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幾幅畫看來都還不錯,但也沒有特別顯眼,倒是小販正在細心整理的一幅縹緲山水畫別有一番風味,只是這景色有些眼熟,她卻一時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落款的紅印署名葉三,這個名字她從未聽聞,看來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畫者所繪。
顏亦嵐盯著畫出神,突然鼻息間飄來一抹暗香,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這幅牡丹畫得不錯,」顏亦嵐故意抬起頭,指著已經被垂掛到後頭、顯得兆頭好卻有些俗氣的花團錦簇字畫,「不知要多少……」
「這畫確實不錯。牡丹富貴,雍容大度,國色天香,多少銀子?」楊冬晴銀鈴般的聲音在一旁發出。
原本正小心的要將山水畫給收起來的小販,一看到楊冬晴的美貌瞬間看直了眼。
楊冬晴似乎早就習慣大家投注在她身上那驚艷的眼神,得意的瞥了一旁身材圓潤的顏亦嵐一眼,等著她難堪生氣,卻沒料到她竟然一聲不吭的。
「這幅花開富貴小姐若喜歡……就算你三兩銀子就好。」小販笑咪咪的說。
這個價錢有些高,但是楊冬晴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要丫鬟付帳。
「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主子沉得住氣,清荷可忍不住,她一眼就認出楊冬晴的丫鬟就是方才搶石榴紋木梳的那個丫頭,「我家小姐看上什麼,你就搶什麼?你故意的!」
「說什麼搶,我們買的哪樣東西沒付銀子了?」楊家丫鬟也不客氣的替自己的主子出頭,「真是粗鄙的丫頭。」
「紅桃,少說兩句。」楊冬晴輕斥一聲,用絹帕輕捂了下嘴,聲音嬌嬌媚媚的說:「丫鬟沒規矩,出聲頂撞,顏小姐見笑了。」
顏亦嵐想不透楊冬晴為何要搶她看上的東西,但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她的耳邊好似又響起從小到大教習嬤嬤再三叮囑的話——小姐,你是侯府千金,將來還會當狀元夫人,要雍容大度,忍人不能忍。
顏亦嵐深吸了口氣,接著露出笑臉,「不要緊,若要說出聲頂撞也是我的丫鬟在先。」
楊冬晴直勾勾的瞅著顏亦嵐看,心想不過就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要打發這種貨色,對她這個死過一次、穿越而來的現代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顏家嫡女從小被嬌養在府里,沒什麼不好的風聲外傳,畢竟有個侯爺爹擋在前頭,就算他的閨女再不好,看在她爹的分上,也得好上幾分,而這不是楊冬晴樂見的事。
權勢地位這種事古今皆然,她與顏亦嵐素無恩怨,只是她穿越而來,獻計找人讓她爹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之後,她就一心想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京城裡眾家閨秀們談論的幾個如意郎君,就數狀元郎李儒新的條件最入她的眼,畢竟他長相俊俏、風采翩翩,將來前途無可限量,可惜打小定下了娃娃親,眾人只能暗恨。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這個道理楊冬晴懂,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畢竟她長得一副花容月貌樣,既是京城第一美女,配個狀元郎也算相得益彰,至於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丫頭,縱使貴為侯爺嫡女也得挪開自身,把正妻的位置讓給她。
「顏小姐真是好教養。」她心裡比較想說的是:你這丫頭實在不該再吃了,那身子都快找不得腰了。
「比不上楊家小姐。」顏亦嵐就算察覺了她的言不由衷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這條街上還有什麼是楊小姐喜歡的,不如楊小姐先選吧,以免兩家的丫鬟吵了起來,丟了兩家人的臉面。」
明知道她是存心找麻煩,卻一點都不被她影響,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倒是挺沉得住氣的。楊冬晴嘲弄的想,倒令她小看了。
楊冬晴嬌媚的目光一掃,輕咬著下唇,一副為難的樣子,「我與顏小姐眼光相似,只怕是顏小姐想要的,我全都想要。」
這不就擺明了要與她杠上?顏亦嵐微眯了下眼。
「不如就……」楊冬晴緊盯著顏亦嵐,手輕輕的往旁一指,「先買下這幅松柏長青,我瞧你方才盯了許久。」
顏亦嵐的神情一僵。
見狀,楊冬晴的嘴角揚了一下,她早就注意到讓顏亦嵐停下腳步的是這幅松柏長青,而不是富貴牡丹,這小丫頭真以為她是蠢的嗎?
「顏小姐喜歡,對吧?」她的媚眼一勾,嘴含笑,「真是失禮了。」
顏亦嵐咬著牙,再好的脾氣,遇到這樣惺惺作態的人也很難心平氣和。
楊冬晴正等著她發作,好讓眾人見識一下這侯府千金的好教養,卻沒料到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
「這幅畫不賣!」
【第二章】
尤金抹著汗,從一輛馬車上跑了下來。
賣字畫的小販叫鄭建安,他認得尤金,畢竟這幅松柏畫的繪者就是尤金的主子,也是他和他家婆娘上千佛寺禮佛時遇上的貴人。
想想也怪他自己不爭氣,打小一心只想登金榜,沒學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就只會讀書,可惜就是學識不如人,幾次科舉連個邊都沾不上,最後只能勉強用肚子里的幾滴墨水,繪寫些字畫,上街賣來銀子養家活口。
前些時候,他在千佛寺看到一幅春江曉景,看那初春的江水上水鴨嬉戲,岸邊幾枝桃花盛開,一副大地回春的和暖樣,他一看驚為天人,千求萬求,好不容易才求得那作畫的公子看在他家婆娘挺著個肚子跟他一起跪求的分上,勉為其難的割愛,將自己的墨寶讓他拿到街上賣。
那畫還真讓他賣了個此生想都想不到的百兩銀子,賣了畫后,他隔天就將七成的銀子拿到千佛寺,這是一般寄賣字畫的規矩,那位公子原不想收,但他堅持一定得給。
那公子知道他的處境后,看他生活不易卻有骨氣,要他將銀子捐獻給千佛寺,還要他有時間便去千佛寺,他會教他寫字作畫。有了公子的傾囊相授,這些日子他的字畫技巧大為進步,公子開心之餘,還替他在最熱鬧的悅客來前找了個位置擺攤賣字畫。
畢竟是悅客來,來往的達官顯要多,酒足飯飽離開之時,還會附庸風雅的買些字畫,他的生活總算真正的安定了下來。
「尤兄。」鄭建安有禮的拱起雙手。「你說這畫不賣?」
昨日他上千佛寺,要跟公子報個喜,說他家娘子生了個大胖小子時,看到這幅畫,就見松柏立在一片大雪中顯得蒼涼,卻因遠方的幾枝紅梅而現生機,在他眼中,公子的人就像這畫的意境般,不論處在任何境地都能靠自己找到一絲生機與自在逍遙。
公子見他看得出神,沒等他開口就直接將畫給了他,定是公子知道再些時候就過年了,需要銀子過日子,他感激得只能跟公子磕頭再磕頭。
對他來說,公子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如天般的偉大,所以尤金一到,他立刻一臉的恭敬。
「是,咱少爺說不賣這人。」尤金的手不客氣的指著楊冬晴。
雖說楊冬晴長得美艷,但和他家少爺那如謫仙般的樣貌一比,連根頭髮都比不過,他看自家少爺那張好看的臉看得太久,對任何貌美如花的女子都沒任何感覺。
楊冬晴霎時變了臉色。
顏亦嵐一眼就認出尤金,她怎麼也沒料到會在街上遇見他,可是他身旁卻不見他那個俊俏如天仙下凡的少爺,接著她注意到那輛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心忖他也要離開千佛寺了?是因為腳傷嗎?
「我家少爺說這畫等的是有緣人。」尤金說著,要鄭建安把畫給收拾好,「他要送給這位小姐。」
顏亦嵐一直到身旁的清荷拉了她的袖子一下,她才將視線從馬車上抽離。
「什麼?」她一副儍愣愣的模樣。
「我家少爺說,畫送給小姐。」尤金實在不想給顏亦嵐什麼好臉色看。
什麼有緣人,第一次見面就把他家少爺的腿給撞傷了,害他家少爺只能提早收拾家當下山找大夫醫治,若真有緣,在他看來也是孽緣,偏偏剛才少爺在車內看到她在看他的字畫,就要他下車將畫直接贈給她。
「小姐請收下吧。」
顏亦嵐受寵若驚,「這畫要多少銀子?」
「我家少爺說,談錢俗氣。」尤金揮了揮手,「我家少爺還在等我,我就不多說了。鄭大哥,少爺說改天再與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