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家主之位
金秋十月,陽關普照,晴空萬里,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一向隱晦低調的程家宅第卻迎來了空前的盛況。
宅門外,兩列黑色轎車沿街依次排開,每輛車旁都配有黑衣保鏢雙手背後,筆直地立在那裡。整條街被這盛大的氣勢搞的肅穆神秘,周圍的鄰舍站在外圍遙望著這一場景,議論紛紛。
久違了的程家祠堂破天荒地門洞大開,迎人而入。
程家祖祠,外人不得入內。金力管家率領金家等外系和程氏企業眾元老、董事均站在門外,井然有序,臉上的神色頗為嚴肅。
第一環節,便是敬香祖宗。
程家以程信先生為首,男女眷按照輩分排開,待傭人將蒲團一一在各人身前放好,程信領先面向祖宗跪地,身後晚輩依次跪地,面對程家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之禮。
程言跪在最末的位置,和程諾並排。程家的禮數紛繁複雜,彎腰叩頭,一系列動作下來,背上、臀上尚未結痂的傷口不停撕咬著,疼得程言冷汗直冒,幸好今日穿的是黑色系的西服,要麼血跡怕是要滲出來了。
程言拚命咬牙忍著鑽心的疼,程諾跪在他身旁看著他隱忍的樣子,心疼極了,輕聲問:「疼得緊嗎?」
程言輕輕搖搖頭,示意她在祠堂重地,千萬不要多言,以免犯了規矩。程諾連忙噤聲,怕他支撐不住,只稍微扶了扶他胳膊。
待上完香后,這一環節才算結束。
程信虛弱的身體經這麼一折騰也漸漸吃不消,捂著胸口輕聲咳嗽起來,程夫人伸手扶他,一臉擔憂。程信寬慰地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撐得住,無礙。
「都起來吧。」程信一聲吩咐,眾人這才緩緩起身。
程遠示意傭人拿過一根拐杖,轉身遞給父親。
程信拄著拐杖在夫人的攙扶下走至門前,招招手讓金力站在自己身側,看著台階下站得筆直的兄弟們,道:「今日把各位請來所為何事,大家心裡應該也猜到了大概。諸位都是為程氏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重將,還是那句話,程家絕對不會虧待對程家有恩的人。」
「程先生言重了,為程家盡職盡忠是我們的本分。」李董事微微頷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眾人紛紛頷首應和。
程信點點頭:「我程信24歲臨危受命,扛起程氏企業的擔子,風風雨雨也闖蕩了大半輩子,承蒙各位的扶持,程氏企業才有了今日這般成績,程信在此謝謝諸位了。」程信拱手,眾人回禮,嘴上謙虛地說著哪裡哪裡。
程信繼續說:「如今人老了,力不從心,也是時候該歇歇了。」
程信的一番話驚得眾人紛紛抬頭,卻也是意料之中的樣子。
「阿力。」程信輕喚。金力瞭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黑桃木盒。
「程言。」程信又喚。
程言正勉強撐著身子躲在暗處,聽見爺爺冷不丁的一聲傳喚,驚了一下,見家人的目光都注視在自己身上,忙走到爺爺身前,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恭敬道:「爺爺。」
「跪下。」程信吩咐。
程家人紛紛蹙眉,心中滿是疑惑。程恩不解地走到程遠身邊,輕拽他的衣袖,程遠溫潤如玉地輕笑,對她點了點頭,程恩大驚,已是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
程言一愣,抬頭看看爺爺,見爺爺慈祥的看著自己,心中的驚駭頓時被暖意取締,不敢遲疑,乖順地跪在程信身前:「爺爺吩咐。」
程信將手中的拐杖扔給程鋒,從金力手中接過盒子,緩緩打開,只見裡面盛放著一隻綠玉扳指,雕刻著夔龍花紋,正中間印有一個「程」字。
程信從盒裡取出扳指,吩咐程言:「伸手。」
程言心中大慟,這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今日是程家改朝換代的日子,原以為大爸是理所應當的下任程先生,可見現在這架勢,怎麼好像爺爺要把程先生的位子移交給自己?
程信見他遲遲不伸手,便也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用細無可察的聲音低聲道:「伸手,別逼我當著眾人的面教訓你。」
程言在程信灼灼的威脅目光中乖乖地把雙手伸了出去,高高地舉在頭頂,程信將扳指放在他手上,輕輕地舒了口氣,面向眾人道:「此乃程家歷任家主的信物,即日起,程言便是我程家第八代程先生。」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大駭,紛紛想攔,卻為時已晚。
程言驚得差點沒把信物從手上摔了,「噌」地站起身子,不甘心地看向爺爺,又把目光轉向家人,除卻大爸,每個人臉上都是震驚的表情。程言低頭看著手上的信物,整個人都懵了。
「程先生,此舉是否太過草率,無論從功勞還是經驗來看,程遠總經理才是下一任程先生的最佳人選啊。」李董事按捺不住,率先開了口。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附和,台下議論紛紛。
「爺爺……」程言急了。
程信瞪他一眼,讓他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程信一點都沒有想要解釋的意味,站直身子望著台下騷動的人群,朗聲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也知道你們想說什麼。程氏企業是家族企業,無論是何人做了董事長,他都是程先生,都姓程,與你們又有什麼干係呢。你們只需要聽從程先生的安排,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可以了。」
「可是程先生……」
程信一擺手:「好了,我心意已決,此事無須再議,都散了吧。」
程信給程遠使了個眼色,程遠會意,點了點頭。
程信接過程鋒手裡的拐杖,對程言道:「程言隨我進來。」
祠堂大門再次關上,門外卻彷彿炸開了鍋,眾人一股腦地湧上去:「程夫人,您看程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啊?」
「先生說的很明白了,諸位照著他的意思來就是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實在不懂這些。」程夫人抱歉地沖眾人笑笑,在程恩和程諾的攙扶下回了房。
「諸位稍安勿躁,程家還有家事要處理,你們先回去,具體的指示近期會傳達到諸位手上的,只需按部就班的去做就好。」程遠輕笑著,和程鋒把眾人一一送出家門。
程信抬頭看著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感慨萬千,不久之後,自己的牌位也將懸挂在這,供子孫後代拜祭了。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忙忙碌碌了一輩子,到頭來終將長埋地下,與黃土為伴。
程言戰戰兢兢地站著,看著程信已經有些萎縮的背影,心中酸澀不已,爺爺和奶奶不辭辛苦地把自己養大成人,自己可是一天沒讓二老舒心過啊。
「砰』地一聲跪地,程言認錯道:「爺爺,孫兒不孝,惹您傷心了,您打我、罵我吧。」
「打你有用嗎,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孽障,跟你那混賬爹爹一個德行,生來就是為了氣老子的。」程信歹聲歹氣地罵。
程言縮著腦袋聽訓,羞得臉通紅,見程信又咳嗽,忙起身搬來椅子扶他坐下,自己則乖乖地跪在他腳前,一副乖寶寶地順從樣子。
「身上的傷,還疼嗎?」程信忍不住開了口,溫和道。
程言紅了眼圈,本想說不疼的,不知為何,聽著爺爺慈祥的聲音忍不住心裡就泛了委屈,顫聲道:「疼著呢,爺爺打的狠,小叔打的更狠。」
程信哈哈一笑,捏了捏他的臉頰,打趣道:「不狠點你能長記性嗎,不狠點能讓你乾媽心疼?」
程言臉色緋紅,知道爺爺為他的婚事可謂是殫精竭慮,操碎了心。
「安心這孩子,到底是委屈了,日後你可得好好補償她。」
「孫兒知道。」程言乖乖點頭。
「爺爺……」
「嗯?」
「孫兒惶恐,這程先生的位子您是不是太操之過急了些,孫兒還小,經驗不足,實在難當此大任。況且,大爸為程氏企業付出了這麼多,於情於理也都是他該繼任才對。」
「哼,你以為我想把這個重擔交給你嗎?你這小畜生何德何能,毛都沒長全呢就想做一家之主?」
「那您……」程言徹底被搞暈了。
「還不是你大爸,死活不肯接這個位子,差點沒跟我翻臉,嚷嚷著為程氏奉獻了大半輩子,非要主動請纓陪我和你奶奶去遊歷一番,看看外面的美好世界,你說他死乞白賴地跟我一通撒嬌,我也不知怎麼腦袋一熱就答應了。唉,這臭東西……」程信一臉被騙的懊惱。
程言腦袋上三條黑杠,一大群烏鴉「呱唧呱唧」從他頭頂上飛過。
「大爸不願意干,您就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我啊,您也太偏心了!」程言也來了小脾氣,閉著眼睛嚷嚷。
「怎麼,你也想造反!我告訴你,你可沒資格跟我談條件,你這身上還犯著事呢,我還沒說原諒你,要不要接,你自己看著辦好了。」程信乾脆耍了賴。
程言無奈:「爺爺,您也知道程氏企業現在一堆事呢,您就真的放心把這爛攤子交給我,不怕我把您的家底敗個精光啊?」
「臭小子……」程信笑罵,照他的後腦勺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