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九(二)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半夢半醒中的顧硯竹依舊在支支吾吾。
方正頓時不知所措,但很快便冷靜下來,與其想要放手,不如狠心決裂,長痛不如短痛,也少去心中的憎恨。
想到這裡,方正手中的力道更重了些,將顧硯竹緊緊地抱在懷裡,故作關切的樣子。
這一幕卻深深刺傷了秦錦繡的雙眸,身心疲憊的秦錦繡,一字一句地哽咽,「方正,回答我?你們在做什麼?」
「我們在做什麼?」方正調息著氣脈,鼓起勇氣,終於抬起頭,迎上秦錦繡明烈的雙眸,沉穩地回道:「難道你看不到嗎?我們在互表衷腸。」
「你……」秦錦繡心中劇烈地刺痛,只能輕輕靠在雙飛喜燕的窗欞旁,微微慘笑,窩在眼眶內的淚水,無聲地落下,「難怪你最近對我總是冷若冰霜,原來你……」
秦錦繡實在說不出太過傷感的話語,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如此脆弱,失戀的滋味真是好苦,好苦。
秦錦繡陷入了強大的悲傷中,方正想立刻衝過去,用自己的真情來撫平秦錦繡心中的悲傷,但堅韌的理智告訴自己,為了秦錦繡將來的幸福,再撐一撐,千萬不能半途而廢。
方正眸心的顏色又濃厚了幾分,兩人就這樣漠然相望,直到傷心欲絕,直到心如死灰。
良久,堅強的秦錦繡擦了擦臉頰的淚水,失落地轉身而去,卻被迎面跑來的唐狄撞了個正著。
「夫人,夫人,不好了。」唐狄焦急地大喊。
「不好了?」秦錦繡停住腳步,眼神憂傷地盯著夜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更不好的事情。
方正則輕輕將熟睡中的顧硯竹放到屏風旁的軟榻上,匆匆迎了過去,蹙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唐狄掃了一眼屋內尷尬的三人,鱉住了嘴,深深呼吸后,低沉地說道:「啟稟方大人、夫人,城郊賣紙錢的李阿婆找到我,說是隔壁棺材鋪的親家公病了,已經卧床一天一夜了,請方大人和夫人快去瞧瞧吧。」
「什麼?我爹病了?」秦錦繡驚愕地看向唐狄,焦急地說:「半月前,我去看他時,他的身子還很硬朗呀,怎麼短短几日就病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聽李阿婆說的,好像親家公前幾天出門了,沒想到回來就病了。」唐狄低頭看了幾眼地上凌亂碎片,「夫人還是快些回去瞧瞧。」
「好,我馬上就回去。」秦錦繡抹了抹濕潤的眼角,奪門而出。
「等等。」方正沉穩的語調喚住秦錦繡。
「你還想怎麼樣?」秦錦繡倔強地揚起小臉,孤傲地看向方正。
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地球離開了誰,依然會自轉不止,所以自己即使哭,也要面帶從容的微笑,做強大的自己,千萬不能讓負心人得意。
秦錦繡不停地為自己打氣。
而方正真摯地說:「我陪你一同回去。」
秦錦繡瞄了一眼梅竹君子的屏風,冷冷地回應,「還是算了,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去吧。」
「走。」方正絲毫沒有在意秦錦繡的拒絕和嘲諷,俯下高大的身姿撿起跌落在地的荷包和同心扣,牽起秦錦繡的小手就往外走。
從沒見過方正如此霸道的唐狄,頓時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眼睜睜地看著方正和秦錦繡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放開我。」氣惱中的秦錦繡執拗地甩手。
「難道你想秦九的病更重嗎?」方正重語。
「呃……」秦錦繡怔住了,是呀,爹爹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永遠幸福,今日是元旦節,若是自己獨自去探病,定會加重他的病情,還是與方正同去比較妥當。
秦錦繡用餘光瞄了方正一眼,既然他願意陪自己演戲,不如就將這場戲演到底。
等回來再說,打定主意的秦錦繡沒有反駁,卻奮力將方正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抱怨地說:「同去可以,但最好保持距離。」
「好。」秦錦繡的力氣不大,方正卻覺得被撥落的每根手指都鑽心般疼痛。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方正的心彷彿瞬間落入了永不轉世的地獄,生生被掏空,只留下秦錦繡三個字,永遠地刻在心底。
清冷的街道上,兩人一前一後而行,走出縣衙,邁過三生橋,繞過寇河,直奔一品棺材鋪。
秦錦繡的心情也跌到了谷底,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出嫁的那日,相同的路線,卻是不一樣的心情。
方正的腳步愈發凌亂,似乎每走一步,便會離秦錦繡更遠,明明觸手可及的幸福,卻被自己冷冷放逐,咫尺天涯,果然是在一念之間。
兩人,各有所思,終於在半個時辰后,來到了一品棺材鋪。
秦錦繡抬起頭,看向門框上隨風搖擺的白燈籠。
以往進進出出,倒也沒太注意這些擺設,今日心情低落,才看清楚,原來從進門的角度看過去,那周周正正的白燈籠更像具小棺材,令人生畏。
棺材鋪真是名副其實。
「錦繡。」沉寂的方正幽然開口。
「嗯?」秦錦繡低聲應答。
「我們最好暫時遵守假成親的約定。」方正小心提醒。
「好,」秦錦繡面帶苦澀,「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方正的心隱隱作痛。
兩人面帶悲色地邁入一品棺材鋪。
「咳咳咳,你們終於來了。」守在床邊的李阿婆,焦急地抬起骨瘦嶙峋手臂輕輕召喚。
「爹爹。」透過昏暗的燭光,秦錦繡看到面如死灰的秦九,震驚地撲了過去,「爹爹,你怎麼了?」
床上的秦九印堂發黑,嘴唇也變成了暗紫色,無聲無息地躺在床榻上。
「岳父大人。」方正謹慎地低聲呼喚。
「秦九扣,錦繡回來了。」滿頭銀髮的李阿婆伏在秦九的耳邊,嘟嘟囔囔。
但秦九卻無動於衷。
方正忙搭上秦九的手腕,靜心診脈,神色凝重。
「怎麼會這樣?前幾日爹爹還康健如初?」秦錦繡著急地落下眼淚,「今天怎麼就病入膏肓了。」
「哎。」李阿婆搖搖頭,乾癟的嘴唇重重嘆息,「他前幾日出門了,問他去哪裡,他也不說,誰知道昨日回來,一頭倒下了門口,我還以為只是染了風寒,誰知道入夜之後,竟然嚴重了,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蘇醒,我實在是擔驚受怕,便跑去報信。」
「多謝李阿婆,不知爹爹回來時,說過什麼話嗎?」秦錦繡疑惑地問道。
「問他什麼,他也不說,只是不停地重複什麼壁虎之類的話語,其他的,我也聽不清楚。」李阿婆低頭想了想,「對了,我還真在他腰間,發現整整一袋子的死壁虎。」
「哎呦。」李阿婆連連咂舌,「我活了這麼大的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死壁虎呢,那壁虎呀,長了好多條尾巴,好多條腿,給我嚇了一跳,而且那些死壁虎個個齜牙咧嘴,肚子鼓鼓的,真的好嚇人。」
「好多條尾巴的壁虎?」秦錦繡驚愕地瞪大雙眼,爹爹去捉壁虎做什麼?
「壁虎?」方正的眸光也深了幾分,近日,從京城頻頻傳來多尾壁虎修鍊成妖,連連殺害數名妙齡少女的案件,難道岳父大人與此案有關?
方正忙追問道:「那些死壁虎在哪裡?」
「聽說是壁虎活血通絡的藥材,我就琢磨著將那些死壁虎用麻繩串了起來,掛在柴房裡陰乾。等冬天時,用他們來泡藥酒。」李阿婆細細地解釋。
「哦。」方正微微點頭,等會務必去看一看多尾壁虎。
秦錦繡哪裡聽得進去這些,一顆心始終懸著。
一看到秦九那張毫無生氣的臉,秦錦繡心疼地流下熱淚。
一旁的李阿婆也埋怨道:「哎,錦繡呀,不是我說你,秦九扣將你養大不容易,你如今嫁給鬼縣令,大小也是個夫人,不如將秦九扣接到身邊照料,彼此也有個照應,畢竟這年紀大了,沒有人在身邊,日子不好熬呀。」
秦錦繡臉頰羞紅,嗓子火辣辣的疼痛,緩緩抬起頭,看向方正,猶猶豫豫地問道:「我爹他……」
方正眉峰緊鎖,「岳父大人脈絡不穩,似乎心室顫動,而且呼吸急促,有雷擊的徵兆。」
「雷擊?」秦錦繡和李阿婆雙雙瞪大了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