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我們,回不去了
在東陵馥側身輕掩上雕花木門的剎那,她身後響起了皇叔沉悶低幽的嗓音,「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皇叔。」東陵馥並未轉過身,只是用雙手緊緊地扣在門栓處,她修剪乾淨的指甲在木頭上輕劃出了「吱吱」聲響。
隨後,她便聽見東陵晟以頗為慵懶的聲線繼續道,「如果你是來確認朕的傷勢,那現在就回去吧,朕暫時還死不了。」
「好,那我回去了。」東陵馥即刻便應了話語,似乎這是根本就不用思考的問題。
半晌,一切都如最初那般,東陵馥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卻能聽見屋子裡傳出男人粗.喘的呼吸聲溲。
或許,他並沒有方才言語中那般希望她離開。
緩緩轉過身,東陵馥將四周打量了一番,精雕桌椅,丹青畫卷,輕羅窗幔,一切都似無任何異常。
不過,待她垂下雙眼時,卻發現離自己幾步之遙的地上正散落著葯碗的碎片,以及棕黑色的湯藥恧。
那烏濃的葯汁尚未完全乾去。
目光落向隔在內室門口的錦繡帳幔,東陵馥移步朝了那處走去。
當她經過地上的葯碗碎片時,她瞥了眼瓷碗上的花色,這正是青蕪煎藥時所用的那隻碗。
想起方才青蕪哭紅的雙眼,以及見到自己時那副暴躁的模樣,東陵馥知道她必是在皇叔這裡吃了閉門羹。
卻不知為何,當她有了這番揣測與認知后,心中竟是不爭氣的泛出了久違的感覺。
若她還是當初那個不顧一切,無所畏懼,只知一股腦的去追求自己所認定真愛的夏以沫,或許她會立刻衝進內室,撲進那個男人懷中,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
只是,在經歷過這麼多事,看過無數真真假假,令她分辨不清的人與物后,若她還以為這個男人是愛她的,那她便是真傻了。
現在,她真的是極累,累到不知要怎樣才能將皇叔從心底拔除。
或許,唯一的辦法,便是高高豎起心防,讓自己少受一點傷。
來到內室門口伸手撩開垂下的帳幔走入其間,東陵馥剛一站定,雙眼便瞬間被昏暗幽迷的光影佔據。
在雙眼沒入暗沉中失焦過幾秒后,她輕輕掃過房內唯一透著淺薄光亮的火燭,並藉助著這抹微暖的光源,開始不由自主的搜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便在一處陰暗角落對面的軟榻上發現了那個正合著雙眼小憩的男人。
緩步朝著東陵晟所在的方向走去,東陵馥在前行中,尚能藉由室內微弱的光線辨清皇叔此刻的模樣。
只是那麼一眼,她的心跳便驀地一窒。
他看上去不好,準確的說,是很不好。
眼前,這個留有鬍渣,眼窩深陷的男人還是她印象中那個衿貴冷俊,眉目如畫的皇叔嗎?
忽然幾個大步上前,東陵馥快速來到了東陵晟身旁。
見男人仍舊合眼而靠,她將其細細打量過一番后,才急忙開口問道,「不是簡單的箭傷嗎?為何會傷的如此重?」
以皇叔霸道凌厲的功夫而言,他怎會傷得如此嚴重?
心中猶自思慮著,東陵馥忽然想起了顏真方才所說的話,莫不是…皇叔的傷是因為她?
在進來這裡之前,她還曾以為自己能夠堅守住剛剛築起的心防,可便是這麼一瞬,那道心牆就已毫無預警的被擊碎,摧毀,令她潰不成軍。
「我去找顏真。」說著,東陵馥轉身便要朝外走去。
皇叔既然連自己傷得這樣重都不願讓身邊的人透露一點消息給她,那她自然也無法從他這裡得到任何答案。
「別去,留下來陪陪我就好。」言語間,東陵晟已伸手擒住了東陵馥的手腕,並施加了些許力道才將她拽坐在了軟榻邊上。
略顯錯愕的迎向他注視自己的目光,東陵馥竟是忘了去掙扎,也不知是因為皇叔最後的那句話,還是因為其他…
「你在哭什麼?」眉眼不動的凝著她,東陵晟嗓音輕緩的問道。
聞言,東陵馥忙以指尖朝上一觸,那眼角處是一抹溫涼的存在。
她竟不知何時濕了眼眶。
感受著東陵晟大掌緊在自己手腕的溫度,東陵馥轉眸看向了他。
為什麼皇叔的手會這樣冷?
將他的手從自己腕間移開,東陵馥反手將其置於了掌中。
以小手緊握著他的大掌,她想要給他傳遞些許溫暖。
這恐怕,也是二人獨處中的第一次。
此時,她卻沒留意到,東陵晟注視她的那道目光正漸漸變暖,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笑。
「你是為我哭的。」此刻的東陵晟,就若那個身在儲秀殿上面對群臣的帝王,言語間儘是令人不容抗拒的霸道之氣。
「我哪裡有哭了?不過是方才在院子里被風迷了眼。」
聽著東陵晟清淡的笑聲,東陵馥的頭已是越來越低,到最後,她乾脆只用頭頂來面對這個男人。
只是,她嘴上雖是這般強硬,但為他傳遞暖意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為什麼傷勢會這樣嚴重?就算是箭上有毒,連身為神醫的顏真都無能為力嗎?」說著,東陵馥想起了霍昕身邊那個精於制毒的桑柔。
忽然感覺手腕一疼,她尚未來得及反應什麼,便被東陵晟死死地抱進了懷中,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教他禁錮了起來。
此時,東陵馥也不想去施力掙扎,只是任由他困著抱著。
「本想等傷勢好些再去找你,對你做這樣的事。」聽聞男人低啞深沉的嗓音響在自己耳畔,東陵馥等著,等著,卻始終沒有等到他下面的話。
感受到他漸漸變得均勻輕穩的呼吸,東陵馥心中微微一急,不由得催促道,「結果呢?」
似是頗為不滿懷中人兒不安分的扭動,東陵晟一個轉身將她圈在了身下,「然而,你就自動送上門了。」
「等這裡的事結束,我們就回去。」言語間,東陵晟將修長的指落在了東陵馥的眉上,深深淺淺的勾畫著她柔長分明的眉形弧度。
如她所言,傷他的那箭確實有毒。
那是一種能令人有噬心蝕骨之痛的毒,卻並不會置人於死地。
指尖滑過她的眉梢眼角,頓在她柔潤的臉頰處,東陵晟以微礪的指腹盤恆輕撫著。
身為帝王,他從不曾想過,女人能夠成為牽絆住自己腳步的因素。
可偏偏他愛上的女人,卻是自己的皇侄女。
這樣的亂.倫之戀,會為他的帝王統治之路埋下多大的隱患,他又豈會不知。
只是,在二人經歷過這麼多事以後,看著她承受過的所有殤痛,他忽然也想去親身體會她的痛。
所以,他在吩咐顏真替自己治療箭傷之時,並未讓其將這毒一併去除掉。
天知道,或許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但這一切,她都不會知道。
而現在,在那些紛紛擾擾的事都過去以後,他們終於又能像從前一樣。
他會帶她回帝都,並賜給她一座公主府。
只要她不再提離開他的話,任何事他都會盡一切可能的滿足她。
「回不去了。」身下女子忽然發出的聲音,清似銀鈴,淡若靜水,卻能將這片燃燃欲烈的火瞬間熄滅。
「在千山府的時候,我已經把自己給了霍昕。」緩緩地合了合眼,東陵馥輕描淡寫敘述的事,仿若與自己無關,可又真真切切的印證了她已與霍昕有染。
「你再說一遍!」
四周,原本溫盈暖心的氣息竟忽然凝結如冰,東陵晟周身而散的寒氣已在瞬間聚成了千萬柄錐心刺骨的利刃,似要將她撕裂摧毀。
輕輕咬住唇瓣,東陵馥聲色涼淡的繼續道,「皇叔為何要生氣?你最愛的姜晚詞已經回到了你的身邊。」
「帝位,女人,你都有了。」
「可是,在我快要被蒙面黑衣人殺死的時候,皇叔你在哪?」
目光直直地看進他的眼,東陵馥凝著他深不見底的玄眸,緩緩道,「那時,只有霍昕在我身邊,他為救我而斷了手臂,我為什麼不能與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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