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怔了一秒鐘,小憶迅速地推開了劉唱。
「你知道我現在最感謝誰嗎?」劉唱問,卻不等小憶回答自己就答道:「我最感謝的是我小學時的語文老師,謝謝她教會我『守株待兔』這個成語,沒想到還真能派上用常」
「呵。」小憶哭笑不得,「藍呢?」
「她喝多了,和我幾個哥們兒在猜拳呢。」
「你!不是說喝咖啡的嗎,怎麼又喝起酒來了?」
「她自己要喝的么。」劉唱說,「不過謝天謝地,她要是不喝,我也走不掉。」
這倒也是,藍是喜歡搞氣氛的人,興奮起往往控制不住自己。不過小憶還是不明白地問劉唱:「你不陪她喝酒,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劉唱正兒八經地說,「我忽然很想看看你,於是就來了。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你在不在,於是就在這裡等了。」
「不會吧。」小憶笑起來,她壓根就不信劉唱說的話。
可是劉唱卻又一下子拉住她的衣袖說:「走,今晚月色不錯,哥們兒陪你散步去。」
小憶再次甩開他,有些生氣地說:「我想你可能找錯對象了,我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女生。」
「就喜歡打人耳光?」劉唱笑嘻嘻的問道。那一瞬間小憶疑心他是為那一耳光來替女友尋仇的,於是不再答話,繞過他往前走。劉唱卻大踏步地上前把她攔住說:「看在我等了你七十三分鐘零十八秒的份上,你等我把話說完再走好不好?」
「你說吧。」小憶退後一步,冷冷地看著他,「打都打了,難不成你要打回我一耳光替她出氣?」
「哈哈哈。」月光下劉唱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笑起來,賊賊的。他的個子真的很高,小憶站直了,也不過到他的胸前。
「血小憶。」劉暢抓抓頭說,「你怎麼跟自己起這麼怪怪的一個名字?有點江湖女俠的感覺呢。」
小憶並不答,而是說,「你要不打,我可要走了。」
「戲文係數一數二的才女。」劉唱又說,「我早聽說,不過白聞不如一見。」
「哪裡比得上您的盛名。」小憶揶揄地說,「全校最頂尖的花花公子,我也是白聞不如一見。」
「豈敢,豈敢。」劉唱抱拳說,「公子想約會才女,不知三生可有此幸?」
「無。」小憶乾脆地答。
「為啥?」遇到頭認死理的牛。
小憶把臉板下來,認真地說:「我說劉唱,要瘋你還是找藍去,我胃疼死了,要回宿舍躺著去了。」
「越躺越疼。」劉唱說,「現在階梯教室沒人了,要不我們去那裡,我唱歌給你聽?」
劉唱的語氣聽上去很誠懇,和傳說中那個驕傲的他判若兩人。小憶的心有些軟,於是說:「對不起,改天吧,我今天真的沒力氣。」
「不成!」劉唱說,「改天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我不就整個歇菜了?」
小憶啼笑皆非:「你聽藍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從不聽別人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劉唱指著自己的眼睛說,「從你今天聽我唱歌時的表情,扇人耳光時的那個狠勁,我就知道一定是有個男人讓你傷透了心。」
「劉唱你別自以為是。」小憶不高興了,扭頭就走。
這回劉唱並沒有攔她,而是在她身後輕輕地吹起了口哨,《生如夏花》的曲調,那口哨聲美崙美奐地在小憶的身後悠然響起,一直到她上了三樓,推開了宿舍的門,仿若還縈繞耳際揮之不去。
那晚藍回來的時候已經超過一點,她顯然喝多了,撞開門進來,口齒不清地罵著宿舍管理員:「王八蛋,歐巴桑,我敲了十分鐘的門才給我開!」
小憶從床上跳起來,點了蠟燭。扶藍坐下說:「你呀,怎麼喝成這樣?」
「我以一抵十!」藍舉起十個手指頭哈哈笑起來,燭光映著她塗成銀色的指甲,看上去鬼魅極了。小憶把她的手往下一按說:「行了,快洗了睡,把大家吵醒了可不好。」
「他媽的!」藍趁著酒勁兒大喊,指甲掐進小憶的肉里:「老子喝了這麼多,他卻說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你說,我這類型就算不是傾國傾城至少也算個風華絕代吧,那笨鳥怎麼就這麼沒眼光呢?」
宿舍里已經有女生被吵醒,不停地翻身表示著不滿。藍還在絮絮叨叨:「他媽的,給他臉不要臉,真以為本小姐真是嫁不出去的主兒?」
怕藍瘋起來沒個完,小憶只好用勁把藍拖到了露台上。劉唱說得沒錯,這是一個月亮很圓很大的秋夜,月光被打著旋的風吹薄了,淡淡地映在露台上。由於身上只著一層薄衫,小憶被凍得一激靈,藍也有些醒了,撫著雙頰說:「真冷。」
「我去加件衣服。」小憶對藍說,「你在這裡吹吹風,把酒吹醒了再說。」
等小憶加好衣服出來,藍已經趴在露台上哭了起來。她的哭聲並不大,但身體抽動得厲害,像是害了某種很厲害的瘧疾。
月光,不可思議地美,把藍的淚照成晶瑩的琥珀。
小憶走到她身後,也替藍披上一件薄襖,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並不勸她。
藍卻轉過身來抱住小憶說:「小憶小憶,他當我的面說要追求你。那些男生笑得唏里嘩啦,我把自尊揣到口袋裡,笑得比他們還要猛。怎麼樣,我夠不夠酷?」
「他神經的。」小憶說,「你白痴啊,人家逗你玩兒你也當真!」
「不不,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藍的嘴裡噴著酒氣,固執地說,「這個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呢,真的呢!」
小憶忽然覺得厭惡,她一把推開藍說:「你也神經的,喝這麼多酒,講這麼多無聊的話做什麼!」
「嘿嘿。」藍詭秘地笑起來,可是她並沒有止住哭,眼淚仍不斷地從她臉上滴落。藍就這樣哭著笑著地把手握成拳頭豎到小憶面前說,「採訪一下,您老現在是不是特得意?」
「藍,你再這樣我生氣。」
藍終於不顧一切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后,她吐了。
小憶嘆口氣說:「你先進去吧,我來收拾這裡。」
「走開!」藍大聲地呵斥她說,「走開!讓我安靜一會兒!」
小憶走了,把藍一個人留在露台上,她回到床上,把CD隨身聽的聲音開得老大,把整個身子都縮到被子里。聽阿森用嘶啞獨特的嗓子在唱:「葉子,是不會飛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葉子……」
想念葉,想他把自己緊緊地摟在在懷裡,說:「葉的本職就是守護花埃」
可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日子裡,守護的天使卻不知去向何方。
葉,小憶在心裡說:「葉,你到底在哪裡?會不會也在想我?」
那晚,小憶在阿森的歌聲里睡著,她並不知道藍是何時從露台回宿舍睡覺的。清晨醒來的時候,她拿著掃帚和拖把來到露台,卻發現露台是乾淨的,藍在上鋪揚著比阿森還要啞的聲音說:「親愛的小憶,我想喝水。」
小憶放下手裡的傢伙,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藍。藍咕里咕嚕地喝下去,把空杯子遞還給小憶說:「哥們兒,我昨晚是不是喝高了?」
「你說呢?」小憶無可奈何地笑。
「唉!」藍從床上利落地跳下來說,「十個男生灌我啊,你沒見我昨天那個慘烈狀,好不容易才活著回來的。」
「以後別跟那些人混了。」小憶說,「那樣的喝法,沒準真把小命兒給丟掉。」
「生活太乏味,鬧著玩玩唄。」藍蒼白著臉,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你怎麼樣?臉色不太好呢。」小憶關心地問。
藍表情痛苦地捂著胸口:「今天周末你有何節目?」
「今天要辦系報,」小憶說,「哪裡也去不了。」
「去吧,主編大人。」藍倒在小憶床上說:「俺哪兒也不去了,繼續睡覺的偉大事業。現在也爬不動了,就呆在你窩裡吧。」
小憶辦完系報已經是中午,自己胡亂吃了點東西,又在小食堂里打了點稀粥,準備送去給藍吃,藍卻不知去向何方,她睡過的小憶的枕頭上,放著一個塑料袋,小憶打開來,發現裡面是四盒「斯達舒」。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行字:「胃疼的時候,請四大叔幫幫你的忙。」
署名是劉唱。
小憶把紙條捏在手裡,捏成一個小小的團,扔到了垃圾堆里。
然後,她坐到床邊,撥通了葉的電話。葉好像很忙,說話的時候哼哼哈哈。扯了些無聊的話,小憶終於低聲說:「我這些天不太好。」
「怎麼呢?」葉有些吃驚的樣子。
小憶有些艱難地說:「我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別瞎想。」葉說,「我正忙,回頭復你,好嗎?」
「不好。」
那邊沉默了幾秒后,傳來的是電話被掛斷之後的忙音。小憶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掏空,獃獃地捏著手機,直到短消息的「嘀」聲響起。
「你的手機一直不通,胃好些么?」
是劉唱。
小憶沒理,二分鐘后他撥小憶的手機,小憶把它按掉了。
他的短消息又來:「愛是一場戰爭,我不怕受傷只怕你不快樂。」
「下午沒事,陪我喝咖啡吧。」小憶想了想,回。
「好,二點整。咱『老樹咖啡』見:)」
午後的咖啡館寂寞冷清。小憶去的時候劉唱早已經坐在那裡等候,他穿灰白色的高領毛衣,真維斯的休閑外套,見小憶走近,連笑著站起來欠身對她說:「恭候多時。」
「你知道藍去了哪裡?」小憶問。
劉唱油嘴滑舌:「我現在一顆心都吊在你身上,哪裡能顧及他人。」
「其實藍特脆弱。」小憶坐下說,「您行行好別拿她開胃。」
「您也行行好,睜大眼多發現我的優點行不?」
「我說正經的呢。」
劉唱把左手舉起來做發誓狀:「我哪一句不正經天誅地滅。」
小憶看著劉唱笑嘻嘻的樣子問:「你到底想幹嗎?」
劉唱蠻不講理地說:「你一巴掌打走了我女朋友,所以,你得做我的女朋友,不然我多寂寞埃」
「你蠻不講理。」小憶哭笑不得。
「蠻不講理的男生才有氣質嘛。」劉唱嘻笑著說,卻又很快正經下來問,「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呢?」
「我連天長地久都不信。」小憶有些賭氣地說。
「那你太悲觀了。」劉唱替她的咖啡加上一粒糖說,「愛情還是很甜美的,我會慢慢證明給你看。」
甜言蜜語。
葉有多久沒對自己說過甜言蜜語?
「想什麼?」劉唱查言觀色。
「沒。」小憶說。
「我會心理學你信不信?」劉唱問。
「不信。」
「那我就隨便說說,你聽著就行了,反正也無聊,你看呢?」
小憶點點頭。
「你今天找我,其實是有事,對不對?」
小憶有些驚奇。
「你的眼神里閃過驚奇,證明我說對了。」劉唱說,「如果有事,您別客氣,儘管吩咐好啦。」
「其實也沒什麼事。」小憶說,「早聽說你是『情聖』,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別諷刺我。」劉唱做慍怒狀,不過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地說:「你問撒!」
小憶就問了:「如果一個男生不喜歡一個女生了,他會怎麼樣?」
「消失嘍。」劉唱說。
小憶的心直直地掉下去,卻還是勇敢地繼續問道:「為什麼要消失,不會直接跟她說嗎,說我不喜歡你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有時候說不出口。」
「為什麼說不出口?」
「也許,是怕傷害吧。」劉唱說,「男人有時候,也挺懦弱的。」
小憶看著劉唱,他長得真的很帥氣,比葉要帥氣多了。劉唱沒說錯,其實小憶約他出來喝咖啡就是想問這樣的一個問題,這是葉一直在逃避的問題,從另一個男生的口中得出的答案,是那樣血肉模糊的真實。
「一段感情走了,可以開始另一段。」劉唱說,「死心眼可不好。」
小憶低聲說:「我和你,和藍,不一樣。」
劉唱笑起來:「有什麼不一樣,感情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遇到真正喜歡的人,誰敢說自己不在乎?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強求也沒有用。」
「是這樣嗎?」小憶問。
「是這樣的。」劉唱肯定地答。
「謝謝你陪我喝咖啡。」小憶說,「我要走了,今天讓我請客,好嗎?」
「你請客也行。不過有個條件。」
「你說。」
「很簡單,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小憶說:「那還是你請吧。」
「我請也行,也有個條件。」
「又有什麼條件?」
「很簡單。你答應我做你的男朋友埃」劉唱一幅陰謀得逞的得意樣兒。
「那就AA制吧,AA制你不會也有條件吧?」
「有埃」劉唱說,「AA制當然也有條件。」
「你說。」
「你要快樂些。」劉唱把頭湊近些,溫柔地看著小憶,溫柔地說,「你太不快樂,簡直讓人心疼。」
甜言蜜語呵這該死的甜言蜜語,小憶只覺得自己痛到快不能呼吸。
最終,還是劉唱付掉了帳。他們從咖啡館里走出來的時候還不到三點。劉唱問小憶說:「你現在要去幹嗎?」
「我要去網吧。」
「那我也要去。」劉唱像個任性的孩子。
小憶狠狠心說:「別讓我討厭你。」
「這麼說你現在還多少有些喜歡我嘍?」劉唱狡黠地問。
「再見。」小憶跟他揮手,大步流星地朝著附近一家網吧的方向走去。後面又響起了口哨聲,很輕快,很動人的愛爾蘭音樂。小憶沒有回頭,一直等到她走進網吧身後的口哨聲才消失。
劉唱並沒有跟著進來。
S破天荒不在網上,QQ上有他的留言,只兩個字:「救命。」
辦雜誌真不是人乾的事,每月臨發稿的時候,他都處於半瘋狀態。小憶到信箱里把上次在葉家寫了一半的稿子調出來寫,心裡亂亂的,靈感卻出乎意料地順當,一寫還有些收不住手。敲完最後一個字,小憶把它發到S的信箱里,附上一封簡訊說:「把我的寂寞和驕情都寄與你,發不發表,都不重要。能救你命,自是最好。」
出了網吧的門,天已經全黑。
小憶回校,藍依舊沒回來。手機也沒開。於是問同宿舍另一個女孩於穎:「看到藍沒有?」
「沒。」於穎說,「我還以為你們一起去哪裡瘋了呢。」
結果,藍一直都沒回來。差不多十點鐘的時候,小憶卻接到劉唱的電話:「快來『SUN』,藍又喝多了。」
電話那頭,藍在唱歌,放肆而瘋狂。
「SUN」是深受大學生們喜愛的一個酒吧,劉唱和他的樂隊在那裡駐唱,如果遇到周末,往往擠個水泄不通。小憶趕到那裡的時候並不見藍,劉唱正在台上唱一首寂寞的歌:懷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離開的時候,一邊享受一邊淚流,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陳奕迅的《十年》。林夕的詞,劉唱給出的,嶄新的味道。
小憶在那歌聲里怔了一小會兒,抓住一個面熟的人大聲問:「看到藍沒?」
「廁所。」那人說,「她又喝高了。」
小憶找到廁所里,藍正在裡面嘔吐,吐得天昏地暗。見了小憶。把手放到她肩上說:「咦,乖女生今天也來泡吧了?」
「別瘋了行不行?」小憶啪一下打掉她的手說,「你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樣子!」
藍呵呵笑著說,「我失戀,當然是一幅死相嘍。」
「我們回去。」小憶拖她。
「不!要回你自己回,沒人請我喝咖啡我自己請自己喝酒還不行?」
「好,我自己回。」小憶知道藍的脾氣,發起瘋來六親不認,懶得跟她過招。
「薛小憶!」藍卻後面喊住她說,「你想知道葉在哪裡嗎?你真的相信他是去北京學習一個月嗎?」
「你什麼意思?」小憶轉身。
「沒什麼意思。」藍懶懶地靠在洗手間的洗手台邊,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長發。
「你到底想說什麼?」小憶盯著藍,心跳得飛快。
「我今天下午去醫院了。」藍雙手一攤,凄然一笑,高喊著說,「我他媽一天都在吐,我他媽以為自己懷孕了,所以我去了婦產科,可是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我看到了葉,你的寶貝葉,他陪別的女人在看病呢,那女的懷了他孩子了,你還蒙在鼓裡呢!」
藍的聲音奇大無比,一個字一個字如刀一樣地刺進小憶的耳膜,小憶奔到藍的身邊,跳起來,用手掌用力地堵住了她的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