾想過讓江閩那邊再不要送密函過來了,可每一回接到密函時,卻總忍不住打開細看,然後便是連續幾日的好心情。
那隻小狐狸總有辦法讓他的心情愉悅起來。
這麼一個有趣的,又能讓自己開懷的小丫頭,不將她收歸麾下好像太可惜了些。罷了罷了,誰讓她長著一雙烏溜溜,一轉動起來便如狐狸般狡黠的大眼睛,讓年幼失去愛寵的他一眼便瞧中了呢?
心安理得地給自己做好建設,他自然而然地便將對方划入自己的地盤。
趙弘佑是在十三歲這年再度抵達江閩的,這一年鎮國公世子喬崢要跟著他的授業恩師往江閩尋訪故友,他想了想,當即求到趙瀚霆跟前,希望能跟著小舅舅一同到外頭遊歷一番。
趙瀚霆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直盯得他渾身不自在,最後總算是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只也提出了條件:「你要跟著你小舅舅去,倒也不是不可,只一條,回來后你便要接手政事,也好真真正正為父分憂。」
趙弘佑不敢相信地瞪他,大聲分辨道:「父皇,我才十三歲,十三歲!」
趙瀚霆揮揮手,不以為然地道:「啊,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幾年可以娶小媳婦,順帶著讓父皇抱上孫兒了。」
十三歲的少年臉皮子還不夠厚,被他這番直白的話說得臉頰泛紅,再不敢多留,胡亂地應下后一溜煙便跑開了。
趙瀚霆捊須微笑。
十三歲了,再過幾年便可以接下他肩上擔子了呢!
隨著時間一日一日流逝,離上一世他們夫妻死別之日只差一年,這些年他對妻子的身子情況絕不敢有半分鬆懈,雖然喬英淇的身子目前仍是十分康健,只除了偶爾患患小風寒。
可哪怕只是小小的風寒,他也如臨大敵,每回她一得病,他便食不知味,睡不安穩,連政事都無心處理。喬英淇屢勸不得法,只能更加倍地注意身子,再不敢輕易讓自己病倒。
上一世,她是死於舊疾複發,那也是在戰場廝殺的那幾年所受的傷,堆積體內,加之長年累月鬱結於心,以致年紀輕輕便去了。
可今生她卻保養得極好,心境平和,十幾年來一直保持著愉悅的心情,最大的煩心事也不過是兒子又調皮闖禍了。
想到妻子,趙瀚霆再坐不下去,隨意灌了碗茶后,一拂袍角,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門,徑自往鳳坤宮而去。
正哄著小兒子歇晌的喬英淇見他回來,正要吩咐他莫要出聲,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弘岷一個激零,瞬間便坐了起來,朝他伸出藉節般的小手,軟軟糯糯道:「父皇,抱抱。」
趙瀚霆笑著上前抱過胖小子,在他的小臉上親了親:「岷兒乖乖地闔上眼睛,父皇在此陪著你。」
「好。」
看著他熟練地哄兒子入睡,喬英淇唇邊泛著淺淺的笑意,這些哄小孩的尋常小事,這麼多年來下來,他已經十分嫻熟了,畢竟,如今的他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直到將兒子哄睡了過去,趙瀚霆將他抱到隔間小床上躺好,這才回到妻子身邊坐下,摟著她的腰肢,下頜擱在她的肩窩處道:「佑兒打算過幾日便跟著崢兒及寧先生下一趟江閩,我已經准了。」
喬英淇微怔,不知怎的想起當年在江閩那一幕,笑意漸深:「這幾年佑兒可還一直關注著小阿寶?」
「一直關注著呢,只可惜兩人年紀差得遠了些,否則能將蘇銘韜的心中寶掌上珠搶過來當兒媳婦,嘖嘖,想想都是平生一大樂事。」趙瀚霆朗聲一笑。
蘇家大小姐,小名寶珠,聽聽,寶珠寶珠,人家取小名都取個賤名,他蘇銘韜倒好,說什麼女兒是他心中寶掌上珠,硬是正兒八經地取了『寶珠』,還不是大名,而是小名!
喬英淇掩嘴輕笑,嬌嗔地橫了他一眼:「當年慫恿著兒子搶人家女兒,如今還不死心?」
趙瀚霆搖頭晃腦:「那小丫頭可人疼得很,拐回來當個兒媳婦挺好的,佑兒雖年長了些,可昱兒倒與她相差無已,還是有得一想。」
「怕只怕人家蘇大人未必瞧得上你兒子。」喬英淇潑他冷水。
「我趙瀚霆的兒子,放眼世間又有哪個及得上?蘇銘韜只要不是傻子,都不會拒絕這樣一門大好的親事!」
喬英淇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