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病
心跳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文憶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周圍的空氣愈發稀薄,讓她喘不過氣。忽的,她轉身,一把推開文成,推開人群,往外走……
文成好端端的被推,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納悶極了:「好好的看雜耍,怎的又一聲不吭走了?」待她一回神,文憶已在幾步開外。不能再多想,追人要緊。
反方向,不斷有人往裡擠,阻著她的路。怕人走丟,文成大聲疾呼:「阿憶,等等我……」可是集市上,人多聲雜,跑,跑不動,喊,聽不清。
文憶好不容易擠出了夷陵集市上最擁擠、最熱鬧的地方,卻不知該去哪兒,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直至人聲鼎沸,漸漸消散在耳邊。
終於,沒了先前的燥熱,文憶停下腳步。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街面上,穿行在身邊的人少了許多,高大的建築也在慢慢變少,看樣子是到了外城。
一陣微風吹來,泛著絲絲寒氣,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幽幽藥草味。這股淡淡葯香,讓文憶一下子恍然大悟:「莫不是……我生了病?」
四下張望,街的斜對面果然矗著一家小醫館,正中掛著一個木匾,上書「千植堂」三個字,一副對聯安安靜靜的掛在門口:「道遵思邈心存濟世;德昭仲景志在醫人。」
「這話說的不小,不知本事幾何?」文憶微微一笑,踏上台階。
掀開棉布簾,進了內堂,一片暖意融融。只見一人倚靠在躺椅上,手裡拿著一本《素問》,遮住了臉。不過看衣著打扮,文憶疑問了一句:「女大夫?」
文憶也就是好奇一問,沒有任何意思,平常而言,女大夫是很少見的。出聲后,方覺自己唐突了點,要是被人誤會是質疑人家的醫術就失禮了。
聽見人聲,見那人緩緩放下手中書,露出一副精緻容顏,慵懶表情、緩慢的動作、一襲紅色長裙,肩上搭著一件狐裘坎肩兒,那神情,活像一隻似醒未醒的貓兒。只怕是聽見了剛才文憶說的話,隱隱有些不高興。
還沒等二人開口,從後堂又走出一名女子,身著淡鵝黃-色的長裙,清秀絕俗,容色照人,約摸二十五六歲年紀。她微笑開口,親切和善:「姑娘,來問診?」
文憶「嗯」了一聲,點點頭,順著黃衣女子手勢坐下。
「姑娘,跟我說說你的情形。」黃衣女子一雙素手,輕輕切脈,一邊細心觀察文憶的面狀。
「就陡然間,心一陣陣跳的厲害,臉發熱滾燙,口乾舌燥,手心出汗,有點喘不過氣來。」文憶仔細回憶著剛才感覺,一一描述,生怕疏漏。
「噗呲!」紅衣女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不管其餘二人的目光,壓抑著笑意,直接開口:「出現這些『癥狀』時,是否有人在你旁邊?」
沒什麼好隱瞞的,當時,一大堆人圍在身邊,文憶點點頭,一頭霧水:難不成是人太多擠的?
「那人是不是你的親近之人,亦或你樂意接近之人?」紅衣女子坐起身,也不看她,手指沿著躺椅邊來回滑動,隨意發問。
「是啊!」文憶一想,當時跟她在一起的是文成,沒有比她更親近的人了。
「哈哈哈!」紅衣女子手一頓,倏地大笑起來,前仰後合,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兒了。抬眼,看到文憶訝異的望著她,強忍笑意:「或許你是害上了相思……」
「青落!」黃衣女子出聲制止:「姑娘,我且問你,你的頭部是否曾受過猛烈撞擊?」神情嚴肅,容不得人開玩笑
是了,文憶瞬間便知曉了大夫的問話的用意:我會失憶,應該是頭部曾受過傷。於是,輕輕頷首:「不瞞大夫,大概三個月前,某日,我醒來后,發現以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據救我的人說,我好像受過重傷。現在想來,頭部受創,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這話,那名喚「青落」的女子收起笑容,喃喃道:「難道是我判斷錯了?那些表現,僅僅是頭部受創所導致?」陷入苦思冥想:難不成二者之間真有關聯?最近的醫書不會又白看了吧?
回首示意,待四下安靜,黃衣女子復按寸口,中指持關上,小指定浮中沉,不過幾個呼吸,開了口:「脈象遲,主血滯。怕是你頭部受創,積血沉於腦部,不能暢通,導致記憶暫時喪失。」
「暫時喪失?你是說阿憶還能恢復記憶?」隨著一聲不和諧的聲音蹦入,一個腦袋鑽進了門內。文成一直說「等文憶記憶恢復」,但實話實說,她是不太相信文憶能自然恢復的。
文憶看到來人,起身介紹:「這位是我……堂兄,文成。」面對外人,文憶還是有顧忌的。
來不及問候旁邊的人,文成一把拉起文憶左看看、又看看,見人沒事,舒了一口氣:「與你走散后,我便沿街,一路問、一路找,好不容問到人,打聽到你往這邊來了。」
找到人,放下心,文成這才有點小氣急敗壞,張口批評:「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跑,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青天白日的,大街上,真要說這個?
這一頓,拉拉扯扯,若是兩個女子,自是無礙。在家裡,也是無礙。可現在,文成身著男裝,對著文憶上上下下好一番「檢查」不說,還語重心長的「斥責」,關鍵是旁邊還站著兩個人,文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頓時霞飛雙頰。
文成是急了,是在關心她,文憶都懂,不僅懂,還高興她這樣在乎自己。想著想著,心跳好像又有些不正常。
問題是現在這邊有外人在,剛剛還介紹「堂兄」來著,這下子,真真是……文憶恨不得拔腿就走……
「堂兄啊?」青落似笑非笑走到兩人身邊,帶了點戲謔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二人,也不知在看什麼。
聽見有人說話,文成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一時心急,的確是失儀,轉過身,對二人拱手:「原諒則個,二位姑娘,小妹走失,心急如焚,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在下文成,這位是我的妹妹,文憶。」
「小女子青落,這位是我的義姐,李之秀。」青落模仿文成介紹了一遍,又咯咯笑起來:「你們真是兄妹?」那語氣,可全無一點相信。
文成、文憶二人相視一眼,被人戳穿的感覺……竟無言以對……
須得想法子轉移「視線」,文憶轉臉:「那這麼說,李大夫,我剛才所說癥狀,皆是這顱腔內氣血阻塞所致?」
「非也!」只見那李大夫搖搖頭,答的一本正經:「這兩件,並無關聯,顱內滯血,導致失憶,有法可醫。」說著,還頓了一下,賣個關子。
「那……先前?」文憶有些擔心,該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了吧。
李之秀溫溫柔柔,揚起一個笑臉:「文姑娘你,只怕是有了心繫之人。」說著,不經意間瞄了眼一旁的文成。
此話一出,一片寂靜……
第一個出聲的是文成,「啊?」她真不明白了,自己跟文憶走散的這麼一小會兒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怎麼阿憶突然就有了心繫之人?難不成是一見鍾情?
文成一臉困惑,望向文憶。可是文憶全然沒像往常一樣,與她心有靈犀的相視,這叫文成有點酸酸的:有了喜歡的人,就不要姐姐了?
「我就說嘛!」青落輕輕拽過李之秀的胳膊,佯裝嗔怒:「就知道你糊弄我,難道說我的醫術只有你的皮毛,便能隨意取笑了?」
親近的語氣、委屈的神情,真是個抓住點機會就不放的人。幸虧那邊兩人忙著自己的心事,沒空理會。要不然,以她們的敏銳,肯定會發現世界「大不同」。
真是挖了個坑,自己跳,文憶的臉羞了個通紅,低著頭,恨不得什麼都沒聽到。聯繫適才青落的問話、李之秀的肯定、還有自己時常因某人而有的情緒波動,隱隱約約,她的心中有個大概猜測,可這猜測卻叫她又驚又怕。
「李大夫,診費多少?」此地不宜久留,文憶急著逃開。
李之秀也怕青落在人前鬧將起來,不好收場,趕緊答話:「今日我們有緣,診費就算了!不過,文姑娘,你恢復記憶一事?」醫者父母心,李之秀仍有些不放心。
「此事與我無礙!謝謝關心!」即便是心慌意亂,她還是強裝鎮定的表示謝意,說完,拖著不知雲里霧裡,還沒緩過神的文成往門口走去。
剛出了門,文成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呼喚,隔了個棉門帘,聽得不真。
模模糊糊,好像是一聲「夫人」,文成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阿憶,你聽到裡面的人說什麼了嗎?」
文憶今日受到衝擊,是她無法承受的,門裡傳出的聲兒,她聽得一清二楚。讓她的思緒是亂上添亂,她需要好好理一番,文成問話,也不答,只默默的往前走……
「青落!」李之秀用食指輕點青落的額頭,哭笑不得:「你這樣做,會讓文小姐更困惑的。」要不是剛剛自己有意掩飾,青落只怕真有可能在外人面前好好表現一回與自己的「情深意厚」。
「不會,她能理得清,倒是那個獃子……」這樣看來,剛才那些舉動、呼喚聲是她故意而為之:「我也算助了她們一臂之力。」
「你怎麼看出那文成是……」李之秀醫術高超,望聞問切,樣樣精通,望是基本功,男女有別,身體有異,分辨這個,對她來說簡單。
「哼,我們這兩個大美女站在旁邊那麼久,看都不看一眼,是男的才怪!」果然,青落的法子才是直接又好用。
「你呀!」李之秀望著青落,眼神里滿滿都是寵溺。
「夫人……我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你應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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