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是我未婚夫
門打開,慕以竹的那張臉,在她的眼前放大,男人的發間眉梢,是霜白的霧氣。在太陽的照耀下,凝結成一滴滴的露珠,將男人俊秀的容顏,染上了憔悴,那一瞬間,何青梅想要將門再給關上,重重的關上,將這個讓她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再起波瀾的男人,徹底地關在心門之外。
何青梅看到了慕以竹,慕以竹也看到了何青梅,一夜未睡。他的眼睛酸澀,眼角發乾,而面前瞪著眼睛望著他的女人,眼底下那濃重的黑眼圈。預示著對方也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
慕以竹的手,擋在了門上,何青梅沒有關上門,她抿著唇,咬著牙:「你究竟要做什麼!」
何青梅的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慕以竹還沒有想到自己究竟要怎麼回答時,下意識地伸手探向了何青梅的額頭:「你感冒了?」
「啪!」的一聲,慕以竹的手被狠狠地打開,和昨晚一樣,狠絕的力道。
何青梅冷笑一聲:「我們是什麼關係,我想,你比我還要清楚,我是死是活,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更何況。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覺得,自己會什麼事情都沒有!」
她的眼中,是深深的恨意,慕以竹最害怕的,恨意。
「抱歉。」
面對著何青梅咄咄逼人的態度。他卻只有這麼兩個字。
「真的感到抱歉的話,就不要來打擾我,不過,你既然來了,說吧,為了什麼事情?如果是離婚協議還有什麼問題,或者財產分割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可以讓律師來找我。」
何青梅的冷言冷語。讓慕以竹感到點點透心的涼,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從何青梅的嘴裡,聽到這樣冷漠厭惡的語氣,同一時間,更加深重的,是自責與懊悔,他對何青梅說的做的,比起何青梅現在的態度,又何至於此。
「你明知道我不是為這些來的。」
慕以竹笑了笑,裡面卻全是苦澀。
可是,不是為這些來的,又是為什麼來的呢?他想要求她,不要去參加陸家的宴會,他想要求她,不要和陸浩笙在一起,他想要求她,是否,能夠再給他一個機會。
男人的手腳冰涼,女人嗤笑了一聲,在他猶豫的時候,已經撇下他,直接向著巷子外走去。
女人的背影決絕,冷漠,帶著絕不回頭的堅定。
「青梅!」
在腦子中下達命令之前,男人已經沖了過去,自背後,男人的雙手猛地禁錮住了何青梅的腰部:「青梅,對不起,青梅,我們」
我們複合吧。
這句話,終究止於何青梅的眼神,那是一雙諷刺的,嗤笑的,滿含著痛恨的目光:「慕以竹,夠了。」
她笑的快要流下眼淚,伸出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將慕以竹攬在腹部的手,掰開。
「我覺得,我們先前那樣互不相干的狀態,是最好的,我覺得,我已經快要將你完全忘記了,所以,請千萬不要再說這些會引起我誤會的話了。」
「我不是說什麼引人誤會的話,我是」
「因為,如果我誤會了的話,可能,我會開始恨你。」
「慕以竹,我們始終還是有二十幾年青梅竹馬的情意,是嗎?」
「所以,好聚好散,你說過的,我一直記得,我也很贊成,讓我們彼此在最後保留下一點好的印象吧。」
若是這麼一場傾盡了全力的愛戀,真的是以著恨收場的話,何青梅會覺得,很悲哀,很悲哀。
「不要!」
「青梅,不要走!」
慕以竹不知道,自己會是這麼地害怕,這麼地害怕,他猛地轉過了何青梅的身子,然後,垂首,吻上了對方的唇。
許多的話,他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會做的,只是此時此刻,不讓面前的女人就那麼離開,只是此時此刻,借著一個吻,讓她知道,他所有未曾出口的話。
下一刻,慕以竹被狠狠地推開,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看著何青梅伸手,狠狠地抹著自己的唇,彷彿上面沾染著什麼髒東西一般。
那樣的動作,比起什麼樣子的話語都更加傷人。低尤估弟。
像是一盆涼水,憑空澆灌在頭上一般,僵住了手腳。
「慕以竹,你現在的行為,讓我噁心!」
這算是什麼呢?這算是什麼呢?
這麼一個吻,在她的心徹底死了之後,慕以竹居然吻了她,在何青梅對慕以竹,徹底地想要劃清界限的時候,慕以竹卻不願意放手了,這算什麼呢?
「慕以竹,你說的那些話,我從來都不曾忘記,你不愛我,你一直都沒有愛過我,看到這個了嗎?」
何青梅在慕以竹想要開口辯駁什麼之前,舉起了被袖子遮住的左手腕,猙獰的傷疤,橫貫整個手腕:「這是警告,警告我自己再也不要將多餘的感情,投放在不需要的人身上,因為,那不僅是自己的恥辱,也只會讓別人感到無比的厭煩!」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我們之間,早已經成為了過去,還是已經破碎的過去,你的吻,從前,我會視為最美好的賞賜,而現在,我會視為最惡毒的詛咒。」
詛咒我永遠無法忘懷你,詛咒我永遠都必須生活在名為慕以竹的囚籠之中,詛咒我,再也無法掙脫那可笑的迷戀。
慕以竹的五指,攥緊,賞賜,詛咒?
這樣的兩個詞,真心地讓人覺得可怕,偏偏,慕以竹又可笑的覺得何青梅說的有些道理,回想過去二十幾年,回想那一年的婚姻,回想他逼著何青梅對自己絕情忘愛的種種作為,原來,他已經做錯了那麼多,而現在,他明知是錯,還是固執地,想要接著錯下去。
「何青梅」
慕以竹的聲音微微顫抖,透著深深的寒意,他攥住何青梅的一隻手腕,在女人又要掙脫之前,終於將一直壓在心底的那一句請求說了出來:「你可以,不去參加陸家的宴會嗎?」
慕以竹查了,陸浩笙沒有騙他,大後天晚上七點,陸家的晚宴,京城中有名有姓有適齡女子的人家,都接到了請柬,不需要明言,只是看受邀請的這些人家,便足矣說明一切。
何青梅轉過了身子,她先是疑惑,疑惑慕以竹為什麼提出這麼個要求,為什麼會知道她答應了陸浩笙要去參加陸家的晚宴,可是,當她望著慕以竹的眼睛,望著裡面的害怕祈求的時候:「這於你,何干?」
「我要去哪裡,與你有什麼相干?」
「慕以竹,你真可笑,你就這麼突然地衝出來,突然告訴我別讓我參加什麼晚宴,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而且,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慕以竹,難道你還在監視我!」
何青梅的面色難堪之極,從前明知道慕以竹在她身邊放人,她也只是故作不知,因為覺得是慕以竹重視她,後來想要擺脫,也只是覺得兩個人斷個徹底的好。
可是現在,當她意識到慕以竹可能還在監視她的那一瞬間,一絲極其狂烈的怒火自心間溢出。
「我沒有。」
慕以竹下意識地否定,他是派李助理經常來這裡偷拍些何青梅的照片,是從孫智柯那裡探聽些關於何青梅的消息,可是,他沒有真的再次派人監視,不,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監視,以前小高跟在何青梅身邊,最主要的,還是為了保護,因為那一次趙中梁對何青梅的綁架,慕以竹再也不放心何青梅一個人了。
「你有!」
何青梅冷笑一聲,猛地甩開慕以竹攥著自己手腕的手,她望著他,像是看著一個仇人一般:「慕以竹,你一直都是這樣,自以為是,自私固執,你從來,都沒有真的將我當做一個愛人一個妻子來愛,你要的,只是一個傀儡,任由你想要就要,想攆就攆,真真的是可笑!」
「是陸浩笙告訴我的!」
慕以竹的聲音壓抑著深深的痛楚:「青梅,我不想要失去你,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他的後悔,何青梅已經再也不想要聽上一句。
「慕以竹,我們之間,早已經完了,還有,我最後鄭重告訴你一句,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否則的話,我會做出什麼事情,連我自己,都不確定。」
不要逼我!慕以竹,千萬千萬不要逼我真的恨你,逼我做出自己都無法想象的錯事,逼我變得,面目全非。
「老闆,那邊那個帥哥一直在看你耶。」
小梅笑著戳了戳何青梅的腰,手一顫,何青梅手上的東西差點掉落在地。
門外消失的背影,是慕以竹,何青梅冷了面色。
「哎?老闆,你看這裡,客人拉下東西了。」
桌子上面放著的是一袋子藥品,發燒感冒的藥劑,藥丸,滿滿的一袋子。
「這麼多感冒發燒的葯,我去追那個客人去」
小梅稍微一看,便看到了一堆的盒子瓶子,眼睛一瞪,便要出去追人。
「不用追了。」
何青梅走到小梅身邊,從她的手裡奪過那一袋子藥品,走到門外,向著方才慕以竹消失的方向,將手中的東西,狠狠地丟出去,藥片灑落一地,一顆心,再次被人踩踏。
「老闆?」
小梅傻眼地望著地上凌亂的藥片藥盒,又看看自家老闆面上冷冷的嘲意,一時間,居然不敢多說什麼。
「喂,青梅?」
接到何青梅的電話,陸浩笙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再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確實是何青梅的手機號碼,他給何青梅自己的號碼,到今日為止,已經是一年多矣,可是,何青梅從來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一次都沒有。
陸浩笙和何青梅不是沒有見面,只是,每一次的見面,都是陸浩笙主動湊過去的,即使昨天被何青梅傷的徹底,即使,他的自尊不容許自己再纏著何青梅,可是,當何青梅主動打電話給他,第一次打電話給他的時候,陸浩笙,忍不住心底激動了起來。
「陸浩笙。」
何青梅喚了一聲陸浩笙的名字,長久的沉默,她的指尖,一下下地戳著桌子上的花紋,指尖和木頭互相抵觸,生痛,可是,她恍若未覺,還是一下下地戳著。
一時的衝動,給陸浩笙打了這個電話,可是,真的要這樣做嗎?
何青梅閉了閉眼,是一年前慕以竹將她推開的一幕,是他將離婚協議書推到自己面前的一幕,是兩個人走出民政局的一幕,是在精神病院聽到慕容口中的真相的一幕,是她,將刀子狠狠地劃過自己的手腕動脈的一幕。
陸浩笙的激動興奮,因著那邊長久的沉默,而漸漸地平息,他拿著手機,等著那邊的人給他一個宣判。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何青梅的聲音平靜地可怕,也許,從慕以竹再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開始,心中的恨意,便已經沸騰洶湧,便已經,讓她開始變得,不像是自己了。
「你說,我做。」
陸浩笙隱約間,意識到了什麼,他苦笑著,摸著自己的心口,那裡還真的是有些痛的,還以為,自己真的可以那麼快走出來呢。
畢竟,才只是一日呀。
「陸宅的晚宴,我會去。」
「如果慕以竹也去了,請你,單獨帶我去見他一面。」
「告訴他,我們是未婚夫妻。」
何青梅的嘴裡,有些苦澀,便像是吃了苦膽一般,真真的是難過。
「不耽誤你相親,只要騙過他就好了。」
「他去找你了?」
陸浩笙忍不住出口打斷何青梅的話語。
「昨晚來的。」
何青梅道。
陸浩笙先是有些心虛,然後,便是一陣冷笑,慕以竹,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還以為,你真的比我能忍,還以為,你真的能夠為了自己嘴裡所謂的在乎,而放棄何青梅,原來,你也只是一個自私的男人。
傷了何青梅那麼多,忍著那麼久,不敢露面,知道她要和別人在一起后,卻又出現在她面前,你也只是個和我一樣,惡劣的男人。
「我會親自給你送去禮服的」
「我自己有禮服。」
何青梅一口拒絕。
「陸浩笙,又要麻煩你了。」
「我們之間,說什麼麻煩,青梅,其實我不介意和你假戲真做的。」
調笑了一句,陸浩笙掛斷了電話,眼角眉梢,盡數被苦味所佔據,慕以竹和他,都是一樣的,只是,何青梅現在,誰也不願意接受了。
他們兩個,沒有贏家,這樣也好,他可以接受何青梅不屬於自己,卻不願意接受何青梅還是和慕以竹在一起。
慕以竹沒想到自己會接到陸浩笙派人送來的請柬,他鼓足了勇氣出現在何青梅的面前,得到的結果讓他近乎絕望,他這兩天,沒有去工作,也沒有再去找何青梅,他呆在家裡,抱著何青梅留下的那一箱子寶貝,每日里,不斷地看著。
有時候,看到好笑的地方,會會心一笑,有時候,看到傷心的地方,會暗自神傷,很多時候,看到的都是何青梅為了他所做出的種種努力,一直以來,他在何青梅的眼中,都是那麼的難以接近,他一直,沒有親口對她說上一句愛。
日記本中,滿滿的是何青梅的吐槽,抱怨著慕以竹的木頭,抱怨著他的冷漠,抱怨著他的不解風情,也抱怨著,他不曾說過一聲愛她。
「我愛你。」
慕以竹笑著,在那一句句抱怨後面,端端正正地寫下了這三個字,再寫下同樣的三個字,直到用我愛你,將那一頁的抱怨佔滿了整整一頁,再沒有了空缺。
我一直愛你。
男人喃喃著,將箱子抱在了胸前,臉埋了上去,那麼脆弱而孤獨的姿勢,箱子冷冰冰的,一點都沒有溫度這只是一件死物,可是,當何青梅那麼決絕地拒絕了他的接近,當何青梅連他買的藥片,都扔在了街上的那一刻,慕以竹能夠想到的,只有這些了。
抱著這個箱子,抱著何青梅曾經的寶貝,抱著它,彷彿,心就不會那麼空蕩蕩的無處著力,彷彿,那輕飄飄的魂魄,有些些許的依憑,彷彿,慕以竹的存在,還是被人需要著的。
他不是被父母厭棄丟棄的孩子,他不是何家父母眼中心中何青梅的附屬品,他是被何青梅,需要著的,像是呼吸一般,像是食水一般,那麼強烈地需要著的。
慕以竹,不是沒人要的。
若不是陸浩笙的請柬送到了家門口,也許,他便真的催眠自己忘記了陸宅的宴會,忘記了何青梅會去那裡,忘記了,自己害怕什麼,這一張請柬,將他從虛幻中,拉回了現實。
手,緊緊地捏住那燙金的請柬,最終,親手撫平了上面的褶皺。
還能夠,有比現在,更加糟糕的情形出現嗎?
慕以竹近乎自虐地告訴自己,他一定要去,必須要去!
果然,是來找虐的。
慕以竹抬眸,望著攜手過來的一雙男女。
「慕先生真的賞臉來了,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陸浩笙的聲音里,隱隱地帶著些幸災樂禍,他的眼中,是對情敵的鄙夷,與對自己勝利的驕傲。
慕以竹的手,差點忍不住將手中的酒杯叩到面前男人的臉上,若不是陸浩笙的身邊,何青梅站在那裡的話。
「我的未婚妻有些話想要單獨對慕先生說,我想,慕先生應該不介意吧。」
陸浩笙的聲音極其的低,只有在場三個人聽到。
慕以竹的手一抖,手中的杯子向著地上摔去。
一隻手,下伸,接住:「慕先生看來真的是很激動,小心些,這一天,可是喜慶的日子。」
什麼叫喜慶的日子,慕以竹的胸口憋悶的快要爆炸,他望著何青梅:「你說」
慕以竹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睛赤紅,像是磕了葯一般地嚇人。
何青梅看到了,卻不在意地垂首,隨手整理著自己腕間的緞帶,說實話,她手腕上的傷痕確實是太顯眼了,這個時候,在她和慕以竹這樣面對面的時候,何青梅突然起了一個強烈的念頭,將疤痕除去。
不見的時候,用疤痕提醒著自己,慕以竹不是何青梅的良人,當真的見了面,恨意澎湃的時候,何青梅只想要將任何會提醒自己為慕以竹所做的傻事的證據全數抹殺,她不願意,在這個男人面前,一次次地展露自己曾經那傻傻的付出,不願意在這個男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悲哀與狼狽。
「這是我的未婚夫。」
她低低的,卻堅定地將這句話出口,何青梅微笑著,望著慕以竹瞬間慘白了的容顏:「以後,請不要再糾纏我了。」
「慕先生,這些足夠了嗎?」
足夠你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足夠你永遠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了嗎?
「足夠了......」
有那麼多的不願不舍,都想要親口對著她說,可是,面對何青梅挽著陸浩笙胳膊的手,望著她如花的笑靨,望著她眼底的涼薄,慕以竹慢慢地,一步步後退。
無聲地開闔著唇,何青梅望著慕以竹踉蹌著離去,久久,不曾言語。
「捨不得了?」
陸浩笙忍不住打斷了何青梅的凝視。
「謝謝你幫我這個忙,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有不少女孩,都已經向著何青梅瞪了好幾眼了,將自己的胳膊從陸浩笙的臂彎間抽出,何青梅淺笑。
「真是個狠心的女人,用完了就丟。」
陸浩笙抱怨著,卻也沒有再做什麼多餘的動作,有慕以竹的對比,他便能夠安慰自己放手的乾脆一些。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我若是心軟,現在也沒有你什麼事情了。」
何青梅歪著頭,眸子微微眯起,說了句實話,她若是心軟,便在慕以竹找到跟前的時候,心軟了,她現在其實相信慕以竹不是對自己沒有感情的了,慕以竹,何青梅太過了解,他能夠在自己面前說出做出這些,足矣證明那個男人也是有著真心的。
可惜,何青梅已經不稀罕了,遲到的真心,便是曾經再渴求,漏了底的杯子,也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