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塵埃落定(二)
唐明漢看著被日軍炮火猛烈轟擊的大石砬子,心中急如火焚。他知道韓光前那裡的兵力是不足以抵擋現在已經發瘋了的日軍的,如果不能儘快地打亂日軍的部署,說不定這伙鬼子就真要逃出生天了。「命令許一山他們全體進攻,不讓日軍有喘息的時間,吹衝鋒號!狹路相逢勇者勝,把日軍的氣勢壓下去。老竇,你們幾個都跟著我衝鋒,先把鬼子的炮兵陣地給端掉。娘的,老子今天看看是鬼子們有三頭六臂的本事,還是我們四野營有屠龍斬虎的能力。」操起突擊步槍,接連幾個點射,一貓腰地竄出了山林,向著山下衝去。
竇國傑幾人聽見唐明漢這樣喊叫,不敢怠慢,紛紛地端起匣子槍,猿躍虎撲地跟在唐明漢身後,朝著四處有鬼子的地方連接開火。許一山聽道隊長的命令后,急忙叫司號員吹響了衝鋒號。剎那間,嘹亮的號音在山谷里鳴響,滿山都是殺鬼子的憤怒呼號;崔太植、金奉圭和幾個朝鮮族隊員也抱著機槍邊打邊用日語高喊;丁壘帶著的幾個隊員也舉起半自動接連地開槍。日軍拖在後路的是輜重和炮兵分隊,一見四面八方都是拿著槍的中國人,慌得團團打轉。有的開槍還擊的,還沒等第二次拉開槍栓就被打倒;有的乾脆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想白刃衝擊,劉輝武把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快速地撂倒,對著地上猛吐一口口水。「媽的。屁的精銳,老子還能讓你們打白刃戰,瓜娃子。」
有七八個日軍大概昏了頭,不辨方向地朝著來路直竄,一下子就碰上了韓玉珍帶著的女子武裝隊。韓玉珍本來就對韓家局這次的傷筋動骨惱火悲痛,看見這伙日軍在一個軍曹的帶隊下朝自己這邊衝來,掏出手槍就開了火。「大丫二丫,姐妹們,大夥都狠狠地打這些披著人皮的畜生。」那個帶隊的軍曹猛地看見從樹後轉出來的幾個是女人以後,不覺一楞。還沒有等他開口出聲,一顆子彈就打中了他的小腹,接著又是一顆子彈擊中他的胸膛,愣生生地將他準備發出的命令噎在了嗓子里。
這韓玉珍和黃淑英的槍法還真是不錯,在這猝然交火的第一時間裡,就把沖在前面的四五個鬼子打死打傷。而後面跟著的二十來個大姑娘和小媳婦也紛紛地拉拴開槍,第一次面對著凶神惡煞似的鬼子,不少的女人手忙腳亂,也不仔細地瞄準,反正就是朝著鬼子來的地方不斷地開槍、開槍,倒是把餘下的三四個日軍士兵嚇得趴在地上。舉起槍就打。
「姐妹們,都趴下,別讓小鬼子的子彈咬上。」韓玉珍一見剩下的幾個日軍在頑抗,大聲招呼著姐妹們隱蔽卧倒。一邊還用連續不斷的射擊壓制敵人的火力。
黃淑英蹲在一棵大樹後面,沉穩地一槍一槍地放著,不多一會就打死一個,打傷一個。「好樣的二丫,就這樣打,鬼子還有倆個活口了,不要放他們跑了。」韓玉珍看到黃家二丫的戰果以後,高興地叫道。
中條信哲已經組織部隊衝擊了大石砬子的阻擊陣地兩次,均被對面的手榴彈和機槍火力打得退了回來。小田陣亡以後,荒木支隊現在剩下的指揮官只有他一個人,身後的軍號和滿山的喊殺之聲讓他心驚膽戰。中條清楚,荒木支隊已經完了。
悲憤之下,他也不想著什麼突圍的事情,乾脆破罐子破摔,糾合了最後不到八十人的兵力,揮舞著指揮刀,呀呀地喊叫著,返身迎著四野衝鋒的隊伍對了上去。
韓光前一看日軍反頭回攻,立馬跳出台階陣地,「弟兄們,鬼子們要完蛋了,大夥都上啊。王大河,你們幾個給我不要命的放榴彈,把鬼子們都炸暈。」帶著自己分隊的最後三十來人,追著日軍的屁股就打上了。
唐明漢和許一山、丁壘、劉輝武幾人,都帶著各自的隊員,正在清剿中心戰場的零散日軍,看見一個帶頭的鬼子隊長模樣的人朝著自己隊伍這邊衝來,後面還跟著一大群日軍,意識到這是鬼子們要拚命了。
「弟兄們,鬼子們這是最後的蹦達了,堅決地把他們消滅掉。機槍,機槍!給我狠狠地打。」說完,操起突擊步槍就對著中條來的方向猛烈地掃射。
許一山帶著的四野第一分隊,在突擊中已經分割日軍的進攻和防守,是沖在最前面的隊伍。中條信哲的這一反衝擊,正好和他的隊伍撞上。雙方的進攻和反衝擊都來得很快,不到一會,中條信哲帶著的殘兵就到了跟前。
許一山只見領頭的一個鬼子軍官紅著雙眼,軍帽也沒了,軍裝的領口也開了,手中的指揮刀胡亂地揮舞著,蹦蹦跳跳地朝著四野的隊伍衝來。口裡還『呀呀』地大叫。心裡想到:「奶奶的,你這是唱戲啊?架子倒象是戲檯子上的把式,可惜老子沒興趣看。」回頭對著自己的隊員們吼道:「打,把這幫兔崽子打回他們的老家去。」
一段不長的穀道,四野的二百餘人和最後的幾十個日軍絞殺在一起,短促的槍聲和兵刃的碰撞在交響。這時,夕陽已經緩緩地落入了西邊的山嶺,只剩下漫天的紅色晚霞。
中條信哲跪在地上,雙手拄著指揮刀,兩眼困獸猶鬥地仰看著天空,胸口上一個大大地血洞,楞是沒有倒地。身邊是一面破爛的膏藥旗,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他的部下。
「都結束了,真好像是在夢裡一樣,就這樣把關東軍的一個支隊幹掉了?那個叫板垣征四郎的狂妄日本軍人不知道想到這個結局沒有。這會,他該哭了吧。」唐明漢疲憊地坐在地上,撫摩著打空了彈夾的步槍,喃喃地低聲自語。
許一山、丁壘、劉輝武和韓光前不約而同地來到隊長的身邊,大家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這塊浸滿了血跡的戰場。
「好了。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辛苦。現在天已經快黑了,趕緊地通知黃秋生他們,動員老鄉們來協助打掃戰場吧,首先是將我們自己的傷員抬回四野營,還活著的傷員們一個都不能死,千方百計地救活他們。讓玉珍和韓老爺子他們也回四野營,大石砬子毀了,五道溝也毀得差不多了,這裡都是韓家三十年的經營,還不知道老爺子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呢。」
「賢婿也太看不起我的氣量了吧。早先我就說過,只要你能把這些禍害我們中國人的鬼子們的命留在五道溝,我韓耀庭就算是家全毀了,也是心甘情願。」說話間,韓家老爺子精神奕奕地走了過來,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病人。
韓玉珍也跟在自己的父親身後。雙眼紅紅地像是哭過,臉色煞白;就連韓再功也拄著一支木拐硬撐著一條傷腿,來到了大夥的旁邊。此時,竇國傑、姜子恆、馬光明等人以及隊員們都陸陸續續地集合在唐明漢周圍。有的輕傷員還扎著繃帶,靠人攙扶著,不肯上擔架。他們都看著唐明漢,看著這個帶著他們將進犯五道溝的驕狂日軍全部消滅的男人,眼神中帶著欽佩、驕傲、自豪。
「弟兄們,我們把一千多鬼子全部消滅了,我們打贏了、我們勝利了!」唐明漢一腳踹倒中條的屍體,拿過他的指揮刀,挑起那塊破爛的膏藥旗,遠遠地甩在一邊,舉起刀,大聲地對著全體隊員們吼道。
「嗷、嗷」四野的隊員們聽到隊長的宣布后,都集體地歡呼起來,喧鬧的聲浪震得山谷也在遠處迴響。
「可是,我們也遭到了巨大的損失。有一些和我們朝夕與共的弟兄,在這次激烈的戰鬥中,倒在了鬼子的槍口下;我們的大石砬子和五道溝也基本被炸毀和燒毀了,我們付出了鮮血、生命和家園的代價,才換來了現在的勝利。可是,我們不後悔!不退後!家園毀了,毀了我們可以再建;烈士犧牲了,我們可以動員更多的後來者。我們現在只要有堅決地和日本侵略者作鬥爭,用槍杆子保衛我們自己,中華民族才有生存的希望,我們將來才有更好的生活。我們生長在這裡,這裡有我們的父老鄉親,同胞兄弟姐妹,我們絕不放過來這裡燒殺搶掠的強盜。每一個有血性、有良心的中國人,都要為這自己的家鄉,自己的國家,勇敢地和敵人戰鬥拼殺。今後我們四野還要主動地去打鬼子,解救更多水深火熱的中國百姓。弟兄們,你們願意嗎?」
「願意、願意!!」所有的隊員們,包括兩溝自衛隊的人員都舉起了手中的槍支,高聲地喊道。
入夜以後,黃秋生帶著的五道溝和四道溝的幾百老鄉和幾十匹馱馬陸續地趕到,兩里多長的穀道戰場上都出都是打著火把,提著馬燈的人。唐明漢走到烈士和傷員擔架旁邊,一個一個地查看烈士的遺容,詢問傷員的傷勢,心情顯得十分沉重。
這次圍殲荒木支隊,作戰時間前後共六天,四野的參戰人員戰死戰傷一百一十多人,其中五十二名烈士中,除了村民自衛隊的七人以外,四野的正規隊員折損了四十五人。還有六十名輕重傷員,有的人可能以後會永久地喪失勞動能力。
韓玉珍一直在唐明漢身邊低聲地抽泣,原韓家局的弟子在這些死傷者中佔了近三分之一,這三十多個小夥子都是跟隨著韓再功和韓玉珍走馬江湖的好漢子,現在有十九個人冰涼地躺在擔架上,還有十來個渾身血跡斑斑、呻吟痛嚎。唐明漢也看得心酸不已,一把攬過韓玉珍的肩頭,緊緊地摟住她,勸慰道:「玉珍,別難過了,這筆血債今後我們一定要討回,相信我。犧牲的弟兄們我們厚葬,受傷的弟兄今後只要我四野在,一定能把他們養好,哪怕用最好的葯也在所不惜。」
「謝謝大哥,我好多了。亂世存活,人命如紙,他們沒有屈辱地去死,而是站著拿槍和鬼子們拼殺犧牲的。就這一點,我韓家上對得起蒼天日月,下對得起父老鄉親。」韓玉珍拭檫著眼淚,沉聲地說道。
「好,這裡就交給黃秋生大哥,我們和老爺子一起回四野營吧,好好地將息兩天,緩緩心神,這後面的家園重建還有不少的事情。」說完,招手叫來許一山,把後面的工作囑咐了一些要注意的幾點,扶著韓耀庭上了烏睢馬,先回營地里去了。
打從奉天一路馳援回來,唐明漢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身體和心神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下。現在懸在頭上的荒木支隊已經灰飛煙滅,可接下來還要開展哪些工作呢?唉,要是政委在就好了,起碼有個商量的人。等等吧,應該和幾個隊友開個會,交換一下看法了。唐明漢在回營地的路上,一邊走,一邊想。
清理戰場,整理繳獲、統計損耗、善後撫恤,安頓民眾,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在隨後的幾天里佔據了唐明漢的所有時間。大戰之後,所有的隊員們都好像亢奮勁頭一下被抽空一般,這些工作只好先交給黃秋生和常田富、馬光明等人,戰鬥分隊先休整。連日常的訓練也停止了三天。
唐明漢和韓老爺子商定,對所有的戰死隊員,有家室的,每人給予一百大洋的撫恤金;戰傷的隊員,每人給予三十大洋的慰問金;在五道溝河大石砬子被損毀的房屋,四野也拿出一筆款子來資助他們重建新房。幸好四野的家底子厚實,這一萬多大洋的支出馬上就兌現到各家各人的手中。
殲滅了荒木支隊以後,唐明漢他們得到了自建隊以來的最大一次裝備收穫,堆積如山般的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將四野的坑道倉庫擠得滿滿當當的。打掃戰場,黃秋生和常田富已經是行家裡手了。日軍軍官和士兵口袋裡的現金,身上的金銀首飾、裝具等等,全部都落入了四野的腰包。而唐明漢最感高興的就是,繳獲了完好的兩部電台,連同先前在後廠老金溝礦上得到的一部電台,今後四野的通訊聯絡方面基本可以滿足了。
現在較為難辦的就是俘虜的日軍。先前唐明漢和竇國傑一起抓了五個,後來在打聚殲戰時又俘虜了十一個,這十一個日軍都是主動舉手投降的。是屬於荒木支隊小田參謀官率領的通訊兵和衛生兵。經過金奉圭的詢問,落實了這些日軍的身份和職務。對於這些人的處理,唐明漢直撓頭,還真狠不下心去槍斃他們。其中一個考慮就是這些電台四野目前沒有一個人熟悉使用的方法,還有衛生兵能協助做些傷員的看護工作。思慮再三,最後不得不命令他們先換上老百姓的衣服,集中關押起來,由崔太植和金奉圭帶著朝鮮小隊看守,等到張自和回來以後再作處理。這些日本軍人一旦作了俘虜以後,倒也老老實實地,除了三餐飯外就是一天到晚地合掌禱告,口裡不知道喃喃地說些什麼,大概是祈求上蒼能讓他們平安回家吧。
六月末,地里的莊稼已經有兩尺來高,由於天氣好,雨水及時,長勢都十分地喜人。那些從清河岔以及其他地方來的移民們,看著自己辛勤開墾出來的田地,看著兩個多月後就要收穫的糧食,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在五道溝驚心動魄地打了一仗以後,他們相信,這些召集自己過到四道溝來屯墾的掌柜們,有辦法不讓自己和老婆孩子再挨餓了。
林志同如今成了四野的忙人,五道溝的大戰以後,他從敦化回到了四野營,首先就得到了唐明漢的表彰和獎勵。誇獎他的情報及時,使得四野在準備防禦方面爭取到了時間。
「隊長,您還不知道吧,這兩日敦化城裡像是著了魔一樣,大夥都在議論前些日子駐守在這裡的日本人都上哪兒去了。足有一千多號啊,一個小小的敦化在那些日本兵還在的時候可是翻了天似的,縣府和當地的東北軍都是提心弔膽的,生怕出點什麼事情不好交代。如今人去屋空,有些老百姓就燒起了高香,說是菩薩保佑,讓這些凶神惡煞離開的遠遠的。後來有消息說是這些鬼子在大石砬子都被咱四野營給收拾了,就有人家開始放炮仗,滿城的人都在議論著四野是什麼來頭,能把一千多號鬼子給一口吞了?有些縣上的學生崽子們還找人打聽咱們的來路,說是以後要是和日本人鬥起來,就來四野營當兵掛柱。就連那個被咱們狠揍一頓的秦家大崽子的部下,也有人嘀咕著應該和咱們井河兩不犯,以後再也不和日本人摻和來找四野的麻煩。」林志同一口氣眉飛色舞地說完,端起身旁的水碗猛喝起來。
PS:今天周日,提前發一章供書友們閑暇時翻看。書友們的滿意,也是天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