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沒靈根的孩子像根草
哼,拽什麼拽呀,真是王八蛋。
路芬芳罵罵咧咧回到榔梅院,丑時將盡。她點了油燈摸懷內,卻怎麼都摸不到南海蝴蝶了。
糟了,難道蝴蝶飛走了?不可能啊,這一路上她一直小心翼翼捂著衣襟,絲毫沒敢鬆開啊!
路芬芳脫了衣服找了個遍,別說蝴蝶,連玉簪花都不見形跡。她明白了過來,南海蝴蝶是異獸,豈會被一塊普通的布料困住?它或許已經變化形態,化作一縷煙飛走了!
路芬芳半個晚上爬上爬下,雙腿先是酸脹,再是疼,現在已經麻木得如同整個卸掉一般。她癱坐在腳踏板上,又氣又急又煩,又怕伯服已經靈力衰竭而死,她捶胸大罵道:「死老頭!出來呀!你若活著倒是吭一聲啊!你若已經死了,姑奶奶我不伺候了,再也不管你了!」
她罵了大約半刻鐘,終於是累得不行,合衣歪在床上睡著了。她大約只眯盹不到半個時辰,只聽一個男人嚷道:「懶丫頭,都什麼時辰了還睡!快醒醒。」
路芬芳現在身子比鋼鐵還沉,天神老子叫她也假裝聽不見。她剛吧唧兩下嘴,胸口「騰」地一下,又似噴出火來!
「啊!」路芬芳大叫一聲,纏綿睡意一下子就被燙飛了。她又惱又喜,罵道:「老爺子,你沒死?」
「誰說我死了。」伯服今日精神似乎格外飽滿,說話聲音響在路芬芳耳里洪亮了許多,「你以為我死了,便要偷懶不肯起來練功么?」
「我昨天晚上喊了你那麼久你都不理,誰知你是死是活。」路芬芳看窗外天色還漆黑,寒風呼嘯,不由打了個寒噤。她不想邁出房門半步,可想起剛才伯服那一燙,她心有餘悸,還是老老實實起身洗漱了。
伯服說道:「我昨夜服了南海蝴蝶,需要運氣歸元,自然不能講話。」
路芬芳無奈,原來伯服早就把南海蝴蝶吸入硃砂痣中,害她白著急了半天。也罷,老爺子沒事就好。路芬芳問道:「那你現在可都好了么?可以化出實體陪我練功了嗎?」
「這些小蝴蝶都是南海蝴蝶母體孵化,威力不如母蝶,本尊還要再吃些日子才能恢復靈力。」伯服回答道。
「你……早說啊!我昨晚多抓幾個帶回來養著多省事!這下可好,今晚還得再爬一回山崖!」
「多抓幾隻?你說得輕巧。」伯服嘲諷道,「數量如此之多的南海蝴蝶,本尊也不知姓周的小子從何處得來。但看昨晚那個情形,南海蝴蝶是他的靈寵,他是用自己的靈力餵養蝴蝶,用來探聽外界的消息。他肯舍給你一個,已經是大發慈悲,怎容你想抓幾隻就抓幾隻?」
伯服如此說,路芬芳忽然想起周重璧昨晚說的話,連忙告訴了伯服。伯服沉吟不語。路芬芳道:「周重璧看出了珠丘丹爐的秘密,沒有對我不利反而替我保密,今次竟又肯舍如此珍貴的南海蝴蝶給我……他,他到底什麼意思?」
「呵呵,這小子不簡單,若非一身的神通,豈能與六大門派周旋二十年之久。他行事頗為古怪,你且靜觀其變,若無必要,不要主動招惹於他。」伯服想了想說道。
路芬芳嘿嘿一笑:「你不叫我招他就好,我自己才沒那個閑心!」
她既知伯服靈力很快便可恢復,心情大暢,簡單吃過早飯,便還在九重葛從那邊練站樁。才站了一炷香時候,便聽得師姐妹們笑鬧而過,從早晨開始便聒噪不斷的,也只有澄凌澄冬她們了。
澄凌見路芬芳這麼早就出來練功,心裡不大痛快,她讓其餘弟子先走,自己走過來怪裡怪氣說道:「喲,路妹妹這麼勤奮,該不會是想和師叔師兄們一起下山尋寶吧?」
「笨鳥先飛嘛。」路芬芳今天心情好,不想和澄凌拌嘴,「師姐,你看我練得如何?」
「我看?我看你練得——」
澄凌抱肩走來,毫無預兆飛起一腳將路芬芳踢倒在地。若說昨日她踢那幾腳只是提醒路芬芳站穩,今日便扎紮實實是要讓她摔倒了。路芬芳捂著屁股坐在地上,澄凌卻叉著腰厲聲道:「才站了一天,腿便軟成這樣?起來重新站好!」
路芬芳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小腿一痛,膝蓋又重重磕在地上。她這一腳是真功夫,豈是路芬芳一介凡女可以承受。她只疑心自己腿骨已經斷了,惡狠狠望著澄凌,咬牙不語。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怪我踢你嗎?你若站得紮實,豈能被我輕輕一腳踹倒!可見是你偷懶!」
路芬芳心道,你運用真力踢我,我就是站得再好,沒辦法運氣護體抵禦你的力道有什麼用?她真想張口大喊,澄凌下手毒辣欺負後輩,她還不信整個榔梅院的天都被澄凌一手遮了!
路芬芳剛要開口,卻聽伯服斥責道:「路芬芳你在幹什麼?受了欺負就只想依賴別人替你解決,你自己的骨頭便這麼軟嗎?」
路芬芳在心內回答道:「我站起來又有什麼用?我技不如她,不過再挨一腳踹。」
「呵呵,所以你就要跪在這裡任由她凌-辱了?你果真善於審時度勢,真是為自己的懦弱找了個好借口!」伯服恨鐵不成鋼道。路芬芳聽他的口氣,若他現在能化出實體,早就大耳刮子抽她了。
路芬芳委屈道:「可是我腿真的很疼,我的腿是不是斷了?我站不起來。」
「沒用的東西!你不試試怎知自己能不能站起來!站起來!」
路芬芳以左腳為重心站起,試著動了動右腿,骨頭應該沒斷,就是膝蓋磕破了,鮮血已經浸濕了褲子,泥沙也擦到了傷口裡。澄凌陰測測笑道:「練功可不像你每天采香制香那麼好玩,辛苦著呢,流血斷骨都是家常便飯,不從現在開始習慣怎麼行?別怪我嚴厲,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路芬芳重新站好了,雙腿卻不住打戰,還不如剛才穩當。說真的,她很怕澄凌再踢一腳過來,那滋味她可不想再嘗一次了。
「誒?你怎麼在發抖?是冷了,還是在害怕?」澄凌走上前來,俯下身在路芬芳耳邊說道,「知道害怕了,就麻利得給我滾下齊雲山去,這裡沒有你待的地方!」
澄凌這樣說,路芬芳便明白了。澄凌屢下重手不僅是為了讓她受皮肉之苦,更是為了逼她還手。方才路芬芳若忍不住還澄凌一腳,澄凌便可以路芬芳不敬前輩動手打人為由,名正言順將她趕走。
既看透了澄凌的心思,路芬芳豈能讓她稱心如願。她不閃不躲不叫疼,眼裡儘是怨毒之光,竟看得澄凌有些發憷。
「你這麼看著我什麼意思?不服氣呀?」澄凌又飛起一腳,踢得還是剛才那個位置。她未將路芬芳踢倒,咬牙道,「你骨頭很硬嘛。可惜骨頭再硬又有什麼用?沒有靈根的凡人,就該好好回家種地,修仙問道?你簡直是痴心妄想!」
路芬芳咬緊嘴唇,身子雖然紋絲未動,魂兒卻好像已在體內搖來擺去。路芬芳顫聲道:「我幾時說過要修仙問道了?我便想蠅營狗苟一世,卻又礙著你什麼了?」
「礙著我?什麼?」澄凌到底怕弄斷了路芬芳的腿不好交代,只在她背上又重重來了兩記,「我就明白告訴你!小師叔神仙般的人物只能屬於苕華師姐。我們師姐妹沒份,也斷斷輪不到你!」
路芬芳苦笑,說了半天還是因為這個。她真不懂武英韶哪來這麼大的魅力,他只不過給她戴了個花環便招得其餘女弟子如此嫉妒。武英韶啊武英韶,我與你不過一面之緣,你便給我拉來這麼多仇恨,真是藍顏禍水啊……
路芬芳於是解釋道:「你們小師叔只不過想借我給大家開個玩笑罷了,哪有別的意思?」
「哼,你一個野丫頭知道什麼?小師叔天縱奇才,又與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他、他連苕華師姐的武功都不肯指點的,才與你見了一面卻要收你為徒!你一介山野女子毫無資質,究竟有什麼好的?我真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我還想不明白呢!澄凌一段話說得柔情醋意,武英韶高高在上,哪裡會知她的心意,知道了也假裝不知道。路芬芳覺得她單戀之苦有些可憐,恃強凌弱卻又實在可恨。
方才澄凌一共打了路芬芳四下,後來三下路芬芳挨打時雖然前撲后晃,擦得手掌的皮都挫破了都不肯摔倒。澄凌還不解氣,但也沒時間再跟路芬芳糾纏。她恨恨道:「今天我說過的話你給我記著!三天內你必須滾,超過一天,我便打斷你一肢!」
澄凌方走,路芬芳便直挺挺向後仰倒了去。她只覺得這副身軀都不像自己的了,耳旁卻又響起伯服冷漠的聲音:「你躺夠了嗎?只是些瘀傷而已,擦點藥油冰敷一下也就好了,怎的就如此嬌氣!」
伯服語氣嚴厲冰冷,可路芬芳聽他說話卻比澄凌親切暖心百倍。路芬芳委屈道:「伯服,你何時才能親自教我功夫?我不想跟澄凌學了!」
「呵呵,遇到困境就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你這種懦弱性子,難成大器!」
「我……」路芬芳又生氣又傷心。她不過是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重傷剛好便不眠不休得背了三天書,日間站樁夜半爬崖,兩天沒吃幾口熱飯,又被人拳腳相加。她現在不過想聽伯服安慰幾句,伯服卻又是一盆冷水潑過來,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路芬芳自己站了起來,悄悄擦了臉上兩行淚:「好!伯服你也記住了,我路芬芳這輩子都不會再向你尋求安慰!永遠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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