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話音剛落,立即便有一名兵士上前扛起庄馥妍,就要往木屋裡去。
「小姐,後方約莫兩里路處,白日的那伙黑衣人正與另一伙人動起了手,另一伙人為首的正是鳴風寨的二當家石虎,黑衣一伙人敗勢明顯!」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臉小兵氣喘吁吁地直奔而來,直來到喬英淇跟前才止了腳步,隨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後方稟道。
喬英淇一怔,心思轉了轉,而後一揚手制住了正扛著庄馥妍的兵士,「慢,將她放下,再從她身上找找,看看可有迷藥,若有,便給她喂下!」
上一世她不是說莊家遭遇劫匪么?這一回便讓她真真正正地見識一下,匪,到底是怎樣的?她倒要看看,她今生如何才能從鳴風寨那幫如狼似虎的山賊中逃出來,又或是在匪窩裡怎樣過得多姿多彩!
那兵士雖不解,但也順從地照辦,果然便在庄馥妍身上翻出一包迷藥,他隨手從不遠處的水缸里舀出一勺水,也無暇顧及份量多少,將那包迷藥悉數倒入水中攪和,然後將它強硬灌入庄馥妍肚子中。
「帶上這對夫婦,咱們走!」喬英淇撇了地上的庄馥妍一眼,又望望仍在燃燒著的木柴,隨即吩咐撤離。
有火光,鳴風寨的人定會過來,此處已不安全,還是先帶著無辜的獵人夫婦離開再作打算。
***
「小姐,那接下來應該怎樣做?」見她突然便沉默了下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流螢忍不住低聲問。
喬英淇回過神來,右手食指一下又一下地在書案上打著圈圈,片刻之後才問,「鳴風寨那位三當家鄧豹呢?」
「鄧豹在高龍死後便帶人反出了鳴風寨不知去向,如今石虎正派人四處尋找他的蹤跡。」
喬英淇嘴角微揚,甚好!鳴風寨少了鄧豹便等於折了臂膀,高石二人反目,她還真的得多謝莊家的好表妹!
鳴風寨易守難攻,乃兵家要地,無論上一世還是今生,齊軍攻打鳴風寨都是無功而返,如今高石鄧三人內訌,鳴風寨落入剛愎自用的石虎之手……
只要奪了鳴風山這個要地,北狄人要再想輕易潛入中原卻不是那般容易了,更妄論生擒趙瀚楠!
上一世,北狄人就是勾結了鳴風寨,借著鳴風山這個天然屏障,突然從齊軍後方殺出,生擒主帥趙重鵬嫡長子趙瀚楠,使得齊軍好長一段時間抬不起頭,更讓趙瀚楠的人生自此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此,他再不是人人誇讚的禮賢下士的溫潤大公子,而是軟弱無能給齊軍抹黑的無用之徒,加上又有後來叱吒戰場的二公子趙瀚霆作對比……
主帥嫡長子被俘,對戰無不勝的齊軍來說,不亞於被人扇了一記重重的耳光!若是個身份稍低的庶子之類,還不會如此屈辱,可嫡長子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沒有正式確立繼承人前,他便是年輕一輩中的領軍人物。
憶及前世趙瀚楠被俘后的凄慘遭遇,她不禁輕嘆口氣。
對將士來說,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淪為階下囚,所以齊軍中不少人是希望能看到趙瀚楠以死保尊嚴的,她甚至覺得,哪怕是他的生父趙重鵬,也寧願他有體面地死去……
可偏偏趙瀚楠卻頑強地活著,從北狄到南彊,以他孱弱的身軀一步一步走過屈辱,最終平安歸來。
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文弱書生是如何在險境中求生,如何使得南彊王不顧臣下反對,也堅持將他放歸大齊的。
可是他就是回來了,在經歷將近兩年的階下囚生涯后,他終於平平安安地歸來了。
趙瀚楠的遭遇她是同情,可讓她難受的卻是趙瀚楠的妻子——她的閨中好友楊佩芝,在夫君被俘,幾乎人人盼著他一死以保尊嚴的情形下,她始終堅信著夫君會平安歸來,也盼著他能平安歸來,每日每夜神前祈禱,幾乎每座寺廟痷堂她都親自前去虔誠禱告。
她始終無法忘記前世楊佩芝一步一叩頭,走了足足兩日兩夜,從趙府走到玉靈山上,只因那一日是玉靈聖母誕辰,傳聞信徒只要在玉靈聖母誕辰這天一步一叩頭到聖母神像前禱告,聖母娘娘將會實現她任何一個願望。
那個傻女子,就真的一步一叩頭,直叩出滿額血跡斑斑,一路叩到了神像前……
她叩了兩日兩夜,她就勸了她兩日兩夜,又哭又罵又求,依然改不了她的主意,最後只能含淚陪著她。若聖母有靈,看在楊佩芝一片誠心的份上,念在一個妻子對夫君最深切的愛的份上,也應保那人平安歸來。
所幸,天遂人願!
前生,世人只道謙王待妻情深意重,遂不知情更深、意更重的卻是謙王妃!
這一生,為了楊佩芝,也為了那個飽經苦難依然不改溫潤心性的趙瀚楠,她也希望能幫他免去那一番遭難。
而鳴風寨便是她走的第一步!
「著得力之人到禺西一帶尋鄧豹,想方設法取得他的信任,然後不動聲色地慫恿他打回鳴風寨。」稍思量了片刻之後,她沉聲吩咐流螢。
流螢心中疑惑,終忍不住問,「小姐如何得知鄧豹會在禺西一帶?」
喬英淇微微一笑,卻不回答她。
為什麼會知道?自然是因為前生的經歷,前生齊軍終於攻下鳴風寨時,唯一個鄧豹逃脫,而她就是在禺西一帶生擒了他!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鄧豹在禺西是有個巢穴的。
流螢見她不語,也不再追問,應了一聲后領命而去。
***
此時的西院內,范氏侍候夫君喬磊更過衣,又一面為他按捏著雙腿,一面閑話家常,不知怎的想到方才兒子喬晉遠無意中透露的話,忍不住好奇地問,「二公子對英淇……可真有那方面的意思?」
喬磊眉頭一皺,繼而輕斥道,「此等話豈能亂說,沒的損了英淇清譽!」
頓了頓臉色又是一沉,「可是晉遠那混小子告訴的你?那小子好的不學,偏學些長舌婦。你瞧我明日怎揭他的皮!」
范氏嗔了他一眼,纖指點了點他的額,沒好氣地道,「一提英淇的事,你總這般先自個急了,難道就只你一人疼她,我這作嫂嫂的便不疼了?還有晉遠,何曾是沒個輕重的?更別說他對英淇的好,只怕把我這當娘的都比過去了!」
喬磊抓住她的手指包在掌中,無奈地搖頭道,「我只說一句,你便能說上十句,姑娘家不比男子,雖如今處於亂世當中,但有些東西還得時刻注意著。」
「我曉得,也明白你的顧慮,可你也得想想,再沒幾個月英淇便滿十七了,尋常姑娘這般年紀早已當娘了,便是楊家姑娘,不也快要出嫁了?」
見夫君眉頭皺得更緊,她又道,「二公子眼界高,早年曾放言要尋一名情投意合又足以與他比肩的女子,咱們英淇聰慧無雙,誰人不誇,誰人不贊?二公子今日一番失態,保不定果真是瞧上了!」
「英淇還會稀罕他不成?」喬磊撇撇嘴。
「知道,知道咱們英淇不稀罕,可你再想想,夫人一向喜歡英淇,又素來是慈愛寬和的,主公對英淇也只有誇的份,公婆均看重,日後日子豈不好過?還有大公子未過門的妻子楊家小姐,與英淇的關係更是沒說的,日後妯娌相處也和睦,不與我嫁到喬家一般自在?」
喬磊本想反駁,可一聽她最後這句,分明是對自己能嫁入喬家感到萬分慶幸,整個入不禁有些飄飄然。
范氏察言觀色,知他心中受用,趁機又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英淇畢竟是姑娘家,總也是要嫁人,二公子到咱府上來這段日子,不管是爹娘,還是大哥大嫂,哪有不誇的?你不知,崢兒那孩子可喜歡粘著他了,可他每回都是耐心地陪著他鬧,從不曾有半分不耐之色!」
聽到此處,喬磊臉色不禁緩和了幾分,百忙當中仍能耐心地對待孩童,此人心性人品必不會太差,配自家妹妹也不是全然無資格。
見他聽了進去,范氏繼續道,「你若覺得行,我便找娘提一提,看她與爹的意思如何?」
「不行不行,此事不可行,至少目前還不行,英淇必是不肯的!」喬磊猛地回神,連連搖頭。
范氏一聽便奇了,「你如何知英淇必是不肯?」
喬磊卻不答她,反道,「此事暫且擱置,且看日後如何!」
言畢也不多說,翻身躺回了床上。
英淇與那二公子……著實古怪,她自來不是沒輕沒重的,可那日卻如此魯莽地射出那一箭,箭脫弦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一絲殺氣,哪怕稍縱即逝。
著實是太古怪了,若他不曾記錯,兩人那日乃初次見面才是!
所以,哪怕那趙瀚霆千萬般好,喬趙兩家要成親事卻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