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高尚
原來這二人只是提出了個構想,卻將如何實施這樣的大問題押寶一般的押到她身上來了。
對著二人灼灼期盼的目光在,周盈沉思了片刻,隔了許久終於憋出一句話來。
「……快到午膳時了,要不你們在此用個膳再回去?」
兩道期許的目光中明顯多了幾分失望。
入了春后,時日過得飛快,周盈對整個春日的感覺就是去看了兩場梨花,昨日花滿枝頭如似霞,今日便落花飄零,似雪飛霜,可見世上美好的東西向來都是短暫難留的。
這幾日各宮都在忙著做風箏,五顏六色形式各樣,打算在寒食踏青時拿來賞玩。
寒食這日,皇帝會攜太后嬪妃皇子等去皇陵祭祖,作為宇文家嫡出的女兒,宇文菱自然是要陪太后同去的,這也是太后在宮中參與的最後一場大活動,等從皇陵歸來,她老人家就要重回佛寺中修身養性去了,因而司禮監對祭祖的路線儀仗和規格格外看中,近來宮中最大的事除此之外不做其它。
宇文贇欽點了皇后和元貴妃陪同,貴妃朱氏同德妃則坐鎮宮中調度後宮,宇文闡作為即位的新居自然是要同去拜謁的,這幾位大人物一離宮,只感覺整個宮室都鬆了一口氣。
宇文晴興緻勃勃的帶了讓人紮好的風箏骨架來找周盈同做風箏,剛入了書房門就聽見裡面傳來周盈頗有些懷疑的嗓音傳出來。
「說好了做兩隻一樣大的,怎麼我覺得你做給自己的分明比做給我的要大一圈呢?」
緊接著便是蘭若似笑非笑應道:「既然如此。那大的那個留給你好了。」
「上面落著你的款,等飛起來再給人瞧著要讓我怎麼解釋。」
「只管不理會就是,你方才不還說過了么。清者自清。」
蘭若的語氣中明顯帶著調侃,只是半晌沒聽見對方反駁,也不知是不是給氣死了。
宇文晴抹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想起近來宮中甚囂塵上的傳言,突然覺得她這個時候出現的確是大大的不妥。
正要悄摸的轉身離開,腳卻不小心提到了門檻上,發出了不小動靜。此時再走難免會給人一種心虛的感覺,她自覺自己也沒什麼好迴避的,索性捏著風箏骨架大大方方的進去了。笑盈盈對書房中的二人道:「二位也在做風箏呢,加我一個如何?」
蘭若手巧到令人髮指,周盈捏著一隻做好的蝴蝶風箏端詳片刻,斜眼看他揮毫著墨。很快便畫好了一隻金魚圖樣。擱在一旁晾乾,正想要譏笑他如何將這張明顯小了一個號的圖樣糊在那個骨架上,卻見蘭若反手拿起了已經捆綁好的竹骨架,鬆開幾處稍稍做了一番調整,等到圖樣晾乾由宮娥糊上骨架時,就奇迹般的大小正合適了。
宇文晴執一柄宮扇半遮住嘴,同周盈低語:「……我聽說這位是太史令的同門師兄?他們這一門教得東西倒寬泛。」
周盈不置可否,只微微的笑了笑。
照理寒食節除了放放風箏外應當還有踏青。盪鞦韆,蹴鞠。斗公雞等民俗活動,周盈從未見過堪稱古代足球的蹴鞠耍起來究竟是個什麼場景,對此就頗為期待,可惜皇帝帶著一干人等浩浩蕩蕩去了皇陵,剩下主事的二位宮妃又都是個清凈恬淡的性子,便將寒食的活動縮了又縮,只留了踏青和放風箏兩項,踏青就是又貴妃朱滿月和德妃牽頭,如同幼兒園午飯後老師領著小朋友們出來散步消化一般的在御花園中意思著走走,而放風箏則是眾妃在陪二位走完了一圈之後,得了一聲令下,散開自由活動的項目,從頭到尾周盈期待的項目一個都沒出現,不由很是失望。
玩沒玩好,再加上這一日規矩是不動火的,因而一整日御膳房呈上來的都是些冷食糕餅,周盈本就有些脾胃失和,吃了點冷糕愈發覺得不舒服,同宇文晴放了一會兒風箏便先回紫微宮休息去了,然而一推開大門整個人卻愣在了那裡。
紫微宮闊大的院落中原本只植著一些樹木做點綴,後來周盈又拜託蘭若在院中席了幾從蘭草,看上去才不那麼空落,而眼下院子的角落裡竟然如雨後春筍一般立起了一隻鞦韆架,周盈上前走了進步在鞦韆旁站定,微風襲來,似乎還能聞見簇新木料發出的原木香氣。
今晨走時還不曾見到這架鞦韆,究竟是誰手腳這麼利落,一兩個時辰之內就做出了這個。
舞月沒迎出來,就證明她此刻定然不在紫微宮裡,近來蘭若口中的局勢甚是微妙,皇后這邊一直沒出問題,秦關和舞月的關注點就從內功轉移到了朝堂之上,近些時日來一直在紫微宮外的地方奔波著,倒是甚少再如剛入宮時那般寸步不離的守著她。
也不知是對她終於放下心來的,還是只覺得她現在不是最緊要的那個,所以暫時放鬆了些警惕罷了。
正巧有宮娥端著新洗好的茶盞路過,朝周盈行了一禮,周盈便招呼她上前來,問她道:「這個鞦韆是誰搭起來的。」
宮娥立即眉開眼笑道:「是陛下臨走時吩咐下來的,特意不讓同帝姬說,只是為了讓帝姬能高興一下。」
原來是宇文闡的心思。
周盈鬆了一口氣。
宇文闡從登基以來一直對紫微宮頗為厚待,如今離宮祭祀前竟還能想著給她製造點驚喜,周盈覺得有些感動。
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情商很高,而周盈一直覺得情商高對於帝王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雖說君王治天下靠得是謀略和氣度,但有情商的帝王通常可以將有謀略之人攏在身邊為自己所用,能集賢能於周圍自然而然體現的就是一種君王的氣度。自然,情商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譬如他爹宇文贇同志,日日纏綿美人榻,熟識各種風流手段,也著實是件讓人頭疼的事。
宇文闡生於帝王家又繼承了皇位,於許多人眼中他似乎是幸運的,但這一切幸運發生時他又太小,許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等到可以獨當一面時,天下卻已經不姓了宇文。
幸運與不幸,有時就像是人的左右手一樣,相生相存,如掰手腕一般的反覆博弈著,這才有了命運無常這樣的說法。
周盈不知不覺坐上了鞦韆,足尖微微用力將自己盪起來,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夾雜著春日花草的爛漫香氣,她悠閑的盪在鞦韆上,思索著別人的命運,回首自己時,卻又不免在風中留下一串深深嘆息。
入夜,萬籟俱靜。
宮室中的光亮一點接著一點熄滅,紫微宮也是如此,然而月光皎潔下,於偏殿中對坐的二人卻是格外的清醒。
喝茶是掩飾人心中掙扎情緒最好的法子,然而現下更深露重,自然沒有人為他們素手添茶,所以便更需要坦誠相待。
隔了許久周盈才下定了決心開口:「你有沒有法子,幫我將一個人送出宮外去,這個人並非是宮中可有可無的宮人,相反,她不僅有名姓還有封號,若是突然失蹤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你若有門路,咱們再往下論,若是不成,就只當今夜我沒來過。」
「你說得那個人,可是青城帝姬?」
周盈的頭猛得抬起來,有些驚愕的看著一案相隔氣定神閑的男子,隔了片刻,她的眼神中微微透出了幾分凌厲:「是誰同你說過什麼了?」
蘭若依舊是淡淡的笑,沒有應聲,而周盈卻從他的笑中讀出了幾分篤定,愈發覺得不安。
「你若是求我辦事,遠不必這樣麻煩,只管將要做什麼說了便是,若我做不成,自然會直接回絕,若是能做成,你只需記得又欠了我一次便是。」
周盈不由想起上次拜託他查探錦雲衣閣中內鬼之事時就欠下的那個人情,時至今日蘭若一直沒有提讓她兌現之事,眼下他這般悠然,儼然同上次答應下她之請求時一模一樣,周盈心中喜憂參半,一時極為複雜。
蘭若只靠幾句話就說動了如犟驢一般的宇文贇將她困在了紫微宮中,不論是他刻意為之還是計劃之中,周盈對他的手腕都已經有了領教,但眼下她擔心的不是他會用什麼法子將一個身有婚約的帝姬堂而皇之送出宮去,而是擔心事成之後她要還得究竟是一份怎樣的人情。
「你想要什麼?」周盈察覺到自己的底氣依然沒有剛開始那般穩,卻還是不能不硬著頭皮問他:「先告訴我你需要我做什麼,倘若是強人所難,恐怕恕我不能從命。」
蘭若微微的笑:「我以為你會為了她們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周盈沉默片刻,低聲道:「你想錯了,我沒有那麼高尚。」
「哦?」蘭若玩味一笑,不緊不慢道:「其實我能將一個青城帝姬送出宮外去,就能將千金帝姬也一併送走,你不適合宮中的生活,何必不求我將你也一併送出去?」
周盈有些不悅:「你明明知曉這其中緣由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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