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辛雨帶兒子回家，折騰一下午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她給兒子洗完澡，簡單下了碗肉絲麵條，因為肉絲煮得稍微老一些，免不了又被挑嘴的兒子嫌棄。

嘟嘟費勁地咬著醬肉絲，誇張痛苦的表情讓辛雨又生出幾分挫敗感。為了養好兒子，過好以後的日子，她認識到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首先就是戒掉對顧然的依賴。

辛雨把兒子侍候睡后，仰面倒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口氣，好像紅軍翻雪山過草地，累得一旦躺下便再也不願意起來了。

可偏偏這時門鈴響了。

「怎麼又是你？有事兒嗎？」辛雨敵視地看著門外的顧然，撐在門上的那隻手隨時準備關門送客。

顧然依然那身休閑居家裝扮，清俊沉穩，眉宇間疏淡的笑意彷彿清風明月般靜隱光芒，讓人頓生好感。

辛雨暗暗啐了一口，怎麼看都不像禽~獸，偏偏干禽~獸的勾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後堅決抵制外貌協會，還是巴黎聖母院里的敲鐘人卡西莫多最可靠，最值得愛。

顧然對辛雨臉上明顯的厭煩熟視無睹，徑直走進來，他嫻熟自然的姿態完全當自己家似得。

辛雨剛才的困意倏地被小火苗燒沒了，冷冷地反問：「顧然，如果你沒失憶的話，該記得我跟你已經離婚了？你要不要臉皮這麼厚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你還當這裡是你的地盤啊？！真是可笑。」

「我又不是闖進來，何必說得這麼難聽？我敲門了，事實上是……你開門讓我進來的。辛雨，你這怒氣沖沖的模樣，會讓我誤認為你對我還沒死心？」

辛雨冷哼一聲，「自戀是病，得治。」

顧然也不惱，反倒和顏悅色地說：「那就好，離婚後咱們還可以做朋友嘛，沒必要弄得跟血海深仇似得，太幼稚太不成熟。」

「你才幼稚呢！顧然我承認，剛離婚時我特別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但現在我一點都不恨了，真得，不愛了哪還有恨，你對我來說就是路人甲乙丙丁。」辛雨緊握成拳頭，指甲掐進肉里，她卻不覺得疼。她理直氣壯地喊出這些話，真真假假，她自己也分不清了，愛與恨模糊了距離。

顧然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機械化地重複辛雨的話，「是啊，不愛了哪還有恨。辛雨，你這樣想就對了，我很高興。」

高興？！高興終於甩掉她這個包袱，可以放肆地去幸福。

辛雨把目光投向別處，避開他深邃的眼眸，心底的冰更厚了一層。

「姓顧的，如果你今晚過來是擔心我放不下你，我只能說你真是自戀成疾，病的不輕。趕緊該看病看病，該吃藥吃藥。」

「辛雨，你別不識好歹，成不成？我是關心你和兒子。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也不容易，如果你覺著累，可以把兒子給我，我比你更適合照顧嘟嘟。」顧然終於說出真實意圖。

「你做夢！顧然，嘟嘟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想要兒子，讓那個女人給你生去，不許打嘟嘟的主意。」從決定離婚的那一刻兒起，辛雨鐵了心要兒子，她才不讓嘟嘟受后媽的虐待呢。

「如果你能照顧好兒子，我不會跟你搶。如果沒這個能力，別逞強，趁早把兒子給我，這樣也方便你以後再找男人。辛雨，你還年輕，也不算丑，雖然笨了點，但好壞市場還是有點的……」

啪！

清脆的響聲劃破夜空，辛雨纖細的五指狠狠地抽在顧然臉上。手掌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這一巴掌力道著實不小，連辛雨都被自己的憤怒嚇到了。

顧然面色不改，彷彿這一巴掌早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抬手摸了摸發紅的臉頰，吃痛地揚起嘴角輕呵了聲，揶揄道：「手勁兒見長啊。我這也是一番好意，瞧你又不淡定，剛才還說我是甲乙丙丁呢。」

「這一巴掌是你應得的，抱歉遲了些。我不需要你的貓哭耗子假慈悲，我的生活更用不著外人指手畫腳。」辛雨承認顧然勸她再找男人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她。

顧然不僅背叛她，拋棄她，還如此輕鬆地將她推給別的男人，這真地很傷自尊。就連最初相愛的回憶也變得面目可憎，這些年付出的感情成了笑話。

顧然走到門口，腳步頓住，說：「我們離婚的事兒，我覺得還是告訴嘟嘟比較好。」

「不行，嘟嘟太小，我怕他接受不了，我不想看到兒子難過。」這也是辛雨一直糾結矛盾的問題，她沒能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很愧疚。想到兒子會傷心難過，在學校里有可能面對來自同學的異樣目光，她心裡就特別難受。

顧然靜默片刻兒，「孩子沒我們想得那麼脆弱，嘟嘟很勇敢。」

想到兒子，辛雨眼眶微紅，望著顧然的眼眸浮上恨意，這一切都是拜你這個混蛋所賜。

房門哐當一聲關上。

屋裡漆黑一片，她不想開燈，不想看到自己的狼狽。她倚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委頓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將臉埋進去，任淚水在黑暗裡越來越凶。愛情失敗受傷的只有自己，婚姻失敗傷害的還有孩子和家人。

周末，顧然按照約定帶嘟嘟去遊樂場玩，小傢伙興奮地一大早就爬起來打扮臭美。

媽媽給他選得衣服似乎不稱他心意，穿著熊貓圖案的珊瑚絨睡衣，一手掐著腰，一手摸著肉嘟嘟的小下巴，挑剔地看著衣櫃里的衣服，白嫩嫩的腳丫悠閑地輕點著木地板。

辛雨又著急又好笑，這臭美的勁兒……好吧，她承認隨她了。「寶貝，咱們能不能快點？！媽媽的小阿哥那麼帥，隨便選件衣服足以迷倒一群小姑娘了，來來，抓緊時間啦。」

嘟嘟捂嘴模仿光頭強竊笑，漂亮的小臉上流露出如此猥瑣的笑真是違和又滑稽。辛雨忍不住翻白眼，最近這孩子老是喜歡模仿動畫里的人物，尤其是壞蛋，豬豬俠，灰太狼，蠟筆小新，朵拉歷險記里的搗蛋鬼狐狸。

「我才不要一群小姑娘呢，我只喜歡笑笑。」笑笑是嘟嘟幼兒園裡的小夥伴，一個蘋果臉蛋，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女孩。

辛雨情不自禁地給兒子點贊，專一痴情，這一點就比顧然強多了。

最後嘟嘟選了一件白色翻領毛衣，紅色的豬豬俠造型的羽絨服，瘦腿牛仔褲配馬丁靴。很酷很帥，活脫脫一個陽光小正太。

「媽媽，你為什麼不跟我們去？」嘟嘟問。

辛雨不阻攔顧然奉獻父愛，但想到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溫馨畫面，她又彆扭又辛酸，還有……厭惡。她真得很想問問顧然，在孩子面前上演合家歡的戲碼，不覺得虛偽噁心嗎？

「是啊，一起去吧。」顧然隨聲附和，他總擅長在兒子面前扮演好人。

「媽媽待會要去上班啊，你跟爸爸去玩吧。」辛雨扯謊。

「媽媽，今天是周末。」嘟嘟說。

顧然譏誚地扯了扯嘴角，那意思是懶得開口說你蠢。

辛雨窘，臉頰微紅，呵呵地乾笑了兩聲，說：「有點工作沒做完，我要去加班。」

「……」嘟嘟。

「那麼不景氣的小報社，平時都無事可幹上班刺十字綉，周末還要加班？！」顧然呵呵兩聲。

「……」辛雨遞給顧然一個殺豬刀的眼神，不揭人家的傷疤會死嗎？！誰說她們是小報社，當年也曾訓練出一批優秀狗仔隊的好吧。某某被潛規則了，哪個明星□□了，哪個明星劈腿了，誰誰聚眾吸毒被抓了，她們報社每次都首當其衝的撲上去狂吠的。

「又小心眼兒，昨晚我們說好的成熟理智呢？！不愛不恨，和平共處，離婚後依然是朋友。辛雨，這樣的境界才叫豁達。」顧然語重心長地說。

「誰小心眼了，用不著你在這裡扮演教父，我豁達著呢。」

「那還不去？！」顧然激將法，外加溫情路線，「難得陪嘟嘟出去玩一趟，去吧。」

是啊，以後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辛雨看了眼兒子，心軟下來。去就去，怕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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