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結婚三次,楚陽娿終於正常地回了一次門。
父母不在,王氏與老爺子分別招待了他們這對新婚夫婦。
不過兩人這婚結得亂七八糟,眾人完全不曉得該拿出什麼態度來對待他們。加上王氏心裡有想法,看見楚陽娿她就一肚子疙瘩,所以這回門宴,便準備的不怎麼上心。好在楚陽娿也不奢望她對自己如何,兩邊都把面子抹平就成。
弟弟楚熠陽當日帶人衝進雲家去鬧事,回來傷口又發紅了,於是被林生拘著,連卧房也不準出。楚陽娿離開時,他也沒有來見她,只沉默地讓林生給了她一個小盒子,裡面裝著一份可以調用的人手的名單。
楚陽娿看了一眼,就將名撕了。她知道這是弟弟的好意,但她嫁妝不少,除了丫鬟還沒有使喚順手之外,其他人手管事都夠用。
離開家門之前,她見到了楚天陽,那人回到了安國府,又變成了當年那位風流斯文的貴公子。他等著楚陽娿,似是想說什麼,楚陽娿卻看也沒有看他,直接跟著雲起抬腳走了。
「他回了安國府,你弟弟的處境就不太好了。」
從安國府出來,雲起便若有所指地提起楚家現狀。
楚熠陽自從回到安國府,就是被當繼承人培養的。那時楚天陽失蹤,老爺子暴怒,整個楚家都默認了這一點。現在楚天陽回來了,弟弟楚熠陽就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了,這的確是個疙瘩。
不過楚陽娿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事由不得她做主。再說老爺子畢竟還沒表態,他們要是太著急,反而顯得不沉穩。
雲起見她不理會自己,也不生氣,只捉了她的手,捏在手裡一搖一晃地走。
街上人來人往,吆喝叫賣之聲此起彼伏。
楚陽娿無暇欣賞,雲起卻興緻勃勃。
他走到一個賣糖果的小攤子上停了下來,摸出幾塊碎銀子,買了兩塊糖果塞進楚陽娿手裡。
楚陽娿捧著手裡的糖塊,面無表情地說:「我從來不吃糖。」
雲起愣了愣,知道自己這個討好失敗了。他問:「那你喜歡什麼?」
「喜歡什麼我會自己去拿。」
「要是拿不到呢?就放棄嗎?」
楚陽娿知道他意有所指,便沒說話。
雲起又道:「你喜歡什麼要儘快吩咐下去。到了文山就沒有這樣方便了,老太太輩分最高,她必然會為難你,吃穿花用,想要靠公中,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
說起文山的情況,楚陽娿就不得不留心了。她一直住在京城,但去了文山之後,畢竟是要在長輩手底下討生活,自己這個做小輩的,難免要受制約。自己跟雲起的婚事來來回回折騰,想來雲家長輩,都不會看她順眼,為難她幾乎是必然。
「老太太是個怎麼樣的人?」
雲起卻輕輕笑了笑,告訴她說:「老太太僕氏,乃是仆灃皇族最後一名公主,亡國之後嫁給老爺子,卻一直想要保持他們皇族血脈的純潔農家有女。她希望我的妻子是仆灃人,子女也由仆灃女子所生。所以她絕對不會喜歡你,你到了文山,必然會被她刁難。」
「看來我到時候躲她得躲遠一些兒了。」楚陽娿不甚在意地說。其實她心裡根本就沒打算跟雲家任何人接觸,她心氣不順,看誰都覺得礙眼,還不如誰也不打交道。
卻聽雲起又說:「她的兒子云培西,以及兒媳許氏,都是死在她手上的。」
楚陽娿停住了腳步,不可思議地按向雲起。她不明白這個男人是怎麼這樣平靜,甚至充滿柔情地說出這些話的。
仆氏的兒子兒子,那不就是他的父母嗎?
楚陽娿定定地看了雲起一會,突然有點可憐他。
是呀,她忘了這是個孝字大過天的時代。仆氏是祖輩,就算雲起知道父母死於她手,那又能怎麼樣呢?他能殺了她替父母報仇嗎?
不能。
楚陽娿知道雲起年幼時曾經走失過,也是在那次他的父母出的事,想來他那時候就知道兇手是誰吧。
難以想象,那麼小的孩子,是怎麼走過來的。
楚陽娿突然就泄氣了,她糾結於雲起的行事風格,但她此時卻在想,這樣環境長大的人,哪裡能用自己的思維去理解呢?她不能對他太過苛責。
她想以前她信誓旦旦的愛慕,不過是基於他容貌的迷戀。她其實從未了解過他,更遑論說愛呢?
想到此處,楚陽娿不得不反省自己的行為,實際上她只是將自己的思想,強加在一位成長坎坷的古人身上了,與那些頑固大家長們,沒有兩樣。
雲起感受到她陡然變軟的目光,猜到她在想什麼。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說:「不必同情我,我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雲起了。」
「那到了文山,我該怎麼面對她?」楚陽娿想到那個不曾謀面的老夫人,頭痛。
雲起說:「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現在的雲家,沒人能奈何我們。」
楚陽娿挑眉,雲起一派風清雲淡:「做出的事,總要付出代價。正好時間到了。」
楚陽娿瞭然,雲起到底是要為父母報仇的。
此時的文山,雲家眾人,在得知雲起將要攜妻回家時,心思各異。
當著旁人的面,大家一派喜氣洋洋,待回了自己屋子,便開始謀划起來。
大何氏拿不準老人們的心思,悄悄打發了人去打探。
過了兩日,方從蔡婆子的男人那裡得來消息,說是長老們的意思,如今大勢不穩,雲家想要更上一層樓,少不得要為皇上分憂。而如今整個雲家,掌權得勢的,便只有雲起一人。雲起手裡握著朝廷三分之二的兵權,雲家子弟有心上進,卻也尋不到機會說和。如今雲起回了家來,老人們自然盤算著,跟雲起商量將家中子弟放進軍中歷練。
大何氏聽罷此言,心中滿意。那雲起雖是名正言順的雲家嫡子嫡孫,但因他身上的外族血脈,使得家中老人們一向不甚喜歡。
這兩年雲起風頭越發強勁,大何氏心中不安,生怕因他這般本事,使得老人們對他態度改觀,突然就放棄自己的兒子韓娛之勛。所幸老人們到底是明白事理的,便是那雲起有天大本事,家裡也不會另眼相看。
老人們意志堅定,兒孫前途光明,大何氏心裡高興。想那雲起鬧出天大動靜,連皇帝也要給三分顏面,可任他戰場拼殺出多少功績來,最後還是屬於她的兒子。這讓她心中快慰,連接風宴席也準備的有精神了,甚至巴不得他回來得再早上一些。
卻說雲起眾人,從京中出發,因隨從眾多,帶的行禮也不少,路上走了兩月有餘,這才到了文山。
楚陽娿頭一回到夫家祖宅,本想低調行事,卻又知曉雲起與族人舊怨,自己到了文山,怕是少不得被磋磨。所以思來想去,她終究把能帶上的人手,全部帶上了。左右此次迴文山必定長住,再者自己也見識過大何氏小許氏等人的為人,那些人最是欺軟怕硬,自己若不擺足了排場,被她們小看了,少不得欺上門來找麻煩。
自己三嫁之人的消息,雲家上下肯定不會沒有聽說,她不會欺壓旁人,只求無人敢欺。
相比起楚陽娿一路上掰斷了指頭籌算到時如何行事,反倒是雲起自己,很是悠然坦蕩。他一路上除了處理萬州的快馬急報,餘下時間只纏著楚陽娿,還當著她的面兒翻看那春閨之物。
楚陽娿是活了兩世的人,小黃片兒也是見識過的,臉皮厚實牢靠,怎可能會因瞥見兩頁彩圖而羞恥。反倒是雲起,蒼蠅一般在她跟前繞了兩日,覺她當真毫無反應,這才扔了春閨圖,自去跟老軍師請教新法子勾搭自家媳婦。可惜身邊謀士各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從未研究過女人心,出的主意,全然沒有效果,惹得雲起臉色黑臭,越發覺得自己這些謀士,並不比他們自己吹噓那般無所不能。
下面眾人被他氣勢威壓,個個縮頭藏腦,跟個鵪鶉搬恨不得會隱身了才好。直到入了文山地界,雲起這才斂了一身氣壓,又變成那溫文優雅的貴公子來。
楚陽娿一路上看他裝神弄鬼,十分可笑。偏又不想讓他如願,這才一直不肯理他
如今好了,到了老家,他終於又端起了那副尊貴架子,楚陽娿也才端正了態度,不再當著人面給他臉色,反而要言笑晏晏地,裝出一副親熱做派來。
雲家眾人掐著指頭算了好幾日,終於等到雲起回了家門。
他們雖厭惡甚至提防雲起,但現下勢不如人,表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所以這接風宴也辦得熱熱鬧鬧,只苦了楚陽娿,路上顛簸這麼久,本就勞累睏乏,好不容易到了文山主宅,卻連小憩一會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簇擁著,拉去拜見雲家各位長輩。
因有內外之分,所以雲起去見男性長輩,楚陽娿去了內宅,見的是雲家女眷們。
「這幾位依次是老太太,姨太太,以及隔房家裡的太太們。」
小許氏是嫂子,且在京城與楚陽娿相處過一些日子,於是領著楚陽娿介紹長輩的,便是她。
楚陽娿笑吟吟地,依次行禮,又吩咐丫鬟奉上從京城帶來的禮物。
自清雨被處置之後,伺候了楚陽娿十幾年的十二個丫鬟,算是一個都沒了。眼下提拔上來的,都是古嬤嬤親自挑選調.教來的。她們剛來楚陽娿身邊不到半年,年紀都還小,最大的也不過十五歲。好在都是聰明伶俐的,辦起事來也算用心。且如今有古嬤嬤和另丁嬤嬤帶著她們,規矩比從前要嚴厲些。她們是大家出來的婢女,一字排開站著,竟然比何家許家那些千金小姐還有派頭。在做女眷們行禮不舒服,看楚陽娿便有幾分欽羨又有幾分不滿。
不過不管內心裡感覺如何,表面上卻還要十分熱情。
「回來了就好,是個好孩子。」
老太太太太們,一個個笑容慈祥地端詳著楚陽娿,也吩咐身邊丫頭送下見面禮重啟平行人生。
這一圈嬸婆姑媽見下來,楚陽娿便頭昏腦漲了。
雲家因一向只與何家許家聯姻,因此家中女眷不是姓許就是姓何,且這些女眷之間,也往往是姐妹姑侄之內的親戚,模樣上頭,便多少會有神似。
楚陽娿自詡記性不錯,在接連見了三五個長相差不多的許氏大許氏小許氏中許氏小許氏小二許氏等等之後,也察覺與其記臉記身份,還不如記她們身上的妝扮來的有用。
好不容易跟所有的女眷都打完了招呼,才聽見仆氏懶洋洋的一聲:「坐吧。」
楚陽娿聞言坐下,道一聲:「謝老太太。」
這才開始細細打量這位雲起口中殺害了自己兒子媳婦的老太太僕氏。
仆氏年紀很大了,一頭的白髮不見一根青絲,上面沉甸甸帶著赤金雙星拱月鑲白玉翔鶴梳,前額配著藍寶石一步七星蓮藕抹額,耳側墜著金邊點翠十珠流蘇墜。日光一照,金光閃閃,萬紫千紅。光是看著,都覺頭重腳輕脖子乏。
仆氏乃是外族人,相比晉人女性,面孔稜角要剛硬許多。她宅額頭,鼻樑高挺筆直,眼窩深邃,連眼珠子,也不是晉人一般存粹的黑。如今的她上了年紀,臉上縱橫布滿著脂粉藏不住的歲月痕迹。但光瞧這雙眼眸和高挺的鼻樑,楚陽娿想,她年輕時也是個十分秀美的,充滿異國情調的少女。
然而時光在她身上刻下太多痕迹,她眼中沒有一般年長者該有的平靜祥和,反而眸光波動,含著一股藏也藏不住的戾氣。
國破家亡,族人被俘地位低下,唯一的兒子慘死己手,想來這般命運的人,永遠也無法得到常人的平靜安寧吧。
在楚陽娿打量時,老太太也已經發話了,她側著頭,對站在身後的兩名少女吩咐:「你們兩個,便去給太太敬茶。」
此話一出,房中驟然一靜,女人們看了眼老太太僕氏,之後便都把目光集中到楚陽娿身上。
楚陽娿心中一動,沒說話,只平淡地看著仆氏。
兩名少女已經捧著茶杯,在楚陽娿跟前跪好了。
楚陽娿沒有理會她們,只笑著說道:「今日我剛回來,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可沒有喝茶的道理。」
「本來你們今天剛回來,我不該把此事提出來。只是我家孫兒年紀不小了,如今膝下空虛,總沒有繼續耽擱下去的道理。趕遲不如趕早,左右今天親戚們都在,我就做主,幫你納了她們。」
老太太氣勢十足,腰桿挺得筆直,身上穿著大紅綉金牡丹圖,與頭上寶石相映成輝。她雙手散散握著手絹,放在腹前。這是一個防備兼自衛的姿勢。
楚陽娿暗想,這位老太太瞧著身份高地位穩,實際上所有的氣勢都是硬裝出來的。
她雖然坐在中間,但她下首的女眷們,說話坐姿卻都是背對著她,顯然在這家中,她本人並不受歡迎甚至不受尊敬。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楚陽娿原本想著,雲起與雲家的恩怨,由得他們自己去處理,自己萬不得已不會沾手。至於妾室,她也猜到雲家必定會有人不想讓她清凈,找些女孩子往雲起身邊塞。但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一來她曉得雲起那人有病,就算給他塞個九天玄女在跟前,他也頂多過過眼癮,摸一把就得吐。二來她現在也看開了,不像之前那樣覺得雲起要是喜歡上別人,自己就會傷心到死。她覺得自己長大了,已經學會面對現實。
然而不論她如何不在意,也沒有辦法坦然地任由仆氏侮辱晴天里的向日葵。
今天才是她從京城到文山頭一天,雲家人都還沒認全,老太太就當著這麼多女眷的面塞了兩個女人出來,直接逼她納妾,這不是打她的臉是什麼?不,她不僅是在打她楚陽娿的臉,而是在打楚家的臉。
楚陽娿有點明白為何有人越是生氣,就越是喜歡笑了,因為有時候,真有人有那本事把你給氣笑。
所以楚陽娿就當真笑吟吟地看向老太太,輕問:「老太太的意思,雲起身份這般低賤,竟然不配生得嫡子,只配與這來路不明的婢女生下個身份低賤的庶子?您身為祖母,這般思想,卻是讓孫媳婦不甚明白了。」
老太太說雲起年長無子,不催她這個名正言順的孫媳婦,反而急慌慌地塞妾室,這不是明擺著默認她楚陽娿不用生孩子么?
楚陽娿一點都不委婉,對著仆氏這種直愣愣的人,也就只有直白地應對了。
仆氏聽了她的話,卻氣得攥緊了手絹。
在她心中,她的兒孫,那是天下頂頂尊貴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如楚陽娿口中所說的低賤到連嫡子都不配生?
可關鍵在於,楚陽娿這個名正言順的正室孫媳婦,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唯一原因,是因為她不像自己一樣,是純純正正的仆灃人。她根本不希望這個名正言順的孫媳婦生下任何一個孫子的孩子,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在仆灃習俗中,跟本就沒有嫡庶之分這一套。他們那裡,一個男人可以娶好多個女人,這些女人所生育的孩子,地位上是平等的。而他們待遇的差別,就取決於他們父親的寵愛程度或者他們生母娘家的強勢程度。
也就是說,他們心中,不管嫡子也好庶子也好,只要是兒子就就行。
可是這一套,在雲家這裡卻是行不通的。仆氏在雲家生活這麼多年,多少也看明白了這些。但是沒有辦法,她希望雲起迎娶自己挑選的仆灃女孩,可是老爺子不同意,孫子也不答應,這才不得不另想辦法。
好在,晉人有個孝道大過天的規矩。也就是說,自己既然是長輩,那麼她說的話,作為孫媳婦的楚陽娿,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她知道雲起一向不愛接觸她挑選的女孩子的。但她早就想好了,等楚陽娿做主納了他們之後,若雲起一如既往地不願意跟她挑選的女孩子圓房的話,她便可以斥責楚陽娿不賢,讓她去勸說雲起分撒雨露。
至於楚陽娿這個媳婦,她心裡也有數。
安國府如何勢大,她是不清楚的,但她卻知道,楚陽娿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娘家是絕對不會給她撐腰的。
當年老爺子做主給雲起定了安國府嫡女,說她乃是世家千金,乃是頂頂好的名門淑女。可眼下看看,她已經是三嫁之身,她相信她的娘家,是早就恨不得將這女兒趕出家門不相來往了。至於自己的孫子云起,迫不得已與她再婚,必然是另有原因,他的心中絕對不會真正喜歡她。能給楚陽娿一個正妻名分已是天大的福分,生嫡子這件事,那是她想都不該想的,一個三嫁女,她孫兒怎麼可能碰她?
還有一點就是,今天雲家所有親眷都在,她們的態度她也看在眼裡了,一個個即便心中厭惡,也不得不打起笑臉巴結這國府嫡女。自己當著她們的面,卻可以輕輕鬆鬆地拿捏了楚陽娿,這可是一件極出風頭的事。也讓那些瞧不起她的賤/人看看,自己才是那個直得起腰桿的人。
可惜,她太想當然了,這一切演算,不過是基於自己的臆想。楚陽娿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麼好拿捏的人,她跟本不在乎雲家眾人如何看她。
要說別人家,女兒出嫁了,怕帶累家中未嫁女孩的名聲,所以不得與循規蹈矩珍惜羽毛。
可楚陽娿的名聲已經無法挽回,差不多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反派萌夫。而且楚家的女兒們,個頂個的命不好,便是循規蹈矩的,也沒見哪個有好下場。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唯唯諾諾自找苦吃?
在座眾人等著看事態發展,各有心思。
楚陽娿笑吟吟看著老太太,就是不接茶。
兩個仆灃少女跪的時間久了,雙手已經戰戰地,連茶杯子都端不穩了。
老太太臉色冷得滴水,沉沉地看著楚陽娿,道:「聽聞楚氏乃是名門淑女,如何連個妾室也容不下?傳出去,卻要說你國公府的女兒善妒了。再者,我是長輩,想給個人伺候孫子起居,你不僅不從,還想頂撞與我?」
「孫媳婦初來乍到,哪裡敢頂撞老太太。」楚陽娿皺著臉,假裝可憐:「然而媳婦這才剛剛進門,老太太便讓孫媳婦給相公納妾,卻是不喜歡孫媳婦?既然如此,便請老太太做主,寫一封休書,把媳婦休棄了吧。如此一來,孫媳婦可自歸家,老太太想與雲起娶個什麼妻,納個什麼妾,都憑老太太歡喜。」
「你……」仆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倒是想一紙休書把楚陽娿給休了,但云起的婚事,向來由不得她做主。她要是自己能左右孫子的婚事,楚陽娿哪裡還會進門?
她簡直看妖怪一般看著面前這個自稱她孫媳婦的女子,晉人一向好臉面,她以為楚陽娿即便出身再高,如今也囂張不起來了。哪裡會料到她居然敢這麼輕易就把休書不休書的說出來。
可她既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想要給自己立威,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於是老太太道:「你雖是剛到文山進我雲家大門,但到底不是初婚大姑娘了。這些年都么有生養,怕是身上有些不妥當吧?我家孫兒不嫌棄你,再次迎了你進門來,你必要更加賢惠才是。至於休書,我且不提,不過是成全孫兒一片好心。」
「孫媳的確不是初婚,當日我千方百計和離,便是不想與你文家牽連太多。可惜你孫子三步一跪,求了我回來的,想來老太太也曉得,孫媳婦我就是心軟,這才沒有堅持到底……呵呵!」
仆氏敢說她不能生孩子,她也就沒有什麼和避諱的了,反正今天她就是不準備妥協,看她怎麼著吧!
兩人爭鋒相對,毫不相讓。
大何氏,大許氏,小何氏,小許氏等人看在眼裡,樂在心上。
雲起是她們的心頭大患,原本他們就千方百計想要對付他。如今發覺他們夫妻不睦,這不是天大的喜事一件么?
當年在京城,這位國府小姐,對雲起那可是巴心巴肝,連老爺子都敢頂撞。現在好了,奴生子就是奴生子,終究還是被楚氏給厭棄了。此次再婚,還是雲起三步一跪求回來的。想來楚家也是念在楚氏到底是三嫁之身,這才勉強同意。
今日他們一到文山,老太太僕氏便迫不及待朝楚陽娿發難,這不是給她們培養盟友么?雲起身邊高人眾多,他們想要探聽一下消息都尋不到機會。可楚氏是他正妻,又是千方百計求回來的,自然身份不同。若能交好了她,那日行動起來,必定事半功倍。
想到此處,大何氏朝媳婦點點頭,讓小許氏機靈一點替楚陽娿說話。在這時候給楚陽娿賣個好,以後結交起來,也比較方便。
得了婆婆的暗示,小許氏忙乾咳一聲,插言道:「老太太,今兒七弟跟弟妹剛回來,家裡的事情還多著呢。這會兒七弟跟叔父們說話,怕是也快回來了。您是他的親祖母,老七孝順,回來頭一件事,自然是要來給您請安。若等他來,察覺老太太您不高興,怕是會十分擔憂的。因此孫媳這就想呀,納妾不納妾的,這事兒先放在一邊,等過上兩日再說。七妹到底是名門千金,總不能讓外人覺得,咱們雲家仗勢欺人,您說是不是?」小許氏一臉溫柔小意,句句向著楚陽娿,生生把在京城時,她也想方設法給雲起塞妾室的事兒給忘得一乾二淨穿越之谷香田園最新章節。
與樸實不同,小許氏一開口,便代表了大何氏的意思。
大何氏的身份,與勢單力孤的仆氏可不一樣,仆氏若是不借坡下驢,其他熱人便會七嘴八舌讓她連話都插不上。即便老太太是家中地位輩分最高的女眷,也無可奈何。這是長久以來的鬥爭經驗,仆氏深有感觸。
見小許氏說話,她臉上變了又變,終究呼出一口氣,對楚陽娿說道:「既你容不得人,那今日便算了。可憐這兩個孩子捧著茶杯跪了半天,也不用你承認她們的身份,只喝口茶便罷了。」
楚陽娿依舊笑容溫婉:「孫媳不渴,不想喝茶。」
老太太臉上變了又變,終究無可奈何,讓那兩名外族少女起身了。
楚陽娿感受到兩個女孩瞧瞧盯她的眼神,不甘中帶著恨意。
她們是被老太太挑選出來,專門養著給雲起生孩子用的。
除了伺候雲起,她們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仆氏心高,在雲家地位又很微妙,這使得她的性子十分極端。她訓練這些女孩子,要求極為嚴厲,一個不小心,就要挨打挨罵。加上雲家眾位千金們,沒有一個瞧得起她們的,這讓她們極度自卑,又極度自傲。雲起那般人才出眾,往後又是一族之長,便想著待成了雲起的人,好報了往日被她們輕視的仇恨。
可這些年來,雲起要麼遠在京城,要麼征戰沙場,雖時有書信寄迴文山,人卻一次沒有回來過。加上那些書信,便是寄回來,也落不到她們手裡,她們沒有機會見到雲起,就只能等著。老太太僕氏養的女孩子們,不少等著等著,就把年紀等大了,最後不得已被送了回去。現在剩下這些,都是後頭培養出來的,她們在雲家過個一年半載,便再也不願回到家去。之前雲起一直不曾回來,她們本就害怕要赴前輩後塵,天可憐見,好不容易京城傳來消息,說七少爺又跟先前的妻子復婚了,且婚期一過,便迴文山。
她們歡天喜地地,等著開臉做姨娘,卻不想當家太太這般強勢,連老太太的吩咐也敢不從。
七爺千方百計,娶了這個母老虎回來,可見日子有多難熬。
偏按晉人規矩,家中納妾,必要主母點頭方才算數。今天是頭一次,她們沒被接納,難保下一次,老太太會換個人給雲起,那樣一來,她們一輩子就沒有指望了。
她們的眼神,楚陽娿看得清清楚楚,也很熟悉,因為當年的許銘書,也是這一模一樣的眼神。她從來不怕被人記恨,只是心境一變,想法也變了。從前只覺得許銘書討厭,現在看見這兩個女孩子,只覺得可憐。
化解了老太太的發難,小許氏志得意滿,拉著楚陽娿的手,含情脈脈訴說離別之情。
楚陽娿淡然配合,直到外頭來請,說晚宴擺好了,請各位女眷們上桌。
老太太推脫勞累,徑自回去了,楚陽娿在小許氏的陪同之下,與雲家眾女眷們你來我往,相互試探。
席上一錯眼,還瞧見成了雲霄妾室的許銘書。幾年不見,許銘書早已換了個模樣,她衣著妝扮倒還鮮亮,可一身的肥肉讓她身子都變了形狀,要不是五官還有當年的影子,楚陽娿差點認不出來。
許銘書顯然也發現了楚陽娿在看她,朝她笑了笑說:「楚姑娘,好久不見。」
「姨娘錯了,我早已成婚,你該叫我七太太才是。」
許銘書臉一紅,抿唇不語了。
她如今這幅模樣,便是見了雲起,也只想遠遠躲開,可是看到楚陽娿,心中的幽怨,卻還在劍道獨神。
楚陽娿笑了笑,轉頭跟小許氏說道:「不過說起來,幾年不見,許姨娘越發富態了,可見這些年日子過得不錯。」
「可不是,心寬體胖心寬體胖,心寬了,人自然就富態了。」小許氏隨口說了一句,又讓她說些京中趣事。
當年楚陽娿傻了,楚燕陽又進了雲府管了家。沒過多久,老爺子便回了文山,雲起也帶兵入伍。
她與小何氏留在京城,雖被京城繁華迷了眼,可家裡管家掌財的,卻是這表面彌勒佛,實際上鐵公雞的大何氏。
大何氏連他們小家裡藏一點私房錢都要過問,哪裡會仗義地多給她們零花錢。
京城物價,與文山相比起來,那可不是一個段位,繼續在京里住下去,必然緊巴巴。加上兒女都在老家,她們求了好多次,老人們也不願意把孩子們送來,所以想來想去,到底還是回家妥當。
後來幾年雖也時不時尋著機會去京城,但到底不比在京長住。
她們關心的除了京中趣事之外,自然還有貴女們的新式衣著打扮。
這些邊邊角角,她們問,楚陽娿便毫不藏私地說。
年輕女性們聽得喜歡,上了年紀的婆婆嬸嬸們,卻不大愛聽。
相比起那些要花銀子的無聊事兒,她們更關心雲起日常喜好。
只可惜楚陽娿『面淺』,一被問到與雲起有關的生活瑣事,便整個人羞羞怯怯地說不出話了。任憑她們輪番上陣智計百出,楚陽娿也就一招裝傻充愣聽不懂。
好不容易,這餐接風宴才算吃完,雲起來接楚陽娿,與各位長輩們一一道別之後,才腳踩棉花地往回走。
「今天我總算見識過了,堂堂雲家女眷,居然一點面子功夫也不做,這樣急不可耐地打聽你的私事,真是一個比一個……直爽。」
「她們都是雲家自己養出來的,自然不比外面的千金們行事謹慎。」
的確,她們從小婚事基本都是定的,嫁來嫁去也就這兩家,沒有競爭,自然就不會在乎競爭力。
這裡頭最大的變數,也就是一個雲起。
想到這裡,楚陽娿突然問:「你說我們會不會沒地方住?就今天這些太太們的心思,我可不相信她們能記起幫咱們收拾個乾淨屋子。」
雲起喝了酒,這時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他聽見楚陽娿的問題,笑了笑說:「放心,我的住處有人看著,知道我回來,必然會打掃乾淨,不讓夫人無處安歇。」
「那就好!」
楚陽娿放心了,加快步子往前走。她早就累的快癱下了,偏偏因為要應付這些三姑六婆,不得不打起精神。現在一放鬆,感覺前身上下又酸又疼,連走路都是飄的,恨不能找根釘子把身上的骨頭擰一擰。
雲起也是一路舟車,雖然長年練武身體強壯,此時也感到疲乏了。
兩人在丫鬟僕人的簇擁之下,好不容易回到住處。
楚陽娿根本沒有興緻觀察雲起的屋子,只讓丫鬟備了水,想洗個澡趕緊休息。
為雲起看屋子的是個瞎眼瘸腿的老人,一大把年紀了,見雲起回來,歡喜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無論怎麼說,也要跟前跟後伺候著不願意歇下重返七歲最新章節。
雲起坦然地被他伺候著,兩人還小聲嘀嘀咕咕,不曉得說了些什麼。
楚陽娿洗了澡,讓丫鬟幫她擦乾了頭髮,正往床上一滾,準備閉眼睡覺。
突然聽見外面來了人,卻是一位身穿綠衣的老嬤嬤。
老嬤嬤喜笑顏開地給雲起磕了頭請了安,這才說明了來意。
「老太太知道你們剛回來,這屋子裡也冷冷清清的,連個洒掃的人手都沒有。老太太心疼你們沒人伺候,早早備了幾個丫頭給你們使喚。這幾個……」老嬤嬤指著門外一個比一個水靈妖嬈的少女,說道:「她們都是在府上長大的,對各處都熟悉。少奶奶初來乍到,有所不便,就留下她們差遣差遣。」
雲起一邊用毛巾擦著滴水的頭髮一邊看楚陽娿。
出雅閣翻個白眼,沒搭理。
老嬤嬤言語更加熱切,說:「瞧瞧,少爺何等尊貴的人兒,如今連個洗頭擦水的都沒有,可見老太太給人給的及時。」
雲起聞言,一笑。
起來坐到床邊上,把毛巾扔給楚陽娿,示意她幫他擦頭髮。
楚陽娿一肚子怨氣,可她這會就想睡覺,不想找一團事出來害得自己又沒法睡。於是她爬起來,任命地拿起毛巾,在雲起頭上揉來揉去。
本以為這老嬤嬤這會該走了吧,卻見她弓著被,瞅著楚陽娿笑得見鼻子不見眼,嘴裡卻一個接一個地挖坑:「老太太還說了,少奶奶是規矩人家的女孩子,最是孝順懂事不過。如今回來文山,沒有公婆需要侍奉,為了不讓外人挑剔奶奶不孝,便請少奶奶去正屋裡頭。對外只說是奶奶伺候老太太睡覺,實際裡頭準備了棉被床鋪,也不需少奶奶躬身親自做什麼。」
老嬤嬤喝成一氣,說了這一堆,中心思想就是:老太太準備了一群美女讓她們伺候雲起,而作為妻子的楚陽娿,為了孝道,就要去老太太那裡,每天晚上住著,好伺候她睡覺。
但在雲起跟前,還十分好面子,說什麼只讓她過去不讓她做事。天曉得老太太那心思,她真過去了不想方設法把她折騰死才怪。
楚陽娿當場就怒了,這尼瑪她是嫁給個男人了還是嫁給了死老太婆了?
把毛巾一扔,楚陽娿道:「伺候老太太睡覺?太好了,今日見了各位姑嬸妯娌,正覺她們孝順難當。明輝明鏡,派人去請打伯娘二伯娘三伯娘,大嫂,二嫂,三嫂,四嫂,對了還有各位姨奶奶,就說老太太身子不適,需要侍奉,讓咱們一起去伺候她歇息。」
簡直妖魔鬼怪都冒出來,連覺都不讓人睡了!好,那所有人都別想睡!
哼,想折騰她,好呀!反正你仆氏身份高,整個府上算起來都是你的小輩,都要伺候你孝順才對。我把她們都叫來,幾十個女人塞你一屋子,咱們三五個月地耗,我們就看誰比誰耗得起。
老嬤嬤嚇了一跳,正想呵斥她無事生非,楚陽娿卻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走,把你剛才這話,再去各位嫂子們跟前說一回。老太太可是她們的嫡親祖母,論起孝道來,大伙兒一個都能少,免得讓外人聽見,以為全天下就我楚陽娿孝順,把其他人都比下去了。」
老嬤嬤一聽這話,嚇得抱住柱子再不走了。
她敢在楚陽娿跟前放肆,卻不敢鬧到其他院子里去。
老太太在雲家處境本就艱難,若是再一折騰,被病床上的老爺子聽見,必然又要攆正屋的人出去,然後把老太太也禁了足。
「少奶奶,少奶奶這可使不得,老太太只說要你過去,您才是她嫡親的孫媳婦呀呆萌藥師全文閱讀。」
「哎呀這話就不對了,她可是雲家老太太,可不能是我一人的祖母,這話傳到老爺子耳朵里,卻是要讓人多想的。」
「少奶奶饒命,放了老奴,老奴這邊去給老太太回話。」
「那怎麼成?嬤嬤大老遠跑一趟,怎麼能空手而歸?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兩人拉拉扯扯不可開交。
丫鬟們身份在哪,只在一邊站著不敢動,楚陽娿推搡著老嬤嬤一邊暗暗往她身上砸拳頭。
老嬤嬤老淚縱橫,乾脆一膝蓋跪在雲起跟前,求他給她做主。
「少爺呀,您也瞧見了,老奴不過是替老太太傳個話,少奶奶不聽也就罷了,還如此折辱老奴,還要鬧到整個雲家不得安寧,這實在是讓老奴心寒呀!這些年您在外頭,老太太日日想念,夜夜擔憂,好不容易才等您回了家,卻被少奶奶拘著,連孝道也忘了……」
老嬤嬤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了半天,見雲起沒反應,於是越說越激動,一邊磕著頭,便要去抱雲起的腿。
雲起沒理會他,是想看楚陽娿氣急了怎麼求他。卻見老嬤子居然往他身上撲,下意識一腳就踹了出去。
老嬤嬤上了年紀,身子本就輕巧,被他這一腳,直接踹飛了。
只聽見嘭一聲,緊接著就傳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
不一會藏風在門外報告,說那老嬤嬤腿腳胳膊都摔錯位了爬不起來,得讓人抬回去。
雲起沒了興緻,冷著臉吩咐道:「全部弄出去,把門看好了,任何人不準出入。」
「是。」
察覺氣氛不妙,丫鬟們小心翼翼退了出去,輕輕關上門,都走了。
屋子裡就剩下楚陽娿跟雲起兩人,兩人心情都不怎麼好。
「這樣很有意思?」楚陽娿氣呼呼地質問雲起,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雲家這情況他早就一清二楚,要是他不願意,根本不會鬧出今天這一遭。就比如這個院子,要不是有他的默認,那老嬤嬤怎麼可能進的來。
這樣鬧了一回,她的滿肚子氣,雖然還是累得很,卻一點都不想睡覺了。
雲起自顧自地躺倒床上,喃喃說了一聲:「恩,有意思。」
楚陽娿氣急,操起桌上的茶壺就朝床上的男人砸了過去。
雲起反應夠快,一側身就讓過了。
楚陽娿偏不服,硬要巴今天受得氣全部發泄出來。
她也不心疼人,抓起什麼就是什麼。
雲起硬挨了幾下讓她發氣,偏他越是這樣,楚陽娿越氣得厲害。
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更氣的很了,手上越更加沒個分寸,雲起被打得終於受不了了,一腳踢掉正要落到頭上的夜壺,趁著楚陽娿轉身找其他武器時,雙手一伸,將人抱起來按到床上。
「我看你今天力氣多得很,正好我也還有點力氣,乾脆換個地方使。」
說完將楚陽娿的腰帶一扯,連著衣服整個人塞進被子里,然後自己騎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