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失明
皇后的坤寧宮越來越遠,長街上遠遠的站著一個人。一身紫衣,攙著銀絲的銀色綉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華憐抬頭,迎著陽光,刺得眼淚直下。
「不要直盯著日頭看,傷眼睛。」人影走近,替她擋住了刺眼的日光。
來人正是魏王,宇文樓。
「魏王殿下金安。」她穿著一身鵝黃色宮裝,還沒有到盤髻的年紀,發頂編了個小花冠,壓著烏壓壓的頭髮,襯著雪膚紅唇,分外好看。
宇文樓想起自己那位嬸嬸,果然鳳氏女子一個比一個妖孽,這位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就已經如此了得。
「魏王殿下?」華憐抬頭對上宇文樓的雙眼,無驚無懼,這放在平日里,可是以下犯上的罪過。可是宇文樓出生軍中,不在乎這麼些繁文縟節,再者說,不久之前,宇文家還是鳳氏的封臣,就算是宇文檮見到華憐也是要下跪行禮的。
「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好好記住自己的救命恩人長得什麼樣子。」華憐一笑,風中飄著些許杏花,落在了她的肩頭。
「叔父寬厚,你無需太過擔心,他定會善待你。」宇文樓伸手拂去她身上的落花。
「謝魏王。時候已經不早,華憐不便在此逗留,就此別過。」華憐低頭又行了一禮,和魏王在長街上辭別。
走過月華門的時候,華憐轉身望了一眼,夕陽給長街上的那人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回到錦瀾齋里,紫雲姑姑正在忙著準備晚膳。見到華憐回來,忙迎上來,堆著笑臉,拿了不少散碎銀子出來。皇后差人送她回來,還賞了不少東西。
晚膳草草用了兩口,華憐便躺下了。胸口犯上一陣陣葯腥味,混著淡淡的腥甜。
華憐從床榻上起身,撩起帘子,看著一地月光,眨了眨眼睛,眼前開始變得模糊。
在常音皇后那裡喝的那碗葯,終於開始起作用了。
從常音皇后那兒回來后,華憐便病了。整整一個月,錦瀾齋里陷入了沉寂中。
紫雲姑姑給華憐搬了一張躺椅,放在小院里,讓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陽。紫雲姑姑眼睛里噙著淚,卻不敢哭出聲來,眼淚無聲的落下來,落在水青色的衣服上。
「紫雲,你哭了?」華憐摸著紫雲的臉。
墨玉般的眼睛,卻一點光亮都沒有。
紫雲看了,眼淚不禁流的更凶。
「紫雲,你不要為我難過,這是好事。」她是前朝公主,又身負鳳凰血,宇文檮雖然救下了她,但是難保不會防著她,唯有這樣才能讓宇文檮真正放下心來。
華憐公主纏綿病榻,病好之後失明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宇文檮耳中。
宮人上前報告消息的時候,宇文檮正和宇文樓,在御花園裡對著一池荷花下棋。
「哦,瞎了?」宇文檮笑了笑,目光從棋盤上挪開。
「帶她過來,給我瞧瞧。樓兒,這陣子,你忙於朝廷政務,也不知道你弓箭功夫退步了沒有?」陳德貴是個人精,立馬就瞧出宇文檮話里的意思。
此時紫雲姑姑攙著華憐被擋在園外。
陳德貴一甩拂塵,接過華憐搭在紫雲姑姑身上的手,道:「你就守在這兒吧,裡面有人照應著。」
「可,可是。。」紫雲顯然是不放心陳德貴,一臉的不安。
「紫雲,沒事,你在這兒等我就好。」華憐一臉泰然。
她眼睛雖然看不見里,但是心裡倒是敞亮了多。
她看不見,卻能聞到陣陣菡萏的香味,想大概是池塘里的荷花開了。
她初失明,走路不禁有些磕磕絆絆,好在陳德貴引路走的慢,又頗為細心的提醒她哪裡有台階,哪裡需邁腿跨欄杆。
只是這路,頗有些長了。
「華憐公主,您先在這裡等一會兒。待我通傳一身。」陳德貴鬆開華憐的手,留下華憐一人站在御花園裡。
腳下是鬆軟的草地,隱隱有含笑花的香味。華憐低頭擺弄裙帶,想著宇文檮為什麼突然叫她過來。之前已經讓太醫查驗過她的眼睛,難道還不信?
而此時,正對著華憐百步外的涼亭里,宇文樓正執著一張黑色大弓,正在瞄準她,抑或是在瞄準她身後樹立著的靶子。
含笑花的香味越來越濃,似乎離她很近,華憐偏了偏頭,伸出右手摸索著,想摘一枝。
而此時,宇文樓的箭已經出弓。
如果華憐站在原地不動的話,以宇文樓的箭法,根本不會傷著她,但是她偏偏自己又往右走了一小步!
華憐是被一陣大力撞到地上的,她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緊接著,右肩膀傳來劇痛。
她伸手摸去,才發現自己中箭了。扎的很深,她自己拔不出來。
似乎,她流了很多血。
站在涼亭里的宇文檮似乎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身負鳳凰血的公主,如今再也沒有什麼威脅,只是他後宮中一個珍稀而美麗的玩物罷了。
「陳德貴。」
「奴才在。」
「把她送回錦瀾齋,通知那些個太醫們,務必救活她,救不活她,他們也不用活了。」
「嗻。」
宇文樓手握著弓,看著百步外,中箭倒下的華憐,突然想起那天,穿著紅色嫁袍的她在他耳邊說的一句:「緣何救我?」
果真應了她當初的那句話,原本貴為公主的她,不僅失去父皇而且還失明,一國公主淪落到如此,真真不如當時在臨仙台大火中故去。
箭扎的很深,甚至穿過了她的肩膀,把她深深的定在了地上。一遭太監不敢去動她,紛紛你看我我看你。
宇文樓上前,一手輕輕抱起她,另一隻手伸到她身下,使巧勁一折,箭被折斷,箭簇便留在土裡。
周遭太監們抬來軟兜,宇文樓向來討厭這些醃臟奴才,徑直抱了華憐走出了園子,直奔錦瀾齋的方向。
「讓太醫們直接去錦瀾齋候著。」
「是,王爺。」
徑直將華憐放到榻上,太醫們已經在外間候命。
王太醫是治療外傷的好手,原先在軍中,也數次妙手回春救過宇文檮的性命。
太醫已經進入裡間,宮女們放下紗簾。他不便在此多留,便在外面等待。
宮女們進進出出,端著帶血的水盆和紗布。
王太醫已經出來複命。
「稟王爺,斷箭已取出,華憐公主只是傷了筋骨,並無性命之憂,若精心修養,定無大礙。」
「斷箭已經取出來了?」
「是。」
宇文樓皺了皺眉,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難道暈過去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舉步走進內室,雖於理不合,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攔他,一掀紗簾,便見華憐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
失明之人的五感較尋常人要敏感的多,華憐偏了偏頭,試探著問道:「魏王殿下?」
魏王宇文樓看著她的傷口,心中嘆了一聲,果真是身負鳳凰血,箭不過剛剛拔出來片刻,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收斂。
「今日之事,多謝魏王殿下送我回來。」
謝他做什麼?謝他射了她一箭?
宇文樓心中發悶,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缺什麼只管說,便離開宮門。
待宇文樓一離開,華憐再也撐不住,疲倦地閉上眼:「紫雲,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