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討要休書（中）
回逍遙修界的路程雖然遙遠，好在各界之間都建設有傳送陣，從渡天界到菩提修界再到逍遙修界，洪寧襄原本計劃只用三天即可回去，卻不料，心寧在蓮月古境里生活了十年，從來沒有到外面的世界來玩過，是以就像出籠的鳥兒看什麼都稀奇，非纏著娘親和琉璃大哥帶她在沿路的城鎮集市裡玩兒，甚至她還給石鳴和未來的嫂嫂買了一堆禮物，買禮物時順帶給自己買了五顏六色的符紙，一會兒要吃糖葫蘆，一會兒看到鋪子里漂亮的裙子又纏著娘親給她買。
結果，三天的路程硬生生給拖到了六天。
九月初六，距離石鳴大婚還有三天，洪寧襄並未直接回道凈派所在的仙葭島，而是帶著琉璃和心寧先回了趟清瓊門。
清瓊門還是當年的模樣，三峰九宮，峰巒疊嶂，秀麗如畫，唯一變化的就是門內弟子數量激增了三倍。
當年自己在清瓊門因為偷取焚月古劍飼養魔子害得清瓊門差點覆滅，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恐怕甚少有人記得那個禍頭子「田湘兒」了。
洪寧襄斂了修為，讓琉璃也斂去修為，將心寧放進了戒指空間，在山門處遞了拜貼，守山弟子在知曉了她是掌門溶月仙子失聯多年的真傳弟子后，立刻恭敬地放行，同時另外派了一名護山弟子將洪寧襄母子通過雲梯送上白瓊峰。
玄月宮是溶月的洞府，洪寧襄到達玄月宮外后，方才將心寧放了出來，帶著琉璃和心寧進了宮殿，卻不料從一名護法的口中得知溶月在和兩位長老議會，母子三人只得等候。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溶月得了護法弟子傳來的消息方才回到主殿。
「師父！」洪寧襄在主殿里率先跪了下來，帶著琉璃和心寧一起給溶月磕頭。
「快起來！」溶月喜不自禁，方才進殿時就看到洪寧襄頭髮白了，自然就想到了這個傻徒兒和柳青冥之間的往事，先不忙著敘舊，她一手一個抓著琉璃和心寧的手，帶著三人往後面的仙苑走，「隨我到後面去喝茶。」
師徒二人寒暄了幾句，洪寧襄讓琉璃取出準備的一份薄禮，溶月讓座下弟子收下之後，方才將重琉璃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小子穿著一身月白長袍，腰間掛著一串佛珠，目若寒潭，周身氣度不凡，看到他的臉就會想到那個混世魔王，可明明是父子，血脈相連，重琉璃絲毫沒有他爹身上那股攝人的邪氣，顯得儒雅清冷。知道琉璃已是一位化神期大能修士，修為境界比她還高，溶月與有榮焉，她就知道，她沒有信錯自家徒兒，襄兒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成功地讓琉璃脫胎換骨了。
再看旁邊正在吃點心的小胖丫頭，雖然長得不像柳青冥，但她知道這小丫頭也是柳青冥的女兒，溶月怕自家徒兒尷尬，沒有當著兩個孩子的面兒直接提起柳青冥，而是對琉璃道，「外面的荷花池裡新養了幾條觀賞魚，你帶妹妹去看看吧。」
瞧見師父將琉璃和心寧都支開了，洪寧襄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問柳青冥的下落了，溶月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你們當年在魔界尋找聖泉的事，我都知道了。」
「師父，阿冥是不是來找過你？」
「嗯。」溶月點頭，「三年前，他偷偷潛進我的洞府，將他在魔界復活渡劫失敗，後來變成楊靖飛和你一起找聖泉的事都說了，他還向我打聽你的下落。」
洪寧襄低下頭，溶月看到她這一頭白髮都不忍罵她，嘆了口氣，「他那麼辛苦找你，你為什麼不見他？難道你一點不想他？還有你給他生了個女兒，也不讓他和女兒相見，你可真是——你這究竟是在躲他，還是在躲九爺？」
「師父，我已遁入佛門，如今不管是他，還是九爺，我都不想再招惹。」洪寧襄坦然地說，「我這趟回來，就是想和九爺說清楚。若是能見著阿冥，我也會把我的決定告訴他。」
「怕是沒那麼容易。」溶月想到一事，道，「前些日子，石鳴來找我，跟我借焚月古劍一用。我問他要做什麼，他說，你十年避世不出，九爺找了很多地方，石鳴也找了所有與你相熟的人，除了琉璃外，只有劍靈小月失去音訊。石鳴就想著你可能是帶著小月和琉璃一起隱居了，於是就用焚月古劍來與小月聯絡。若不是石鳴用這個方法找到了你，你打算避世一輩子嗎？」
洪寧襄搖頭苦笑，「師父，十年了，即使鳴兒不找我，我也會回來一趟，畢竟，我還要帶心寧去一趟魔界，完成一個約定。」
溶月想到柳青冥叮囑她的話，點了點頭，「你也是該讓心寧見見他爹了。上一次阿冥走的時候，托我帶話，說他知道你和聖女花瑛的約定，他會在女媧神廟等你。你如今有了他的孩兒，如何與他了斷？這次石鳴大婚，九爺必會到場，你與他今後又該怎麼辦？」
洪寧襄輕輕吐出一口氣，「我會帶心寧去見阿冥，不過，在那之前，先跟九爺正式和離。」
吃過晚飯，與溶月道別之後，洪寧襄帶著琉璃和心寧趕去東遙海仙葭島。
石鳴即將接任第三代掌門，必定住在天照峰，是以她拿出了象徵掌門的玉印，過山門，登雲梯，直奔主峰的仙府。
沒有多久，五峰上下傳遍了一個消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第二代掌門道凈真人消失了二十多年終於回師門了，而且道凈真人通身的氣度風華已不是元嬰修士所能比擬，怕已經是化神期大能了。數萬弟子翹首以盼兩天後的開宗大典，人人都期盼著見一見這位參與了開創道凈派的女掌門。
掌門所住的仙府稱為昊天仙府，洪寧襄見到石鳴之後，顧不得與他敘舊，立刻與他言明，除了在開宗大典那天她會出場將掌門玉印交給他之外，其餘時間沒有她的允許，她不見任何人。
為了避免心寧的出現被眾人議論，洪寧襄將心寧藏在了戒指空間，直到進了石鳴的房間之後，方才將心寧放了出來。
連續奔波了數日，洪寧襄簡單跟石鳴寒暄了幾句，叮囑琉璃照看好心寧，她就找了個房間先睡了一覺。
沒有想到再醒來已是早晨，洪寧襄被心寧的哭聲吵醒了。
「娘，娘！琉璃大哥和石頭大哥打起來了。」
洪寧襄衝出房間，看見石鳴和重琉璃化作兩道青光，在五峰之上的天空廝殺，引來了無數弟子觀看。
可石鳴不過才元嬰後期修為，重琉璃卻是化神後期修為，可以說如果重琉璃不讓著石鳴，石鳴都沒有和重琉璃交手的資格。
偏偏重琉璃似乎有意也想試一試石鳴的身手，故意和石鳴周旋。
眼看著兩人就要毀了前方的一座副峰，洪寧襄將心寧送回了戒指空間，化作一道白光刷地沖了過去。
在她的極力阻攔下，石鳴終於喘息著收回了手裡的皓華劍，他負手立在主峰的懸崖邊上，吐出一口血，指著遠處御劍飛來的重琉璃道：「明日咱們再打！」
重琉璃冷笑：「你如今不是我對手，我不跟你打，沒意思。」
說完，他看也不看石鳴，化作一道青光，兀自飛去了琉光峰。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兩位師父燕北愁和武思玉了，也不知他們如今是何情形，這次回來自然要去拜見一番。
看著重琉璃飛走了，洪寧襄走到石鳴跟前，看了他一眼：「好端端地，你們怎麼打起來了？」
昨晚夜裡見面時，石鳴還客氣有禮地接待了他們三人。
在昊天仙府里，石鳴身為繼任掌門，當著一些執事弟子的面兒不便發作，此時見娘親仍然無知無覺，再也憋不住心裡的火氣道：「娘，十年了，整整十年，你為什麼不見我們？琉璃說，當年是他帶你隱居避世不出，所以不能怪你，可我知道，如果不是娘鐵了心不見我們，琉璃又如何左右得了娘的決定。」
洪寧襄伸手扶住了額頭。
這裡是天照峰的一處懸崖邊，冷風撲面而來，吹得額頭隱隱作痛。
她想著該從哪裡說起當年發生在魔界聖地梅海的事，可她發現根本無法開口。
那些往事像是傷疤，一塊塊地長在心上，她用了十年才將當年的情傷漸漸地壓下去，哪裡還有勇氣再去觸及。
「娘，你怎麼了？」
石鳴看到洪寧襄臉色一陣發白，後悔自己說話太直，立刻將洪寧襄扶住，「娘，我們先回去。」
洪寧襄點了點頭，看著石鳴那張酷似石定峰的臉，她咬著牙問：「你爹呢？如果你有很多疑問，可以問你爹。」
「十年前，爹爹因你墮魔，他跟著你跳了聖泉池后，受了重傷，修為倒退回了元嬰期。後來吳行帶著爹爹去了天南靈界。前幾天，我才收到吳行的傳信，說爹爹會在我大婚前趕回。」
石鳴說完，帶著自家娘親回了昊天仙府。
洪寧襄此刻是一個字都不想再和任何人說當年的事，將心寧放了出來，就讓石鳴帶著她去玩了，她自己則閉門繼續睡覺。
石鳴帶著心寧去了仙府後面的玉池仙苑，心寧早就在娘親的戒指空間里悶得慌，看到天照峰美麗的景色，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仙池邊有三四個同齡的小童在樹林邊練習御劍飛行，心寧得了石鳴的允許，興緻勃勃地和小童們一起在天照峰附近飛來飛去，直到那些小童被主峰的幾位弟子叫走了，她方才依依不捨地與他們道別。
自始至終，石鳴都在旁邊看著心寧的一舉一動，見心寧滿臉落寞地回來了，他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寧兒，肚子餓不餓，哥哥帶你去吃點東西。」
心寧跟著石鳴去了一座雜院，石鳴吩咐灶房的弟子將後日準備宴請賓客的點心拿了一些出來，心寧吃著甜甜的桂花糕，轉眼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石鳴拉著她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邊，笑著問：「寧兒，別光顧著吃，告訴哥哥，你們如今住在什麼地方？那裡好不好玩？」
心寧眼珠一轉，「不告訴你。」
石鳴也不急：「為什麼？」
心寧想到自家琉璃大哥叮囑過的話，含糊不清地說：「……唔，琉璃大哥會生氣的。」
石鳴又對重琉璃恨得牙癢，那個混小子居然還讓寧兒瞞著娘親的行蹤，他笑道：「寧兒，娘平日有沒有帶你出來玩？」
心寧嘴巴一癟：「沒有。」
石鳴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決定換個話題，「寧兒，那你知道你的爹是誰嗎？」
心寧想到了自己一直糾結的那個問題，眼睛一亮，「石頭大哥，你知道我姓什麼嗎？」
石鳴點頭，笑容燦爛，「我不但知道他姓什麼，我還知道很多他的事情。只要你告訴我，你們住在什麼地方，我就把你爹的事情告訴你，如何？」
「那——」心寧咬著手指，「你不要告訴琉璃大哥。」
「嗯，我一定保密。」
「石頭大哥，我和娘還有琉璃大哥，我們住的那個地方，和尚多，荷花也很多，唔——叫什麼蓮月古境？還有，娘帶我過傳送陣時，我看到了一個界碑，上面寫著『渡天界』。我就知道這麼多了。」心寧說完，使勁搖晃石鳴的手，「石頭大哥，換你了，快點跟我講講我爹！我爹叫什麼名字，他是不是很厲害？他是不是很帥？」
「呃——」
石鳴犯難了。
面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他要是說他爹柳青冥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混世魔王，以前沒少欺負她娘親，恐怕會嚇壞妹妹吧？
他狠不下心說柳青冥的壞話，可又不能違心地去說柳青冥的好話。
想了想，石鳴只好說，「你爹本姓柳，叫柳青冥，是一個長得很美的男人。」
心寧雙眸笑成了月亮，「原來姓柳啊！可為何月姨說，他又姓楊？」
「因為你爹為了配得上你娘，為了討你娘的喜歡，就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改姓了楊，叫楊靖飛。」
兄妹聊了一下午，心寧已經把自家老爹的情況打聽了個七七八八，是以這天晚上，她挨著娘親睡覺時，就問：「娘，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爹爹？石頭哥說，他長得很美，我想爹爹，我想見他。」
洪寧襄頭更疼了，柔聲說，「等我們去了女媧神廟，你就能見著他了。」
這一晚心寧睡得很踏實，洪寧襄卻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