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劉秀洛被俞石極攬在身邊,這孩子很是乖巧。此時過去拉住石松的手臂,問道:「師祖,還有比你和李爺爺武功更高的人嗎?」一張小臉望著李士俊和石松,大大的眼睛中充滿了疑問之意。
石松微微一笑,說道:「小鬼頭,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林中高人多得是,李老師是高手,我這點兒微末功夫哪裡能拿得出手?他的功夫比我高出好大一截子。」邊用手比劃著。邊和劉秀洛做了個鬼臉。
李士俊聞言哈哈一笑,俯身拉過抱起劉秀洛。把他放在膝上,說道:「武林中高手多的是,你師祖說得沒錯,不過我可不算,倒是你這位小師兄以後一定算得上。」說罷,向仇洪泰努努嘴。
仇洪泰忙道:「李老師過獎了,萬萬不可如此說,我哪裡敢說是什麼高手。」
李士俊道:「老弟不用謙虛,我李士俊武藝雖然不算爐火純青,但是自信眼光還是有的,我在福建也有個小小的名聲,你仇老弟年紀輕輕,於武當的內家功夫之秘已經把握的相當純熟,只不過火候未達登峰而已,這一點老哥是佩服之至,假以時日,老弟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士俊一直有莆田南少林第一俗家弟子之稱,儼然是福建武林執牛耳的人物,他如此說仇洪泰,自是大大的讚許。
「那麼誰的本事最大呢?」劉秀洛眨著眼睛,繼續問道
李士俊右手伸上頭去,搔了幾下,笑道:「小傢伙,這可難倒我了。」
堂里年輕人居多,現在談興正佳,聞得這個,不由得七嘴八舌起來,林四海道:「這個簡單,還不是咱們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宗訥大師和石柏真人。」
旁邊另一個弟子介面道:「林師兄說的不差,不過我聽說丐幫齊幫主也是武功精湛。」另外幾個年輕弟子紛紛插言,有說峨眉慈休上人的,有說川北唐門唐君的暗器厲害,堪稱第一。一時間大堂之內熙熙攘攘。
俞石極聽的心煩,目視田明鏡,田明鏡站起身來,喝道:「一幫混賬小子,不知道獻醜不如藏拙,李老師和石松真人在此,你們胡說些什麼?還不老實閉嘴。」
林四海吐了一下舌頭,閉口不談,其餘眾人也安靜了下來,李士俊笑了一聲:「田師傅是逼我露怯,那老朽便說一說。不到之處,還請石松兄和俞兄不要見笑。」
說罷,喝了面前這杯酒,清清嗓子,開口道:「若說起當今武林,其實流派眾多,幾大門派,各有千秋。不過總體來說,是分成兩個大流派的,一部分就是朝野派,就如同俞兄這樣子,還有定波,習得一身武藝,貨賣帝王家,於國盡忠。或在前方與韃子賊人血戰,或是投身六扇門,為民除害。其中最高明的,那當然是我主天子身邊的大內侍衛了,如今的大內侍衛主要是幾大門派的頂尖人物,比如大內「花開富貴」四大高手,放在江湖之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李士俊又道:「至於江湖派,那就更是藏龍卧虎了,首先是七大門派,少林武當,峨眉崆峒,長白青城,加上西域的天山,門人眾多,武學各有獨到之處,難說誰家武學更為犀利。還有兩大幫派,丐幫淵源深長,歷任幫主皆是英雄豪傑,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尤是天下武學的奇葩。七水幫雖說時間沒有丐幫那麼長,但是裡面都是水上討生活的朋友,幫中良莠不齊,不過勢力雄厚,高手也是不少。」
「還有四大世家,川北唐門,暗器和提縱術天下無雙,多年以來,江湖上都只說唐門的暗器厲害,殊不知唐門本身的其他功夫也硬是要得。大理段氏,素來以先天真氣和逍遙指法聞名,這兩門功夫恐怕比起你們武當的「萬流歸宗」心法也不需多讓。關東白家,起先是關東之地的馬客參客,與馬為伍,嘯傲山林,他們的馬術為尊,遼東鐵騎里,頗多白家子弟,尤其他們自創的「九轉動神鞭法」和「鬼泣槍法」殺法兇狠,當真是難以招架。最後,還有一家便是南宮世家,他們是從龍一族,有祖宗封蔭,幾代王侯,現在很少出頭露面,武功深淺也是不得而知。」
李士俊說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這時,劉沅君開口道:「那天一教是什麼?」
此言一出,俞石極,石松和李士俊臉上都變了顏色,劉子釗趕忙喝住女兒「不得胡說。」劉沅君知道又辦了傻事,看父親生氣,不敢再說,只低下頭小聲嘀咕。
李士俊擺了擺手,說道:「劉師傅不必責怪小姑娘,她也是隨口一問。」說罷想了一想,彷彿在想如何說起,頓了半晌,方才開口道:「這天一教,怎麼說呢?它是起源於西域,可是流傳到我們中土后反而發揚光大,他也勸人向善,但是行事詭秘,不像我們正派之人做事光明正大,於是就產生了不少誤會,偏偏天一教總能吸引些奇人異士,人才輩出,所以這百十年來,中原武林和他門一直是爭鬥不休。不過,我朝建國之時,這天一教中也不乏熱血男兒,國讎在先,和咱們攜手對付韃子,雙方關係漸漸平和,可是現在局勢又穩,天一教為朝廷所不容,幾次下令中原武林圍剿天一教,均因對方高手眾多而不得全功,反而和他們又重新結下了梁子。」言罷面色黯然,俞石極和石松也是長嘆一聲。
俞石極道:「當年我在大同與韃子血戰,同營之中便有一個姓高的兄弟,好幾次救我於危難之中,後來我知道他便是天一教八堂之一的夜叉堂的一個舵主,可又能如何?大家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席,上陣併肩子作戰,只顧著和韃子拚命,哪裡還考慮過這些?後來這位高兄弟在土木堡力戰殉國,臨死還拼掉了三個韃子,確實好樣的。」說罷不勝唏噓。
石松一直沒有言語,突然開口道:「這位姑娘,你叫沅君是吧?看你年紀輕輕,卻是從哪裡知道天一教的名頭的?」
眾人一時都好奇起來,這幾年天一教被朝廷所忌憚,多次與中原武林火併,即使並未覆滅,也是元氣大傷,據說總壇已經搬到青海雪山之中,中原武林一般並不提及,雁盪門年輕弟子中,倒有一多半沒有聽過天一教的名字,剛剛劉沅君問及,眾人一時未曾想到這一點,眼下聽石松這樣一問,都不由得好奇起來,眾人目光抖落在劉沅君身上。
劉沅君眼見大家一起望向自己,尤其還有仇洪泰那兩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大小姐也不免羞澀起來,低聲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的,不過前幾年有一天我在後門那裡看到一個小小的玉牌掉在地上,上面正面寫著天一神教,背面雕著一朵蓮花,我看見好玩,便拾了起來,記住了這個名字。」
俞石極,李士俊和石松疾聲詢問:「那玉牌呢?」
「我等了片刻,後來有一個中年人過來尋覓,看樣子很著急,我便問他是否丟了東西,他說的就是那個玉牌的樣子,我就把牌子還給他了。」
「那男人長得什麼模樣?」
「平平常常的,就是高大一些,我還給他玉牌,他顯得很高興,對我謝了又謝,要給我一兩銀子,我說不要。後來他笑笑說我小小年紀心腸倒好,將來….必是個好人,還在我頭上拍了幾下,我還挺生氣的。」其實那中年人說的是她必定能嫁個好夫君,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又怎能說出口。
石松臉上露出異容,連忙伸手喚劉沅君過來,伸出兩根手指,搭在劉沅君手腕之上,劉沅君只覺得一股真氣透過手腕,知道是石松正以精純內功施為,真氣慢慢通過任脈的承漿、天突、膻中、鳩尾、巨闕、中脘、氣海、石門、關元、中極諸穴,每過一穴,劉沅君便覺得穴位上內息一跳
過了一會兒,石松方才睜開雙目,與俞石極和李士俊交換了一個眼色,說道:「此事已經有多久了?」
「大概有三年多了吧。」
「那你平日里練功有些什麼異狀?」
「倒也沒有沒什麼,只是好像練起來很容易的感覺。」劉子釗心中一動,近些日子女兒確實進步神速,現在比起年紀大她不少的曾江和趙長河也是毫不遜色,自己只道是女兒生性好武,勤加練習,現在看來,必然與這中年男人有關係。心中不知是喜是禍,直直看著三人。
石松笑嘻嘻道:「小姑娘好人有好報,那中年男人可是右腳稍跛,右手上只有四根半手指?」
劉沅君想了一下,方才說道:「是啊,師祖不說我幾乎想不起來了。」
石松道:「你可知遇到了何人?天一教雖是旁門左道,但是那也僅僅是修行的方式不同罷了,他們的武功實有過人之處,你遇到的正是天一教的一流人物,蓮花堂的堂主段文智。他本是大理段氏子弟,武藝精湛,不知何故加入了天一教,他隨手在你頭上拍了幾下,呵呵,算是一份大理給你。段家先天真氣一向獨步武林,段文智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脈,可算是機緣巧合。」
劉子釗一聽大喜過望,這段文智的名頭他也聽說過,都說此人於大理段氏的先天真氣練得爐火純青,後來不知何故離開大理,加入了天一教,是內四堂之一蓮花堂的堂主,為人亦正亦邪,行事全憑個人好惡。不過他肯助女兒打通任督二脈,可算是意外之喜。但是此人畢竟是天一教之人,心下惴惴,便問道:「這段文智是邪教中人,君兒被他打通經脈,是否妥當,還請老師示下。」
石松笑道:「人有善惡之分,這武藝卻沒有正邪的差別,況且段文智為人如何先不論,大理段氏的先天真氣科室正宗內家玄功,小姑娘機緣巧合,被他打通了任督二脈,那是她的福氣,打通任督二脈也不是習武幸進之徑,將來習武到何境地,也要看她的造化了,這是小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劉子釗聞言大喜,又不好喜形於色,劉沅君聽得不甚明白,不過任督二脈她是知道的,心知必是好事,心中也自高興。開口問道:「師祖,我只聽說過任督二脈,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士俊在旁也開口道:「正是,我老頭子雖然知道任督二脈的重要,但是具體何意也是一知半解,武當是內家功夫的大家,正好請石松真人指點一二。」
石松笑道:「李老師又來說笑了,天下功夫出少林,世人皆知,李老師不願意講,那老道大概說說這任督兩脈。」
「這任督二脈本都屬於奇經八脈,不過特別之處在於任脈和督脈都有點明了的穴位,所以我們習武之人和行醫之人將任督二脈與其他十二正經脈合稱十四正經脈。」
眾人都是習武之人,又都年紀輕輕,對任督二脈都是聽之甚多,解之頗少,這時候聽古松真人仔細講解,不由得都仔細聆聽。
石松頓了一頓,繼續道:「雖說合稱任督二脈,但其實兩脈各不相同,任脈主血,是為陰脈之源,而督脈導氣,堪為陽脈之祖。」看到眾人面面相覷,露出疑惑之色,又道:「簡單來講,這任督二脈分別掌管十二正經脈中的手足六陰經與六陽經脈。若是十二正經脈里氣血充盈,內息充盈,自然就會流溢到任督兩脈;那麼相反的,若任督兩脈氣機旺盛,一樣也會反過來流向於十二正經脈,就如同十二正經脈就好似大河小溪,而任督二脈則是大海,萬流歸宗都會奔騰入海一樣,所以說:任督通則百脈皆通。」
眾人恍然大悟,劉子釗心繫女兒,問道:「師叔,那麼傳聞中打通任督二脈之後,習武便會一日千里又是怎麼回事?」
石松看了一眼劉沅君,道:「這個就比較複雜了。簡而言之.首先就要了解十二經脈與任督兩脈的氣血運行次第。洪泰你過來。」仇洪泰聞聲來到師祖身邊,石松用手在他身上指點,講道:「經脈的流注首從肺經起始,漸次運行到肝經,再由肝經進胸,向上行經前額到頭頂,轉而向下,重沿督脈下行到尾閭,過陰器而通任脈再次上行,迴流注入肺經,如此循環,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營氣篇》中說:此營氣之所行,逆順之常也,就是這個道理。」
李士俊聽得仔細,此時插言道:「以古松兄所講,任督二脈之氣在體內運行乃是自然之事。那就常人而言,任督兩脈與十二正經脈本來就是通的,那又何來打通任督二脈之說呢?」
古松答道:「以我們習武之人來看,所謂「通任督」,也就是通三關,就是尾閭、夾脊、玉枕三處穴道、行周天運轉之意。只要導引內功的訓練,即可奪天地之造化,凝練精、氣、神,方能內外兼修。周天運轉,就是指督脈由會陰起經背脊上三關而達頭頂百會,再由身前任脈而下丹田,正好與我們先前所提的經脈循行途徑相反。內息藉由小周天的行氣鍛贊,將先天之精與後天之氣結合凝練,合而稱為「人道關」,算是練精化,內功修鍊的初始,又叫做為初關;修習一段之後。就進入由大周天練氣化神階段,謂之「地道關」;最後就進入到大定階段,「天道關」之練神還虛,就算內功修鍊初成。這其中周天的運行自然以任督兩脈為主,我們把這種後起升前緩降的修習,叫做昇陽降陰,這才是真正的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來講,人道關為九月關、地道關為三年關、天道關為九年關,可見打通任督二脈之不易。」
石松說罷,指著劉沅君道:「如果如君兒一般,藉由外力打通任督二脈,則該人武藝高深,並且是陰陽顛倒,為什麼呢?因為修鍊內功,行功者必定斡旋人體原氣,女子以練任脈為主,充盈其血,而男子以練督脈為主,充盈其氣,河車倒轉,而使身形固養,任督兩脈氣機通暢,他人出手,必從調心、撫肺、養肝、固腎為始源,自修神,入靜、振精處著手,才能達到性命雙修的境地。所以君兒可以被段文智打通任督二脈,換做洪泰這樣子的傻小子,最多也就拿一兩銀子回家買糖吃罷了。」說完在仇洪泰背上拍了兩下,哈哈笑了出來。眾人聽石松說得有趣,也都鬨笑了起來。
劉沅君心中高興,原來自己誤打誤撞的打通了任督二脈,興奮之餘,不免得意忘形,抬眼看向仇洪泰,心中暗想:雖說你小子武功不錯,可是本姑娘已經打通了任督二脈,幾年之後,也許一年之後,不,最多幾個月之後,我一定超過你的。誰想抬眼望去,正巧仇洪泰也正好看了過來,四目相視,劉沅君心一下子就亂掉了,所有的豪情壯志都化作了烏有,仇洪泰朝她淡淡一笑,劉沅君臉頰一下子變得緋紅,訕訕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心中還是小鹿亂撞,旁邊的田秋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下劉沅君更是慌亂,急急伸手在田秋雪腿上拍了一掌,慶幸旁人未曾注意到自己。
石松說完,眾人都有醍醐灌頂的感覺,李士俊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瞎練了這許多年的武功,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任督二脈。哈哈。」自嘲似地笑了兩聲。
俞石極搭話道:「師弟這些年在武學上當真是突飛猛進,不想我離開師門,與這上面毫無心得。」
石松忙道:「師兄為國,乃是大義,小弟不過避在山上躲個清靜而已,師兄何出此言,此次前來,一是迎師兄歸宗,另一自然是要把我們武當新的心法拳訣也傳授給各位師侄。」
雁盪門眾人自俞石極以下無不大喜,紛紛交頭接耳,石松笑了一笑,又道;「這次我們幾個來了可是要多叨擾幾天了。」
俞石極道;「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了。」
石松接著說道:「不過也有個小小的問題,李老師這次作為證人前來,不能白白前來一場,總要給我們留下點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吧,對吧?」說罷,便以目示意。
眾年輕弟子早以心領神會,聞言一起聒噪起來,李士俊哈哈笑了起來:「你這個鬼道士,心思恁多,非逼得老頭子出來,那好,我便獻醜了,不過我也不能白便宜了你,你也一樣要露兩手給大夥看看,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這糟老頭倒真是奸詐的很。」石松點了點頭下來,雁盪眾弟子聽說少林武當兩位高人要演示武功,群情激奮,都是喝起彩來。
李士俊走到堂中笑道:「老朽的武功平平,說出來都辱沒師門,不過石松真人非逼著老朽出來獻醜,那老朽便不得不出來了。我別的武功稀鬆平常,也就拳法和劍術略有小得,這是自己貼金,其實也不過平平而已。這樣子,俞兄,劉賢侄,老朽用您廳上的幾塊磚頭,不會見怪罷?」俞石極等都知道李士俊素以拳腳功夫和劍術聞名,內外功俱臻上乘,聽他這麼說,自是要顯功夫來著,俞石極喜道:「李老師請便,就弄壞百八十塊磚頭,也不礙事。」
李士俊緊緊腰帶,收拾妥當,曾江和幾個師弟早已把幾塊青石磚搬到李士俊身邊,這幾塊青石磚倒有兩尺見方,分量不輕,方方正正擺在地上。李士俊深吸一口氣,左掌輕輕一拍,提起手來時,一塊大青磚已經黏在手中,竟是將青磚從憑空吸起,粘在掌上,卻不落下,此份內功掌力甚是了得。俞石極大叫一聲:「好啊!」眾人一齊鼓掌。
李士俊卻不露半分得意之色,左掌用力向上一提,突得卸去力道,吸力散去,那青磚自然便落將下來,未等落地之時,李士俊右掌伸出,正按在青石之上,丹田運功,竟然穩穩把石磚重新黏在半空之中,這一下子,比起剛才左手黏磚又難上了許多。李士俊用力一提,將石磚提至胸口,兩臂自外向內一合,雙掌合拍,來了一招童子拜佛,正好拍在青磚的邊緣,波的一聲,一塊大青磚全都碎成了細塊,夾雜著一股青煙,紛紛落地。這一掌擊出,右手完全沒有發力之處,全憑左手一擊,那青磚邊緣也只不過三四寸處受到掌擊,但李士俊掌力發散,竟同時將整塊青磚震碎,最大的碎塊也不過一二寸見方,右手黏力,左手剛勁,實是非同小可。眾人又是大聲喝彩。
李士俊微微一笑,:「這點粗淺功夫,在石極和石松兩位大家看來不過雕蟲小技而已,呵呵,老朽再來一套劍法,各位指正一二。」說罷從劉子釗手裡接過一柄長劍,試試合手與否,覺得滿意,扭頭對仇洪泰說道:「小朋友,過來打個幫手。」
仇洪泰應聲而起,來至堂中空處,李士俊和他輕聲說了幾句,仇洪泰不住點頭,端端正正站在李士俊面前。
李士俊問道:「可準備好了?」仇洪泰點點頭。李士俊忽的一劍刺出,直奔仇洪泰面門而來。
眾人猝不及防,都是大吃一驚,劉沅君更是「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見白光一閃,卻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從仇洪泰耳邊擦過,一劍收回,李士俊劍交右手,左手食中兩指掐了一個劍訣,緊接著長劍直刺而出,劍走龍蛇影如虹,疾刺斜掛氣長存,一套劍法展了開來,旁邊的石松和俞石極等人看得明白,正是少林派的落葉劍法。
火光之中只見李士俊閃轉騰挪,圍著仇洪泰的身子轉來轉去,一柄長劍上火光閃爍生輝,恰似一條火蛇圍著仇洪泰一般。舞到後來,又有不同,但見一團白光翻來滾去,煞是好看,招招都刺向仇洪泰,眼見此招必刺在仇洪泰身上,卻老在最後關鍵時刻差了些許,仇洪泰立在當地,面帶笑容,一動不動,只是一對眸子精光四射,一直仔細在觀察李士俊的招數,雁盪門眾弟子都跟著自己師父練了多年武功,雖說武功尚欠火候,但眼光與以前已大不相同,比之一般人要強上好多。饒是如此,舞到後邊,李士俊完全展開了身形,他的劍法、身法眾人還是瞧不清楚,只覺有時慢時凝重如巍峨高山,令人有高山仰止之感,快處輕靈若清風拂面,讓人有難以捉摸之奇。當真是變幻莫測,迅捷無倫。
這落葉劍法本身只算是少林武學的微末之技,甚至連少林七十二絕技都算不上,流傳江湖多年,旁觀眾人中十個倒有八個是學過的,使出來也都像模像樣,但此時一見李士俊把這套眾人皆知的的劍法使到了這個境界,都是咋舌不已。
舞到後邊,只看到李士俊的身形,仇洪泰的人影已經全部埋沒在一團白光之中,忽聽李士俊大喝一聲,倒退幾步,忽得一劍刺出,好像手握不穩,寶劍脫手飛出,直奔仇洪泰前心飛來,眾人大駭,仇洪泰卻是不慌不忙,眾人驚呼之聲尚未發出,只見李士俊已是展開身法,疾馳向前,就在寶劍將將劃在仇洪泰衣襟之時,右手已經重新握在了劍柄之上,反手一擲,只見驚鴻一片,嗤的一聲,寶劍插入了庭院里假山峰邊的一株大松樹中,劍刃刺入了松樹,猶自顫動個不停,連帶的劍尾的穗子抖動。
眾人都知道油松質地緻密,李士俊這一擲之下,一柄長劍的劍身大半沒入了樹身,都驚奇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此時俞石極大叫一聲:「好!李老弟好一招追風趕月。」眾人方反應過來,頓時喝彩之聲大起。
李士俊立在當地,向四周做了一個羅圈揖,眾人都是欽佩不已,紛紛鼓掌喝彩,均想:李士俊不愧是福建響噹噹的人物,這套尋尋常常的劍法在他手裡使出,竟有如此威力。
石松哈哈大笑,搶步下堂,沖著李士俊一豎大拇指,道:「李老師,不愧是是莆田少林俗家第一高手,當真是名不虛傳。」
李士俊哈哈一笑;「你這牛鼻子又來吹捧我這老傢伙了,慚愧慚愧,倒是洪泰膽識過人,要不是他紋絲不動,我這套劍法也使不全了。」仇洪泰趕忙遜謝。
石松又道:「你李老師的武功,我們是看到了,不過你李老弟好歹也吃了我們的飯菜,只拿一套落葉劍法出來好像不夠意思吧。」說罷,沖眾弟子擠擠眼睛。
眾年輕弟子早已心領神會,聞言一起起鬨,好不熱鬧。
李士俊朝眾人道:「你們這個牛鼻子,真是老奸巨猾到了極點,非要老朽留點什麼,即是如此,老朽剛剛和田師傅交手,田師傅的虎爪手別開生面,老朽也是獲益良多,便是如此,待得明日,老朽想跟田師傅切磋一路擒龍手。這功夫也不是少林武功,老朽不必藏拙。只是這套武功粗淺得很,不知道田師傅是否願意切磋?」
此時眾人早已見過李士俊的驚人武功,心裡都知道李士俊雖然口中謙稱「切磋武功」,暗地裡實則答允傳授雁盪門一項絕藝。俞石極,石松至俞天錫,田明鏡,劉子釗乃及眾弟子無不大喜過望,俞石極趕忙說道:「明鏡,李老師答應給你好處,還不趕快道謝。」
田明鏡聽師父這麼說,當即又準備作揖道謝。李士俊慌忙側身閃開,雙手亂搖,說道:「此言差矣,明明是我和田師傅切磋武學,那裡有什麼好處在裡面。萬萬不可。」
俞石極心知此中必有干係,也不便強求,便示意田明鏡暫且簡單道謝。田明鏡稱謝退下,俞定波卻又引著同來的俞大猷過來見禮。拜過三人,俞定波道:「弟子有一事相求,萬望李師祖成全。」
三人一起看著俞定波,李士俊道;「定波為我們福建百姓驅除海賊,功昭日月,福建百姓都看在眼裡,若是有什麼事情用得著老朽的,定波不必客氣,直言即是。」
俞定波看看俞大猷,道:「師祖不知,我這位小兄弟一向喜歡武藝,可惜沒有名師指點,方才看見李師祖高深的功夫,仰慕之極,想拜在少林門下,煩請李師祖為他指點一位名師。」說罷,俞大猷已是拜倒在地。
李士俊趕忙伸手相攙,俞大猷卻是心堅意韌,在地下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李士俊皺眉道:「這個,這位小兄弟,何不拜在武當門下,武當內功天下翹楚,又何必非拜在少林門下呢?」
俞定波道;「武當功夫精深,可是內家功夫需要從小練起,我這位大猷兄弟已經十七歲了,才開始練習不大適合,還是少林的外家功夫更適合他。」
李士俊還是臉有難意,道:可是武學之路,易學難精,需要下狠功方能有所長進,這位小兄弟是世襲官職,能下的了這番狠心嗎?練武可是件很苦的事情。」
未等俞定波開口,俞大猷道:「李師祖所言極是,我雖是從家父手中繼承了一個小小的官職,但是不過一個小小的武官,眼下東海海賊猖獗已極,身為武將,沒有一身過硬的功夫,自己上不能安身保命,何來保家護民之說。晚輩雖然不才,卻也知道這個道理,現在我年紀已大,不得窺探內家功夫之精妙,煩請師祖傳我一些外加功夫,讓我一技傍身。我自不負師祖栽培之恩。」說罷又拜倒在地,長跪不起。
俞石極和石松眼見俞大猷意志堅決,又看到俞定波其情殷切,便在一旁極力撮合。李士俊也是豪邁之人,道:「那好,我代表少林收你為俗家弟子便是了,不過你想學些什麼功夫?」
俞大猷道:「弟子最愛劍術。」
李士俊道:「若是學劍,我倒要多說幾句了,自古傳下來這劍即為為百兵之祖,最是難以精通。少林的劍法雖說不比武當和天山劍法那樣博大精深,但是也是創自達摩祖師,加之自歷代宗師不斷補遺,可以說是代代都有增益。少林寺是佛門聖地,講究佛法無邊,普度眾生,別的門派傳授武功,師父往往自留一手看家本領,以防俗話說的帶好徒弟,餓死師傅,結果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越到後來精妙之著越少。少林派卻非如此,選弟子之時頗為嚴格,但是選中之後,卻是毫不相瞞,傾囊相授。以劍法而論,也是如此。大猷,你聰明勤奮,要學好劍術,不算難事,但是有兩點切記,一是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喜好劍術不代表你便適合修習劍術,切勿一條路走到黑。第二,今日我肯代表少林收你,主要是看在你小小年紀,志向高遠,少林所期望於你的,是日後你把你所學的武藝發揚光大,真正為國為民做點好事出來。你可明白?更須牢記:劍乃君子利器,以之行善,其善無窮,以之行惡,其惡亦無窮。」
俞大猷趕忙答應,一旁俞定波也是喜上眉梢,李士俊道:「老頭子劍法稀鬆平常,況且有個輩分尊卑在裡面,這樣子,我們莆田少林寺中,我有個師侄,名叫十方,我把大猷介紹到他門下,如何?」
古松問道;「可是那位八臂羅漢李十方?」
李士俊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十方劍法高超,比我這糟老頭子強了不知多少。大猷既是想學劍,不妨拜他為師。」
俞大猷趕忙再次磕頭謝恩,到底是年輕人,雖說少年老成,但遇到如此好事,也不禁喜色透出麵皮。俞定波笑著說:「我這位通家小兄弟,最喜劍術,而且天資聰慧,無論學什麼東西,我得幾個月,他幾天就領會了。現在又有十方羅漢這樣的高師,賢弟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士俊道:「原來這樣子,那麼大猷,便露一手給我們看看。」
俞大猷面色通紅,待得謙遜,又被眾人起鬨加和,也就不再說什麼,接過一柄長劍,便走到了庭院中央,凝神靜氣,然後劍走龍蛇,把長劍舞動起來。
眾人包括俞石極,石松和李士俊在內起初不過是覺得有趣,也並沒有把俞定波的話放在心上,可是真正俞大猷使了幾招,幾個人都是大吃一驚,俞大猷使得正是剛剛李士俊使過的落葉劍法。招式間自然不想李士俊那麼爐火純青,但是一招一式,青澀間初見大家,簡慢中猶窺高峰,一板一眼,自有一番大家風範。
一套劍法堪堪使完,眾人對俞大猷都是刮目相看,李士俊問道:「大猷,你學這套落葉劍法多久了?」
俞大猷不好意思,道:「弟子以前並未學過劍法,這套劍法是剛剛看師祖演練,弟子在一旁偷學的,都是皮毛,未得其中滋味。」
李士俊大喜:「當真是天生z之才。」說罷拉起俞大猷的雙手,端詳了片刻,對俞石極和石松說道:「兩位請看,這孩子四肢奇長,倒真有三國志里玄德雙手過膝的意思,再看他的手指,大拇指竟可以彎回來,食中兩指卻又一般長短,真是天生試劍之人啊。」
歇了一歇道:「更難能可貴之處,這孩子毫不拘泥不化,運轉變通。這劍術之精華所在,最講究行雲流水,任意所至。正所謂劍隨心走,心隨意動,剛剛使完那招『風卷落葉』,劍尖向上,接著下一招『雲開日出』從上斜劈下來,劍招中是沒有連起來的,中間缺了一式『秋色如虹』,想是大猷頭次看到這套劍法,未曾全部記下,可是他別出心裁,隨手配合,長劍由下而上,一勾一劃,輕輕巧巧就轉了過去,轉折之際,當真是天衣無縫,難得啊。」
俞石極和石松也都點頭稱是,三人這一說,俞大猷早已羞得滿臉通紅,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那裡去了。
是夜,眾人開懷暢飲,高談闊論,盡興而歸。
第二日俞石極七十大壽,劉府上更是熱鬧非凡,一些江湖朋友紛紛前來拜壽,各路賀客拜過壽后,晚上壽翁大宴賓朋。俞石極為人端正,素來愛好交友,這天古稀大壽,各處來的賀客竟有四百多人。又逢俞石極心中最後一點塵間之事也已解決,再無一絲牽挂,所以壽宴之上不禁掀須大樂,向各路英豪不停口的招呼道謝。大廳中開了八席,自然是石松和李士俊為首,坐了一些有身份的賓客。其餘位望不高、輩份較低的賓客則直接在花園裡擺桌接待。群豪向壽翁敬過酒後,猜拳斗酒,甚是熱鬧。忙忙碌碌,吵吵鬧鬧中這一天就過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轉眼,就是三天過去了,其間俞定波給師祖拜完壽轉日便回閩東去了,連父母和妻子也未曾多說幾句,雁盪門眾師兄弟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都是敬佩萬分。緊接著眾人紛紛告辭離去,最後連李士俊也帶著俞大猷前往莆田去了。
這日,俞石極帶領俞天錫,田明鏡,劉子釗,徐銀珠,姚寶釵等人,早早侯在後院,不一時,吉時已到。石松當先,仇洪泰手捧三豐真人畫像,後面跟隨者四名道人,魚貫而出,石松來到院中,向眾人團團為禮,隨後仇洪泰張掛起三豐真人畫像,磬鈸聲中,雁盪門眾弟子列成兩行,分列左右,居中是四名大弟子,紛紛跪倒。石松朗聲說道:「武當派掌門石柏真人有命,我派弟子俞石極雖中路離門,但武當之魂未改,一心為國為民,創立雁盪門,續我武當之義。今日特請俞石極回歸正統,再系武當。」言畢,石松雙手攙起俞石極。四名跟隨而來的道士手捧法器,走到俞石極面前,躬身行札。
俞石極率眾弟子長揖還禮。
石松說道:「這四件法器,乃是武當派創派之祖三豐真人所傳,一向是本派信物。石極師兄便請收領。」
俞石極趕忙應道應道:「是。」
四名道士將法器依次遞過,乃是一卷南華經,一個木魚,一座帝鍾,一柄短劍。俞天錫和田明鏡伸手接過,彎腰俯首,雙眼視地,恭恭敬敬以示尊重。
石松展開一個捲軸,面對眾人說道:「武當派七大戒律,一戒犯上忤逆,二戒同門相殘,三戒妄殺無辜,四戒持身不正,五戒結交姦邪,六戒好色貪淫,七戒貪杯嗜賭,祖師遺訓,石極師兄須當身體力行,督率弟子,一概凜遵。」眾人齊聲應道:「是!」紛紛跪倒在地,向張三丰的畫像磕頭行禮。
三叩九拜已畢,俞天錫和劉子釗攙起老師,石松早已笑容滿面,向後一招手,一名道士早已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袱,裡面是一件道袍,一頂道冠,徐銀珠和姚寶釵接了過來,輕輕替老師穿戴起。隨後,四名道人和仇洪泰也跪倒在地給眾位長輩行禮,最後,田明鏡代表雁盪門將本門名冊交到了石鬆手里。如此這般,整個儀式方才圓滿結束。
禮畢,俞石極並幾個弟子陪著石松進得后廳,其餘弟子各自散去,年輕一點的只有仇洪泰跟了進來,大家分賓主坐定,早有僕人擺好果點。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眾人脫去外邊的大衣服。待得閑人都退出之後,石松方換了正容道:「此次我前來,還有一項要事,卻是…」剛言及於此,劉沅君帶著劉洛秀闖了進來,劉子釗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剛要開口訓斥。劉沅君趕忙道:「這小鬼頭要來找師公,我煩不過他。」眼珠在仇洪泰身上掃過,仇洪泰微笑予以回應,劉沅君臉露不屑之色,一邊在劉洛秀背上輕輕推了一下,劉洛秀趕忙開口道:「祖師爺爺,秀兒想您了,知道您在這裡,秀兒就叫姐姐帶我來了。」說罷,回頭大眼晴瞥了劉沅君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自明,明明是劉沅君想進來,卻把自己作為敲門磚。俞石極咳了一聲,叫道:「君兒和秀兒先坐到洪泰旁邊。」如此一來,劉子釗便也不好說什麼了,劉沅君帶著劉洛秀坐好,眼珠在仇洪泰身上掃過,仇洪泰微笑予以回答,劉沅君臉露不屑,故作無視之態。堂上幾個人不覺都有點好笑。
石松繼續道:「師兄離開武當多年,自守門規,並未將武當內家功夫傳授給天錫,明鏡,所以我這次前來,也要越俎代庖,說一說我們武當派的內家功。」
聽了這席話,幾個人都是心中大喜,石松站起身來,立在當地,道:「武功練功之首要宗旨,乃是在於強健體魄,堅實筋骨,卻除內邪,禦敵凌侮,然而非空言所能致效者,必須認真從事修習,不急不躁,不荒不怠,而後才能有所小成。習我武當內家功夫有三大要點:首先當性情深沉鎮重,不急不躁;其次當方法確實精當,循序漸進;最後當為人節慾愛名,修身養性。同時修習內家功有五大忌諱的地方:一忌荒惰不勤,二忌誇矜不謙,三忌躁急不穩,四忌躐等不切,五忌酒色不重。另外修習內家功夫,一定要辦法得當,否則便會有七傷:一傷近色傷精,二傷暴怒傷氣,三傷思慮傷神,四傷善憂傷心,五傷好飲傷血,六傷懶惰傷筋,七傷躁急傷骨。知此三要、五忌、七傷,始足與言練功,持之以恆,方能漸成。修習之法可分為數層,最初一層,皮肉為先;次則進而練筋骨,皮肉筋骨既堅實;更進而練習各部之實力,實力既充;然後更進而練習運氣,此法如能任意往來,則大功成矣。練習何種功夫,必能速效,以達一日千里之果。」
眾人凝神細聽,紛紛點頭,唯有劉沅君茫茫然不知道石松說了些什麼,又不便多問,怕父親責罵,看見小弟坐在那裡,睜著一雙大眼晴,聽的煞有其事,也跟著點頭,心中好笑,扭過頭去,悄聲問劉洛秀:「阿秀,你當真聽的懂?又在這裡裝什麼?」
劉洛秀看看姐姐,奇怪的說:「師祖爺爺不是說的很清楚嗎?就是修習我們武當的功夫要知道什麼啊,又不難懂,一聽自然就明白了,姐姐為何這樣問我?」
劉沅君無言以對,想了一想方才硬挺著說:「胡說八道,我就不相信你小小一個毛孩子,能聽得懂這些高深的東西,我來考考你,你且說說,剛才師祖說的我要油雞是個什麼意思?」
劉洛秀看著姐姐,倒彷彿劉沅君臉上開了一朵花一樣,劉沅君被他看多了,催道:「小鬼頭,你說說看哪。」
劉洛秀嘆了一口氣,道:「阿姐。你說的是什麼,我要油雞?師祖說的是三要,五忌和七傷,哪有油雞什麼事情啊?敢情阿姐又沒聽懂吧?」
劉沅君伸出手指,在劉洛秀頭上輕輕鑿了一個爆栗,說道:「胡說,誰說油雞?我說的就是那個…那個幾忌。」
劉洛秀做了一個鬼臉,「是的,不是油雞,是燒鵝。」旁邊仇洪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下子劉沅君更是慌亂,手腳無措,不成想自己丟醜卻被這個小子全聽了去,這邊如何是好?手中不覺使力,劉洛秀的小手本在他手中,此時吃疼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堂上眾人正在聽石松講解武學精妙之處,被劉洛秀一下子打斷,目光全部轉了過來,劉子釗皺眉訓斥道:「你們兩個,進來已是無理,還不退下。」
劉沅君和劉洛秀心中發慌,正待站起身來,仇洪泰先站了起來,雙手抱拳,道:「師祖,各位師叔,剛才之事怨不得師妹和小師弟,師妹聽師祖講的精彩,便問了我一些我們門內的事情,我說的時候一時興起,不覺拍了小師弟一下,打斷了師祖,惹師祖和幾位師叔生氣了,責任全在我身上。」
劉沅君早已心亂如麻,不知怎樣說才好,劉秀洛卻是反應奇快,趕忙介面說:「也不是師兄的過錯,是我聽師兄說我們武當有一門拳法甚是了得,我和姐姐就請他稍稍比劃一下,讓我們見識一番,師兄輕輕一下碰到了我,我不小心就叫了出來。阿秀錯了,請師祖不要責怪師兄和姐姐。」說話之間聲音清脆,口氣楚楚可憐,當真是讓人發不出火來。
石松笑道:「小傢伙倒是聽得入迷,是什麼拳法啊?太極嗎?」
劉洛秀趕忙回答:「就是就是,太極,我剛剛忘記了。」
俞石極介面道:「師弟,我在山上時間短暫,對太極始終不能明白其精髓,正好今日請你說說這太極的奧秘所在。」
石松道:「那是自然,太極是我們內家功夫的精髓,這次本來也是要給幾位師侄說上一二的,你們三個小鬼先坐,既是想聽,便好好的聽我說一說。」
三人方才敢重新落座,劉沅君悄悄地對仇洪泰說了一句謝謝,聲音如蚊蚋一般,細不可聞。仇洪泰還是談談一笑,什麼都沒說,劉沅君小臉又紅了,劉秀洛看得有趣,輕輕捏捏姐姐的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站在姐姐身邊。
石松道:「這太極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其實簡單一點來說,太極就是講天地從無極而太極,還有世間萬物化生的過程。太極即為盤古未開天地、混沌未分陰陽之前的模樣。」
「《繫辭》又說:「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所謂兩儀者,即為太極的陰、陽二儀。意思就是說這人間萬物和都包含著陰和陽,表與里的兩面。陰陽相對,表裡不一,相對相合,相輔相成,這是萬物的來源和成長,也是萬物產生與毀滅的原因所在了。天地日月之道,以陰陽二氣造化萬物。人世間,無論天地、日月、雷電、風雨、四時、子前午後,乃至雄雌、剛柔、動靜、顯斂,萬事萬物,莫不分陰陽。人生一樣的道理理,以陰陽二氣長養眾身百骸。經絡、骨肉、腹背、五臟、六腑,乃至七損八益,一人全身之內,莫不合陰陽之理。」
「太即是至的意思;而極含有極限之義,放在一起,太極就是至於極限,無有相匹之意.其中既包括了至極之理,也包括了至大至小的極限,放之則彌**,卷之退藏於心.可以大到整個人世間,也可以小如芥子,這才是太極二字的含義.。」
石松這一番話說了出來,不光是劉沅君更加糊塗,連俞天錫,田明鏡等人也是蒙蒙撞撞,不知所云。
石松見了大家的表情,微微一笑,從桌上拿了一張紙,輕輕撕了一個紙條下來,只見他把紙條一端旋轉半周,再與另一端交叉,用兩指捏住,舉起給眾人看,卻正是一個太極拓撲環。石松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在紙條上緩緩滑動,從紙條的正面沒有經過紙條邊緣就直接劃到了紙條反面。
石松又道:「太極圖看似簡單,但卻奧妙無窮,它包含了天地萬物的運行規律在內。太極圖中陰陽兩面方位的移動和變換,就會出現了不同的圖象.就有所說的八卦圖出現,先天八卦圖,坤震離兌居左,坤為母,離再索而得女,兌三索而得女,三卦皆為陰,只震一索而得男為陽.故太極圖左面用黑色表示屬陰,黑中白點表示陰中有陽.乾巽坎艮居右,乾為父,坎再索而得男,艮三索而得男,三卦比陽,只巽一索而得女為陰,故太極圖右而用白色表示屬陽,白中黑點表示陽中有陰本後天八卦圖而繪製的太極圖則恰與先天八卦圖的太極圖方向相反."太極元氣,含三為一"。」
「太極圖這個圓圈,就是代表了天人合一,代表了無極.太極是有限之天,無極是無限之天;太極是有,無極是無;太極是三,無極是一.圖象的黑白二色,代表陰陽兩方,天地兩部;黑白兩方的的界限就是劃分天地陰陽界的人部.白中黑點表示陽中有陰,黑方白點表示陰中有陽.道生一,就是無極生太極;一生二就是太極生兩儀;二生三,就是陰陽交感化合;三生萬物,就是太極含三為一,因萬物由陰陽而化生,故萬物各具一太極,也就是說,太極不僅包含了陰陽兩個方面,還包含了劃分陰陽的界線和標準在內.若分而言之,每卦有三爻,也是代表天地人三才,這也是含三為一之象.又天有陰陽,地有陰陽,人亦有陰陽,天之陰陽加上劃界標準,構成了含三為一的太極之象;地之陰陽加劃界中點構成含三為一的太極之象;人部陰陽,如男女雌雄亦各有它的劃界標準,所以萬物也各有一太極,也都是按照含三為一的規律而存在的.宇宙有無限大,所以稱為太極,但是宇宙又是有形的,即有實質的內容.按易學的觀點,有形的東西來自於無形,所以無極而太極.太極這個實體是健運不息的,即宇宙在運動,動則產生陽氣,動到一定程度,變出現相對靜止,靜則產生陰氣,如此一動一靜,陰陽之氣互為其根,運轉於無窮.自然界也是如此,陰陽寒暑,四時的生長化收藏,即萬物的生長規律,無不包含陰陽五行.就人部陰陽而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陰陽交合,則化生萬物,萬物按此規律生生不已,故變化無窮.這些內容提出了立天之道,立地之道,立人之道三綱領,也就是三才之道,所謂"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
眾人聽他侃侃而談,意思深奧,一時難以明白,石松看到大家的神色,心中已是瞭然,笑道:「也罷,這些比較拗口,說簡單點吧,即是說,所謂武術,講究一剛一柔,剛而不柔,事倍功半,柔而不剛,是為無功,必須剛柔相濟,方才是上乘武功。」說罷點手叫田明鏡。
「明鏡,你掌力雄渾,這樣子,你來全力攻我,我卻用我們武當的內家柔字訣抵擋,這樣子大家明白的快一些。」
田明鏡聞聲站了出來,與石松來了個面對面,他知道石松功夫高深,也就不再藏手,叫聲:「師叔,得罪了。」便是一拳擊出,兩人相距既近,這一拳全力施出,勁力十足,眼見石松不是側身閃過,便須低頭避讓。不成想,卻見石松簡簡單單,左掌在自己胸前一豎,但聽得拍的一聲響,這一拳狠狠打在了石松掌心。石松變掌為抓,手臂微彎,輕輕往前一送,田明鏡只覺一股大力湧來,身不由己的已被彈得連退數步。廳上眾人齊聲喝彩,都道:「好功夫!」
石松叫道:「繼續,明鏡。」田明鏡聞言,再續剩力,尚鼓余賈,
喝道:「師叔接招,我這招是『雙峰貫耳』,要打向師叔兩邊太陽穴,師叔小心罷!」石松笑著點了點頭,田明鏡大喝一聲,氣運丹田,兩邊的衣袖突然脹了起來,好像兩隻口袋一般,已然鼓足了勁風,突得雙臂向外一分,疾向內轉,兩個碗口大的拳頭便向石松兩邊太陽穴直擊而來,當真有橫掃千軍的氣勢。
眾人雖知石松武藝高強,但是田明鏡的硬功也不是浪得虛名,見他如此勇猛,劉沅君和劉洛秀都忍不住「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心想石松此時閃避已然不及,只有出手招架,豈知石松竟然一動不動,手不抬、足不動、頭不晃、目不眨,便如是未曾看到,恰似泥塑木雕一般。田明鏡出手之際,原只想逼得石松還手,以便領會太極奧義,並不敢存有人之意,眼見得雙拳將到石松太陽穴上,卻見石松依舊獃獃的一動不動,心中大驚。便在雙拳將碰上他肌膚之際,石松雙肩一抖,雙掌伸出,左掌拖住田明鏡右拳,右掌反手架住田明鏡左拳,毫不費力的一牽一帶,已把田明鏡的攻勢卸在一旁。田明鏡拳勁陡然落空,只震得自己雙臂一酸,乘勢重新擺個馬步,大聲一喝,右拳呼的一聲打了出去,拍的一聲,卻正中石松胸口。眾人大出意料,唯有田明鏡心知肚明,自己這一拳看上去擊在石松身上,但是拳鋒到處,這一拳將抵石松道袍,石松胸部突然一縮,身子向後一斜,似乎給拳力震了出去,其實是乘勢避開他的拳勁。緊接著石松身子一晃,反而向前跨出一步,田明鏡拳頭被石松胸口一撞,反而退了一步,心中甚為吃驚。趕忙搶上兩步,右腿飛起,向石松小腹猛踢過去。只見石松身子向後,雙足恰如釘在地上一般,身子齊著膝蓋向後折屈,一個鐵板橋,自頭至腿,整個身子便如是臨空卧倒,離地有一尺有餘。田明鏡這一腿踢了個空,在他雙腿之上數寸處凌空踢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鴛鴦連環,左腿「虎跳三泉」,掠地橫掃,踢他雙腿脛骨。正是前幾日擊敗仇洪泰那招。石松依舊姿勢不變,仍是擺著那「鐵板橋」勢,雙足微微一蹬,整個身子向上高了一尺。田明鏡的左腿正好在他腳底掃過。石松空中一翻,穩穩落下,身子卻仍不站直。
廳上眾人彩聲如雷。田明鏡收式施禮說道:「師叔好功夫,」石松站直身子,笑道:「明鏡的招式犀利的很,師叔這把老骨頭不敢招架,只能閃避了。」
田明鏡退在一邊,石松站在當地,道:「剛才我和明鏡交手,用的就是太極功夫,看似柔弱,實則卻是借用了明鏡的力道。明鏡,剛剛你有什麼感覺,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田明鏡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道:「師叔見教的是,弟子剛剛全力攻擊,絕未留手,自己感覺拳風有力,威猛十足,但是師叔也未閃避,弟子似乎招招都招呼在了一團棉包之中或是一張油皮之上,總是使不出力道,反而被師叔傳過來的勁力震得雙手發麻。」
石松笑道:「這便是以柔克剛的道理,有你的力量在裡面,一而盛,再而余,后而擊,把對手的力道全部再還給對方,才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人眼見石松高深莫測的內家手段,心中不停地體會這些話語。石松又道:「明鏡修習的是外家硬功,所以我叫他給大家講講,所謂柔,不是如柳絮鴻毛一般飄蕩不定,而是如流水一般生生不止,抽刀更流。又像狂風中的大樹,隨它枝葉再動的厲害,根基都是扎得緊緊的。天錫,我知道你修習的是八卦掌,和我們太極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妨過來,我們推一推手,我把太極的拳訣教給你,大家也有個感觸在裡面。」
俞天錫趕忙出來,亮開架勢,石松和俞天錫便開始推手,石松道道:「我先把最基礎的無天訣說與你,大家好好記下了。」於是朗聲念道:
「太極術法最無天,周身上下妙無窮。
陷敵深入雙環內,四兩也能撥千斤。
雙手齊揮腿腳穩,掌中無極也有極。
欲問無天法何在,心中發落即有形。」
這八句一念,眾人凝神聆聽,俞天錫身在場中,更是感觸良多道:「弟子愚笨,其中含義,還請師叔指點。」
石松道道:「太極功夫,招招以太極為本,故而出手每招都是一個圓環成環。俗話說天圓地方,每一個圓,都恰似一個小周天,所謂無天決,便是說拳招雖有定型,每招發之前,心中都有一個天在裡面,但是出招之後拳式變化卻存乎其人。拳法雖均成環,卻有大小、高低、出入、攻守之別。天有不時之策,這圓也有隨機之變,大小平立斜正,各種皆有,又有實有及虛無之分。臨敵之際,萬萬不可拘泥於圓圈,須得心中有天,手下無天,方能真正了解這無天的含義,以小克大、以虛克實、以弱克強,以無形克有形,每一招發出,暗蓄環勁,卻又不顯露於外。」石松一面說,一面和俞天錫比劃出各項圈環,接著道:「我以無天之力,推得敵人進我有天圈內,那時便是我得身內,欲左則左,欲右則右。以四兩之微力,撥敵方之千斤。以我之豎力,擊敵於橫側。太極奧秘之數,就在於尋敵之力出之處,中流擊之。」
石松邊說邊舞,講解明白淺顯,廳上眾人除劉氏姐弟外均是武學好手,聽他口中講述,手腳比擬,無不出神。要知能聽到這樣一位武學名家講述拳理精義,實是一生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機。眾人起始只存著觀摩之心,後來聽石松越說越透,憑他三言兩語,個人心中的疑惑豁然而通。
眼看推手已完,兩人收式,石松說道:「無論再高明的招數,口訣只是這樣簡簡單單幾句話,但是意義深遠,都是多少前輩的心血所致,這心中有天手下無天運用的得對與不對,力出與力泄時機準不準,那可是要下畢生的心血去研究的。大家懂了么?」眾人聽得明白,懂得透徹,均知這乃是上乘武功的精髓所在,只要勤思苦練,憑此一訣,終有一日,便可有成,不由得都是滿心歡喜。
石松又道:」太極陰陽決也是八句詞,大家看我的身形,記好了。」眾人應道:「是。」
石松拉開架勢,輕出手臂,正是太極拳的起手式,緊接著雙手合抱,野馬分鬃,白鶴亮翅,招式次第而出。只聽他朗聲念道:「太極陰陽少人知,剛柔相濟同心活。
開合收放隨意動,動靜變里巧神通。
乾坤二法靈動用,玄靜全在動中尋。
虛實內外何處找,實里虛表最為重。」
眾人自俞石極以下紛紛用心記憶。只見石松拉開架式,摟膝拗步,手揮琵琶,一招一式,照著拳路,石松講解道:「世間萬物都分陰陽兩極。我們太極拳法中的陰陽就是包含正反、軟硬、剛柔、伸屈、上下、左右、前後等等。正為陽,反為陰;剛乃陽,柔乃陰。攻擊時以猝力為本,用剛勁進擊,如同毒蛇吞蛙;防守以弱綿為源,用柔勁陷入,好似牛羊嚼草。」|
「面對敵手之時,切記靜、迅、猛、純。至於正,那便是指四個正面,隅則是四角。臨敵之際,務須以我之正面衝擊敵人之隅。以全擊偏,倘若正對正,那便全力衝撞,便是以硬力擠硬力,硬碰硬。若是功力不及對手,那吃虧是肯定的了。」
石鬆手腳不停,口中也絲毫不停:「若是以隅對隅,太極拳法上叫作:『鴻毛砸棉花,全部都落空』。所以必須以我之重力,擊敵之輕防;以我之輕巧,避敵之重擊。再說到『避攻』二字,當閃避敵人進擊之時,也須時時想著同時反攻,不可一味退讓,這是守中有攻;而自己攻擊之時,也須同時閃避敵方進招,切忌攻猶不及,這是攻中有守,此所謂『逢閃必進,逢進必閃』。拳訣中言道:『何謂打?何謂顧?打即顧,顧即打,發手便是。何謂閃?何謂進?進即閃,閃即進,不必遠求。』若是攻守有別,那便不是上乘的武功。」這番話眾人聽得醍醐灌頂,暗自折服心道:「若是我早知此理,恐怕早有大成。」心中對太極功夫傾慕到了極點。
石松又繼續道:「武功中的勁力千變萬化,但大別只有四般勁,即輕、重、虛、實。用實不如用重,用重不如用輕,用輕不如用空。拳訣言道:『雙重行不通,單重倒成功』。雙重是力與力爭,我欲去,你欲來,結果是大力制小力。單重卻是以我小力,擊敵無力之處,那便能一發成功。要使得敵人的大力處處落空,我內力雖小,卻能勝敵,這才算是武學高手。」
講到此處,石松恰恰使到十字手,就勢收手式。一套太極拳使完,同時也堪堪講解完。嘴裡說辭和手裡招式,珠聯璧合,渾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