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受傷
藍承平一直緊跟薛娘子,這會兒便有些進退不得,心中暗忖:「平日里常聽那些僕婦說薛將軍懼內,所以才只生了一個女兒。薛將軍手下的將士卻一直對此嗤之以鼻,如今看來,薛將軍何止不懼內……倒是薛夫人瞧著身體不好面色慘白,是個十分溫婉柔順的。」
藍承平睃了一眼四下,想找個體面的人去解圍,他不熟悉薛家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左陽,不想他早已催馬躲在路邊的樹下休息,半點勸架的意思也沒有。藍承平到底年輕,見薛娘子、薛夫人都被薛將軍訓得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便策馬上前:「小侄拜見薛世叔。」
薛世叔心裡正不痛快,語氣自然也不和善:「你又是誰?」定睛一瞧:「承平,你怎麼在這裡?你爹呢?」
藍承平神色一黯,低聲道:「前些日子三叔和三嬸吵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三叔突然想去青川守天掖關。府里有些多嘴的下人亂嚼舌頭,非說是我娘慫恿我三叔,三嬸心裡不痛快便去吵我娘和我阿祖。我爹和我娘不想惹事,商量了一下便決定由我爹去守關。」
薛將軍眉頭一皺:「你爹素來不管你三叔家的事,怎麼會突然讓灝馨去天掖關,那裡苦寒又臨素海,雖不知道青川素海人驍勇善戰。在那裡守城,隔三岔五便是一場惡戰,前些日子守軍李勘不是剛剛戰死了嗎?」
藍承平眼圈一紅,強忍著眼淚道:「我爹正是頂了他的缺,我娘怕那裡苦寒沒人照顧我爹,執意要跟過去。」
薛將軍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怎麼你不在天掖關侍奉爹娘,跑到這裡來了?」
藍承平忙道:「我娘說天掖關太苦了,也沒什麼好的先生,怕我將學業耽誤了,讓我跟著你們去京城,因為事出突然沒趕上你們出發。小侄緊趕慢趕追了好幾日,昨天走到這裡想起一千年前木骨曾被人在此伏擊,便過來看看。」
薛將軍聽了伏擊兩個字嘴角一抽,又想起自家夫人轉頭道:「藍家二嫂也曾過來送行,可同你說過為什麼讓灝馨去守天掖。」
一直垂頭不語的薛夫人這才清了清喉嚨,抬頭瞥了鍾敏一眼,見她正在不遠出安慰女兒。馨兒雖然衣衫整齊,面容卻十分憔悴,此時正怯怯地跟鍾敏說著什麼。薛夫人心下大定,立刻心安理得地搖頭道:「沒聽她提起過,承平,你別是偷偷跑出來玩的吧?」
薛將軍臉一沉,嗔怪道:「你不曉得就不要亂說。承平……」他本想說:「承平比你還穩妥呢。」但他這會兒氣消了大半,便想起應該給妻子留些薄面這事兒,遂改口道:「承平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信得過他。」
藍承平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釋然,又從懷裡拿了一封信出來。薛將軍見一向愛湊熱鬧的夫人並沒有過來看信的意思,便接過去看了看:「唉,藍二哥為國為民,薛某不及。」
話音未落就聽見薛娘子一聲驚呼:「娘!你……爹!好多的血。」
薛夫人扶著馬鞍的手一松,身子微微一晃差點從馬上跌了下來,虧得一旁薛娘子眼疾手快將她拉住。薛夫人身上一軟,抱著肩膀的手也跟著鬆開,竟露出滿手的鮮血。薛娘子年紀尚幼力氣不濟,眼瞧著母女倆都要滾下馬去。
薛將軍瞧見了大驚失色,急忙衝過去將薛夫人抱下馬,蟬蝦和小紅見了也慌忙跑過幫忙。
不遠處鍾敏哄得女兒慢慢平靜下來,也要過來道謝,正瞧見薛將軍撕了薛夫人的衣袖,露出血淋淋的手臂。饒是鍾敏歷盡生死,也嚇了一跳。好在那刀口雖然又長又寬卻不深,瞧著不過是皮肉之傷,只是夫人膚白勝雪,如今血肉橫翻看著就格外地嚇人。
薛將軍一見這傷口這般大,腿一軟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忙摟緊夫人低聲道:「忍著點。」抬頭朝驚慌失措的鐘敏喊道:「快拿水囊來。」一扭頭見藍承平還在一旁看著,忙對薛娘子道:「你帶承平到一旁歇著。」
藍承平見了那傷口也跟著著急倒忘了迴避,被薛將軍一說不由臉上一紅,忙擺手道:「妹妹且忙。」說罷惴惴不安地走到路邊。
這時鐘敏取了水囊過來,薛將軍柔聲安慰妻子:「沒事,沒事,九兒不怕,這都是小傷。」他雖然嘴上強作鎮定,拿著水囊的手卻抖得厲害,哆哆嗦嗦倒了好一陣,竟將大半的水都灑在夫人的衣袖和前襟上。
薛夫人本來已有些迷糊,傷口被冷水一衝疼得又醒過神來,低聲嗔怪道:「咱家大娘子呢?不要給她看見了,嚇著她。」一旁看得已經有些呆了的薛娘子忙扭過身子,輕聲道:「娘,我什麼都沒看見。」
鍾敏瞧了瞧那翻出來的皮肉,這會兒被水沖得已經有些發白,眼淚便忍不住簌簌地往下落,試了幾次都下不去手,薛將軍只得接過鍾敏手上的匕首,又從懷裡拿了烈酒灑在傷口上,忍著心疼將已經有些**的肉刮掉。
薛將軍在戰場見多了生死,好些將士不過是受了一點小傷,不幾日傷口潰爛發熱,最後人都爛沒了才死。他心裡害怕,手便忍不住抖起來,薛夫人哼了一聲道:「你不要亂戳,疼。」
鍾敏和蟬蝦忙在傷口撒了些藥粉,這才將翻開的肉皮推了回去。蟬蝦又拿了一段細白布一圈圈地將手臂上的傷包紮好。
薛夫人臉上也還撐得住,身上卻疼得一抽一的,旁人看不出來,薛將軍抱著她心都跟著一起打顫,想責怪她幾句又怕她就這麼死了,醞釀了半天才恨恨地說道:「傷得這樣重,怎麼不早點說。」
薛夫人素來愛裝可憐,一聽這話立刻伸出那隻血淋淋的手,握著薛將軍的手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怕你罵我。」
薛將軍原本氣得七竅生煙,見她手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一時又心疼的不行,憋了好半天才道:「罵你,也是為了你好,你怎麼不見我罵旁人的娘子。」
薛夫人便訕訕地笑起來:「嗯,你剛才罵人的樣子真是好看了。」
薛將軍原本一肚皮的脾氣,聽她這樣一說,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承平的小廝和護衛們也都趕了上來,薛將軍急著帶夫人回去治傷,也不多言,大家上了馬一路疾馳回了前水。
到了驛站,薛將軍又叫了太醫過來,聽得確實是皮肉傷這才放下心來,卻又不肯讓那太醫回去,紅著眼眶道:「你再等一等……你看她傷得這樣重……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要不,等明日不發熱再走不遲。」
鍾敏幫著伺候薛夫人安歇了,這才讓馨兒宿在自己房裡,一來是怕她害怕,二來也是想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九兒怎麼會受了傷。
馨兒折騰了一天又驚又嚇,縮在被子里低聲道:「昨夜我聽人說那個東街酒樓如何熱鬧,便有些好奇,三更過後就偷偷溜出去,原本想去看看便回來,沒想到還沒出巷子口就被人從後面打昏了。」
鍾敏摸了摸女兒的頭:「是薛夫人帶人闖進山谷將你救了出來嗎?」
馨兒迷茫地搖頭道:「不是。東胡人把我押在半山腰,我聽不懂東胡人說的話,只遠遠看到有個人走進來。」
鍾敏點了點頭:「想必是你九姨派過去談條件的。」
馨兒喃喃道:「我也不曉得,過了半個多時辰,這些東胡人不知道為什麼就爭執起來。」
鍾敏頓時瞭然,贊道:「哎呀,想必是你九姨用了什麼法子離間他們。是不是她趁機派人進來將你救了?」
馨兒嘆了一口氣:「沒有,夫人的人是打完了才進來的。那個打贏了的東胡人很兇,他們只有五六個人卻把其他的人都砍死了。」許是想起當時的情景,馨兒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神情也恍惚起來。
鍾敏心疼女兒便接著說道:「是他將夫人砍傷的。」
馨兒搖了搖頭說:「那倒不是。夫人一直好好的,她跟那東胡人說了好一會東胡話,接著便去放了煙花。那幾個東胡人商量了一會兒,又跟夫人說了一會。夫人態度很堅決,有個東胡人長得十分高大,一直對著夫人又喊又叫。」
「夫人便讓羅十二收拾他,打了好一會。那個東胡人不是羅十二的對手,夫人便讓他們住了手。那東胡人似是服了,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走了。夫人留了兩個人守在那裡等薛將軍,自己打算去接應你們。不想有個東胡人躺在地上裝死,趁夫人不備跳起來砍了夫人一刀。」
鍾敏聽了不由嗔怪道:「原來夫人是那時就受了傷,唉,你們也不說給她包一下。」
馨兒嘆氣道:「本來是要包紮的,這時薛將軍帶人趕了過來,薛夫人著急便胡亂撒了些葯自己按著。薛將軍一瞧薛娘子不在便慌了,後來聽說薛夫人居然讓薛娘子去伏擊,您也瞧見了,他見了薛娘子毫髮無傷都氣成那樣。那個時候,您是沒瞧見,真是太可怕了……我還以為他要把薛夫人給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