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你是主人我是仆
「早上好,小姐。」
一個很平和的少年的聲音。
一個相貌並不那麼出眾,甚至讓人感覺微顯窮酸,但伴隨著他那平和微笑,卻也能讓人心情愉快。
只不過他出現的太過突然,帶給少女的不是愉快的心情,而是微微的懼意。少女驚坐起身,雙手緊抓住被檐,身子向後縮了縮,目光四下地搜尋著,卻發現那本金色的書就好端端地放在床頭柜上。稍稍的詫異,也讓她平靜了下來。
而少年似乎對少女的異常渾然不覺,仍是帶著他的那個微笑,繼續輕聲道:「您早上想吃點什麼呢?小姐?」
沒有回應。少年像是想到什麼,仍是微笑著繼續道:「啊,對了,本周的餐點菜譜我還沒有告訴您吧。」
如變魔術一般掏出一張圖譜,一邊指點著一邊耐心地解釋著:「本周的推薦餐點是青果麵包卷和星蛋三明治,還有…」
「有沒有藍莓派啊?」下意識地,在少年解釋完之前脫口而出,少女也是有些詫異,眼前這一幕,似乎很多年之前曾經上演過,自己只是自然地在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可是腦海里卻沒有絲毫印象。
「當然,請您稍等一會。」恆久不變的微笑,少年收起了手中的菜單,走到門前,又回過頭道,「在這之前,請您先行洗漱,熱水已經放好了。」
說完指了指另一邊的房門,這才轉身退去。
少年離開房間,少女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冷靜了下來。她開始回想著事情的前因後果。
書還在身邊,就是說自己還在這個世界,只是昏過去之前明明還在猩紅沙漠的?想到自己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海市蜃樓」,她走向窗邊,輕輕移開窗帘,然後目瞪口呆。
窗外地景色,居然和她所想象的一樣,是最不可思議的。外面,真的還是那一片沙的海洋。猩紅色的沙礫在風暴的作用下席捲著沙丘,卻也絲毫也無法靠近這個詭異的城堡。天氣分明是晴空萬里。卻能時不時地聽到來自城堡頂部的雷聲。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這麼吵鬧的環境下入睡地。
這裡就是卡片所指的地方?「沒有神的神之領域」…到底要告訴自己什麼?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也太過混亂,即便是善於思考的頭腦,一時半會也還是無法理清楚頭緒。既來之則安之,從那少年的態度上看,對自己也並沒有惡意,還是先洗個澡,也讓自己清醒清醒吧。
一想到洗澡。少女才發覺,自己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自己來時地穿著,而是一件連見都沒見過的睡衣。這麼說,自己的衣服豈不是他換的…
不敢繼續想,少女晃了晃頭,連忙衝進浴室….
整個人浸泡在漫溢的浴缸之中,頭也沒入大半,只留下粉鼻貼著水面輕輕地吹著泡泡。可這樣仍然無法褪去臉上泛起的潮紅之色。
晨予此時心很亂,也非常困惑。
浴缸旁邊。自己來時穿著的那件本來應該已經千瘡百孔的歌德女僕裝,此刻完好無損地就擱放在那裡,布料被翻新過,而且粗略地看一看針腳。分明是純手工,甚至還能完好地保留了整件服裝原本的屬性。
那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能對自己體貼入微到這個地步,體貼到讓人都感到有些害怕地程度。
捧起一撥水,用力甩在臉上,深吸了口氣,將困惑與不安壓抑下去。晨予起身,套上了那套女僕裝,再怎麼思索也無濟於事,事情還是當面問清楚的好。
步出浴室。少年已經等候在卧室的門邊。
「您洗完了么?小姐。」還是那個微笑,少年將送餐車推到了面前,「請您用餐。」
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對方的臉。英式管家服與歌德女僕裝,各自地著裝者就這麼一直保持著不變的姿態,相互看著對方。
時間在類似僵持的氣氛中流逝著,儘管兩人似乎都有著各自想要保留的部分,只不過就這個環境下不是什麼東西都肯配合。
「咕….」雖然冷了一點,餐盤中的起司藍莓派仍很盡責地散發著它誘人的香味,那麼很自然的,某個已經空了三天的胃也很忠實地作出了回應。
「您一定有很多事情想問我的吧。不過在這之前,您也還是先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少年語氣里地誠懇,完全沒有任何偽裝做作的成分。即便自己如何說服自己,也沒辦法再提起任何的地懷疑。何況…肚子也開始進一步地警告自己,頭也開始暈暈的,血糖有點低。
漲紅著臉,晨予撇過頭去,也仍還是在少年的注視下慢慢拿起極力誘惑著自己的藍莓派,很小心地咬了一口。
很美味!
不是飢餓產生的錯覺,是真的非常好吃。
而且,也非常合自己的口味,甜度不高,烤的也恰到好處,簡直…
簡直就和記憶中那很久沒有吃過的,爸爸所做的味道一樣。
沒錯,是一模一樣。
有一些東西,正努力地想從記憶深處躍出,可是始終看不見,摸不到。
「笨蛋!」不經意地滑過一滴淚水,她小聲地嘀咕著。
「什麼?」還是那個笑容。
「你真是個笨蛋!」阻擋不住眼淚的落下,索性不再理會,她抬起頭,大聲叫道,「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你明明知道的,我根本什麼都回憶不起來的!」
恆久不變的微笑終於在這句話之後產生了一絲動搖。「說的也是呢。」少年淡淡地嘆了口氣,「您在神域的記憶,已經完全被老爺清洗過了,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的。」
「但是…」又重新展開笑顏,「現在的您。不是已經漸漸有些印象了么?」
「那又能怎樣啊!」一甩手,餐車被激動地晨予手中閃現的冰環凍成了冰雕。她站起身,「我仍然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的名字也…」
「我沒有名字啊。」
「什麼…?」
—
「我並沒有名字,只是『管家』而已。」
「怎麼會…」
「為什麼要這麼驚訝?以前的您一直很喜歡用『管家』稱呼我的。」
「但是…」
「…先說到這裡吧。我知道小姐您還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不過現在,請容許我失禮。我必須去履行『管家』的另一個職責了。」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中斷了這古怪的對話,少年側過頭望向門外,而後回頭道。話音落下的同時,不等晨予有所反應,人影已經消失在跟前。
「什麼嘛?到底是什麼!」
「冰雕」在晨予不滿的拳頭下碎裂,莫名地中斷,讓本已漸漸開始有印象地回憶再一次化為烏有。拿起手邊的先知之書,她向少年追了出去。
城堡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穿過了幾個房間。仍然沒有發現任何人影。直到推開第五道門,終於在不遠處的前方,聽到一些聲音,一番不是很友善的對白。
「….我不想把這說成是警告。那麼你們依舊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么,不請自來的客人們?」
「區區一個僕從就想打發我們走,你地主人也太有自信了吧?就算我們是不請自來,作為待客之道,至少也得請我們喝杯茶吧。外面的風沙很大的!」
「是么?我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這是你們第2全身而退的機會。」
「看來是談不攏了。夥計們,該用我們的手來翻出這個城堡的秘密了!」
「這樣么?那麼就如你們所願,付出你們的靈魂…..」
聲音漸漸變輕,接著被器刃的風聲掩蓋。顯然。只趕上了末尾。但這並不重要,總之可以確信,是有入侵者闖入了城堡。
聽來人地語氣,大有勢在必得的信心。循著聲音的方向,晨予加快腳步。雙拳難敵四手,他只有一個人,面對的卻是一群來路不明地旅行者。可不能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犧牲了,自己還有很多話要問他!
聲音開始變大,已經接近了!推開最後的門,晨予也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然而聲音卻在同一時間消失,回復最初的寂靜。
詭異。
景象非常的詭異。
台階上的「管家」好象從一開始就沒有動過,整潔的管家服也沒有沾染上任何猩紅或是慘白的污滓。
然而台階下面卻如同一副人間煉獄。勉強能數出有20幾人。但絕對不止這個數字。很多肢體已經被碾壓成了肉泥。斷裂的武器碎片與法杖的殘塊,牆壁上到處都是讓人作嘔的碎肉,觸目驚心。
而還算完整地軀體,無一例外的,都凝固著驚恐,或者說是迷惑。有幾個人甚至刀都還沒拔出來,身體卻已經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截斷。
「….」捂住嘴,強忍住嘔吐的衝動,沒有多餘地辦法開口,晨予只能以目光緊盯著造成這一切的那個人,發出無聲的質問。
「真是麻煩,看起來這裡已經不適合再待下去了。」沒有發覺晨予的目光,徑自睜開微閉的雙眼,「管家」長吁口氣,嘆道。
轉過身,才看到門邊的晨予,短暫的驚愕,又迅速回到了那永恆的微笑。
「小姐?您怎麼出來了?抱歉,讓您看到了如此不雅的一幕。」說著,輕抬起手,打了個響指,「請您稍等一會,我很快就會處理完。」
奇異的光芒閃爍在晨予的眼前,阻擋住了她的視線,僅僅過了幾分鐘,光芒便散去,而大廳里儼然再也看不到一絲之前的狼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我了吧。」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晨予的情緒,這次終於搶到了發話的先機,便不願意再被動接受「管家」帶給自己的信息,她問道,「你到底是誰?這個城堡究竟是什麼?還有…我又是誰?」
「…」
沒有立刻答覆,凝視著晨予的雙眼,「管家」點了點頭,慢慢地走近她的身邊。
「你就是你啊,小姐。」
輕輕拿起晨予的手,「管家」半跪在地,輕吻了上去。
「我,還有這座城堡,都是屬於您的東西。不管記憶是否存在,您永遠都是我們的主人,而我們,則是您最忠實的僕人。」
「但…但是…」
「這裡恐怕已經不是說話的地方了,小姐。」晨予還在猶豫,「管家」卻忽然抬起頭,「恐怕我們得儘快離開。」
「什…什麼?」
「我太小看『人心』這東西了。抹除記憶並不像刪除數據那麼簡單啊。數據被刪除,便會永遠消失,但是人的記憶即使被徹底抹除,也還是會留下一絲回憶的影子。」「管家」拿在手中的是兩片徽章碎片,其中一片很乾凈,不過有些陳舊,而另外一片是嶄新的,沾染著新鮮的血液。兩片徽章的圖案卻是一模一樣,「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疏漏。」
「???」
「您不需要想太多。不過也多虧了『人心』的特殊,您才會有機會回憶起過去的種種,不是么?」
「……哇!」
「好了,我們出發吧!」少女的驚呼,來自於「管家」忽然的公主抱。「管家」一躍而起,穿越彷彿不存在的城堡頂棚,而同時的,腳下的城堡漸漸消失,散落成一張繪製著奇怪圖案的圖譜,融進了「管家」的身體里。
很奇怪的一幕,但晨予並沒有注意到,此時的她仍有些慌亂,不過儼然已經適應。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顯然她有些不滿。
「我知道的,小姐您現在最想去的地方。請您閉上眼睛,很快就會到的。」還是那張溫和的笑臉,只是現在看在眼中,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請相信我,因為,你是主人,我是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