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第323章 大佛寺
狼天回到了桌前,輕聲道:「完事了。」
華叔與張寶兒哪有心思回答,他們正在滿頭是汗的分割那隻烤全羊。
艾米丹見張寶兒還在饒有興趣地看著華叔切羊肉,不由苦笑道:「張公子,這萬一大食人要是……」
張寶兒卻道:「艾米丹,我看華叔好像不太擅長切羊肉,要不你代勞一下。」
華叔趕緊將小刀遞給艾米丹,連聲道:「對對對,還是你來吧,我覺得切這羊肉比殺人費勁多了。」
艾米丹這才發現,自己隨身帶的小刀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到了華叔手中。他也不客氣,接過小刀,一手按著全羊,一手飛快地下刀。不到半柱香工夫,桌上只剩下了一隻完整的羊骨架,骨架上連一縷肉絲都不剩,而切下來的羊肉,薄厚均勻地分佈在了木盤裡。
華叔嘖嘖稱奇道:「艾米丹,沒看出來,你竟然還有這一手,看來我得拜你為師!」
艾米丹搖頭道:「這有何難,只要用得多了,就熟練了。不過呢,粟特人用刀還有些講究呢?」
華叔笑道:「艾米丹你與我說說,讓我也好好學學這切羊肉的手法!」
「用刀剔肉時,要將多刀刃朝里,不能向外,刀刃不向外,表示對桌上其他人無威脅。往懷裡拉時,用抓肉手的拇指摁住切下來的肉片,這樣肉末或肉油不會濺到客人身上,是對同桌人的尊重。」
張寶兒突然問道:「艾米丹,你這隨身帶的小刀,可否就是為吃羊肉所用?」
艾米丹笑道:「還是張公子觀察的仔細,你說得沒錯,粟特男人都有隨身佩帶小刀的習慣,這與我們的生活習慣有關。昭武九國四季瓜果不斷,特別是盛夏,每天都要吃瓜果,吃西瓜時離不開刀子。還有宰羊、剝羊皮、收拾雜碎、刮羊頭、吃手抓肉,當然也包括這烤全羊,都離不開小刀。除此之外,收拾套具、鞍具和外出打獵時,小刀也是我們得心應手的工具。」
「我等不住了,不客氣了!」
張寶兒說罷,擼著袖子,將一塊色澤金黃透紅、油滴外滲、香味噴發的烤全羊肉抓在手中。仔細嚼咽后,在回味的過程中還能品味到淡淡的奶香。一塊拳頭大的肉塊吃完,居然完全不膩。
四人大快朵頤,吃到中途,興緻來時,一隻手端著葡萄美酒,一隻手抓著烤羊肉,碰杯祝酒,何止樂!更有爽!
不一會,一隻烤全羊竟然被他們吃了個精光。
張寶兒拭了手之後,撫了撫肚皮,對艾米丹道:「這全羊的味道太好了,真得謝謝你了,不然我還吃不到如此美味呢。」
粟特掌柜走了過來,對艾米丹道:「艾米丹兄弟,你們也吃飽了,趕緊離開吧,那些大食人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笑容凝固在了艾米丹的臉上,剛才吃的高興,喝的爽快,把大食人這一茬給忘了。如今,聽掌柜一說,艾米丹頓時又愁眉苦臉起來。
「怎麼了?」張寶兒見艾米丹臉色有變,忍不住問道。
「掌柜讓我們趕緊離開,他怕大食人會來報復。」艾米丹如實道。
「不急!再等等!」張寶兒悠閑道。
「可是……」
張寶兒笑道:「艾米丹,你想想,若我們就這樣走了,大食人找不到我們,那這掌柜的豈不是要倒霉了?所以,我們不能走!」
張寶兒說得不無道理,頓時讓艾米丹啞口無言了。
果然,又過了片刻功夫,門外傳來了嘈雜聲,不用問,是那幾個大食人搬救兵來了。
張寶兒起身道:「走,會會他們去。」
說罷,便朝門外走去。
華叔與狼天緊隨其後。
艾米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一跺腳跟了出去。
艾米丹一出飯館便驚呆了,門口近百名大食騎兵騎在馬上,虎視眈眈盯著站在門口的張寶兒等人。為首的是一個全副武裝的大食將領,在他的身邊,正是那個被狼天扔出飯館的大食軍官。
也不知幾何時,之前還熱鬧非凡的街道,竟然變和空無一人,竟然連附近的店鋪也關了門,只在街角處能見到幾個大膽的粟特人,他們露出了半個身子,關注著眼前的這一幕。
艾米丹雖然害怕,可也不能躲避,畢竟國王將張寶兒等人交待給了自己,若要有了意外,無法向國王交待。
於是,艾米丹走上前去,朝著大食將軍行了一個粟特人特有的撫胸禮,然後用大食語道:「將軍,我是粟特商人艾米丹,他們是我的客人!」
艾米丹指了指張寶兒道:「您的手下要強行霸佔我們點好的食物,所以與我的客人發生了衝突,這只是個誤會。我願意做出賠償,希望將軍不要為難我的客人!」
大食將軍聽了艾米丹的話,扭頭朝著身邊的軍官問道:「你不是說,是他們主動攻擊你的嗎?」
「千戶長,你不能聽他胡說八道,他們都是一夥的!」軍官爭辯道。
艾米丹也不似之前那麼緊張了,他恭敬道:「將軍,飯館的掌柜與夥計都可以佐證,我並沒有胡說八道!」
大食將軍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好了,不管怎麼說,你的客人還是損害了我大食軍隊的威嚴,讓他們向我大食致以歉意,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聽對方如此說,艾米丹終於鬆了口氣,他轉過身來對張寶兒道:「張公子,我已經與他們說好了,只要道歉,他們就不再追究了!」
「道歉?」張寶兒冷哼道:「我可沒有向道歉的習慣!」
「阿?」艾米丹愣住了,他沒想到在對方威逼之下,張寶兒竟然還如此嘴硬。
華叔在一旁道:「去告訴他們,我家公子是不會向他們道歉的,要道歉,也應該是他們向我家公子道歉!」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照實給他們說!」張寶兒斷然道。
聽了張寶兒冷冷的話,艾米丹的心直往下沉,一種不祥的預兆籠上心頭。
果然,大食將軍聽了艾米丹的話,不禁勃然大怒,只見他一聲令下,大食騎兵們都抽出了彎刀。
張寶兒左右看了看,輕聲道:「有問題嗎?」
「沒問題!」華叔與狼天答話間,也從腰間抽出了長劍。
大食將軍將彎刀舉起,正要下令,卻聽一旁傳來一聲嬌斥:「住手!」
張寶兒眯眼看去,只見一個異域妙齡女子出現在了眼帘中,她戴著高尖蕃帽,身穿翻領衣袍,袍袖非常窄小,袍身寬大,下長曳地,領子、袖口和衣襟等部位鑲著一道寬闊的錦邊。玉石腰帶上還系著葡萄飄帶,腳上是一雙尖勾長筒錦靴。
這個女子太美了,玲瓏的外形,優雅的姿態,嬌小的臉型和精緻的五官,有混血兒一樣奇特而奪目的美麗,細膩白皙的象羊奶凝乳一樣的皮膚,卷翹的眼睫毛忽閃忽閃,嘴角的那絲完美弧度,烏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水波蕩漾,額頭帶著一個額飾,細碎的白金鏈使微卷的長發看起來純潔秀麗,眉心垂著一顆鑽石,美麗異常,光彩奪目。
這個異國女子對大食將軍道:「我父親曾經下過命令,不準騷擾康國百姓,你們難道敢違抗命令嗎?」
大食將軍解釋道:「阿麗婭公主,這幾個大唐人冒犯了大食軍威,我只是想教訓他們一下。」
張寶兒悄聲向艾米丹問道:「那個女子說什麼?」
艾米丹小聲道:「那個女子被稱作阿麗婭公主,應該是大食呼羅珊總督屈底波的女兒!」
「大唐人?」被稱作阿麗婭的異國女子,愣了一愣,她走到張寶兒面前,用漢語問道:「你們是大唐人?」
張寶兒也是一愣:「你會說漢話?」
「是的!」異國女子道:「我叫阿麗婭,不知你怎麼稱呼?」
張寶兒眼珠一轉隨口編了個謊道:「我叫張草!」
一旁的華叔一聽便樂了:姑爺可真能瞎謅,這一轉眼張寶兒便成了張草了。
「哦,是張公子!你為何來康居城呀?」
「康居城是個商埠之地,我家也是經商的,所以前來看看,有沒有適合的生意!」張寶兒繼續編著瞎話。
「見到你非常高興,我代表康居城歡迎你!」阿麗婭熱情道。
「歡迎?」張寶兒指著那些大食騎兵道:「就這麼歡迎?」
阿麗婭沖著大食將軍喊道:「這幾個大唐人是我的朋友,你們趕緊離開這裡!」
大食將軍向阿麗婭行禮道:「是!公主!」
看著大食人離去,張寶兒朝著阿麗婭抱抱拳道:「謝謝你,我告辭了!」
「你住哪裡呀?」阿麗婭問道。
「我剛到康居城,還不知道呢!」
「要不住我家吧!」阿麗婭邀請道。
「不麻煩了!後會有期!」張寶兒拒絕道。
說罷,張寶兒轉身離去。
「我們還能再見嗎?」阿麗婭追問道。
「看緣分吧!」張寶兒的聲音遠遠傳來。
離開大街后,張寶兒問道:「艾米丹,你知道康國宰相提契住哪裡嗎?」
「當然知道,我還去過宰相府呢!」艾米丹點頭道。
「那好,你帶我去一趟宰相府吧!」
……
提契看完手中的信后,起身向張寶兒施禮道:「提契見過上差!」
「不用客氣,宰相請起!」張寶兒扶著提契道:「給我說說康國現在的情況吧!」
「上差請坐,容我慢慢說來!」
聽了提契的介紹,張寶兒對大食人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他也明白了大食的兵鋒為何如此之盛。大食人攻城的時候僅僅拋車就三百乘,還有攻城的衝車。
「突昏國王已經被大食人打怕了,屈底波說什麼他就聽什麼,我與王后的話他一句都聽不進去。他不僅同意了康國每年向大食上稅,稅費比原來重了五倍,而且還同意將康居城一半的居民遷出城去,騰出地方讓大食人與大食軍隊居住!」
張寶兒皺眉道:「這不等於是將康國拱手讓給大食人了嗎?」
「怎麼不是呢?康國百姓都對突昏恨之入骨了。」提契憤怒道。
張寶兒突然問道:「提契宰相,你可知道,大食人強令康國人改信大食教,這是怎麼回事?」
提契答道:「其實,這件事情在大食人剛剛佔領康居城的時候,屈底波就提過,不過由於康國人的不滿與反對,屈底波同意暫時不提此事。不知為什麼,屈底波突然又重提此事,而且還逼迫突昏同意了此事!」
張寶兒也不隱瞞,對提契道:「大唐軍隊開春后便會到達康國,我不希望在與大食人決戰之前,再生出什麼意外。」
提契擔憂道:「康國百姓信奉佛教已經有數百年了,若是知道大食人強迫他們信奉大食教,肯定不會順從,衝突也就再所難免。這萬一要是……」
「這的確是個麻煩,不能讓康國百姓白白去送死。」張寶兒思忖片刻問道:「康國最有威望的佛教大家是誰?」
「自然是宏德法師!」提契答道。
「宏德法師住在哪裡?」
「住在城外紅光山大佛寺!」
「好了,提契宰相,此事容我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來拜會你!我這就告辭了。」張寶兒起身道。
從宰相府出來,艾米丹問道:「張公子,天色已晚,我們先找個住處吧!」
張寶兒點點頭:「好吧!」
艾米丹推薦道:「這康居城內有一家……」
艾米丹話還沒說完,便被張寶兒打斷道:「不用,我們到紅光山大佛寺去住。」
「大佛寺?」艾米丹愣住了。
「沒錯,就是大佛寺!頭前帶路吧!」
……
紅光山大佛寺已有數百年的歷史了,是康國最大的佛寺。
大佛寺自山門牌樓起,中軸線上依次建有金水橋、觀音立像、金剛門、米勒菩薩像、韋陀菩薩像、西域大佛像、大雄寶殿和五百羅漢堂等主要建築。兩側分別有鐘鼓樓、配殿,還配套建設放生池與人造瀑布,金水橋邊白象組立,觀音像旁天王護持,五百羅漢堂門前,則分列有十二生肖雕像。整個寺院造像宏大莊嚴,殿宇氣勢恢宏,令人震撼。
走過上書匾額『覺世大慈』的大牌樓,石砌台階向下,來到拱形金水橋,橋身石砌拱形,兩邊橋欄柱上,各有一石獅雕像。過橋噴水蓮池正中,樹立觀音菩薩漢白玉雕像,四大天王侍立兩旁。
高七丈寬十三丈的石雕仿木牌樓式金剛門,立於觀音像前。金剛門石雕上下分為四層,底部四海龍王,二層為金剛力士,三層為四大菩薩,最上部為佛祖端坐。菩薩兩側拱頂門間,飛天歌妓散花,佛祖兩側則祥雲繚繞。
金剛門內塑童子戲米勒造像,背後則為韋陀侍立,彌勒像憨態可掬,韋陀像威武神勇,同樣包金之身,塑像閃閃發光。沿著十二弟子護持下的七組各十三級的台階,到達西域大佛立像。
大佛慈顏微笑,廣視眾生,右手指天施『無畏印』,左手指地施『與願印』,整體形態莊嚴圓滿,安詳凝重而細緻,呈現佛陀慈悲法相,是大佛寺之重心。
大佛寺的主持宏德法師親自接待了張寶兒一行。
宏德法師是大佛寺第十三任主持,他自小便在大佛寺出家,後來遊歷各地,參訪名師,講經說法。他從三十歲擔任大佛寺主持,已經足足有五十年了,是康國最有名望的高僧。
張寶兒見宏德住持八旬年紀依然身體健碩,不由肅然起敬施禮道:「張某何德何能,竟然勞煩主持親自出面。」
宏德法師呵呵笑道:「貧僧已經等候施主多日了?」
「大師是如何知道我要來大佛寺?」張寶兒奇怪地問道。
「自然是算得的!」
「佛教也算命?我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張寶兒笑道。
宏德主持正色道:「佛教並不否定算命看相、星象、地理、風水的原則,這些都有其一定的道理,也就是命有命理、地有地理、天有天理。」
「張某受教了!」張寶兒突然問道:「既然大師知道我會來大佛寺,那也一定應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吧?」
「如來成正覺,眾生墮三途,皆不出因果之外。」宏德主持道:「貧僧只想告訴施主,有了好的因,才會有好的果。」
張寶兒嘆了口氣道:「我也只能說盡人事而聽天命了,正如大師所說,命有命理,天有天理,有些事並不能盡隨人願!」
「好一個盡人事而聽天命,施主有此心思便已是難能可貴了。」宏德主持讚賞道。
張寶兒向宏德主持請求道:「能聽到大師的教誨,張某三生有幸,不知張某一行可否暫住在大佛寺,以便隨時能夠與大師討教?」
「這樣甚好!」
宏德主持安排人喊來了知客僧,領著張寶兒一行去客房掛了單。張寶兒、艾米丹、各要一間寮房,華叔與狼天二人合住一間寮房,就在張寶兒隔壁。
半夜時分,有兩個身影在張寶兒的寮房外,一閃而入,進來的分別是侯傑與燕谷。
「谷兒,你親自來西域了?怎麼樣?西域的經營有些眉目了吧?」張寶兒向燕谷問道。
「寶兒哥,這事關係到你的安全,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幾個月前,我就率領聽風堂的精銳趕來了。現在我們在西域和昭武九國都安排了人手,基本上有些規模了。只是……」燕谷有些慚愧道:「我們安排的人大多都是以生意人的身份做掩護,才剛剛立足,所以收集情報遠不如大唐那麼順手!」
「已經不錯了」張寶兒拍著燕谷的肩頭道:「這事急不得,慢慢來。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包括昭武九國在內的整個西域,都要納入我們的情報範圍,這個地方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寶兒哥!」
「不僅是現在,包括我們趕走了大食人以後,也不能放鬆。」
「好的!」
「對了,猴子!兄弟們都還好吧?」
「他們都在潛伏呢!」
「潛伏?」張寶兒搖頭道:「這不行,得給他們找點事做。」
「什麼事?寶兒,你吩咐吧!」侯傑一臉興奮道。
張寶兒想了想道:「我們的大軍雖然一時還不能趕到康國來,但這段時間也不能讓大食軍隊過得太舒服了。」
「寶兒,你的意思是?」
「要給他們找點麻煩,讓他們疲於奔命,這正好是你們的強項,不用我教你們怎麼做吧?」
侯傑笑道:「放心,寶兒,只要有你這話,我就知道怎麼做了,這段時間兄弟們的手早就癢了。」
「我可不是讓你去硬拼,別把家底都折騰光了。既要達到目的,又要保存實力,還不能暴露身份。這樣呢,一來可以為我們以後的決戰搜集些情報,二來給康國的老百姓增添些信心,讓他們知道大食軍隊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可怕。」
「哦!」侯傑有些頭疼,張寶兒的這個要求還真不容易做到。
張寶兒見侯傑有些愁眉苦臉,便笑道:「我聽說昭武九國有不少沙匪,他們專門打劫過往商人,你完全可以借他們的名號去做這件事情。」
說到這裡,張寶兒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對侯傑道:「我聽說,有一個叫黑蠍子的女匪,在這一帶很出名,你可以想辦法拉她入伙,以後就借她的名義去收拾大食人!」
「好的!」侯傑點頭道。
「谷兒,動用你的力量,想辦法搞清楚黑蠍子的底,幫助猴子做好這件事!」
「是!寶兒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