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印
我看到的那些血就是從眼眶裡流出來的。
血液的味道我很熟悉,就是父親經常給我喝的貓血的味道。
令我不解的是,貓血被我喝下了肚子,怎麼會從它的眼眶裡流出來?
我坐在炕沿上,盯著放在地中央的棺材,以及裡面的紙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它們。
貓血仍舊在往外流,就跟永遠也流不完似的,地面被打濕了一大片。
或許我身上發生的事情都是它們照成的吧,只有毀掉它們我才能恢復正常。
我拿定主意,把紙棺材和紙人全部塞進灶膛里嗎,然後點了一把火。
一股黑煙從灶膛里升騰起來,同時我的耳邊響起一陣歡快的笑聲。
聲音很清脆,跟我昨晚聽到的聲音一樣,聲音里有一種解脫了的釋然。
我實在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懶得去多想,把香案收拾了一下,紙棺材都沒了,也不用再燒香了。
我忐忑不安的倒在床上,意外的是,這一夜睡得很踏實,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是當我起床后一照鏡子就被自己的樣子下了一跳。
我的臉都浮腫了,上面的屍斑足有小指甲大小,並有黃色的膿水順著臉淌下來。
我當時就懵了,雖然身體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可是傻子都知道,照這樣下去已經離死不遠了。
我踉踉蹌蹌的往後退,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腦袋裡嗡嗡作響,不停的問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目光落在父親留下的那張紙條上,忽然腦海里閃現出一道靈光。
父親似乎知道會發生不好的事,才提醒我有了麻煩去找老於。
我不知道父親所說的老於是誰,可是求生的慾望還是讓我趕緊往於家村跑去。
臨出門的時候,我不忘找了一塊圍巾圍在臉上,因為我現在的樣子非得把遇到的鄉親嚇死不可!
於家村距離這裡大約十幾里路的樣子,我一路打聽著,終於找到了老於家。
我有些忐忑的敲了敲門,可是敲了半天,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家裡沒人嗎?」
我輕輕的一推大門,大門是虛掩著的,被我推開了。
迎面的是一個很寬敞的院子,院子的盡頭是一趟六七間大瓦房,在那個時候能住得起大瓦房的人已經很不簡單了。
我在想要不要進去,因為家裡沒人,冒然進去,會讓主人很不高興的。
可是事情緊急,也由不得我猶豫,我邁步走了進去。
就在走到屋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棺材正擺放在院牆的下面。
那個棺材上並沒有刷漆,白慘慘的就是大白天的看到也很瘮人。
我們這管這種沒有刷漆的棺材叫白茬。
棺材上面橫七豎八的打滿了墨線,被分割成無數個細小的網格。
最明顯的是在棺材的大頭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照實說,棺材封閉的越嚴越好,可是故意留個窟窿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於先生在家嗎?」
我邊敲門邊問。
屋子裡很靜,仍舊沒有人回應。
「唉,看來這次真是白來了的。」
我有些沮喪的尋思著,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過這一晚。
就在我往院子外面走的時候,忽然聽到棺材里發出「咔咔」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用指甲划著棺材。
我下意思的停住腳步,轉過頭望著棺材。
棺材的蓋子微微動了動,然後向著一邊滑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棺蓋露出一道大縫,一顆滿是白髮的腦袋從裡面探了出來。
那人手裡拿著一個鑿子,只是看了我一眼,又低著頭繼續幹活。
「您是於先生嗎?」
看到是活人,我的心才安穩的放在肚子里。
老於點點頭,然後問我,
「你今年十八歲了嗎?」
我被問得一愣,他怎麼知道我是誰?怎麼會知道我今年剛好十八歲?
「是。」
我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莫名的回應著。
老於的鑿子飛快的在棺壁上滑動著,一片片的木屑隨著鑿子落在地上。
「想要活命,晚上來找我吧。」
老於淡淡的說,之後又蹲到了棺材里,並把棺蓋合上了。
棺材里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懷疑老於在裡面睡著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出了院子,不知道他要我晚上來幹什麼,不過看來他是有辦法幫我的。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也覺得輕鬆了一些。
從院子里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老於家的院子距離村裡的人家很遠。
別人家都建在山的陽面,而他家卻在山的陰面,難怪一進院子就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我順著山坡往回走,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跟著我,我一連回了好幾次頭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逃命似的回到家裡,一個人倒在炕上,又想起了父親,不由得心裡一陣發酸。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黃昏時分,趕緊起來往老於家而去。
離的很遠,就聽到老於家的院子里傳來說話聲,等我走到院子外面的時候,看到幾名年輕人正站在院子裡面。
看到我進來,老於沖著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幫我,我有些懵懂的走了過去。
「去幫他們抬棺材。」
老於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跟我說。
我這才注意到,中午見到的那副棺材已經被繩子綁住了,仍舊沒有刷漆,在夜裡看來白生生的,有些瘮人。
因為是空棺材,所以只要四個人就足夠了,剛好現場只有三個人,一根抬桿的一頭空著,那一定是給我留的。
原來老於已經算好了我會來,我也沒有多想,蹲下身子,把抬桿放在了肩膀上。
老於一擺手,「一,二,三,起!」
四個人同時一用力,棺材穩穩的被抬了起來,之後大夥一起往院子外面走。
棺材用的是乾燥的楊木,木板很薄,並不算沉,所以我覺得很輕鬆。
我跟另一個年輕人走在最前面,他面色黝黑,長得高高壯壯的,看樣子比我能大幾歲。
見老於遠遠的跟在棺材的後面,他沖著我調皮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雖然抬的是空棺材,還是有些禁忌的,最重要的是,抬棺材的人不能夠胡亂說話。
走到山腳下的時候,看到一輛驢車正靜靜的停在那裡,車把式拿著鞭子站在一邊,看到我們過來,把車子往跟前趕了一些。
我們把棺材放在驢車上,然後把抬桿和繩子卸下來。
這個時候,老於也走了過來,他坐在驢車的另一邊,回頭跟我們說,
「大膽,富貴你們跟我去,小六回家吧。」
一名身材稍微矮的年輕人如釋重負的看了另外兩個人一眼,然後默默的往村子里走。
他沒有提到我,我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
老於看了我幾眼,好像在尋思著什麼,之後從車上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塞在我手裡,跟我說,
「你跟大膽他們一起去吧,這個東西揣在懷裡,記住別弄丟了!」
他說完再次坐在驢車上,然後跟車把式說,
「老趙,走吧!」
老趙也不吭聲,鞭子一甩,驢子邁著沉重的步子沿著山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而去。
老於給我的東西沉甸甸的,四棱形,足有六寸多長,上面還沾著銅臭,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一枚棺材釘。
這枚棺材釘一定有些年頭了,聽說棺材釘能辟邪,或許他給我這個也是這種目的。
我把棺材釘揣在懷裡,那名高高壯壯的年輕人笑著說,
「老頭對你挺照顧的,我們幫了他這麼長的時間,他都沒有給過我們任何的東西。」
聽老於說,他叫大膽,而那名稍微胖一點的名叫富貴。
我不知道老於讓我跟他們去哪裡,就問了他一下。
大膽告訴我,老於是附近有名的棺材匠,除了賣棺材之外,還是陰陽先生,每當附近有白事,都會請他到場。
而大膽和富貴專門負責幫老於的忙,當然老於會給他們不錯的報酬的。
他們除了幫死者守靈之外,還專門負責抬棺材。
大膽笑眯眯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兄弟,我不知道你跟老於什麼關係,以後我們三個要一起幹活了。」
我這才明白老於讓我晚上來的目的,原來他是讓我抬棺材的,跟幫忙沒有一點的關係!
我有些沮喪的看著大膽,又捏了捏臉,奇怪的是,那種令人作嘔的黃水已經不再流淌了。
大膽能跟我這麼自然的說話,很可能屍斑也不那麼明顯了。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看來那種可怕的癥狀多少被控制住一些。
在路上,大膽告訴我,抬棺材可是一個很不錯的活計,很多人搶都搶不到手,因為除了主人家會招待的很好之外,紅包也是必不可少的。
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我的心裡舒坦了一些。
聽別人講過,抬棺材也叫負重,還叫起龍,抬棺材的人大多是陰陽師臨時召集來的,不過在最重要的位置,包括龍頭位置,(也就是棺材的大頭)都要用自己的人。
如今我跟大膽和富貴都成了老於的自己人了。
我們說話的時候,富貴只是在一邊笑眯眯的聽著,他的臉很胖,一笑眼睛就剩下了一條縫。
就在我津津有味的聽大膽講的時候,富貴忽然走到了我的身後,然後有些驚訝的問,
「咦,你的衣服上怎麼有一個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