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來多餘②
蘇墨遠也看著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原本走在他前頭的人被落到後頭,「梁氏槿華拜見安慶王妃。」被落到後頭的人正是蘇墨遠的妻子,梁槿華。她愣怔了有幾秒鐘的時間,緩過神來,就來給雲瞬見禮,瞧了一眼還傻站在那兒的丈夫,有點嗔怪似的拉了蘇墨遠的袖子一下,「相公,還不給安慶王妃見禮嗎?」
蘇墨遠方才還迷濛的眼神一下清醒過來,清俊的面容上閃過哀戚的神色,默默一撩袍子,跪在槿華的身邊。「罪臣蘇墨遠拜見王妃。」
雲瞬扶住身邊的藤蔓,勉強沒讓自己倒下。蘇墨遠的一跪,比方才的腳下一滑還讓她站立不穩,她抓著藤蔓的手指白了又白,這時候她該說什麼?又能對他說什麼?
槿華跪了一會兒沒聽見她說話,就自動說道,「罪臣夫婦還要到前頭去給王大人送書稿,不敢多加耽擱,還請王妃您……」她的話說了一半,雲瞬如夢初醒,慌忙說道,「二位快請起來,既然蘇大人有公事,就不……」
就不什麼呢?她說不出來了。
槿華扶著蘇墨遠站起來,對著她點了點頭,蘇墨遠隨她走著,在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嘴唇微微一動,聲音極其低小。然而雲瞬卻聽見了他的話。
「你我……相逢何必曾相識。」
二人繼續朝她來時的路走去。
雲瞬僵硬著身子轉過去,他二人的背影很快被花影遮擋住看不真切,可方才蘇墨遠跪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彷彿刻進了她腦海中一樣,揮之不去。她反覆念著蘇墨遠留下的這一聲宛如嘆息的話,眼睛里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罪臣夫婦……方才槿華是這樣介紹他們自己的吧?好可笑的罪責,她到現在都認為蘇籌的獲罪和她的婚事來的都太突然,突然到讓人不得不奇怪其中的緣由。
只是她現在不願去想了,想明白了,又能怎樣呢?所幸,槿華真的如老蘇夫人所說,對蘇墨遠極好,不善表達的他身邊能有一個善解人意的梁氏,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抬手,在眉骨處搭了一個涼棚,再好花影重重也難以給她一個平和的心情。
她剛穿過花牆,走到宮門口,正撞見巧眉一臉焦急的在宮門踮腳望著,見她出來,小跑過來,「王妃,您可出來了。家裡出事了。」
雲瞬勉強穩了穩心神,「出了什麼事?」
「是少爺,少爺練功的時候不小心把頭撞在了花架上,犄角的生鐵茬子一下就扎進去了。」巧眉說話的聲音都打顫了,可以想見雲徹撞的這一下著實不輕。
雲瞬加緊腳步朝自家馬車走去,「請大夫來看了沒?」
巧眉跟著她小跑兒,一邊回話,「請了!就是止不住血!這會兒少爺都不明白事兒了,叫都叫不醒。王爺一早去了盛王府,到現在還沒回來,奴婢這才來請您拿個主意。」巧眉急的快要流眼淚。
雲瞬聞言,立刻吩咐馬夫,「將馬套解下來,馬車你們自己想辦法弄回去。」
「這……王妃,您是要騎馬回去嗎?」馬夫有點發傻。
「嗯,馬鞭?」她一抬手,巧眉就奪了馬夫手裡的鞭子遞給她,「您可要小心吶。」巧眉話音未落,雲瞬的馬已經四蹄揚開,只留下一道塵土。像她這樣的身份縱馬當街而過,其實是有損體統的,但她現在顧不上這些,心裡只想著要是李雲徹真有個三長兩短,李家就要斷後,她就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王府裡頭已經亂作一團,雲瞬騎著馬直接進了府門,麻利的翻身下馬,將馬鞭一丟,奔著雲徹的房間走了過去,管家老賀見她回來,趕緊迎了出來。「王妃您回來了。」
「雲徹怎麼樣?」她邊走邊問。
「少爺情況不太好……額頭上的口子太深,血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兩個郎中來了都束手無策。」老賀實話實說,一面說一面偷眼看雲瞬的神色,這位新王妃是王爺的心頭肉,他們平時巴結都沒找對門路,這一下倒好,出了這樣的事,全府上下的氣氛都變得異常沉重。
「這樣已經多久了?」
「快有半個時辰了。」雲瞬心頭更沉,腳步加緊,一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總往外流這人還活不活?還沒等她進屋,一股子血腥味撲面刺鼻,雲徹躺在床上,額頭上蓋著白色的葯紗布,中間正被鮮血一點點的染紅,散開。有一個小廝正捂著他的傷口,旁邊站著兩個白鬍子老頭,應該是管家老賀說的兩個郎中。
「都沒辦法了?」雲瞬冷眼一掃,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尷尬的開口,「小少爺是撞破了頭上的大血脈,用了四五種葯,都不見效。」
雲瞬冷著臉,到了雲徹的身邊,剛才還有些白色的葯紗布說話的功夫就被血滲透,小廝慌忙換上一塊新的,她看見那口子真的很深,人額頭上的皮肉本來就薄,他這一下撞得極其厲害,隱約可以見到骨頭。雲瞬心裡一涼,聲音也低了下去,「就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兩個白鬍子老頭一起搖了搖頭,不由唏噓。
管家老賀沉吟了一會兒,問道,「王妃,您看……是不是要通知下王爺,請王爺回來定奪呢?」
雲瞬沒有說話,微微點了點頭,「也好。」畢竟現在是在安慶王府,舒豫才是一家之主。老賀得了她的同意立馬吩咐小廝去給舒豫送信。
正說著話的功夫,大門口的侍衛一喊,「王爺回府!」話音未落,只見舒豫快步走了進來,進門就問,「王妃呢?」
「在少爺房裡。王爺,您怎麼這麼快回來了?」管家老賀有點納悶,他才派了人去請他,怎麼王爺就自己回來了?
舒豫沒回答,他本來已經從盛王府里出來,走在大街上的時候聽路上的百姓們說起剛剛有一個華麗穿著的美貌女子騎馬過街,好不威風。他心裡一動,便讓紅櫨去打聽經過,仔細一問,果然那個騎馬的女子就是雲瞬無疑。
能讓她當街縱馬,一定是發生了極其重要的事情。
他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第一時間趕回來?
舒豫徑自走到雲徹的床邊,看了眼面色蒼白的雲瞬,「傷的怎麼樣?」雲瞬垂下眼,沒有說話。舒豫小心翼翼的挪開他額頭上的紗布,看了一眼傷口就一皺眉,叫過來兩個郎中詳細詢問他們都用過什麼葯之後吩咐人去打水來凈手,又讓紅櫨去自己房裡取來藥盒。
雲瞬站在床邊,看著他有條不紊的支派著下人取葯,打水,心裡竟然覺得這個男人其實很可以依靠。紅櫨取來藥箱,舒豫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一股火藥味撲鼻,他自己拿手指沾了一些,輕輕塗抹在雲徹不斷滲血的傷口處,不大一會兒,傷口就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
「再備些清水,一會兒要徹底洗凈,再敷上別的葯。」舒豫很快弄好,起來洗手。兩個郎中看得目瞪口呆,舒豫洗好手轉過身來的功夫,雲徹額頭上的傷口就不流血了。
雲瞬微微張大眼睛,難道……舒豫王爺比郎中還厲害么?
舒豫擦乾手走到她身邊,「放心吧,只是皮外傷,血止住了就沒事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傻站在那兒的兩個郎中,一皺眉,「哪兒請來的郎中?這麼不頂事?」兩個郎中嚇得慌忙跪倒,「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都拖出去。」舒豫瞧著他倆就心煩,他簡直不敢想象要是他晚回來一步,雲徹真的死在雲瞬面前,雲瞬會怎麼樣?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安定生活,他不想被這種意外打破。
「火藥粉?」雲瞬抹了一下灑在床邊的黑色粉末放到鼻下嗅了嗅,萬分詫異。舒豫點了點頭,「是火藥粉,打仗的時候哪兒那麼多好葯?有時受了傷,都用它先止血。」
雲瞬垂下眼,沒再細問下去。她恍惚記得在他的背上有幾條傷疤,似乎都是前些年落下的,儘管年頭很久,但仍然很明顯。原來,在朝上被萬人羨慕的安慶王也不是全靠一個祖宗蔭庇得來的虛名。
吩咐專人在雲徹的房裡伺候,舒豫和雲瞬出來,看到一個莽壯漢子在庭院里站著,臉上神色焦急。雖然他身上的衣服是漢人的衣裳,但是雲瞬感覺這個人的身上有一種粗獷的氣息,不是一般的中原人所有。
「巴得楞師傅?」舒豫對這個人很尊敬,看見他站在這兒主動打了招呼。原來這個人就是一直負責教授雲徹功夫的巴得楞師傅。巴得楞看著迎面走來的年輕人,一身華貴玄色暗花綢緞衣裳,舉止沉穩,不怒自威,尤其是一頭黑白相間的發色讓他一眼就認出這人就是安慶王,長孫舒豫。
「舒豫王爺。」巴得楞給他行禮,「雲徹小兄弟還好嗎?」他很擔心這個。
舒豫笑了下,「已經沒事了。巴得楞師傅不必掛心。」
「唉,說起來,也是我沒有照看好他。」巴得楞垂下頭。
「您何必如此?練習武藝本來就難免磕碰,這都是家常事。」舒豫開導他說。
巴得楞點了點頭,舒豫見他瞧著自己身邊的雲瞬,勾唇一笑,給雲瞬介紹,「這位就是巴得楞師傅,這是內子。」
「啊,原來是安慶王妃,巴得楞失禮了。」他又給雲瞬行禮,但是眼睛卻一直看著雲瞬的臉,舒豫微微皺了皺眉,和他客氣了幾句,就帶著雲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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