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夫妻相見
陸遊親自把蘇小琬的鞋襪脫下,捧著她白瑩如玉的小腳緩緩浸入水中。
她的腳趾頭上有幾塊紅腫,泡進熱水裡后,便開始發癢。
「小琬?」陸遊見她的腳迅速提離了熱水,不解地伸手試了試水溫,
「不燙,怎麼了?」蘇小琬扯了扯嘴角,尋了個借口:「三哥是做大事的人,怎得可以為我洗腳呢?不是向來都是妻子服侍夫君這些嗎?」陸遊無所謂地笑了笑:「為夫還服侍過你沐浴,洗個腳又能如何?」蘇小琬動容,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只好又將腳緩緩浸入了水中。
他的手常年捧書卷,一點兒也不粗糲,溫柔地在她腳上細細擦著洗著。
蘇小琬本該十分窩心,可無奈腳趾頭上的幾個凍瘡實在是癢得撓心撓肺,她終究是忍不住縮了又縮。
陸遊也不是傻子,看到腳趾頭上的幾塊紅腫一直較別處不同,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這裡……是凍著了?」蘇小琬乾笑了兩聲:「哪裡會想到你不在蔫嚴寺啊,也沒想到這邊比山陰冷哩,所以……也沒什麼的,過幾日就會好了,我以前……呵呵,看采苓也被凍傷過,沒有大礙的。」陸遊將她腳上的水擦乾后,突然握著她的腳,在那幾處紅腫的地方親了親。
蘇小琬的臉
「噌」地一下就紅塵了熟透的柿子,她下意識地將腳縮了縮,無奈他握得緊,她沒能抽出來。
於是她震驚地嗔道:「三哥!臟不臟啊,你怎得……」這一日走了這麼多路,出了不少汗,她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臭嗎?
陸遊寵溺地笑了笑:「怎會臟,我方才不是給你洗過嗎?我只是心疼,是我沒能將你照顧好,才讓你受了這麼大委屈。」他說罷便抱著她進了自己歇息的那間房,將她給裹在了被子里,而後迅速灌了個腳婆子過來放進了被子里:「小心莫要被燙到。」蘇小琬吸了吸鼻子,眼睛又開始泛酸。
怎麼每次別離再見之後,她都忍不住想哭呢?每次短暫的相守,都能帶給她很多勇氣,得以忍受陸母那麼久的刁難。
她想,這就是愛。
「咚咚咚~」唐逸買了幾個包子,帶了一盅湯和兩個小菜,將采苓送了回來。
采苓敲了敲門后,將東西遞給了陸遊,而後便隨著唐逸去了他那間房。
這是采苓頭一次看到唐逸住的屋子,與她想像中的竟是差別頗大。裡頭整整齊齊,桌子上連灰塵都沒有。
「大郎讓奴家過來是有事要吩咐嗎?」采苓不解地環顧了一圈,沒有什麼需要她整理呀?
唐逸笑了笑,擺手道:「今夜事發突然,這個院子只有兩間房,今夜你便住我這一間吧,我過會兒子在外頭打個地鋪就好。你一個小娘子,住在人生地不熟的客棧我也不放心,萬一二妹夜間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在此也可照應她一下。」采苓的臉突然就紅了,他讓她睡他常睡的那張榻嗎?
她立馬搖頭,如小鹿般驚恐:「不可不可,怎可如此……大郎還是睡這裡吧,奴家無礙的。奴家過會兒子找些乾草打個地鋪就好,奴家怎麼能佔用大郎的榻……」唐逸不悅地將臉一板,采苓的聲音立馬小了下去。
唐逸這才無奈地嘆了一聲:「我一個大男人,怎可讓你一個弱女子打地鋪?你什麼時候這般不聽話了?是不是因為這裡不是唐唐府,是以你便不將我當唐家大郎了?嗯?」采苓訕訕地垂下了頭,怯怯地抬眼瞧了他一下:「奴家不敢,奴家只是……不捨得讓大郎睡地鋪……」她方才看到唐逸的房中這般整潔,心裡便泛酸了。
別家官人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讀讀書彈彈琴,什麼也不用愁。唐逸呢?
小小年紀便離家,這麼些年在外頭定是吃了不少苦,不然他一個大男人哪裡能將自己照顧得這麼好呢?
別人不知道他不肯回山陰的原因,她卻知曉。以前唐逸回去只愛與唐琬聊天,兄妹二人時常在唐府的花園裡談天說地。
那時唐琬曾問過他,為何總是不著家,一年都難得見他幾回。采苓記得,他那時喝得微醺,只苦笑了一下:這裡……哪裡是我的家?
你們都姓唐,可我……不該姓唐,哪裡配得上父親這般疼愛,哎。彼時只有采苓在旁邊伺候,是以也只有她們三人知道這話。
事後唐琬沒再提過,唐逸自然也沒再說過。采苓當時就心疼極了,明明連老爺都說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他自己心裡卻認定了自己不是唐家的孩子。
采苓想起了這事,鼻子一酸,眼裡不禁泛起了淚花兒。唐逸看到她這番模樣,只當自己嚇到了她,趕緊軟了語氣:「罷了罷了,你一直在琬兒身邊,也當知曉我的脾性。你可與府里別個婢女不同,我一直也拿你當妹子看待,在這裡便不用與我那般客套了,你若是將我當哥,便莫再如此扭捏。你這小身板,若是打地鋪,定要被凍著,到時候誰來照顧琬兒?你說是也不是?」采苓點了點頭,沒再拒絕。
心裡只一直回蕩著他一直將自己當妹子看待的話,心裡一會兒苦澀一會兒甜蜜一會兒酸楚,卻終究不是個好滋味兒……陸遊親自將蘇小琬餵飽后,也來不及燒熱水給她沐浴,便又打了熱水親自為她將身子擦了一遍。
直到二人相擁而眠后,蘇小琬才斷斷續續地將寧慈庵的前因後果通通說了一遍。
陸遊不知陸母當時是那樣待蘇小琬的,心裡一時間心疼不已,半晌沒說出話來。
之前,蘇小琬是想著不能耽誤了陸遊讀書,不能讓他分心,是以沒有告訴他全情。
如今她既然已經打算要與陸遊單獨在外生活,自然不再隱瞞半分。
「三哥,我想與你一起在這裡生活,你別趕我回去好嗎?我如今跑出來半個多月,想必婆婆已經知道了此事,我若是回去,她定是不會讓我好過的。三哥,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可婆婆……始終都不肯好好待我,無論我多麼努力,她都對我存有偏見,我……」蘇小琬想想便覺得委屈,其實她也曾試圖平心靜氣地與陸母打開天窗說亮話,可陸母不肯搭理她。
二媳婦的意思是,她當初沒嫁過來時,魯莽地可以,換做是誰都不會喜歡這樣的二媳婦。
蘇小琬想了想,也許她當初試圖退婚的那一次確實鬧得太厲害,可眼下再後悔又有什麼用?
陸遊將她抱緊了些,她的小手又開始發涼了。他心疼地將那兩隻手塞進自己胸口捂著:「好,先在這裡住下吧。眼下快過年了,附近也沒大點的院子可以買下來,我明日……」
「三哥,這裡就很好,倘若能再擴出一間房來便好,你平日該忙什麼就忙什麼,我與采苓不會拖累你與大哥的。」蘇小琬這半個多月吃了不止半點苦,她以前聽說有情飲水飽還覺得可笑,如今,她卻覺得有時候精神上的富足確實能讓人將物資上的匱乏給忽略。
更何況,陸遊與唐逸也沒有貧困到哪裡去,只是節儉罷了。她離開山陰的時候,可是帶了兩張交子的,還帶了幾貫銅錢,玉娘也贈了她一些值錢的首飾,無論如何,這些都夠他們在此吃喝好多年了。
她也沒打算一直在此住著,她想,等她懷上了孩子,她便大搖大擺地回山陰。
她記得,陸母讓陸遊休唐琬的理由好像是無所出,只要她能懷上孩子,那麼陸母便不能以這個理由讓陸遊休了她。
陸遊嘆了一聲,將她揉進懷裡,猶豫了半晌,才跟她道:「小琬,其實……我來平江府後,確實沒在蔫嚴寺閉關讀書,一直都在此。你可知韓世忠韓大將軍?他便住在不遠處的一個院落里,我與你大哥正是為了拜見他,才會……誤了回家過年的。」
「韓將軍辭官后,心緒十分低落,終日喝酒……如今他願意敞開心扉與我們二人談朝堂之事,實乃難得……韓將軍有時候還能指點我們一些兵法謀略,我一直有志於此……小琬,你能理解嗎?能明白嗎?你……是不是也像母親一樣,希望我安安分分入朝為官便可,不用理會這抗金之事?」蘇小琬笑了笑:「三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陸遊心裡一動,湊去將她親住:「娶妻如此,我已別無所求。」說罷,他這才舒心地長嘆了一口氣,原來他一直以來的擔心都是瞎擔心……
「小師傅,我們乃山陰陸府之人,我們家官人名叫陸遊,在寺中閉關讀書。這大過年的,官人也不回去過年,夫人放心不下,特地讓我們送些被褥衣裳過來……」蔫嚴寺外,陸母差來的幾個僕人已經趕至,小和尚自是不肯放他們進去。
小和尚為難,猶豫著將東西手下:「施主們請放心,貧僧會將東西轉交給陸施主的。」僕人笑呵呵地將東西遞了過去,而後轉了轉烏溜溜的眸子:「小師傅,咱們府上的少夫人思念三郎太緊,已經過來找過三郎了吧?小師傅可是放少夫人進去探視過三郎?」小和尚疑惑地擰起眉頭想了想:「你們說的……可是山陰唐府的二女兒唐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