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法
一輛馬車在道路上飛馳著，道路兩邊的高大梧桐樹多半都已經枝葉凋零，畢竟現在是晚秋時節，空氣中滲透著了絲絲的寒意。然而，馬車車廂一面的窗戶卻大開著，裡面有個女孩，全然不顧撲面而來的冷風，只是瞪大著眼睛，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地平線的盡頭一個龐大的建築物佔據了一大片的陰影，其中有幾個頂端是三角形的凸起，筆直地插入雲端，顯得高傲而又突兀。
「那就是魔法協會的總部么？」女孩回過頭朝另外一個縮在車廂里的人問道。粉嫩的小臉因為被冷風吹拂，顯得有些蒼白，一頭銀色的秀髮隨風飄舞，銀色瞳孔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這個女孩自然是琪西莉亞，而另外一個則是她的啟蒙老師柳貝西，雖然後者並不承認這個身份。
「小心，別被吹壞了。」柳貝西好不容易把琪西莉亞拉回到了座位上，然後關上了車窗，隨後把琪西莉亞身上的淺綠色披風收了收緊，最後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你的身體恢復沒多久，其實我們可以等明年再來參加大魔法師等級考試的。」
「沒有關係的。」琪西莉亞沖著柳貝西笑了笑，「我想儘快和叔叔你一樣成為一名偉大的大魔法師。」
「你的成就肯定會在叔叔我之上的。」柳貝西也是笑了笑，然後透過車窗望起了遠方的魔法師協會總部。心中不由感嘆，回想起來，自己成為大魔法師已經八年了，其中六年都呆在貝魯斯公爵府，教導身邊這個天才魔法少女。只要琪西莉亞通過了大魔法師進階考試，柳貝西就要離開貝魯斯公爵府了，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交給琪西莉亞了。之後，就等著恩師聖魔導師龍科恩把她收入名下，然後自己和琪西莉亞就是同學關係了。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微妙。
想到這裡，柳貝西溫柔地看著琪西莉亞，或許這輩子自己在魔法上的造詣都無法登峰造極，但是眼前的這個小女孩絕對能夠創造常人所無法想象的奇迹，而自己能夠在魔法上給予她啟蒙，這或許就是自己整個魔法師生涯中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耐不住琪西莉亞的糾纏，柳貝西隔著車窗，遙遙地指著遠方那個巨大的陰影，給她解說起來：「那個最左邊的尖塔是圖書館，一共有十三層，裡面存放著上千萬本魔法典籍……」
沒過多久，馬車便來到了魔法協會總部外圍。兩個矮矮胖胖的瑟銀魔像攔住了他們，按照規矩，從這裡開始就只能步行了。
琪西莉亞和柳貝西下了馬車跟著瑟銀魔像緩緩地朝總部走去。周圍是一片絢麗多姿的花海，不過柳貝西告訴琪西莉亞，這一切都是只是幻象，裡面潛藏著許多致命的魔法陷阱，就算是精通陷阱拆除的高級盜賊一時半會也很難從裡面脫身而出。
穿過這片幻象花園，琪西莉亞看到了魔法協會總部的外圍牆壁，大塊大塊青黑色的巨石壘在一起，上面鑲嵌著各種各樣的亮銀色的法力符文，構成了強大的防禦體系，就算是十級魔法也無法對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一切對琪西莉亞來說都是那麼的神奇。
到了這裡，瑟銀魔像領路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它們立刻化成了兩道淺灰色的煙霧，返回到外圍幻象花園的入口，準備迎接下一批訪客。
頂替瑟銀魔像的是一個面色頗為蒼老的老者。柳貝西見到來者立刻躬了一下身，行了一個標準的法師禮：「歐吉特大師。」
歐吉特大師也是回了一個禮：「歡迎回來，親愛的柳貝西。」
琪西莉亞雖然不認識對方，但是也是跟著柳貝西向歐吉特大師行了一個禮。看著琪西莉亞，歐吉特大師滿臉的皺紋舒展了開來，柔和地笑了笑：「這位就是你在心中一直叨念的琪西莉亞小朋友吧。」
「是的大師。」柳貝西點了點頭，臉上充滿了自豪和驕傲。
歐吉特大師輕輕地撫摸了一下琪西莉亞的頭，也是肯定地說道：「我的確感受到了[]非凡的元素之力。好想和龍科恩那老傢伙搶一搶啊。」
「大師您說笑了。」柳貝西神情一緊。想起來，歐吉特大師的魔法造詣也只是略遜於恩師龍科恩。琪西莉亞畢竟還沒有正式拜龍科恩為師，對方要是真的動了什麼心思……
「瞧把你嚇的。」歐吉特看透了柳貝西的想法，呵呵一笑，走近了親昵地拍了拍柳貝西的肩膀，「這一晃就是六年啊。反正考試還要等到明天，先和我見幾個老朋友？他們可都惦記著你呢。」
「這個……」柳貝西瞥了一眼琪西莉亞，面露難色。
「都到這裡你還不放心？隨我來吧。我叫個人帶琪西莉亞參觀一下協會總部好了。」
柳貝西想了想也是，時隔六年，也的確有好多話想和昔日的摯友說道一番。於是便同意了歐吉特大師的邀請。歐吉特大師則安排了一個自己的學生帶領琪西莉亞去魔法協會總部內遊歷一圈。
這可是讓琪西莉亞大開了眼界，神秘的奧法之塔，忙碌的協會辦事處，熱鬧的魔法訓練場，這都是她在貝魯斯公爵府無法想象的存在。
最後，她來到了學徒培訓所，這裡是一些來自各地懷著魔法師夢想的孩子起步的地方。在這裡他們將接受魔法體能的測試，魔法知識的啟蒙以及其他一些最基礎的魔法培訓。看著這些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琪西莉亞彷彿回到了從前，不由得甜甜地笑了起來。
忽然間，琪西莉亞看到訓練所的某處人頭攢動，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人物出現了。於是，她拉過給她導遊的那個魔法師問道：「是什麼大法師來了么？」
那個魔法師也是一頭霧水，急忙回道：「我去看看，你現在這裡等著，不要亂跑。」
沒多久，那個魔法師就一臉激動地回來了：「是艾爾芙大師，是艾爾芙大師遊歷歸來了。」
琪西莉亞初來乍到可不知道誰是艾爾芙，就朝對方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魔法師一拍大腿，不由笑道：「我都忘了，你是第一次來。艾爾芙大師可是這魔法協會總部里的第一大美女，最受這些魔法學徒喜愛了。人美脾氣好不說，更稀罕的，她是一個白精靈。不是普通的人類，是貨真價實的精靈哦。」
說完，魔法師還豎起了手指在耳邊比劃了幾下，示意精靈族特有的長長的尖耳朵。
「白精靈？」在人類大陸上可是絕對稀有的存在，琪西莉亞一聽也是好奇心大起。
魔法師看到琪西莉亞的表情不由笑了笑，朝人群的方向指了指：「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機會難得哦。」
琪西莉亞畢竟還是只是一個孩子，在好奇心的指引下，跟著那個魔法師就擠進了人群。
只見人群中央，一個個子高高的女性，尖尖的耳朵，金黃色的頭髮，白白的肌膚，翠綠色的雙瞳，果真和書里描寫的精靈一模一樣。一群稚嫩的魔法學徒正圍著那個精靈嘰嘰喳喳的，懇求她的親自指導。艾爾芙大師非常耐心地一個一個手把手地細心教導著那些魔法學徒，哪怕他們的問題再幼稚，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
琪西莉亞從小到大都沒有母親，一時間她被艾爾芙大師所散發出來的母性光輝所吸引，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她的面前。
艾爾芙也注意到了眼前這個有點與眾不同的女孩，銀髮銀瞳，還真是少見。艾爾芙溫柔地問琪西莉亞道：「你叫什麼名字？」
琪西莉亞在對方的注視下感覺到有點緊張，就小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琪西莉亞，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呢。你有什麼疑問么？」艾爾芙也看出了琪西莉亞的不自然，就開始用語言引導她。
「我……」琪西莉亞一下子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不要緊張。」艾爾芙輕輕地拉過琪西莉亞的小手，正準備說點什麼。突然間，一股噁心的不適感泛上心頭，幾乎是一種天然的排斥力，就好像當年試圖侵犯她的那個暗精靈給她的感覺一樣。
艾爾芙再仔細一看琪西莉亞那頭銀色的長發。猛地，她就甩開了琪西莉亞的手，站了起來，大聲地喝道：「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誰帶來的？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卑賤的暗精靈的氣息。」
「暗精靈？」琪西莉亞彷彿當頭被人猛地敲了一錘，掉進了寒冷無比的冰窟。之前希林公主的嘶吼在她耳邊響起，「野種，你就是暗精靈和白精靈雜交生下來的野種。」
毒蛇靜靜地在暗處隱藏著，它在等待著時機，時刻準備著張開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然後將獵物盡情地撕成碎片。
琪西莉亞忽然感覺到一陣頭疼，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模糊起來，等到回過神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坐在柳貝西的身邊，而後者正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怎麼樣？琪西莉亞身體還感覺不舒服么？」柳貝西關心地問道，「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的恢復，實在不行，聽我一句，我們明年再來吧。」
「不。」琪西莉亞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可能是第一次來魔法協會總部，太興奮的緣故吧。」
「哦。現在天色也不早了，那你就好好休息。什麼都不用想。明天考試只要你拿出已有的實力，就絕對沒有問題的。」柳貝西安慰了琪西莉亞幾句，也就離開了。
這一晚，琪西莉亞睡得很不安穩。無數揮之不去的夢魘，讓她數次從睡夢中驚醒，最終琪西莉亞伏在被子上開始輕聲哭泣。
太陽照常升起，就連神的意志也無法改變。琪西莉亞一臉疲憊地出現在了柳貝西的面前。柳貝西又把昨天的話重複了一遍，可是遭到了琪西莉亞固執地拒絕。
大魔法師的考試其實十分簡單，二十五個題目，從中隨機抽取五個，只要能成功完成三個，就算通過。不過，到了大魔法師這個階級，總體名額是有限制的。通過考試的人還需要在年末和以前的大魔法師中排名最靠後的幾個進行切磋，獲得勝利，才能正式取得大魔法師的頭銜。
很快，琪西莉亞就開始了自己的第一個考題，考題乍一看十分簡單。兩個大小差不多的湖，先把兩個湖裡的湖水對調一下，然後再把湖裡的生物對調一下。這其實考察了水元素掌控，魔法協調等多個魔法操作指標，但是這對琪西莉亞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因為在貝魯斯公爵府的時候，她就經常在噴泉玩這把戲。
根本不用念什麼咒語，琪西莉亞兩隻手輕輕一抬，兩個湖裡的湖水就脫離了地面全部漂浮了起來，形成兩團偌大的水球。此等水元素親和力還有掌控力以及元素協調力，讓在場的監考老師以及在一邊觀看的柳貝西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接下來只要把左邊的湖水送到右邊，右邊的湖水落到左邊，考題就算完成了一半。琪西莉亞兩隻手互相交錯，就好像憑空托著這兩團湖水在緩緩移動。眼看就要完成之時，突然琪西莉亞感覺到脊背一涼，太陽穴好似猛地被針扎了一般，眼前出現了無數的金星，身體里的各種魔法元素變得無比紊亂。就好像原本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吃飯的一群兄弟忽然吵架撕打起來。不遠處被琪西莉亞操控的兩團湖水頓時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怎麼回事？」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異常的元素波動，柳貝西更是緊張地站了起來，他從來沒有見過琪西莉亞身上發生過如此的情況。
周圍的元素開始暴躁起來，彷彿被紅布挑逗的哥薩克猛牛，喘著粗氣蹦來跳去。
監考的老師變了臉色，這個元素暴動的數量級好像不是一般的大。此時的琪西莉亞可以用人體炸彈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
「快建立魔法屏障。」幾個監考老師紛紛開始念起了咒語，這裡可是魔法協會核心地帶，要是出了什麼簍子，珍貴的物品損壞倒是其次，萬一出了人命，那可不敢想象。
柳貝西一個風行術就把自己送到琪西莉亞身邊，看到琪西莉亞不停顫抖的身軀，伸手想去扶她，最終卻又怕刺激到她縮了回來。
「琪西莉亞，是我，柳貝西叔叔。」柳貝西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邊上的一個監考老師看見立刻吼了起來：「柳貝西，快離開她，危險。」
柳貝西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似地，依舊用柔和的語氣引導著琪西莉亞：「琪西莉亞，我的乖寶貝，我是柳貝西叔叔。來，看著我，是我，柳貝西叔叔。」
渾渾噩噩中琪西莉亞彷彿聽到了柳貝西的話，慢慢地轉過頭，渾身依舊顫抖不停，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叔叔，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叔叔，我控制不住。」
「不要慌……」柳貝西話還沒說完，突然從琪西莉亞身體里爆出一道風刃直接把他打飛出了幾米開外，一時間琪西莉亞的周圍狂風大作。
在一邊的一個監考老師看得急了，沖著柳貝西瘋狂地揮舞著手：「柳貝西，你不想活了么，快過來。」
柳貝西從地上爬了起來，把手在胸前一揮，一面銀色的大氣盾牌出現在了面前，他架著盾，頂著狂風，步履蹣跚地重新回到琪西莉亞的身邊：「不要慌，琪西莉亞，深呼吸，你做得到的，深呼吸。」
琪西莉亞嘗試著大口呼吸了幾下，然後痛苦地搖了搖頭：「叔叔，我做不到，我控制不住。」
「不，你做得到，叔叔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柳貝西一把抓住琪西莉亞的肩膀，一陣強烈的麻痹感順著他的手纏繞了他的全身，柳貝西的身體無節奏地顫抖起來，體內的五臟六腑好像瞬間移了位，鮮血從他嘴角滲了出來，但他依舊堅持著說道，「琪西莉亞，你做得到的。你是我見過的最傑出的魔法師，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眼淚順著琪西莉亞的臉龐流了下來，她哭喊著說道：「叔叔，快走開，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了。」
「不管你，你叫我怎麼忍下心不管你？」柳貝西的此時的表情十分複雜，就如同他此時的心情，一下子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對待眼前的這個女孩。老師和學生？亦或者是……
一道凌厲的風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柳貝西的面前，悄無聲息地穿過了他的身體，如同切豆腐一般將他的手臂從他的肩膀上剝離了下來，緊接著一道碗口粗的閃電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他面前的盾牌，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把他擊飛了出去。
「叔叔！」
隨著琪西莉亞的一聲慘叫，一道蘑菇雲平地而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地面傳過來的劇烈顫動。硝煙尚未散盡，一道人影呼嘯而至，正是歐吉特大師。
「還是來晚一步。」歐吉特大師看著現場的慘狀，不忍地扭開了頭。
十天之後，一輛黑色的馬車悄悄地離開了魔法協會總部。
在不遠處的奧法之塔的最高層，一個獨臂的男子透過窗戶，默默地注視著馬車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坐到了身前的椅子上，平靜地注視著前面站立著的幾個人。
「你們錯了。」他平靜地說道。
「柳貝西！」回話的赫然是一臉怒容的歐吉特大師，「你知道我們沒有選擇。」
「你們殺死了最優秀的魔法天才。」柳貝西依舊平靜地說道。
「那孩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元素之力。」歐吉特搖了搖頭，「那樣的自爆隨時可能發生。這一次她還沒什麼大礙，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沒錯，我們封印了她體內的元素之力，她是做不成魔法師了，但是，總比沒了性命好。柳貝西你不要執迷不悟了。」
「我們錯失了歷史上最偉大的魔法師。」柳貝西還是平靜地說道。
「愚不可及！」歐吉特大師怒氣沖沖地一甩手，吩咐邊上幾個人道，「看好他，在龍科恩回來之前，不准他離開這裡半步。」
大門緊緊地關上了。
柳貝西低下頭，喃喃自語道：「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
突然，柳貝西把頭埋到了自己胸口，大聲地痛哭了起來：「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神啊！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
魔法是一門殘酷而又優雅的藝術，讓人情不自禁，即使如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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