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來世緣(四)
凈語與蘇萱
占卜的結果,吉。
母親喜滋滋地拿著簽子對他說:「兒啊,這都是第十次算啦,看來你和凈心的姻緣真的是天註定啊。」
他牽了牽嘴角,沒有吭聲。
母親喜歡算命,喜歡保媒拉縴,最喜歡的就是不斷地通過算命印證她給自己定下的姻緣絕對是天作之合。
其實這門姻緣就是有一天母親出去打牌時,偶然聽到姑娘的名字,覺得與自家兒子有緣,於是腦筋一熱,託人給他定下了這門親事而已。
他從小體弱多病,家人生怕養不活,便特意到寺廟中求大師傅為他取了一個佛家名字,也就是捨身給佛祖托佛光庇佑的意思。
大師傅給他起的名字叫凈語,所以也難怪母親聽到「凈心」的名字時覺得與他有緣。
想必那姑娘起這樣一個名字也和他是差不多的原因吧。
好在聽說那姑娘性情溫婉柔順,正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他並沒有反對這門親事。
占卜罷,謝過寺廟中的師傅,他和母親便開始往外走。
剛出門,便看到一個人,凈語的眉頭倏然皺起,心中閃過一絲厭惡。
那人名叫張順,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地痞無賴,自他和凈心定親之後,此人便賴上了他,又是挑釁又是羞辱,甚為可惡。
聽說,此人本來屬意凈心的,可現在凈心卻歸了他,所以那人氣不過,便不停地糾纏他。
可再糾纏就能把凈心糾纏回去么,凈語覺得,那人純粹是吃飽了撐的,欠揍!
果然,那人一見他,便做出一副無賴的痞子面孔,還肆無忌彈地朝他做出一個口型,那口型凈語看得懂,因為他不止一次從那人口中聽到過那三個字:假尼姑。
嘲笑他長得像個女子,嘲笑他起了一個出家人的名字,雖然因為今日有母親的眾多家僕陪伴,那人不敢明目張胆地上前來,但凈語還是被這無聲的三個字氣紅了臉,那人見了,笑得愈發張揚討嫌。
「張順那廝說,整日看著少爺您,都不想討女人了,說乾脆討了您算了。」
凈語想起身邊小廝對他說的話,那時他正在看《左傳》,正看到晉景公淹死在糞坑裡的那一節,聽聞此言,登時恨得恨不能把那人抓過來,摁住他的頭也摁死在糞坑裡。
那麼噁心的人,就應該配個噁心的死法,他想。
被氣紅了臉的凈語很想上去和那人拚命,但總算沒有喪失理智,且不說打得過打不過,單說母親在身邊,他就不能造次。
所幸,他們很快便擺脫了那個討厭鬼。
此時正是春天,春深似海,鳥語花香。
他的心神很快便被周遭的美景吸引了去,心中的那些負面情緒漸漸消散。
母親看到一個相熟的夫人,便笑著過去打招呼,進而熱絡地攀談起來。
他在旁邊待得無聊,便到院中其他地方走走。
這是一座很大的寺院,遠近聞名,香火鼎盛。
剛拐到放生池前,便聽到一陣悅耳的笑聲傳來。
是一個女孩子,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正拿著一支柳條逗弄水中的魚兒,那些魚兒不怕人,是被人投喂慣了的,登時追逐著柳條嬉戲起來。女孩玩得有趣,笑聲明媚動人。
他在一旁看得發獃。
「萱兒,你怎麼還在那裡,快來鬥草啦。」
不遠處,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逗魚的女孩兒清脆地「哎」了一聲,提起裙子,向自己的夥伴跑去。
一路灑落的笑聲猶如銀鈴。
他如同被釘在原地,目光痴痴地追隨著女孩,那明媚的臉龐,窈窕的身姿,動人的笑容,彷彿匯聚了整個春天最絢麗的春光,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他的心突然毫無預兆地痙攣起來,如被一隻手緊緊攥住,無邊的痛楚中卻又溢出無邊的歡喜,那歡喜彷彿從無邊的痛楚中盛放開來,如此飽滿,如此妥帖,如此讓人熱淚盈眶。
母親在遠處連喚他兩聲他都沒有反應,擔心他有事,連忙親自走過來,關切地問:「語兒,你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
他一把抓住自己的母親,急切道:「娘,我要娶她!」
「什麼?」
「她叫萱兒,娘,我要退了先前的那門親事,娶這個女子。」
他母親以為他癔症了,不禁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他愈發急切,落下母親的手,含淚道:「娘,請您一定要答應我,我想娶這個女子,娶不到她,我......我就活不成了。」
母親登時嚇了一跳。
......
凈語同蘇萱的大婚之夜,凈語忍著滿心的激動,雙手微顫地揭開面前女子的紅蓋頭。但見女子緩緩抬起臻首,眨了眨眼,看著他,說道:「原來向我家求婚十次的人長成這個樣子啊。」
凈語的臉紅了。
是的,他託人向蘇家求親,蘇家不答應,他便不停地一次一次求,屢敗屢戰,最後,蘇家無奈了,既為他的痴心感動,也因為他的糾纏讓蘇家再沒有其他求親者,所以便把蘇萱嫁給了他。
凈語看著面前的女子,眼中是難以掩飾的傾慕深情,他紅著臉認真道:「我會對你好,用我的整個性命。」
蘇萱眨眨眼,像是為這樣鄭重的保證驚住了,但很快她的唇角泛起一抹笑容,兩眼亮如星辰,點了點頭,一隻可愛的酒窩在右頰邊閃閃而動。
凈語定定地看著,而後緩緩地低下頭,吻上那個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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