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兩人自幼同習文武,雖身分相異,感情卻親如兄弟。朱和庸自幼身弱,楚鄂卻高大挺拔、身強體壯,因此總是處處維護著、保護著他。
人前,他們嚴守君臣之禮,人後,卻是親密無間,總能聽見他們的歡聲笑語。
這些年來,朱和庸先後跟皇后及妃子生下六名兒女,可早該成家的楚鄂卻至今未娶,愛慕他的女子眾多,他卻不曾傳出任何消息,就連那些妃嬪們都私下議論著,說楚鄂鍾情朱和庸,女人入不了他的眼。
鳳芹堅定的認為他只是沒遇上讓他動心的人,而她也堅決的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足以教他「轉性」的人。
她愛慕楚鄂已非一年兩年,他是她勢在必得的男人,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及代價,她都要擄獲他的心。
這日,鳳芹坐著轎子,從鳳陽門出宮了。
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就算是皇子皇女也不得隨意離宮,不過鳳芹深得皇太后歡心,自然擁有一些別人所沒有的特權。
不久前她跟皇太后提及修禪寺賞花一事,皇太后想也不想的便答應了她,因此,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自鳳陽門離開。
鳳陽門距皇太后的寢宮鳳福宮極近,而鳳芹平時也都是住在鳳福宮內伴著皇太后。
但她並沒有前往修禪寺賞花,而是前往仙人麵店。為免引人注意,她要轎子及侍婢在遠一點的隱密處等她,獨自一人踏進麵店中。
到的時候,店裡十分清閑,她正想走進去一探究竟,竟聽見楚鄂跟朱和庸的聲音,頓時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
楚鄂便罷了,朱和庸是一國之君,怎會出現在這種市井之地?於是,她偷偷的躲在店門外,細細的聽著店裡的動靜。
店裡除了他們,沒有其它的客人,他們正在跟另一個年輕人說話,而那年輕人的聲音聽來十分年輕生嫩。
聽他們一直叫他「小仙」,她猜想那年輕人應該是仙人麵店的老闆或是小老闆。不管是什麼,從他們的對話聽來,他們兩人跟小仙十分熟稔,但小仙顯然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分。
言談之間,楚鄂不斷的鬧著小仙,跟他開著不曾跟誰開過的玩笑。
楚鄂的笑聲爽朗而豪邁,而且讓人感到愉悅。但鳳芹不記得他曾在她面前這樣笑過。為什麼?那名叫小仙的人是有什麼三頭六臂,又有著什麼能耐,為何能教楚鄂笑得如此開懷?
妒嫉之火,自她心底緩緩竄燃。
她一直耐心的等,等到楚鄂跟朱和庸付帳離開,他們前腳一走,她便走進店裡。
一名清痩的年輕人正在收拾著桌面,聽見腳步聲,他抬起臉來。
「姑娘,」宋依織笑臉迎人,「請裡面坐。」
鳳芹愣了一下。她就是小仙?她有一張清秀白凈的臉,好看的五官,還有看似平凡無奇,卻讓人看著就有點出神的笑容。
她看起來非常年輕,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而且,她看得出來眼前的年輕人,分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楚鄂跟陛下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方來?是為了她還是為了面?是楚鄂想來還是陛下想來?他們知道她是個姑娘嗎?而她……又吸引了誰?
聽陛下跟楚鄂跟她聊天的內容跟語氣,鳳芹感覺得到他們相當的喜歡她——尤其是楚鄂。
楚鄂以為她是男的嗎?他是因為以為她是男的而對她有興趣?若真如此,是不是只要楚鄂知道她其實是女兒身,便不會再留連於此?
那陛下呢?陛下有皇后妃嬪及後宮佳麗無數,個個具有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之貌,他會喜歡這樣的女子?亦或是他也認為她是男子而……
想著,她的腦袋都打結了。
「姑娘想吃什麼?」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宋依織有一點尷尬。
「我第一次來,你決定就好。」鳳芹說完,就近坐了下來。
不多久,宋依織端來一碗看來平淡無奇的乾麵,面上頭有許多鮮蕈,還有一顆軟嫩的滷蛋,蒸騰升起的香氣不張狂,卻又有種讓人難以抵抗的吸引力。
她實在不相信在市井中會有什麼東西強過宮裡的御膳,但這是在她吃面之前的想法,當她吃了一口面,就被那不可思議的口感及味道給攫住了胃,這絕對是讓人驚艷,且會一吃再吃的東西。
就是這樣的市井美食,讓一國之君微服出宮?
這名叫小仙的女子不只擄獲了楚鄂的心,還用廚藝攫住了楚鄂的胃嗎?她覺得好惱、好氣、好不甘心。
雖然有想一口接一口、欲罷不能的感覺,但她卻因為極度的不甘心而斷然的放下筷子。
因為發出了聲響,正在忙著的宋依織停下手邊的工作,回身看她。
鳳芹怒目圓瞪,「你這面真難吃,我不吃了!」說罷,她霍地站起。
宋依織尷尬的來到她桌邊,誠心的賠不是,「真抱歉,東西不<口你胃口。」
「多少錢?」她問。
「既然姑娘只吃兩口,不收錢。」宋依織說。
鳳芹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轉身走出麵店。
午後,楚鄂一個人來了。
今天朱和庸要接見御史大人,分身乏術,於是派他來買涼麵,可一到店門口,看見店內的景況,他頓時愣住。
仙人麵店被砸了。
往店裡一探,他發現宋依織正在將被砸壞的桌椅堆到牆邊,並檢視著什麼還能修理使用,什麼得淘汰換新。
「小仙!」楚鄂大步走進店裡,關切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抬起臉來看著他,一臉無奈,「我也不知道得罪了誰,昨兒夜裡突然來了幾個凶神惡煞的人,他們瘋了似的亂砸,我怎麼都阻止不了他們。」
她臉一抬,他便看見她臉上的傷,不禁濃眉一擰,惱怒極了。
他伸手端著她的下巴,神情嚴肅的檢視著她臉上的傷,憤怒全寫在眼底。她的臉頰腫腫的,眼角還颳了一道,血痕還在。
「該死!」他神情冷肅,咬牙切齒地說:「到底是誰?」
他那過分認真的表情及反應,讓她的心陡然一悸。不知怎地,臉竟一陣陣的發燙,比昨晚被那幾個惡人揍的時候還熱辣。
她別過頭,閃開他的手及視線,話鋒一轉,「他們破壞得很徹底,這下得花錢整修一番了。」
「你記得最近有跟誰鬧得不愉快嗎?」他問。
「你。」她直視著他。
他一頓,濃眉緊蹙,「我不會對你做這種事。」
「我知道。」她脫口而出,但在說出的同時,她的臉又紅了。
怕他發現,她轉過身,裝得忙碌,「看來這幾天是不可能開店做生意了,我還得找人來估個價……」
看她吃力的搬著那些壞掉的桌椅,楚鄂眉心一擰,懊惱地說:「別弄了。」他趨前拉住她的手,檢視著她滿是傷痕的手。
「看你的手,都破皮了。」他凝視著她,「依仁呢?」
「他說要留下來幫忙,但我不准他缺課,所以要他去私塾了。」
「是嗎?」他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然後語帶命令地道:「你也別弄了,你一個人做不來的。」
「什麼?」她不服氣地反駁,「誰說我不行?你別瞧不起我。」
「我不是瞧不起你。」他直視著她,眼底儘是憐惜,毫不掩飾與隱藏,「我是心疼你。」
聽見他說心疼她,宋依織只覺得身體都熱了起來,卻又有些難過。
如果她在他眼裡是個女人,他還會心疼她嗎?
如果她在他面前能是個女人,她……她想自己會因為他的關心而動心動情。喔不,其實她對他已經動心了。
他總在她需要幫助、脆弱的時候出現,他總霸氣的用那種「一切包在我身上」
的強勢態度幫她解決問題,他總是莫名的又輕易的牽絆了她的心。
只可惜,他為她做的一切,都只因為她在他眼裡是個男人。忖著,她忽地有種心酸的感覺,眼眶也忍不住的紅了。
見她眼眶紅了,楚鄂只覺得她受了委屈,心裡一陣氣憤又不舍。
「別哭。」他柔聲安慰。
倔強的她秀眉一擰,兩隻眼睛圓瞪著他,「我才沒哭。」
知道她不肯示弱,他只是淡淡一笑,「好,你沒哭。」說著,他拍拍她的肩,「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咦?」她一愣,「你幫我?為什麼?」
他一笑,「因為我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