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長大
可究竟是什麼事,讓向來冷靜的他如此著急……
看得出來如今他的心情不是太好,而且像是宮中出了什麼急事,否則怎會拋下身後那一群龐大陣容,隻身與她先行離去?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出賣了,可這要她如何相信,父母怎麼可能會把她交給這樣一個霸道的人?
南千芷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景澤能驅動母親身邊的綠眼人?她可是求了自己母親好多年,但一直沒有得到母親的應允。卻不想這幾年不見的景澤,一出現卻……
見她安靜,他更是命令周圍的綠眼人再度加快了速度。
南千芷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光芒耀眼的男子。如今的他已是九五之尊,宮裡宮外想要成為他女人的人多了去了,可他為何要回來找她?
「你再動,信不信朕就在這裡要了你!」
不管她願意不願意!
對,他就是景澤,他回來,就是來帶走她的!
這男人面容俊朗,劍眉橫飛,特別他那琥珀色的眼睛,只一注視便能輕易讓人丟了魂魄。
馬上,一身穿大紅衣裙的女子正憤怒的拍著一直緊捁她腰間的男人。
「死景澤,你放我下來!聽見沒有!」
而在那馬的四周,卻圈起一道神秘的黑風,使得那馬的身影在路上忽隱忽現,眨眼間,就從這端走到了幾公裡外的盡頭。
晨曦初露的小道上,有一匹汗血寶馬正快速的賓士著。
「駕!」
「駕!」
……
更多的宮女擁了過來,本是空曠的殿廊便在此時亂成一團,而始作俑者卻在混亂中漸漸的閉上了眼,呼吸,愈加的變得緩慢。
「大膽!」趙敏君紅著眼,身上濃濃的酒氣隨著她舉手投足的動作溢了出來,可她還想繼續指責,卻聽「噗」的一聲,大口大口的吐著留宿在胃中的酒水。
宮女看不下去了,這裡除了她們哪裡來的什麼王爺啊,於是一把搶過她的酒杯,扔了出去。
「娘娘!」
「本宮沒醉,本宮在和王爺敘舊,滾……」她說罷又仰頭飲了一口,卻沒對準,酒從嘴邊灑了出來。
那宮女又衝上前,扶住了欲要跌倒的她。
「娘娘,您醉了。」
「走開!本宮沒叫你們過來!」趙敏君甩了甩手,將奔來的宮女推開了。
原本站在遠處的宮女,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跑了過來。
「娘娘,您別喝了,回去睡吧……」
她一手拿著罐子,一手拿著杯子,身子已經站不住了,搖搖晃晃,彷彿隨時會被風吹倒。
「你忘了對吧?嗯……應該的,因為你從來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十七年了,可我們卻相處了不到一年……」
「王爺,今兒是我們大婚第幾年了?哈哈,你一定不記得了。」
趙敏君穿著紅衫站在高高的殿廊上,卻獨自一人,對著明月高舉酒杯。
但不是。
紅色代表喜慶,想必這夜,一定有什麼喜事發生。
每條路都張燈結綵的,就連路旁的樹都掛了花燈。
王宮裡第一次那麼熱鬧。
……
她都還沒來得及去別過自己的父母,還沒來得及去看暗戀多年的師兄最後一眼,就在她轉身想要回房之際,頸后好似被人著了道,重重的痛覺擊得她眼前一黑,那以後的她便完全失去了知覺。
而這個夢似乎還格外的長,以至於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能緩過神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眾人接走了。
可這夢做得太過真實,她拍不醒,甚至還會叫痛!
若要說過去的幾柱香間發生了什麼事,南千芷一定會說,那是個夢!
……
「公主,奴才們過來接您入宮了!」
還在愣神,為首的公公便小跑著奔了過來。
可是再仔細看,那些宮人的穿著,又完全沒有一點南陵的影子,反而像是……迦蘭的人?
南千芷的第一個反應是南陵國派人來接他們了。那麼多年過去了,那個被留在皇宮的小皇帝如今也該長大成人。
入眼的是一片宮服的色彩,紅的、藍的、黑的、白的,甚至還有身穿鎧甲的兵將羅列在後,看她出來,所有人都跪下了身子。
「嘩啦啦」的一陣膝蓋跪地的聲響,南千芷不由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
這時辰其實早就不是上午了,明媚的陽光照得寒雪山莊頭頂的天空一片熾白,眼看樹影就要移到晌午的位置,南千芷這才從房內推門而出。
南千芷「啊」的叫了一聲,緊接而來的便是冰涼潮濕的面巾嚴嚴實實的蓋在她的臉上,紅影手腳麻利的替她洗乾淨臉,然後將準備好的衣物往她身上套去。
她還想伸手去扯被子,可紅影在這節骨眼上哪裡由得她這樣任性,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她拖下了床。
「唔……大清早的,讓我再多睡一會……」
「小姐,小姐,快醒醒!」見她還朦朧的尚未完全睜開雙眼,紅影只好將她被子整個掀了開來。
紅影一直不停的搖著她,昨夜她哭了很久,不知不覺就趴在床邊睡著了,最後究竟是誰將她抱上床的她都不知道。
南千芷今天一早就被外面的喧嘩鬧醒了,這動靜讓她想起了幾年前,景澤被王宮裡的人接走的場景。
……
因為,那些回憶,都是美麗的。
他有時甚至覺得,抱著回憶繼續生活,也是一種滿足。
他從第一眼就把她刻在心中的女人,他,怎麼也不忍心將她從記憶中完全抹去。
那個在雪中白衣翩翩的女子,那個在燭光下替他縫補衣衫的女子,那個在桃花樹下的湖畔旁,娉婷站立的女子……
是的,時間是治療的良藥,可他,卻偏偏在錯過了幾個年頭之後,才驀地想起從前。
「有你照顧她我就放心了,難道讓她跟著我在外流浪,會幸福嗎?時間,終究會慢慢將一切淡忘。」
那藏獒看見主人動了,也抖了抖身上厚厚的毛,跟著直起四肢。
夜洛塵收了琴放在一邊,自己抬腳站了起來。
景澤很少佩服人,但是,他確實很佩服趙敏君這個女人。在他還沒繼位之前,江山的重擔便由她一人扛起,可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啊,又是一個外族的女人,他無法想象在這深宮中,她究竟默默吞下了多少苦果,可她卻是在替別人守著江山。
「我看敏君師母這些年來,頭上的銀髮比以前更多了些……」
他和他的師父不一樣,他想要的,他一定去要,一定去爭取,即便是,讓她恨他!
而這一年,也正好是當初的約定之時,所以,他,回來了。
但好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他再也不用像從前那樣過得膽戰心驚了。
以至於,在別人眼裡的六年,他卻覺得自己像是過了六十年這般漫長。
於是他登基以後,一直學著如何營政,如何用人,如何攻心計,如何執掌大權。
一代帝王若要獲得眾將的臣服,沒有點豐功偉績是不行的。
說話的人便是景澤,一晃又過了六年了,這六年裡,雖然身在皇宮,但他其實也吃了不少的苦。
「師父,明天過後,您還是隨我回迦蘭吧,這幾年,我看敏君師母也挺難挨的。她一直找不到您,卻還在等您。」
湛藍衣衫的男子終於撫完了一曲《蒹葭》,才剛停下,他身旁的青年就說話了。
另一邊站著的,卻是一披明黃披風的俊挺青年。淡雅的月光映得他的臉龐美如冠玉,筆挺的鼻樑如雪峰般高冷,襯得他琥珀色的眼更如琉璃一般的清澈透明。
左邊的男子半坐著,湛藍的披風在夜下顯得略微暗沉,似是故意隱去他氣質中所散發的光芒,只默默的低頭撫琴,姿勢優雅如一副展開的生動的畫卷,而他,便是那生活在畫中走脫離現實的人。
那是一隻巨大的藏獒,厚實的皮毛被風吹得如浪濤般此起彼伏,而在它的身邊,一左一右,分別駐著兩名男子。
樹下,此時被月光照出了三人身影,不,準確的說,是一犬兩人。
林中的夜晚總是比較涼的,即便是在這炎炎夏日,氣溫也比山下低了很多。
夏風忽的變得大了,吹起了地上細微的塵埃,隨著空氣中瀰漫的曇花香,一直拂到山的另一頭,另一座較高的峰巒上。
她還不起,他也還不起,所以就算能做的對那人而言微不足道,但他們都會去做。
風千雪點了點頭,她欠的,實在太多。
「他很好,你放心吧!我已經把能給他的都給他了,這是我唯一能對他做的補償。」他沒有騙她,幾年前的那一夜相逢過後,陽魁教的教主再也不叫南若寒。他把整個教都送給了那個人,不管那人接不接受,這已經不是他能管的。
她說的很是委婉,但他自然聰明的聽出了她的暗示。
「我在想,月音的琴技真是越來越好了,竟能如此嫻熟的彈出這曲《蒹葭》,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風千雪仰頭望了望窗外,月光將晃動的樹影照得一片皎白,夏風像是吹來了一陣淡淡的花香,遠處映的是曇花如雪的身影,還有流螢尾燈稀疏的飄逸,那畫面,美如仙境一般的虛幻。
許是看見她在發愣,南若寒長臂一攬,將她整個圈在懷中,低頭嗅著她的發香,親昵的問:「想什麼那麼出神?」
那是夜洛塵曾經最愛彈的一曲《蒹葭》,她不知自己是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此刻聽來,竟是感概連連。
風千雪收了手中的線,才剛要吹滅燭火,窗外便傳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
南千芷推門進屋,聽那凄凄的琴聲,就好像自己的心事被旁人看穿,「哇」的一聲,伏在床邊嗚嗚的哭了。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琴聲忽的又在夜空中響了起來,但那似乎不是出自李月音之手,而是縹緲的,彷彿從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那曲調悠揚,音色婉轉,就好像男子思念著心中摯愛的女子,卻滿滿的帶著惆悵,求而不得。
是她奢望了……
她眼眶一紅,收回手帕,急急轉頭往屋內跑去。她該醒了!她早該醒了!她日日在他身旁陪伴,卻怎麼也無法走進他的心裡!那時的她就該認清那顆頑固不化的心,是不可能對她有半絲動搖!
可那是他的妹妹啊!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他喜歡他的妹妹,一直都喜歡,而且還是不同於別人的喜歡!
南千芷縱使再傻也看出來了!
李逸飛沉默著一直沒有給她回應,卻還在目不轉睛的注視那垂頭直直盯著琴弦的李月音。
「師兄……這可是我親自繡的……」怕他沒有看出端倪,南千芷厚著臉皮又求了一次。
可這視線一時之間似乎太過火熱,竟也讓李月音顯得有些不自然了。
氣氛忽然變得極為尷尬,南千芷駐在原地愣是不走,而李逸飛又不知要該如何安慰,只轉過臉,煞有介事的望著自己的妹妹。
失望的便是另一個人,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久了,他的哥哥好像一直對南千芷不冷不熱,不遠不近。這不像是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的態度。
都說女追男隔成紗,但這中間隔的好像不是紗,而是一道水滴不穿的銅牆鐵壁,一道溝長險峻的幽幽深谷!
心寒的自然是表白的人,想她曾經也是一國公主,身份嬌貴,容貌傾城,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疼愛她的父親替她摘下。可是,現在,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深藏已久的初生情竇,卻沒想竟是這樣渴望而不可及!
一個心寒,一個失望。
南千芷和李月音的面色驟然一變。
「謝謝師妹,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份禮我還是不能收……」他的語氣不敢太過強硬,害怕傷了她,可又心知如今已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
她就更安心了。
若是這樣的話……
李月音自然也看到了那綉在手帕上的比翼雙飛圖,但她的反應和李逸飛卻截然不同,心中似是露著欣喜,也更多的希望,南千芷能成為自己的嫂嫂。
這一刻他面色微變,多年來他不是不知道南千芷的心思,可是他的態度也已經對她表明清楚了,他對她,永遠都只能是兄妹之情。
李逸飛卻是意料不到,瞪大著眼看著手帕上繡得活靈活現的比翼雙飛圖,那是師母獨傳的綉工,這世界上,或許也只有兩個女人繡得出來。一個是師母自己,一個,是南千芷。
「這個……送你!」南千芷也不知自己今天從哪借來的勇氣,即便有第三人在場,她還是將自己親手繡的手帕朝他遞去。
李逸飛見她正朝著自己走來,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幾步,可他的注意力終究還是更多的放在坐在中間彈琴的人的身上,就好像今夜,他亦是有話要說。
她決定了,今夜,她一定要在他的面前表白心跡!
「師兄……」
反正已經被人發現,南千芷深吸口氣,而後大步朝著前方邁去。可她的視線只是在李月音身上停留一會,很快,就轉到了藏匿在迷離樹影下,那被月光點綴得斑駁破碎的柳青身影。
因此在這個時候,南千芷滿懷心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對她來講,就很是罕見。
不過不知為何,南千芷對她總是避而遠之。師姐妹倆好像一直沒什麼共同話題,反倒是紅影還會不時和她說上幾句。
不見也罷,這樣大家也都不會得到。
所以,李月音也漸漸釋懷了。
也行那個男人不會再回來了,一國之君,哪有這等空閑來看望自己曾經的師兄妹呢?
畢竟長大了,這時的李月音說起話來更是柔聲細語。曾經她很是嫉妒南千芷,可是自從景澤不在之後,她便覺得自己的嫉妒非常多餘。特別是這些年來,景澤一次都沒有回過寒雪山莊,她等著等著,期望也漸漸變成空想。
「小師妹?」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視線灼到,李月音的琴聲冷不防頓了一下,美目輕抬,正好與南千芷的目光撞個正著。
南千芷咬了咬唇,一手緊握一邊衣袖,就這樣與他們遙遙相望。
李逸飛許是偷偷站在那的,與李月音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樣子,已經在那站了些許時間了。
南千芷腳步不自覺的停下,只因她在無意間看到,那佇立在李月音身後,一襲如楊柳般嫩青的身影。
自從景澤離開寒雪山莊之後,李月音變得沉默多了。剛剛年滿十六歲的她,如今也是出落如琪花瑤草,仙姿玉貌。月色下,她一身粉紅霓裳,映得面龐也有些微微發紅。而她此刻雙瞳剪水,目光注視前方猶如失了心神,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麼。
院落中不時傳來悠揚的琴聲,不用去看,就知道這是誰在彈琴。
南千芷將事先綉好的手帕塞入袖中,再在鏡前反覆照了又照,這才推門走了出去。
這夜,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見之日,風朗月清。
她一直在等待機會,一直在等待。
因為這南千芷也不是沒有動搖過,可是,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豈是讓人說忘就忘的?
就連紅影都覺得她家小姐這樣明顯的舉動,是個男人都會感動。但是,那個人似乎比她們想象的還要頑固。
這麼多年了,她每天都如做任務似的陪著他,慢慢的也不知究竟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還是已經成為習慣,無論晴天還是陰雨還是下雪,除非生病,她都沒有少在這裡待過一天。
南千芷也站了起來,可她去的不是前方,而是退到山腳,打算在李逸飛擔最後一擔水的時候,和他一起往山上走去。
紅影嘴角抽了抽,自尊完全被這孩子詆毀了。
南千珩語氣中多有嫌棄之意,丟開了手繩,站起來學著剛剛李逸飛的樣子邁出了幻影移步。
「紅影姐,你又輸了。我不想和你再浪費時間了,回去多吃點豬腦再來和我玩吧!」
這孩子自然是南千芷的弟弟南千珩了,雖然還沒滿六歲,但說話做事完全一個小大人的樣子,又或者說是,過於老成了。
紅影這時也在她的身邊,此時正忙著和一個年近六歲的小男孩玩手繩。而這小男孩看著唇紅齒白,一雙明亮的眼映著餘暉不停的閃著,形如桃花,青眉如黛,好是俊俏。
金色的陽光下,她的笑容就像一朵純金打造的向日葵般,充滿生機,富滿朝氣。和幾年前的她相比,這一刻,她更是顯得格外的嫵媚動人。
南千芷欣慰的笑了。
而過完今天,他和師父的五年之約,也終究劃上了一個句號!
體能、內力、功力,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幾年的磨練中,以不可估量的進度快速發展。
幻影移步使得出神入化,不過眨眼,他就已經從山腳行至山腰。
這些年李逸飛終於明白了師父當年處罰的真正用意,每天一百擔水正常人想想是不可能,但此時的他,已經擁有了超出正常人的能力。
當爽朗的男聲傳入耳時,男子挺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之中。
「嗯!」
日漸黃昏,南千芷看著眼前那如鴻鵠般掠過的身影,大聲的吼了一句。
「師兄,今天你還有一擔水就完成任務了哦!」
這些年來,功夫進步最大的依舊是李逸飛和紅影兩人,李月音雖特長在樂,但內功也有極大的造詣,唯有南千芷,除了能醫術蠱術尚能拿手,功夫進展依舊平平,可她的幻影移步倒是使得不錯。
李月音自然也出落得楚楚動人,就連紅影,也是個樣貌不錯的俏姑娘。
春去秋來,時光匆匆。山間的樹木綠了又黃,枯了又生,一轉眼,南千芷已是二八芳齡,年滿十六。而李逸飛,亦是年近二二,青年才俊。
南千芷氣得跺腳,可她的幻影移步技不如他,無論她如何使出內力,也無法跟上他的後腳半分。但她也同樣是一個執著的人,即便每次都被他甩在身後,她也會鍥而不捨的繼續跟上。
「李逸飛!」
他說著,一口氣挑著一扁擔四桶水,使出內力加快腳步朝山上走去。
「小師妹!如果你真的對我好,那你就在旁邊默默看著行了!」
「我只想盡我所能幫助你!爹爹可沒有說過不能讓人家幫你!」她第一次覺得鑽牛角尖可以這麼理直氣壯,但李逸飛腦筋太死,怎麼也不肯讓她幫忙。
南千芷心疼李逸飛,她不是沒有在他身後默默的替他擔過幾桶,可每次都被李逸飛甩了回去。
他第一天只擔了四擔水就撐不下去了,第二天因為太累結果只擔了三擔,第三天體力有些恢復,擔了六擔,但離目標還是遙遠,並且,這雪球已經滾得越來越大了。
李逸飛冷冷的瞥她一眼,完全無視她這些天在他身邊的陪伴,一心只想著如何儘快的完成任務。
「師兄,你累了嗎?休息會吧!」她一邊替身旁擔水的大男孩搖著扇子,一邊試圖用手扯住他的扁擔。
自那以後,南千芷每天又多了一項任務。
李逸飛心中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他一天來回挑兩百桶水,這個任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而以滾雪球的方式一直持續滾下去的話,那完成任務的時間就根本不止五年!
五年啊!
南千芷聽后差點暈倒,李逸飛的臉色更是變幻莫測,那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擁有的表情!
這一罰,竟是五年!
五年!
南若寒唇角略略勾起,彎起了一個陰森又醉人的弧度,可口中吐出的短短二字,著實讓人聽著咂舌!
「五年!」
只是,不知師父五個手指又是何意?
想到這他臉色終於微微變白,可他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怎麼樣都必須接受懲罰!
李逸飛亦是抬頭看向朝他伸出的五個手指,每天一百擔,就是兩百桶水!沿著河流一直走到山腳,再從山腳擔水回來,正常人起碼也要兩三個時辰!一天十二個時辰那最多也只能挑十二桶水!而且這還是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況下!
南千芷咬著唇,有些心疼的看著跪在地下的人。
還是五個月?
五天?
南若寒說著,默默的伸了五個手指。
南千芷臉色煞白,眼眶幾乎急出淚來!可父親的話卻仍在繼續:「那好,既然你有心承認錯誤,這處罰自是有的。從今日起,罰你每天從山腳下挑一百擔水至這條河內!若是一天之內無法完成任務,那麼剩餘的擔數,就累計到第二天,與第二天的一百擔一起挑!若是第二天依然無法完成,那麼就繼續累計,以滾雪球的方式一直疊加!而處罰期限是……」
李逸飛眉心一緊,但他仍是抵死承認,「恩師為父,若是師父硬要徒兒性命,以死謝罪,徒兒,也會毫不猶豫!」
「李逸飛!你當真犯下如此大錯,如在皇宮,可是死罪!」
「不!不是真的!」南千芷急了,可她的話卻再次被自己的父親冷聲打斷。
「是!徒兒說的,句句屬實!」李逸飛頭微微抬起,又再次重重磕下。
但南若寒視若無睹,卻面色清冷的看著跪在前方的人。
也不知父親是否真的相信,南千芷心覺不妙,一手不停的搖著他的臂膀,同時還不時向他使著眼色。
「阿飛,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你確定你剛剛所說的話,全是真的?」
「爹爹!」她剛要開口,可南若寒卻比她早了一步。
南千芷百般搖頭,腦中卻在這時猛地一陣乍響,難不成這真正的主謀其實是……
可他如今怎麼會突然這樣!
她想起了她看到的那個吻,在屋內,李逸飛親吻了自己熟睡的妹妹,而這一幕,她這輩子怎麼都不會忘記!
他從來不會對她惡作劇,他的眼裡從來都只有妹妹,甚至他還……
她和李逸飛相處了那麼久,他是什麼樣的人,她難道還不明白?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南千芷詫異的瞪著眼,即便剛剛已有所準備,可真是聽見,也還是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會是真的!
「昨夜搜索的時候,徒兒真的很擔心小師弟會發生意外,所以一直沒敢主動認錯。如今,徒兒……請師父責罰!」他甚至對南若寒磕了個頭,並久久將額頭觸在地面,不願起來。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可即便這樣,也還是被面前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李逸飛雙手抱拳舉上頭頂,「昨日,是我跟在千芷身後,見她將小師弟放在竹籃走入羊圈,於是徒兒心生玩心,故意將竹籃放至河邊,卻不想那竹籃不慎落水……」
「阿飛,你何錯之有?」南若寒瞬了瞬桃花眸,目光有意無意的瞥過被他故意掩埋的泥土痕迹上。
但她不相信,不相信這一切竟會是他!
即便她年齡再小,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話中,究竟暗示著什麼。
這話讓南千芷更加吃驚,他犯了什麼錯?而他又怎會在這大清早跑來河邊,見到她父親后就當即認錯?
南千芷有些吃驚的看他,可他卻低著頭,彷彿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南若寒桃花眼瞬了一瞬,剛要開口詢問,只聽他忽然道:「師父,徒兒犯錯,請責罰徒兒吧!」
看到人來,李逸飛用腳在河岸上快速蹭了蹭泥沙,像是在毀滅什麼痕迹,然後轉身奔到南若寒面前,膝蓋一彎便跪在地上。
清晨的時候,南千芷隨著父親走到河邊,卻不想,李逸飛比他們早了一步。
南千芷看出自己的父親心中許是藏著心事,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的臉上出現如此沉默又說不清情緒的表情,她好想再起床跑出去繼續向父親詢問關於那個男人和他們一家的事,可無奈眼皮被溫暖的被窩熏得太沉,她努力的想要繼續保持著前刻的清醒,卻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深深的夢境里。
留下這句話,他又低頭在女兒的額頭上親下一口,隨後起身開門出去,卻並不遠離,只靜靜的站在夜中,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著其他人來。
「先睡吧千芷,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明天白天和爹爹一起倒河邊查看就明白了。」
「那又是誰呢?」南千芷還在刨根問底,但卻已被南若寒寵溺的塞入被中。
「自然不是。他只是救了你弟弟,然後送還給我們的。」至於南千珩是怎麼失蹤的,南若寒此刻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特別是……在搜索回來時,他從身後聽到的那隱隱的兩人對話,更是將他頭腦混亂的思路慢慢理清。
「難道弟弟是被他抱走的?」南千芷不解的眨了眨眼。
他知道,夜洛塵這十年來音訊全無,一直是她和他心中一個難以解開的結。他們夫妻二人欠他實在太多了,而他根本沒有機會去將這份人情還清。
「那是我們的恩人叔叔,是除了我以外,對你母親最好的叔叔。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來送回你弟弟的。」他說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將目光往風千雪臉上掃去。也不知她是真睡著了,還是半夢半醒,亦或是他進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可她現在沒有說話也沒有睜眼,不管她是不是在聽,他也不打算將這件事默默的瞞著她。
如今這小小的房間里擠的全是他們一家,對比起形單影隻,唯有一犬伴其左右的夜洛塵,他是真的幸福太多了。
南若寒先替妻子蓋好被褥,再替女兒寬衣解帶,打算讓她今晚和他們一起睡在床上。
「爹爹,剛剛那個叔叔,和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南千芷眼睛雖然困,可她心中還是有太多疑惑沒有得到及時的回復,於是也硬撐著,勢必一定要在她睡覺前從父親的口中套出話來。
南若寒抱著女兒回房的時候,風千雪已經躺在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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