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皇子[10]

近日的天氣都是不錯，冬日已過，宮內開始漸漸恢復生機和蔥蔥。

秦恪撤走了御花園裡的宮人，隨後像個孩子一樣全身靠在葉悠身上，他比她高不少個頭的身體耍賴一般的賴在她身上。可惜了秦恪是九五之尊之身，即使她被壓得難受也不敢去推他，只好哭笑不得催促著，秦恪反倒耍起了孩子脾氣。

不過他也就是這麼任性了一小會兒便支起身體挪開了壓在她身上的重量，他目光落在葉悠的髮髻上，說道：「會不會覺得樣式太普通了一點？」

葉悠這才反應過來秦恪是在說他送她的那個簪子，她笑了一下，「這種簪子就是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你明白就好。」

半晌，秦恪繼續低聲說著，「很多時候，你只能自己一個人，所以……」

腦海里還盤旋著那日御花園裡的柔和與清靜，秦恪低聲耳語的模樣也彷彿就在眼前，可是睜開眼睛，眼前卻是枝椏搖曳的竹叢。有清冷的月光落下來，這幽靜的宮廷顯得格外凄清。

看著面前恢復了的時空，是222取消了時空的靜止。距離竹叢盡頭的距離已經不遠，只要小心翼翼走過去就可以進入大殿。

丞相肯定是做好了十足的把握，他料定了秦恪逃不過今夜，所以重兵全部把守在正殿門口，丞相併不在這裡，此時估計已經在殿內，也就是秦恪的面前。這樣反倒是好辦多了，偏殿沒有人把守，她可以偷偷從那裡遛進去。丞相放棄把守偏殿，大概是因為那個入口太小，能夠營救秦恪的兵士根本無法從那裡進入，僅僅進來一兩個人是救不了秦恪的，反而是多來幾個人送死。

「222，謝謝。」

從時空恢復運行開始，她就明白了，222放棄了勸阻她。她現在可以盡情去做她要做的那件事了，她要救秦恪，要讓秦恪活下去!

葉悠半蹲著身快步輕輕地穿過竹叢，這裡距離偏殿的距離不短，而正殿的門口重兵把守，只要動作小心就可以成功的進入殿內。

蘇留捉拿自己的計劃失敗了，估計門口的士兵早已察覺不對，衝進去后就發現已經死亡的蘇留和逃跑的葉悠，這時候也應該傳消息過來了。丞相想抓她，無非是看重她在秦恪心中的重要性，拿來作為人質或者拷問想知道的東西都是可以的。所以……即使被人察覺到她的行蹤，估計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行她吧？

可是……丞相他錯了。

他錯在不知道秦恪的痴傻只是偽裝，他錯在不知道秦恪同樣在準備這場戰鬥，所以她進去絕對不是送死。只要讓秦恪活下來，只要再拖延一點時間，只要讓秦恪設的局順利展開，她就贏了。

所以，她首先要進入秦恪的寢宮，讓秦恪活下來。

一路摸進宮殿，一步步靠近光亮處，葉悠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波折，看來她是沒有想錯。丞相果然是得知她順利逃脫了，也知道以她的心性肯定會來救秦恪，所以放開了路讓她來送死。

腳步踏上門檻，身體還未轉入秦恪的寢宮，那殿內的光就已經亮得讓她睜不開眼睛了。

「葉悠姑娘，我聽說你命大，沒想到還真的能夠見到你活著，真是太讓我驚喜了。」那光亮處傳來一道陰柔的聲音。

再往前邁一步，葉悠整個人都走進了這寢宮內，她也看清了222所說的畫面。

偌大的宮殿內，服侍的宮人早已死去，屍體橫豎擺放在地面上，血流不斷，有幾縷血流到了葉悠的腳邊，很快就侵染了葉悠的鞋。

葉悠踏著血流向前走來，她微微笑著，「與其說是我命大，不如說是丞相有心饒我一命，我能夠活著走到陛下面前，可都是脫了丞相大人的福。」

「你猜猜，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會怎樣？」

葉悠故作偏頭思索的模樣，隨即停下腳步，看似很老實的說道：「我不想猜，所以我不走了。」

秦恪長發未綰，如墨般披散在身上，一如剛剛來到這個模擬世界的那天，初見的時候，秦恪也是這般頭髮隨意的披散著。那張還有著少年稚氣的臉，眉宇間皆是愁意，他張口說著，葉悠，我昨晚又做噩夢了。

可是此時此刻，葉悠卻看不到秦恪的表情，他的臉都被長發的陰影遮擋。衣衫也是散亂的，上面還沾滿了血跡，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他的手中提著劍，可是卻身體綿軟微抖，彷彿隨時會害怕得將劍放下一般。

趙榮的劍就抵在秦恪的胸口，他的注意力又從葉悠轉移到了秦恪的身上，「現在把那兵符交給我還來得及，我可以饒你一命。」

「只要可以讓朕活下去，朕什麼都可以給你，可是你說的那個兵符……朕、朕真的不知道啊。」秦恪的聲音顫抖，彷彿隨時會恐懼得哭出聲來。

「陛下，現在都是個將死之人了，可要誠實啊。」

秦恪抬起頭來，如墨的長發散亂著，葉悠這才看清楚了秦恪的臉，他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恐懼，「丞相在外面對不對，丞相在外面對不對？你讓丞相來見朕，朕真的不知道那東西在哪裡啊！」

趙榮的眼睛里有過一絲動搖，可是似是想起了什麼，那動搖又消失不見了。他輕笑一聲，「陛下，你最好還是老實一點。現在我是拿劍抵著你的胸口跟你好好的說話，等你進了那牢獄里受到了什麼嚴刑拷打……陛下，我們大秦的酷刑有哪些，您該是最清楚的吧？」

秦恪雙腿一軟，眼睛里滿是濕潤，似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掙扎，他終於跌坐在地上，顫聲說道：「是……父皇的確將兵符給了朕，那個兵符，確實在朕這裡。」

「陛下，兵符在哪？」趙榮貌似親切的問著。

秦恪閉上眼睛，似是還在掙扎猶豫。

那個兵符，葉悠大概是知道的，那是直屬於皇帝的影衛，生死皆由皇帝一人決斷。無人知道那些影衛的訓練場地，也無人知道那些影衛在何方，可是只要在位者拿出那兵符，影衛就可以為在位者出生入死。兵士可能叛、禁軍可能叛，可是那些死士，永生永世都不會背叛皇家。

如果交出了那個兵符，秦恪最後的籌碼也就失去了，可是趙榮似乎並不打算給秦恪猶豫要不要把命交出去的機會，他用劍將秦恪低垂的頭挑起來，「說。」

秦恪全身止不住德顫慄，他轉頭看向葉悠，目光里是全盤皆輸的絕望。

只是這一眼，趙榮便明白了全部，他提著劍向葉悠走來，「果然是在葉悠這裡，看來讓你活著走到這裡，還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葉悠，把兵符——」

趙榮睜大眼睛，目眥欲裂，後面未說完的幾句話只剩下幾個無法分辨的音節。

趙榮滿臉不可置信地倒下，大概沒有想到秦恪會功夫，也沒有想到秦恪的懦弱都是偽裝。他的身形倒下，葉悠的視線里才看到了趙榮身後的秦恪。

如墨的長發依舊是散落在身上，他動作輕盈迅速，一擊致命，他眉目未動，將劍拔了出來，地面立即灑滿了熱的血液。

秦恪低笑一聲，「總算是找到這個殺了他的機會了。」

葉悠驚魂未定，她努力笑了一下，「陛下，你沒有受傷吧？」

「嗯，朕偽裝得還好，一直在努力做一個膽小怕事的稚嫩皇帝，所以他只是不斷的恐嚇朕而已。」他抬眼看著她，目光冷靜，與方才極度恐懼的模樣完全不同，「你呢？」

「我也沒事。」

「其實你逃出去就好，沒有必要到這虎狼之地來……」

「我能逃到哪裡去呢？」葉悠打斷了秦恪的話，秦恪一愣。不知不覺中眼睛里竟然有一點濕潤，不知道是因為後怕，還是因為看到秦恪還完好無事，她揉了揉濕潤的眼睛，努力開心的微笑著，想讓秦恪安心一點，「整個大秦，我僅能依靠的人只有陛下了。即使我成功逃脫了，也只能逃到你這裡來啊，除此以外我還能去哪裡呢？」

秦恪低垂著眉眼，似是在想要說什麼，突然聽到了外面什麼動靜，他立即拉住葉悠將她狠狠的推開，緊接著羽箭不斷的射進殿里。

「丞相估計是察覺了趙榮計劃失敗，打算置我們於死地了，葉悠你快點躲開！」

這個她可真的幫不上什麼忙了，她連忙拖著裙子向角落裡跑去。她抱起桌子擋在自己面前，露出一隻眼睛看著情況，只見秦恪不斷以劍擋箭，可是射進來的羽箭越來越多，秦恪也越來越力不從心，就連抽身躲過來的功夫都沒有。葉悠整顆心都提起來，生怕秦恪在這個時候有了什麼閃失。不過這箭針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密集的，箭雨稍微慢一點的時候，葉悠立即喊道：「陛下！這裡！到這裡來！」

秦恪急急擋住幾隻箭，一抽身迅速向葉悠這裡跑來。

「接下來要怎麼辦，外面的人會衝進來吧？」

秦恪稍微喘了口氣，他搖搖頭，「沒事的，他丞相有反的心思，可是將士未必有。朕畢竟是天子，將士們參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他們只不過是被丞相欺瞞罷了。況且丞相不是一手遮天，就算朕真的荒唐至極，也沒有過分到全國上下都要推翻朕的地步，他丞相還不至於操控了整個皇宮。所以……」

他轉頭看著葉悠，目光冷靜，那明明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此時看起來卻如此讓人心安，「你不要害怕，只要在這裡多撐一會兒就好，那個兵符早就已經傳遞過去，援兵很快就會來了。只要撐到援兵到來，丞相就徹徹底底的輸了，朕也就可以好好的清理朝政，做個好君主。所以，葉悠，你不要怕——」

話未說完，秦恪只感覺一道巨大的力氣將自己推翻，沉沉的重量壓在自己的身上。

「葉悠……你……」

熱流流淌到他的手上，葉悠正趴在他的身上，而她的後背插著一支羽箭。

後背的箭沒有帶來巨大的疼痛，估計是222的系統免痛功能在生效，可是那個功能只是減輕痛苦而已，並不能緩解傷口，所以血液還在不停的流淌，不停地、不停地流淌著。

耳邊還清洗地聽到有箭不斷射進來，近在耳邊。秦恪很是理智的將她先放在一邊，拿起劍不斷的擋著那些射來的羽箭。身體太過疲憊，好想沉沉地睡過去，可是還不可以閉上眼睛，她想知道秦恪有沒有受傷，這一切是否已經結束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羽箭射來的聲音漸漸消失了，也許是進攻消停了，也許是她的生命流逝得太快了，她的意識在漸漸模糊……

可是，如果是意識在漸漸模糊的話，為什麼秦恪放下劍將她抱起來的動作會如此的清晰呢。

秦恪想把葉悠抱起來，可是他一用力，她傷口的血就會汩汩流出來，他嚇得不知道該怎麼去觸碰她。他想努力把葉悠抱起來，可是他害怕她的血會越流越多，看著她一點一點的離開自己。

耳邊不斷的是秦恪像個孩子一樣無助的，那個在朝堂上威儀暴戾的皇帝，在這滿是血流的宮殿里像個孩子一般嘶聲。

「葉悠你不要死……」

「你不是說你會幫我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嗎，你要是死了誰會幫我記得。要是你也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記得我了。」

彷彿恍惚間聽到有誰匆忙推開殿門的聲音，「陛下，叛軍已清除。」

唔，看來是贏了，終於可以閉上眼睛了。

對了，好像忘記告訴說了……

我不會害怕，死亡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

在這個世界里，只要你能夠活著就好。

葉悠用盡最後的力氣，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著秦恪，在她睜開眼睛的一瞬，秦恪的眉眼裡彷彿有了笑意。

她努力的微笑著，想讓秦恪不要那麼傷心，可是她張口嘴唇都是用盡了力氣。

「秦恪……不要怕，我不會死的……」

「要……做個……好皇帝啊。」

…………

……

意識模模糊糊的遙遠處彷彿看見還是皇子的秦恪，他的眼睛蒙著布條。

葉悠靜靜站在遠處，看著那個滿身華貴的皇子慢慢向自己走來，她的眼睛里不禁有了笑意，「殿下還是不能抓到我嗎？」

秦恪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說話的，等我過去的時候你又不在了。」

「這次沒有騙殿下，你過來就可以抓到我了。」葉悠忍笑，看著他緩緩向自己走來。

「當真？」

他反問了一聲，腳步依舊沒有猶豫地循著聲音走過來。待到走到了葉悠面前，他伸出手握住了葉悠的胳膊，過了幾秒，他唇角漾開笑容，「果然是葉悠！」

秦恪摘下蒙著眼睛的布條，葉悠帶著笑意的臉就在自己的面前，「葉悠什麼時候騙過殿下呢。」

葉悠什麼時候騙過殿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