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鳥精驚見候爺娶妻

蜂鳥精驚見候爺娶妻

他已經很久沒笑了,因為段雲生。

蓮起原以為自己終生將不再笑,沒想到少年幾隻亂跳的水蛙就令他笑了,他怨段雲生思心多變,言長情短,如今不過十年光景,他就已經能再展笑顏,難道事實上他也與段雲生一般薄情嗎?

蓮起拿起了簫,又放下。

簫已不能解愁。

蓮起手起,門窗盡落,小竹屋變得幽幽暗暗,雖不至於到完全不能視物的狀況,但看著也不清不明,蓮起爬到床上,曲腳抱膝把自己縮成一團,心中惶惶然,不知是驚,是慌,是疑,是憂,是怕,還是愁。

過了一會,蓮起站了起來,他覺得全身血液翻湧,思緒如受驚之馬亂竄,段雲生的笑,段雲生的絕情,段雲生初踏入山的情影,段雲生離開時馬後的揚塵,獵戶之妻的臉,阿生和大狗子的哭嚎…一幕一幕不停翻騰,蓮起想停,但腦子卻不肯停下來,已然是入魔之兆,蓮起不懂,至今他不曾因一己之私傷害生靈,也不曾傷過凡人,何以會有入魔之兆?

念頭一起,身已在百里之外。

半傾毀的小廟裡和尚正跪在佛前唸經,一下一下敲著木魚,蓮起拾階而上進入寺里,和尚聞風未動,蓮起立於殿旁一側,心卻跟著和尚那一下一下的木魚聲慢慢靜了下來。

「你來聽故事了?」

蓮起跟著和尚走到小廟後面,廟后只有一口古井,一顆松樹,樹下有石桌和五個石椅,月光下什麼都是灰灰暗暗,蓮起有法力,他能看的清不奇怪,但老和尚卻也能走的不偏不倚。

蓮起坐下后,跟和尚提起早先之事,不懂自己何以因為一笑亂了心緒,竟然險險入魔?

「上次那蜂鳥精的故事說到那裡了?」

「蜂鳥精驚見候爺娶妻。」

老和尚摸了摸眉毛,目光似落在遠山又似沒有,反正老和尚眉毛長的遮住雙眼,蓮起從沒一次弄明白和尚在看何方。

「啊,對了,說到候爺要娶妻了。」和尚收回目光,執壼為自己倒了杯水,盈滿后又盈滿一杯推到蓮起面前,才悠悠開口。

「話說,那蜂鳥精到底是沒聽候爺囑咐出了密室,他一路見到候爺府里紅燈籠不斷,處處貼喜字,心中又驚又疑,到了候爺房裡,蜂鳥精見到一女子頭蓋紅巾坐在候爺床上,一時激憤,竟取下房內懸於壁上之劍,一劍砍下床上女子的頸子,女子頭落了地,紅蓋頭滑過斷頸女子臉龐,落在一邊地上,蜂鳥精這才驚覺此人竟是候爺侍女阿朱。」老和尚說到這裡就停下來,抬頭望向遠方,蓮起雖然看不見老和尚又白又長的眉毛之下的眼睛,但他知道,老和尚看的不是山,是望進蜂鳥精的故事裡了,蓮起曾問過老和尚可是故事裡的候爺,老和尚笑著搖頭說:「和尚就是和尚啊。」

良久,老和尚才收回目光又開口道:「阿朱是候爺心腹,跟著候爺多年,也是除了候爺以外唯一知曉候爺身邊跟了只蜂鳥精的人,蜂鳥精隱隱覺得自己鑄下大錯,但又理不清候爺何以背叛承諾娶了阿朱,憶起往日候爺情意綿綿,雙人疊影情影仍在眼前,記起曾與阿朱無話不談,情同手止,蜂鳥精跌坐在阿朱的頭旁,往事幕幕與阿朱斷頸的臉輪番交替在眼前,蜂鳥精抱起阿朱斷頭,問阿朱「事情何以走到如此地步?」,阿朱已死當然不會答,只有張著一對驚懼大眼,蜂鳥精此時已經瘋怔,看著阿朱,覺得阿朱心是有不甘的瞪她,於是蜂鳥精挖下阿朱雙眼吞入腹里,蜂鳥精此舉已犯不可挽回之錯,待候爺送別前來祝賀眾人回到房裡時,蜂鳥精雙瞳已現紅光,顯然已經化魔。」

老和尚說到這裡就沒再接著說下去,只是專註的泡茶,喝茶,蓮起知道這代表今天故事已經說完,他把故事回想了一遍,實在想不透今天的故事跟他差點化魔有何關連?他與老和尚這樣的相處模式已經快十年了,蓮起知道直接問也得不到答案,於是撇開那部份,只就著故事裡的疑問向老和尚提問。

「蜂鳥精化魔是因殺了阿朱?」蓮起頓了一下,似覺說的不對,又開口說道:「還是因為候爺背棄承諾娶阿朱為妻?」

「嗯…。」老和尚沈吟不語,相處的時日不短,蓮起心知這是他未說到重處,「難道是為了阿朱嗎?」

說完蓮起自己就搖了頭,想他跟許多蓮花在同一潭裡,時有花枯,時有新花萌苞,如果要為每個花開花落傷懷,那要多傷心呀?

蓮起這裡還在想不透,老和尚卻已收好茶具往廟裡走,蓮起跟上,急問,「今天故事說完了?」

老和尚並未回頭,只是舉起手來揮了揮,「回去吧,有人等你餓到肚子打鼓了。」

蓮起皺眉不解,那山裡除他並無別人,難道是段雲生回來了?

心念起,人已到。

蓮起四處張望,並無段雲生的蹤影,只有少年盯著火堆嘴裡唸唸有詞。

「大仙怎麼還不回來?水蛙都要烤成蛙幹了。」

蓮起聞言驚懼,他施法離去前門窗緊閉,此少年怎麼會知道他離去?除去隱身法力現身,蓮起單手握住少年頸項,「說,你怎麼知道我不在?」

「那是…。」

「給我說。」蓮起以為少年想要欺暪暗暗施力,加深了力道。

少年漲紅著臉心想,大神我是很想說啊,可是我才說了兩個字你就給我掐死了脖子,我連字都發不出來怎麼說?

少年雙手又掙又抓,兩腳不停亂蹬,面色轉紅又轉紫黑,已然就要斷氣,蓮起這才發現不對,鬆開了手,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山間看去,吐納了幾次,又再開口問一次,「你是怎麼知道我不在?」但此時聲音已無剛才嚴厲。

「咳…咳…咳…咳…。」蓮起鬆手后,少年趴在地上咳了起來,一聲一聲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的,蓮起雖然背過身去,但雙手不自覺的緊握,心底一陣后怕,剛剛差點就要把少年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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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牽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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