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探望啞母
環兒自然不知許諾的想法,只想表現自己,靈巧的雙手不斷翻飛,不一會,一個清爽的髻便成了型。
「娘子,用這個簪子可好?」
許諾一直在想事情,被環兒一問才回過神來,見環兒拿著支明晃晃的金簪子。
這支簪子簪頭呈扁橄欖形,上有高浮雕穿花戲珠紋,下襯鏤空卷草紋地,簪頭靠下還鑲嵌了顆紅寶石,簪尾收細呈尖錐形,整個簪子十分華貴。
簪子華美,卻不該在今日佩戴,許諾伸手從飾匣內取出一個樸素的白玉簪子:「就用它吧。」
環兒眼珠子轉了一圈,沒有說旁的話出聲應是,接過簪子插入烏。
許諾察覺到環兒不曾離開,依舊跪坐在自己身後,彎了彎嘴:「這髻梳的不錯,有賞。」
「多謝娘子誇獎,這是小的該做的。」環兒謝了恩,這才站起,滿臉笑意地從李嬤嬤那接過賞錢,而後退了出去。
倒是個貪財的,用小小手段就能趕出去。
許諾撇撇嘴,原以為許倩那樣的心智自己能和她好好周旋一番,好歹也有些棋逢對手的感覺,怎做事這麼不小心,找了環兒這樣不靠譜的婢女做事。
莫非是覺得許六娘沒心計,所以不在乎?
若她如今還是這個想法,那日後有的苦頭吃了。
許諾想著許倩的事,目光卻移到了面前的銅鏡上。
透過銅鏡看到自己如今的面孔,竟然與許倩有兩分相似。
只是比起許倩典型的江南女子的秀美,一對長眉讓她的面孔多了幾分英氣。仔細端詳著銅鏡內的人影,嫩桃般的嘴唇,靈巧的鼻子,一對細長的桃花眼似有水光盈盈。
這雙眼與母親的眼有幾分相似,而一年前母親更是見到了這雙眼睛和右眼眼角的一粒黑痣才認出許六娘的。
呂氏!
母親!
「我要去看望娘,還望嬤嬤帶路。」許諾立即起身,穿上門邊的小頭綾鞋直接向外走去。
「娘子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出去,待身子養好了再去也不遲。」李嬤嬤沒料到許諾動作這樣快,前一刻還坐在鏡前,后一刻便見她出去了,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李嬤嬤催著春棠和環兒拿著披風跟上,自己也穿上鞋急急追了出去。
許谷誠和呂氏住在映誠院,與許諾的院子相隔並不遠,只需穿過一座假山,沿途經過一排洋槐便到了。
映誠院是個三進的院子,繞過影壁,進了垂花門左拐到抄手游廊上,穿過庭院才到跨院,便見到幾人向這邊走來。
「爹爹,娘的身子可好些了?」許諾沒想到許谷誠也在這,素色的錦袍綉著暗紋,使原本就儒雅俊秀的他比平日更多了一分清雅。
「六娘!」許谷誠前腳從屋內出來,一抬頭就見到許諾,急忙過來扶住她:「才剛醒過來,怎麼就亂跑。爹爹叫你好生休養,不聽話?」
許谷誠臉上的倦意,以及目光中透露的關切讓許諾心中和暖,笑道:「孩兒身子恢復的快,已無大礙。」
「胡鬧!身子有無大礙不是你說了算的。」許谷誠聲音雖是強硬,但目光中卻是滿是寵愛,他扭頭看著李嬤嬤問道:「嬤嬤你怎由得她這般?」
「爹爹莫要怪嬤嬤,是孩兒頑固,硬要出來的,孩兒實在是擔心娘。」許諾先向許谷誠行了禮,而後才開口解釋,話畢便提著裙擺快步向屋內走去。
身後傳來許谷誠的聲音:「慢些走,來人,扶住六娘!」
許谷誠心想,六娘過去不怎懂得禮數,待自己也有些許冷淡,如今竟然活潑起來,禮數也比往日周全。
雖是失憶卻也長大了,或許是因禍得福吧。
他這般想著,快步走向前一進的書房。
呂氏的屋中彌散著淡淡的藥草香味,擺設精緻,不乏古玩名畫,屏風上繡的柏圖十分逼真。
許諾繞過屏風,便看到卧在羅漢床上的呂氏,面前的女子與記憶中端莊柔美的婦人相差太多。
不過三日,母親就病成這樣?
面色蒼白,嘴唇白的幾乎沒有血色,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十分虛弱。
是因為擔憂自己嗎?
呂氏只穿著白色廣袖中衣,蓋著一床厚厚的被子,此刻由兩個婢女扶著坐起,張了張口,最終落下兩行清淚。
許諾急忙過去,跪坐在呂氏身旁,低頭道:「娘,孩兒不孝,讓您擔憂了。」
話畢,許諾覺自己眼睛有些濕潤,急忙眨了眨眼,打碎眼中的淚花。
呂氏伸手握住許諾的手,目光在她身上移動,卻無法張口訴說自己的想念。
因為,她前幾日啞了……
許諾一隻手被呂氏握著,另一隻手在袖筒里握成拳,指甲嵌在手心,幾乎要將肉掐破。
許倩,你等著!
母親今日所受的苦,我要你和你生母用百倍來償還!
記憶中的場景讓許諾氣憤,恨不得現在就出去將許倩撕成碎片!
許六娘前幾日得了風寒,呂氏為了照看她竟被感染,許六娘心中愧疚,卻不知該怎麼做。
正著急時許倩不經意間告訴許六娘,她生母杜姨娘家有一個方子,專門治療風寒,極其管用。許六娘當時太過著急便信了,因為不能出門就拜託許倩找方子買葯。
許六娘拿到葯后親自熬好送去給呂氏,呂氏喝下,第二日便說不了話。
當時許谷誠並不在家中,因此是他的兄長許谷渝找人調查,檢查了藥渣,現裡面有致啞的藥物。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許六娘,給母親傳染風寒,下毒令母親變啞……
不孝不仁不義。
許六娘今年四月份才過十二歲生辰,並不急著定親,但只這一條罪名,便讓她定不了好親事,更有可能定不了親。
沒有人家會娶一個不孝的媳婦回來。
得知此事後,許六娘並未想到自己即將面對的狀況,只是擔憂呂氏。
突狀況讓許六娘難以承受,她不過是想讓母親身體快些好起來,治療風寒的葯裡面怎會有致啞的藥物呢?她雖然不喜言辭,卻也不笨,冷靜下來立刻想到是許倩動的手腳,氣沖沖地去找她。
「母親將你當做親生女兒對待,讓你過的和嫡女一般,你怎能如此,竟然下藥害她?」許六娘拉著許倩顫聲問道。
「我怎會害母親,我未來的生活都需要母親操辦!都是你,你將葯端給了母親!你害了母親!」許倩也很氣憤,甩開許六娘的手。
她要毒啞的人是許六娘,她哪會想到許六娘將葯端給呂氏,而呂氏也沒有任何詢問便喝了下去!
真是蠢貨!
「藥方是你的,抓藥的人也是你,我要去告訴大伯父。」話畢轉身離去。
「哼,沒有證據,你若告訴大伯父,他只會現這些從頭到尾都是你做的!」許倩冷笑,抱臂看著轉身離去的許諾,沒有絲毫緊張。
許諾停下腳步,盯著許倩,似乎從來不認識這個人人一般,搖頭道:「也是,我三歲時你便想丟掉我,一個人獨享父親母親的愛,如今毒啞我已經是手下留情了。我竟然擔心自己年紀小沒記清事錯怪你,而未將當年的事情告訴父親。」
「哈哈!你果然記得那年的事,看來我毒啞你是正確的。」
回府後許六娘雖說不記得小時候是怎麼走失的,但許倩一直擔心她有所隱瞞。前幾日聽到母親屋裡的人說許六娘小時候極其聰慧,詩詞只念幾遍就能記住時,便懷疑許六娘是記得當年的事情的。
為了免除日後的麻煩,便想著將她毒啞。
許諾不願繼續回憶,她為母親不值,為父親不值,竟然將如此一條毒蛇養了十四年!
喝了女兒親手端來的毒藥,呂氏依舊選擇相信自己的女兒是被人陷害,並非本意。
這份信任,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