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你胡說,我們的阿迷濛怎麼會死……」
仆灃人完全沒有想到喝了靈水的仆氏,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死亡。
他們震驚,迷茫,痛苦,然後驚慌失措地望著雲起。
「老太太是毒發生亡,而靈水又是從什爾喀帶來的,裡面怎麼會有毒?給我查。」
仆灃人已經哀聲嚎叫,哭成一團。
雲起終於能夠脫身,跟楚陽娿回去。
「那水裡的毒,可能不是針對老太太。」
楚陽娿叫來雪雁,讓他將雯英鬼鬼祟祟加東西的事情說了。
雲起沉默半晌,搖了頭:「老太太就算心懷不軌,也不會想要我的命。」
「但要是她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呢?」
雲起沒說話了。1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查出那毒是什麼人放進去的,老太太身邊的丫鬟,絕對大有嫌疑。」
「放心,我會查清楚的。」
「那就好。」
雲起見她眉頭緊鎖,用手碰碰她的額頭,說:「放心,我從來不喝那個靈水,所以你沒有必要擔心。」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擔心這次遭殃的事老太太,下次會不會輪到我!」
說是這麼說,但楚陽娿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不過又一想,那所謂的靈水,大老遠被送來,誰知道中途經過什麼的人手。雲起這種防備心重的人,當然是不會把自己置於險境的。
男人正色,表情少有的嚴肅:「絕對不會輪到你的。」
說完之後,他又加派了人手,準備親自審查兇手。
楚陽娿等著審查結果,過了兩日,她聽見雪雁來說案件已經有了眉目。楚陽娿以為自己會得到老太太害人害己的最終答案,追知最後查出來的,下毒害人的真兇,居然是長房太太大何氏。
「為什麼會是她?」
「哥兒們都走了,將軍未離文山,老太太又召族人提前朝拜。那大何氏以為將軍準備逼迫老爺子讓出家主之位,所以心急之下暗下殺手。」
「那那個雯秀是怎麼回事?難道她是大何氏的人?」
「自然不是,那雯秀的確是往水裡加東西,她說是老太太的吩咐,想加一些有利子孫的藥物給將軍,老太太是急著抱孫子才出此下策。誰知道半路上被太太瞧見了,吩咐我去換了杯子,這才連累了老太太。」
也就是說那水被做了兩次手腳,仆氏自己不走運,被換了。
「原來如此。」
楚陽娿當真不知道該不該同情老太太了。她知道她向來不喜歡自己,說什麼有利子孫的藥物,恐怕是用來控制雲起,讓他跟她挑選的仆灃女子做好事的吧。結果被雪雁換了杯子,順便把毒藥個換給她了。
雲起已經提了大何氏去老爺子處要說法,楚陽娿換了件衣裳,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一臉焦急』地往青松齋去。
老爺子已經醒了,被扶著靠在老爺椅上,正一臉青灰地看著雲起。
而堂屋裡,二太爺雲培東等人也都到場了,他們正瞪著雲起斥責他的不孝,老太太暴斃,他不願她早日安葬還罷了,如今又來叨擾老爺子的清靜。
倒是堂中攤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大何氏,被幾個媳婦婆子圍在中間勸慰著,讓她相信老爺子會還她公道。
若不是家裡剛死了老太太,換個人來看,必要以為做了虧心事的是雲起,而這堂中哭泣的貴婦,是個受了天大委屈的苦主。
楚陽娿進了堂屋,悄悄掃了一眼在場眾人的表情,心中一嘆,便在末尾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站住了。
「好了,都別吵吵了。」終於,老爺子開了口。
他一說話,正在責罵雲起的二太爺,癱坐堂中的大何氏,以及左右勸慰她的女眷們,便都啞了聲。
堂屋裡安安靜靜,等老爺子咳嗽一會,才又說道:「仆氏在雲家多年,勞苦功高,此事就由老七你做主,厚葬了吧。」
老爺子這是準備息事寧人,不計較了。
雲起面無表情,看著老爺子,一字一句地說:「祖父,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你閉嘴,誰給你的膽子頂撞老爺子!」雲培東暗鬆一口氣的同時,馬上開始斥責雲起。他是大何氏的丈夫,剛才老爺子沒發話,他為了避嫌,不好說什麼。現在老爺子已經不準備計較了,他底氣當然就足了。
可惜雲起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老爺子在雲起灼灼的目光之下,嘆了一口氣,萬般無奈地說:「我眼看沒多少日子了……」
「父親。」老爺子話還沒說完,雲培東雲培西兄弟便跪在地上哭道:「父親您長命百歲,可千萬不要說這種話!」
老爺子擺擺手,讓他們安靜。這兄弟兩人自然安靜了,只回頭瞪著雲起,眼中分明在說:你是何等不孝,竟然必得老爺子說出這種話來。
雲起像一棵楊樹,恬靜地站在那處。
又聽老爺子繼續說:「我已時日無多,再也見不得家中不和。如今你祖母去了,已是一件大悲之事,難道要再出一條人命不可么?她不過一介無知婦人,已然是知道錯了,我自會罰她去跪家法,你便饒她一命罷。」
老爺子說這話,仰頭看雲起。雲起臉上沒什麼表情,見他說完,只問了一句:「祖父心意已決?」
「老七,我老了,我走之後,你就是一家之主。」言外之意,是提醒雲起不要不留餘地。
雲起聽了他的話,卻什麼也沒說,轉身便走了。
楚陽娿見狀,也要跟著離開,老爺子卻瞧見了她,竟出聲把她叫住了。
「官兒,到祖父這來。」
楚陽娿只得轉身,走到老爺子面前。
「你的祖父,身子是否還健朗?」
「祖父一切都好。」
老爺子咳了一聲,又問:「你父親呢?還在為你母親一事奔波?」
「爹爹在徐州。」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子說:「你來了文山,一切還習慣吧?這裡比不得京城,所幸吃食玩意兒還是不少的,喜歡什麼就跟他們說,不要拘束。」
「謝謝祖父,官官知道了。」楚陽娿也淡淡的,她看著面前這位老人,跟當年初見,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人。
那時她見了他,見的是一位豁達開朗的老人家,他對自己慈愛,她一直以為是因為雲起。然而如今想來,這位雲家當家人,對自己一直是很慈愛的,然而並不是因為雲起。相比起來,他對自己,可比雲起這個親孫子要好多了。
不,雲起並不是他的親孫子,所以楚陽娿也不能覺得他多麼可惡。只是在對於自己的妻子被媳婦害死這件事上,他的態度卻到底讓人齒冷。
楚陽娿冷淡的態度,老爺子也感覺出來了。他也知道楚陽娿對於他包庇大何氏的態度有不滿,卻也無法。他只能嘆口氣,說自己身體睏乏,實在難以支撐,便被扶著歇息去了。
楚陽娿從青松齋回來,就往書房去,雲起站在案前,一手背著背,一手握著筆,筆下行雲流水,正在寫字。
看他表情,卻也看不出來他是生氣還是並無所謂。楚陽娿一時找不到話說,便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來。
等一副字寫完,楚陽娿才問:「現在在么辦?老爺子發落大何氏,仆灃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可那些人現在只在等你的態度,老子是在逼你與仆灃人反目呢。」
雲起即便不是真正的雲起,也早就因為這個身份下不來台了。雲家不把大何氏交出來,仆灃人不會善罷甘休。老爺子的包庇,是逼著雲起直面仆灃人的憤怒,讓仆灃人對他失望憤恨,直至乾脆反目。雲起身份雖是雲家子,但云家從未拿他當自己人。他少有的一點地位,都是因為仆灃人這塊無法割捨的巨大力量才擁有的,一旦他跟仆灃人反目,自己的處境將非常危險。而且他因為雲家再付出多大的代價,雲家也不會做他的靠山。可他若是想要為仆氏要說法,在老爺子已經有了明令之後,他的一切不配合動作,就全部會被扣上一頂不孝的大帽子。
這是一場左右圍困的局。楚陽娿自己想了半天,也是想不到破局之法。
雲起放下筆,用葛巾擦了擦手,說:「老爺子不是說要厚葬么?隨葬自然要好好準備的。官兒放心,我準備的隨葬品,仆灃人必定滿意。」
楚陽娿不明所以。
在她看來,以仆灃人對仆氏的信奉程度,是絕對不會滿足任何隨葬品的收買的。
他們跟晉人不一樣,他們看重的,是他們相信的那些東西。
雲起卻不解釋,也不準備後事。
老太太的屍身被屍布裹好了,用冰塊墊著,就那樣安停在正院堂屋裡。所幸是深秋,天氣不熱,屍身腐壞那那麼迅速。
仆灃人自殺隨葬的有三五個,死了之後也在堂屋裡被擺成了一排。過兩日,又有人撞死了,堂屋裡又新添了幾張席子,依舊擺著。
雲家是沒人說話,更沒人去看的。有了老爺子的話,雲起沒有發難,卻也不準備老太太的喪事,人人都在猜他在想什麼。
那些年幼的小孩子,卻是從下人們嘴裡聽了一點風言風語,知道家裡死了許多人,都嚇得哀哀哭泣。還有幾個夜裡受了點風,被那大嘴的婆子說是惡鬼尋仇,更是一病不起了。
自此,雲家上下人心惶惶,逼得雲培東又去求了二太爺,想要他去求老爺子,讓他逼迫了雲起早日埋了老太太。
老爺子先前包庇了大何氏,此次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他只道雲起心中不服,此舉不過是耍小性子給人臉色。以為任由他撒撒氣,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就連楚陽娿,也不知道雲起想幹什麼。直到有一日,山下突然傳信回來,說雲家入伍所有子弟,竟在一夜之間,全部得了疫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