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是能賺到更多的銀子,磚房改成農莊,置三、四百畝土地,把小七他們都接過來一起耕種、一起生活,一大家子人分兩桌吃飯,一邊吃一邊閑聊日常瑣事,多熱鬧。
他有些賭氣的沉著臉。「我阻止不了你,可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騙了,賭石界有很多騙子。」
成語雁窩心的摸摸他與她齊高的頭。「放心,語雁姊又不是有錢人,要騙也會去騙像牟府主子這樣的富人,人家隨手丟個銀錁子,我們就能吃上大半年的白面了,坑不到我頭上的。」
「你自個知道在做什麼就好,我說再多你也聽不進耳,說不定還嫌我啰嗦。」他不快的說道。
「不是不聽,而是我們真的太窮了,在玉城,除了賭石外,你還能想到哪一條更賺錢的路嗎?」
這裡幾乎家家戶戶是做玉石生意,或是與玉石有關的差事,賭石已經成為日常消遣,無論富豪商紳或是販夫走卒,手有餘錢的人都會玩上兩把,這是所謂的風潮。
玉陽城有三分之二以上的鋪子皆是玉石鋪子,石料鋪子,賣石頭也開賭,每每走不到三步就有人在賣石頭,不管在鋪子賣或擺在路邊,放眼望去看到最多的就是石頭。
玉石的價值有高有低,端看開出的水色和光澤,因一塊石頭起家的多得是,幸運的,買對一塊石頭便能富一生。
可是做生意有賺有賠,不可能一直一帆風順,沒有鋒利的眼光和對玉石的了解,想在這一行站穩並不容易,往往一失足便血本無歸,最後落得兩袖清風,望石興嘆,可說是成也石頭,敗也石頭。
洪小七無語,默認。
以玉石聞名天下的玉城也只有美玉傳世,一般窮苦人家想翻身,也只能到山上挖石頭,賭一賭運氣,否則只剩下賭石一途。
但是大多已開挖的玉脈是有主的,開採權在城裡大戶人家手中,尋常百姓就算是挖了,恐怕連搬都搬不下山。
「好啦!小小年紀別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苦著一張臉,我有分寸,不會惹出事來,你只管安心等我發財。」她有感覺她要轉運了,從此越走越順,如入寶山。
成語雁不自覺地摸了摸戴在腕上的香木鐲子,戴了一天了,她還是不習慣手腕有物的沉重感。
小七彆扭的嘟嘴。「誰管你發不發財,平安最重要。」他的關心一向放在心裡,不太自在言於表面。
「成了,我知道了,我這麼大的人還不會照顧自己嗎?牟府到了,你快回去吧。」牟府的外牆真的很高,有兩個人的身長,翻牆進去是不可能的了,還是乖乖叫門吧。
「我看你進去。」他斜著身子,一臉痞樣的靠在門外的槐樹樹榦,用開了口的鞋子踢著沙。
拿他沒轍的成語雁走上前,敲了敲門。
後門的阮婆子掉了牙有些漏風,咬字不清的喊著,「誰呀?」
「是我,語雁丫頭。」她自報名字。
後門拉開一條縫,露出守門婆子黑幽幽的濁目。「怎麼現在才回來,你不曉得天黑前要回府的規矩?」
「有事耽擱了,我盡量往回趕還是遲了。」她朝後打了手勢,讓洪小七安心,她回府了。
見她進了後門,洪小七才沿著牆根,邊走邊摸著微隆的肚皮,傻兮兮的直笑,他很久不曾吃飽過了。
其實,賭石也沒那麼差,是吧?
他想著語雁姊也是個窮鬼,玩賭石能玩多大,即使全身上下的銀子拿出來也輸不到太多,她已經賣給牟府為婢了,沒法再自賣一回,也就漸漸放了心。
「不要給我找借口,要是每個丫頭都像你一樣胡來,咱們牟府還成什麼樣子,這後門誰想進就進,哪天放個賊子入府還得了,你這丫頭也不想想,牟府家大業大的,就怕宵小光顧……」
她一口黃板牙開開闔闔,有意刁難。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意思,想由此門過,好歹得先打點打點,反應稍微遲頓的成語雁在看到婆子搓手指要錢的動作后,這才省悟,趕緊由荷包里掏出幾枚銅板。
「拜託通融通融,我以後絕不再犯了。」看到辛苦賺來的月銀又少了一些,她肉疼了一下。
數著手上十文錢,阮婆子面色稍微和緩。「去吧!去吧!再有下次,你睡大街去,這門絕對不開。」
「是,是,下回出府我給你帶糖豆吃。」
阮婆子勉為其難的露出笑臉。「你沒瞧我牙都快掉光了還吃糖,給老婆子我帶幾塊紅棗糕就是了。」
「好,給你帶香糯的紅棗糕。」
過了後門那一關,真正的難題才要到來。
閃閃躲躲地到了梨花院門外,門是闔上的,成語雁推了推,發現早就上鎖了,怎麼也推不開。
她知道門後有人守著,大爺若與人談生意夜歸,還沒到院落,院門早大大敞開,一群丫頭、婆子成排地站在門口恭迎,沒人敢玩忽職守,個個精神得很。
可是輪到她時卻是雲泥之別,無論她如何拍門叫人,門板依然文風不動,說不開就不開,專欺負她一人。
不用說她也猜得到這是誰的作為,除了如翡、如翠那對姊妹外,誰會這麼無聊做這種事,她們逮到機會就想把她往泥里踩,好像這樣做才能顯得她們高人一等,不可一世。
要爬牆嗎?她猶豫了一下。
府里的牆比外牆矮三尺,搬塊石頭墊腳應該勉強是能翻得過去,就是不知道往下跳時會不會摔傷……
成語雁在門外等了又等,晚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她最後又揚聲叫了一次,還是沒有人開門,她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是讓李嬤嬤知曉她不在屋裡,十板子是跑不了的。
人的潛力是逼出來的,骨子裡也很執拗的成語雁決定翻牆,她裙子一撩往腰帶一塞,著白色里褲的瘦腳往牆頭一勾,爬呀爬的翻過半個身子,她喘著氣抹汗……
「你在幹什麼?」
「如……如霜姊?」嚇了一跳的成語雁沒抓穩,差點從牆頭跌下去,她兩腳緊緊巴著牆,乾笑。
「下來。」
「是。」
最後是聽到怪聲的如霜給她開了門。
那一夜,成語雁抱著二兩銀子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吵得同房的人罵了她一頓。
二兩銀子對別人而言是小錢,卻是她下次賭石的所有資本,怕被偷的她苦惱了大半夜,一早起來臉上多了兩個黑眼圈,直到找到了藏錢的地方才能睡個安穩覺。
【第三章】
又是她一開始,牟長嵩並未注意到那抹淡藍色身影,身為牟府家主的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不容旁的小事分心。
牟府世代在玉陽城從事玉石生意,但到了牟父那一代才正式站穩腳跟,慢慢地紮下根基,而後在嫡子手中發揚光大,成為玉陽城最大的玉石商人,擁有最多的玉石鋪子。
牟父有一妻二妾,元配唐靜枝生有一子一女,嫡子牟長嵩、嫡女牟琬琰,袁姨娘生下次子牟長柏,素姨娘太過年輕,剛滿十八,還未有所出。
因為長子太能幹了,十三、四歲就展露玉石方面的才華,因此牟父早早讓出家主之位,讓十六歲的牟長嵩承繼家業,自個就整日溜鳥,聽書喝茶,偶而也賭賭石,甚為快活。
不過牟父大半時間是耗在姨娘身上,大日天的常在屋裡發出令人羞赧面紅的曖昧聲,他很用心地想多弄出幾個庶子,多子多孫多福氣嘛,況且姨娘膚白乳嫩,多消魂呀!
其實他很想廣納妻妾,多納幾個千嬌百媚的小妾,可是長子不允,嚴格的控制他銀兩的花用,所以臨老入花叢的心愿全部落空,他只好不再做美人環伺的美夢。
只是牟父在美色上的放縱,多多少少影響到潔身自好的牟長嵩,幼年時曾看到母親暗自飲泣的他因此對美色的興趣不高,當別人嬌妻美妾相伴時,他不僅一點也不羨慕,反而覺得太累了,兩個以上的女人不好應付,太吵了。
一要爭風吃醋,二要珠釵華服,三要提攜娘家兄弟,四要插手府中家產,五要當家做主,六……
數不完的缺點,罄竹難書。
在男女情感上,他有著小小的潔癖,即使已二十有一了,能入眼的女子卻沒有一人,在這方面他很挑剔。
可偏偏奇怪得很,一道瘦巴巴的身影老是闖入他的視線,一而再,再而三的像塊不起眼的石頭,灰撲撲的掠過眼前,卻讓他不自覺的被吸引了目光,有意無意的瞟上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