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冰
「請攝政王原地待命。」周重璧側目道。
「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攝政王不必再上前了。解封之事,由我一人前往即可。」
只剩風雪聲。一路走來,岳念心裡疑竇叢生,周重璧說得了三件寶物要與他協力營救妖王,岳念總疑心這是個請君入甕的陷阱。為防萬一,他帶了十萬大軍前來,誰料周重璧卻偏偏不往前走了。
天墉太素的人到底埋伏在哪裡?難道氣息被大雪掩蓋住了?難道……他們已經中了埋伏?
不可能,太詭異了。他興師動眾而來,天墉太素怎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果然還是不往前走的好。
「如果你敢耍花招。」岳念叫住周重璧說道,「我希望你能承擔相應的後果。」
周重璧漠然,眉毛上結的冰幾乎將他的眼神凍住。玻璃灣、天水原、翡夜城、不承島推舉的新王正在天擊虹等候消息,若今日營救岑七娘不成,新王便要進行妖王之血的試煉。他通不過也就罷了,若通過了,便是妖神默許岑七娘退位,新王登基……岳念不會等到那一幕上演,他就算再疑心周重璧,今日也會跟他來的。
周重璧繼續向前走,天墉廢墟的磚石被毒質長期浸染,如今雪落在上面,竟都凍作緋紅色的冰。岑七娘被困在下面是何光景,可想而知。
「周重璧……你來了!」
此刻,周重璧。岑七娘,或是岳念都看不到這樣一幅畫面:天飛急雪,落入天墉廢墟,將那地面砌作一線赤冰。周重璧獨立赤冰之上,雙掌烈焰噴薄;赤冰之下,則是絳紅色的毒水。岑七娘的衣物已經被毒水腐蝕殆盡,她浸泡沉浮其中,也是骨瘦如柴,像一隻翅膀爛朽只剩骨架的風箏。
岑七娘瘋了似的敲擊著地面,法陣的力量隨之彈回。皮鞭似的打在她身上。
周重璧雙手烈焰交織。在風雪中匯聚成一隻丹爐的模樣,接著如朝陽般冉冉升起,將漫天雪片震碎在天墉廢墟之外!
「殿下……這……真的是珠丘丹爐啊!」
「陛下有救了,陛下有救了!」
妖王軍中驚呼如潮。這些妖軍多來自岳氏。妖王得救則一族榮耀得以保全。因而個個都是歡欣鼓舞。岳念的心卻一刻也不敢放鬆。忽然又有人驚道:「雪停了?」
岳念伸手觸碰。他眼前的雪花彷彿凍在空中,不再下落。風聲嗚嗚,雪花卻凝滯了。鎖雲囊可號令天下水靈,看來周重璧已經祭出第二件靈寶了。
「咔嚓——咔嚓咔嚓——」
是冰碎裂的聲音。在鎖雲囊溫柔無聲的靈力指引下,天墉廢墟的冰面開始破裂、融化;廢墟底下的毒水也在暗暗涌動,彷彿等待著鎖雲囊的命令。
岑七娘也在等待著。她望著自己雙手突出的蒼白骨節,三百七十五天……好像過了三百七十五年。她忍不下去了,她如何能忍得下去?在蓬萊派時,她見過龍王宮水底李浮婭的骸骨。一百年……那個蛇妖忍了一百年,終於被釘死在化妖水中,到了最後時刻她已沒有了神智,自己吃自己的骨頭,抓爛自己的皮膚;她更沒有了傲氣,對清音和蓬萊眾人反覆乞求、咒罵,再乞求,再咒罵。總之,為求速死她什麼都願意出賣。一妖之下萬妖之上的榮耀,在龍骨釘穿透身體的瞬間,早已不復存在。
岑七娘害怕自己會變成李浮婭那樣。她害怕廢墟之上,天墉城會復興起來,他們的弟子會以鎮守她為己任。她會像籠子里的畜牲供那些道貌岸然的長老們取樂,更會被勾心鬥角的妖界遺忘。
只要能出去——哪怕早一天——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岑七娘發了瘋似的敲打著地面,陣法反彈的靈力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強了。那些磚石泥土摸上去有些溫熱,似乎正在被珠丘的烈焰炙烤。
這是三百多天來她感受到的唯一溫暖。觸摸著這溫暖,她腦中已滿是陣法崩壞的畫面:天墉廢墟碎成千片萬片炸向空中,而她終於擺脫了牢籠的束縛躍向高空;石盂的靈氣洗凈了她身上的毒血,新肉已可見的速度生長起來,將她重新撐得飽滿;她的千針萬線勒住了天墉太素修仙眾的脖子,將他們重重摔入這萬劫不復的毒水中……
「殿下,怎麼沒動靜了?」副將問岳念道,「周怎麼還不祭出第三件靈寶?」
空中的雪花仍凝滯著,卻好像擺成了奇怪的形狀。岳念道:「不好,快隨我營救陛下!」
來不及了!
一柄明晃晃的長劍憑空而出,刺穿了岳念身旁副將的喉嚨。接著那人足尖在馬頭一點,一劍又下了三人頭顱。誰能想到天墉太素的伏兵不是藏在積雪之後,而是藏在未落的雪花陣列之中!
是鎖雲囊。周重璧早與天墉太素串通好,用鎖雲囊的靈力結成六棱雪花陣。此陣需以強大靈器為容器,自然之水、火、金、木、土為媒介,一旦結成可藏千軍萬馬,可作天兵突降奇襲,令人難以防備。
岳念仍看不透修仙界藏了多少人在這裡,但事已如此,只有殊死一戰。他遠望天墉廢墟,只見其上一條火龍盤旋咆哮,那口中似乎叼著一個纖細的人影!
「周重璧,你可知背叛本王的下場!」
岑七娘都被火龍咬住了,卻仍拳打腳踢大罵周重璧。周重璧道:「我答應了陛下,要救陛下出來,現在您已得見天日,為何對我多加咒怨?」
「我明白了,你們是以我為誘餌,騙我妖界之民入瓮,一網打盡!」岑七娘道,「周重璧,想清楚你究竟在幫誰!你是入魔之身,功成之後,修仙界必回兔死狗烹,你圖的究竟是什麼!」
周重璧笑道:「我本來就不為修仙界所容,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疲於奔命,只為求一處容身之地?」
「你……你說什麼?」
「你從小便在蓬萊嘗盡世間冷暖,自知與別不同,卻希冀蓬萊庇佑;不為蓬萊所容后,便希冀太素宮保護;與太素宮決裂之後,又把希望寄託於妖界,心心念念盼著妖界之民來救你……你不過是到處尋找避難所的可憐蟲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