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沒有前世的人
小卒掙脫我,頭也不回地說:「不能讓他們登岸,後面都是老百姓。」
我指著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敵艦:「你這小身板擋得住這麼多?」
他斬釘截鐵:「就從這艘開始!」
說話間,那艘戰船已經衝破水寨的防護欄,碾碎十幾艘小船,殘片橫飛,勢不可擋。金光閃閃的船首像撲面而來,雕的是位美若天仙的女子,身穿寶藍色絲裙,長發及肩,柳腰微擺,一手托碗,一手執錘,雕工精美,如幻如真,這莫非是智虛國的女王或他們信奉的神明?
我的脫殺技對沒有生命的物體並不起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船不斷逼近。小卒面無懼色,目光堅定,舒展雙臂,彷彿即將擁抱的是一片美麗的雲彩。被他這視死如歸的精神所感動,我也放棄了躲閃,硬起頭皮,繃緊全身,暗自祈禱那「揍死盾」能再建奇功。
伴隨著巨大的摩擦和破裂之聲,戰船猛然減速,不過慣性帶起的波浪還是將我們腳下的小船掀上半空,我和小卒被重重地拋到岸上。船首像上那女子俯視著全身濕透眼冒金星的我們,一雙妖媚的眼睛奪魄勾魂。
我們爬起來,後退幾步,抬頭望去,高高的船頭走出來一位冷艷動人的少女,容貌與船首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樣,裝束卻截然不同,頭戴鳥翼型銀盔,肩披淡紫色披風,身穿鑲有翡翠的雕紋金絲甲,英姿颯爽。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冷峻銳利,如刀裂空:「別人都在逃命,你們卻敢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倒也稀奇,報個名來。」
小卒毫無懼色,高聲道:「在下無名小輩,只請將軍放無辜百姓們一條生路。」
這姑娘看上去比我年紀還小一點,卻已是一支軍隊的統領,我在弧淖城競選大將軍未能如願,怎麼著也大不過她的級別了,只好說:「我是江湖菜鳥,路過。」
「喲?這世上還有無辜的人?」金甲少女不以為然地將一條腿搭上船沿,探出身子打量我們,甲裙飄飄,玉肢纖纖,細長光潔的腳踝上系著一隻黑色鈴鐺。那線條,那肌膚,嘖嘖,當真是殺人不見血。
正看得出神,忽覺屁股被人使勁擰了一把,疼得直咧嘴,丫頭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蹙起眉頭瞪著我,那眼神活像要把我吃了。
我正色道:「別鬧,在談軍機大事呢。」
丫頭警覺的目光在我的眼睛和金甲少女的大腿之間畫出一道弧線,質問道:「你剛瞅哪呢?」
我急中生智答道:「我是覺得那件金絲甲跟你很合身,想給你也買件,可你比她更苗條,不知道該買多大尺碼的。」於是丫頭開始歡快地打量起自己的身材來。
「混沌**中無人,竟找幾個小鬼來當炮灰,你們難道不怕死?」金甲少女的語氣依舊像狼牙棒上的鐵齒一樣冰冷,小卒的裝扮讓她誤以為我們都是官兵了。
我剛才其實是沒來得及躲閃而不是不怕死,所以沒好意思回答,小卒凜然道:「不怕。」
「哦?是么?」她嘴角牽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一切在電光石火間便已發生,寒光一閃,噗的一聲,一枝箭直沒入小卒右腹,箭羽隨著殘留的勁道微微晃動,小卒應聲倒地。
好快的身手,我根本沒注意到她什麼時候拿起的弓,也沒看見她放下弓,她依然保持著俯身問話的姿勢。也許,她根本就沒有用弓。
我彎腰去看小卒,脈搏、呼吸全無。
我高聲喝問:「他只是想救人,你為什麼要殺他?」
金甲少女淡淡道:「不怕死的人難道還在乎被殺么?」
丫頭低聲提醒我:「先下手為強。」
沒錯,這少女殺人不眨眼,必須搶得先機,我暗暗開始發功。奇怪的是,雖然明知道是她殺了小卒,罪行昭然,可我心中的敵意卻閃爍游移,飄忽不定,難以聚成合力。更糟糕的是,我無法做到在瞄準她的同時又不被她迷人的大腿分散注意力,根本使不出絕技。
智虛人的號角聲又響起,戰鼓隆隆。金甲少女興味索然地說:「還以為他有什麼三頭六臂呢,沒勁,要不也送你們這對小情人下去陪那獃子算了。」
丫頭一犟脖子:「什麼了不起,來啊!」
話音未落,那少女又打了個呵欠,一枝弓箭從她身旁衛兵的箭囊中激射而出,刺向丫頭。我一個移步擋在丫頭面前,閉眼咬牙以身為盾。可一點也沒痛感,睜眼一看,面前赫然站著個人。又是那小卒,不知他什麼時候又活過來的,這次箭直接貫入他的額頭,他又死了。
我和丫頭蹲在小卒身邊,又難過又納悶。金甲少女「咦」了一聲,沉默片刻,然後嘀咕了一句什麼,便轉身走出了我的視野,紫色鈴鐺隨著腳步發出清越婉轉的空響。
不一會兒,戰船緩緩退出了水寨,江上響起陣陣鑼聲,其他戰船也紛紛掉頭而去。智虛人退兵了!
四周恢復了平靜,小卒又醒了過來,拔出額頭的箭,一臉懵懂:「怎麼回事?」
這一切恐怕只有一個人能解釋清楚,我當即用「比鄰鏡」召喚出師父。
師父聽完我的講述,說:「把居然大師送你的『還淚盞』遞給他。」
丫頭取出「還淚盞」,裡面不知什麼時候被她養起一朵仙人球,披堅執銳地守在壺口。師父問我:「你不怕起夜時拿錯夜壺嗎?」
我一思量,頓時感到腹股溝一陣哆嗦。
小卒接過「還淚盞」,師父說:「你對它念一句『塔特瓦瑪西』。」
小卒說:「塔特瓦瑪西。」
「還淚盞」霎時亮起,向四面八方射出奇異光彩,仙人掌也裂成數瓣,向空中投射出一幅巨大的幻景:無數人在山林中廝殺,一壯漢披頭散髮,揮舞著流星錘,所向披靡,直衝到一頂綴滿鮮花和綵綢的大轎跟前,掄錘便擊,大轎登時碎為齏粉,轎中人也當場斃命。壯漢看了一眼死者,忽然發瘋似的撲上去,抱起屍身仰天長哭……
小卒的手微微抖著:「這……是……」
「前世的你是位義士,在一次聚眾伏擊奸宦的行動中,因為走漏風聲,中了圈套,誤殺了摯愛女子,悲傷自盡,」師父說,「藍止歌,你是當今世上的五奇人之一,和沙步奇一樣,身負偉大使命。你擁有不死之身,正如傳說中浴火重生的鳳凰。」
丫頭頑皮地掰過藍止歌的肩頭,打量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鳳凰男呀?」
卻見藍止歌伸出手指輕拂眼角,詫異道:「我心裡並不難過,怎麼會流眼淚?」
師父嘆道:「一世傷,三生淚。」
「這寶貝還有這功能呢!我也看看自己前世是啥。」丫頭一把搶過它,照著藍止歌的動作做了一遍。
夜壺還是夜壺,仙人掌還是仙人掌。丫頭嘟起嘴指著藍止歌:「被他用壞了。」
師父說:「你是普通人,當然不會有反應。」
我說:「那我也可以看到自己前世?」
師父說:「你真的想看么?前世的身份與今生的能力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你覺得你的前世會是什麼?」
我想起自己在上廁所時領悟的古怪絕技,猜不出關聯。丫頭腦筋轉得快,搶答道:「掏糞工!」
「我爹倒是當過掏糞工。」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我對著「還淚盞」念出咒語。
「還淚盞」又一次放出奇異光彩,空中也出現了幻景,奇怪的是幻景中一片空白,什麼內容也沒有。
丫頭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前世是個屁!所以顯示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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