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月下歡歌
玉鼎的聲音是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又似石塊相撞的響亮。沒有聽過洪鐘大呂是怎麼響動,但是前世在寺廟,在那個將我送到混沌珠的住持那裡待著的時候卻聽過類似的聲音。那一次是一個頑童,用斧子不停在寺廟的大鐘上敲打,同時讓斧刃摩擦大鐘發出的聲音。
我和女媧乍一聽到玉鼎的聲音著實被嚇了一跳。而玉鼎也被自己的聲音給嚇著,不再哭泣,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驚訝和絕望!那是一種本來就在自己眼前的幸福,突然被扼殺的感覺!
誠然玉鼎剛剛從石頭化形,但玉鼎畢竟還是個女孩,骨子裡對美好事物的喜好,讓她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難聽!獃獃的站在那裡,本來伸出要去抓我的手定在空中,一時間竟然忘卻了我和女媧的存在。
洪荒生靈千千萬萬,種類優劣各不相同,甚至有一些本身有著殘缺也不足為奇,就像巫族的元神缺失、麒麟族的瘋血、鳳凰族的少孕少育!玉鼎本身是玉石所化,可以說是屬於山精石怪化形。後世電視中山精石怪說話都是翁聲翁氣的,就像兩塊石頭相撞一樣,而作為這些山精石怪老祖宗的玉鼎有這樣的表現,倒也在情理之中。
這種殘缺或許會隨著實力的增強而消失,就像麒麟族的瘋血到了大羅金仙后就會被完全克制。但也可能一直這樣存在下去,就像巫族便是到了准聖也無法擺脫沒有元神的宿命,除非成聖!不過沒有了元神就無法成聖,無法成聖就沒有元神,這註定是一個難以打破的怪圈!除非可以碰上後土和后羿那樣的大功德,不過即使如此也不過造就了兩個巫人,而且還分別被困在了太陰星和地府中。
可憐的孩子,我和女媧心中暗嘆。便是前世我也見到過不少可愛美麗的女孩天生殘疾,讓本該是花季中開心而又自由綻放的她們,多了一份同齡人中沒有的孤獨、傷感,但亦讓她們多了一份普通人所缺乏的堅強!
突然想到後世封神中,玉鼎的冷漠和寡言,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但即使是這樣,玉鼎還是闡教中最強的金仙,我想玉鼎不會是一個脆弱的人,只是現在剛剛面對這份打擊有點不知所措吧!
「好孩子,跟我們會蓬萊島吧!沒事,相信自己,也相信伏羲大哥,他會治好你的病的!」女媧看著獃獃的玉鼎,女性特有的母愛讓她不由將玉鼎抱在懷裡,輕聲安慰著玉鼎,將手放在玉鼎光滑的背脊上來回撫摸著,彷彿要將玉鼎心中所有的煩惱除去。..
玉鼎趴在女媧胸前,開始默默哭泣,淚水沿著眼角流下,玉鼎不敢哭出聲,只有鼻腔里發出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讓人聽著更加心酸。
我和女媧就這樣等著,等著玉鼎將心情平定下來。當玉鼎呼吸聲平穩之後,女媧將玉鼎被淚水剛剛澆灌的臉抬了起來說道,「來,讓我仔細看看我們的小花貓長得什麼樣子。啊,可是一個漂亮的大閨女呢!」女媧說著親昵地捏了捏玉鼎哭紅的鼻子。
玉鼎剛剛從傷心中恢復過來,讓女媧這麼一番逗弄不由羞澀的笑了起來。將腦袋貼在女媧胸口,想要聽聽為什麼什麼樣的心跳聲讓女媧這麼慈祥。
「好啦,起來看看還有沒有需要的東西,要是有的話我們一遍帶回去,你的那些師兄師姐們一定迫不及待得想見見這個漂亮的小師妹了!」女媧拍了拍玉鼎瘦弱的背骨說道。
玉鼎離開女媧的懷抱,看了看自己待了數千年的不周山頂,這裡的一切都讓即將離去自己感到有些不舍。玉鼎回頭看了看我和女媧,沒有說話,搖了搖頭,似乎什麼都不需要帶著。其實她本是一塊玉石所化,也沒有什麼可帶的東西了。
女媧看著玉鼎,心中卻是明白。「蓬萊可是大的很哦,不過但是缺少一些不周山頂的石頭裝點一下,這些石頭我看著也喜歡,便都帶上吧!」女媧說著伸出右手,不周山突破雲幕的頂端就像被人從中間切了一般,切下的小山一樣大小的白玉山頂化作拇指大小,穩穩噹噹地落在女媧手中。
女媧將白玉山頂遞給玉鼎說道,「你這石頭裡蹦出的丫頭,這石頭到時候放在哪裡合適,卻要你說的算了!」女媧沖著玉鼎眨了眨眼睛,拍了拍玉鼎梳著髮髻的小腦袋說道。
玉鼎感激地看著女媧,玉色的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玉鼎接過陪伴了自己數千年的白玉山頂,緊緊地攥在手心,突然跪了下來,身子顫抖著沖我和女媧不停磕頭,金石撞擊的聲音被玉鼎竭力控制下,有一種聲音被扭曲的感覺,「謝,謝,老,師!謝,謝,老,師!」
「傻孩子!」女媧將玉鼎扶了起來,緊緊地摟在懷中說道。夕陽下,女媧和玉鼎就像一位母親抱著自己的女兒,這一幕讓我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孤兒院里哄著我們長大的護士長媽媽現在怎麼樣了?
紅色的雲霞總是讓人想起很多美好的事物,雖然晚霞易逝,但那份美好卻永遠的留存於心,哪怕一日迷失,也會在不期然的某一天里再次想起,讓人回味悠長!那就是夕陽啊,溫柔的提醒著人們,請珍視身邊的美好吧!
月亮出來的很快,今天是滿月,嫩綠月亮如一塊巨大的綠玉磨盤吱吱扭扭的滾到中天。現在不周山頂沒有雲層遮擋,月亮顯得離我們近在眼前,彷彿手一探就能把它撈過來。
頭一次發現月亮是如此美麗,玉鼎不由呆了,揚起頭痴痴地望著圓月。被灑下的月華洗禮著的玉鼎,就像聖女貞德般高貴聖潔,不染一點塵世污雜。溫柔的月色牽住了我們的腳步,牽動了三個人的柔情。
此夜此地此景皆是尋常難遇。..不知何時我們面前多了一個酒桌,靈果佳釀一一擺上。太初遺音曲隨指起,指隨心動。女媧依樂起歌,唱道動情處歌舞共樂。玉鼎很想跑到女媧身邊一同起舞弄歌,但卻不敢用嘴巴唱,不知道該怎麼舞,只能認真的看著我和女媧舞樂相契。
潮紅的雙頰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被酒弄醉了,緊握玉杯的小手顫抖著,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但卻沒有忍住。玉鼎被女媧的舞姿迷惑,情不自禁的跑到女媧身前跟著舞了起來,纖細的身姿雖然不如女媧豐盈卻也舞得別有韻味。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任煙花飛落……喚玉起人,不管清寒與攀折……何孫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暗入瑤席……」
玉鼎將女媧唱過的一曲《暗香》記下,起舞時忽地自個兒唱了起來。迷離的醉眼早已忘卻什麼洪鐘大呂,只聽道越女銀鈴地聲音,如舊時宮中敲起的玉匾鍾,又似河間流水潺潺,兩岸黃鶯祝歌。
原來玉鼎的聲音在動情的時候可以回到正常,這樣看來只要實力夠了玉鼎的聲是音極有可能變得像她唱歌時的一樣,就像麒麟族的瘋血。不過不論如何,今夜得玉鼎都是最歡快的玉鼎了,月光下她是舞台上最奪目的小天使!
「二哥聽到了嗎?」不周山中,本該萬籟寂靜的時刻,卻傳來了玉鼎的歌聲。一個濃眉大眼的毛頭小伙,用胳膊推了推一旁打坐的一個衣著富貴的中年人說道,「挺好聽的,比大哥的那沉詞爛調好聽多了,不知道誰在山頂唱呢?」小夥子目光明亮,彷彿黑夜裡的繁星,什麼都遮擋不住這雙靈動的雙眼。
「胡說!」最裡面一個白髮蒼蒼但卻面色紅潤的耄耋老人突然說道,黑暗裡蜷縮的身子動都不動彷彿一尊臘像,剛才說話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他體內發出。老人似乎就是小夥子和中年人的大哥,在說完剛剛那句話后,靜了片刻功夫后才彷彿想到了什麼似地張開了雙眼。漠然的目光彷彿看透了世間的一切,只有瞳孔裡面那一抹不滅的火焰不為人知地燃燒著蓬勃的生氣,這可絕對不是一個正常老人該有的生氣!
老人混雜的雙眼將目光在小夥子和中年人身上分別停留了片刻,然後翻動著眼珠往山上看了看,疲憊的樣子連頭都懶得往上抬一下。老人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或許什麼也沒看到,然後又把雙眼合上,靜悄悄的連鼻息都沒有!
小夥子卻是被老人的呵責給嚇了一跳,但似乎很怕老人,直到老人閉上雙眼才長長的喘了一口氣,自個兒又聽一會玉鼎的歌聲也閉上了眼。對於一個道心堅定的修道者而言,再好聽的歌聲也不過只是歌聲罷了,聽聽也就過去了。
小夥子和老人都閉上了眼,只留下剛才一隻沒有出聲的中年人,看著山頂,「唉」地嘆了口氣。剛才的歌聲中年人早早的便聽到了,不同於小夥子對於歌聲的欣賞,中年人卻感覺這歌聲似乎將心裡什麼東西給剪斷了。「啪」地一聲,很輕,但是他卻真真切切地聽到了。是什麼呢?中年人算了算,卻沒有一點頭緒,中年人本是一高傲之人,如此卻讓他不由感到心煩氣躁,呼吸也亂了起來。
「不早了,睡吧!」旁邊的老人又說話了,蒼老的聲音彷彿是從天邊傳來,黑暗裡顯得空洞詭異。
「知道了,大哥!」中年人知道再算下去也是毫無結果,搖了搖頭只地放棄,定神長長地運了一口氣,挨著身邊的老人和小伙,變成了第三尊蠟像。
清晨,不周山上起了濃濃地大霧,大霧像一塊巨大地紗帳將不周山籠罩起來。一眼望去景物被濃霧過成白蒙蒙地,只勾勒出一個個若有若無地輪廓。
歡歌了半個晚上的我和女媧以及玉鼎,在清晨才踏著露水往不周山腳下走去。知道了自己的聲音被不是完全一團糟,而且實力上升后一定能好過來的玉鼎,此時腳步輕快,拉著女媧的手歡快的蹦著跳著,鼻子里輕輕地哼唱著昨晚的歌聲,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黃鶯。
走在前面的玉鼎突然回過頭沖我做了一個鬼臉,目光交錯間,玉鼎皺了皺眉頭,看著我身後被濃霧掩蓋的山頂,有一絲感傷,用力向著山頂揮了揮手,似乎在和不周山道別。
「走吧,以後我們還會常常回來的!」我走到小玉鼎身邊,摸了摸玉鼎的腦袋說道。而我也順著玉鼎的目光也向著山頂的方向看去,卻看到三個玉鼎沒有發現的身影,嘴角不由輕輕揚起,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我學著玉鼎也擺了擺手,但卻不知是向著不周山,還是向著高深莫測的天空!「走吧!」我揉了揉玉鼎的腦袋,拉起玉鼎的另一隻手。
「嗯!」玉鼎見我拉起自己的小手,高興地拉著我和女媧向著山腳下跑去,眼裡的憂傷已經被對於未來美好的期待和喜悅所取代。
太陽漸漸升起,三個人隨著慢慢變淡的濃霧消失在不周山。而遠遠的,在我們身後,之前被濃霧擋住的地方,出現了一老一中一少三個人,正是昨晚聽歌的三人。
大霧很重,中年人並沒有看清我們,只以為是山中晨起的動物。但是玉鼎剛才的一回頭,中年人似乎看的清清楚楚,但卻又彷彿是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場幻覺。中年人感覺那張青澀的臉龐被深深地印在了心裡,但轉瞬間又消失不見。就像刻在沙灘上的誓言,一個浪潮過來,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太陽已經爬上了頭頂,抬頭仰望天空的中年人,用手掌遮擋著刺眼的陽光,但穿透指縫裡的光線讓他不得不將眼睛眯成一道細縫,富貴的衣服並不掩飾那雙狸貓一樣狹長的眼睛。
「是該閉關了!」昨晚和清晨的一切讓中年人感到自身修為的不足,口中喃喃的說道。沉思中,中年人並沒有聽到一旁小夥子又在發表著自己的言論:「那隻老蝴蝶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