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第 152 章

第152章

雲起做事,雷厲風行,計劃擬好,立刻開始執行。沒過多久,反對世家擁兵之言,漸漸從街巷流傳開來。

亂世之中,最少不得追風逐浪的弄潮兒。這其中聰明人不計其數,他們從這些流言蜚語中察覺出一點蛛絲馬跡,再加上有心人的可以引導,當即義憤填膺,朝著世家開始口誅筆伐。

這些人,大都是小世家和富裕地主家庭出生的子弟,其中很有一部分,甚至一直依靠在各大世家的之下博,只為將來仕途順遂一些。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忽然正義爆棚,與世家劃清了界限。

當然,有人反對世家,也有更多的人對世家忠心耿耿。他們反應迅速,很快就與之唱反調為世家歌功頌德,甚至還有人當街打了起來。

事情越鬧越大,世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一點端倪。

為了不讓事態超出控制,幾大世家聯手,對這些對世家貴族出言不遜的讀書人進行瘋狂打壓。可事與願違,世家的聯手打壓,反而激起了民眾的不滿,原本保持中立不想參與其中的人,都被攪了進來。

這中間有一人,名曰丑奴,其人思想極端,口才了得,最是引人注意。他本是天晉九十一年的孝廉,被推舉出來做了小官。哪知當官沒多久就犯了事兒,被奪了官兒送回老家種田去了。可惜當初他當官時以為要飛黃騰達,家鄉的一點土地早早就被他變賣了。如今丟了官,回家哪裡還有土地給他去當田舍翁?丟了官的他跟流浪漢無異了。

之後二十幾年,這丑奴一直鬱郁不得志,平日只愛喝酒吹牛。戰亂之時酒也喝不上了,這才跟著世家軍當了個運糧小卒子。

然而這小卒子,也只能餵飽肚子,他並不是世家熟奴,待戰事一完,哪裡還會收留他?這丑奴沒了活計,就輾轉到了京城。因囊中羞澀,連店也住不起,好不容易想憑著會讀書人字兒想找個差事,可這個時候京城才剛安定下來,請得起先生的人家早就逃走了,就算要搬回來,也是大人先回來,等確定沒事了才會派人接孩子。所以此時,京里並沒有私塾開始招先生。

求職無望的丑奴先生一咬牙,乾脆捏著鼻子到茶樓里當夥計。這回飯是吃得上了,然而旁人知道他讀書人字兒,還當過官兒,不進步心生敬佩,反而日日拿出來打趣嘲笑他,認為他在吹牛皮。丑奴先生憤憤不平,只恨不得哪日就機會,讓他們瞧瞧自己讀書人的本事。

可這樣的機會卻是很難有的,丑奴先生等啊等,直到京城開始議論世家擁兵之事,他腦子一動,忽然才有了主意。

原本他也只是想著,趁此機會出出頭,在貴人名士們耳朵里掛挂號,也好賺一個名聲出來。

為此,他精心為自己設計了狂放不羈,憤世嫉俗,卻又忠心愛國的民間士子形象。一出場,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言辭激烈地將世家從頭到家批評了個遍。

抱著皇帝密旨運作此事的某人發現,京里竟然還有這麼一位猛人,當然不捨得放過。他當機立斷,開始計劃,將丑奴先生捧到人前。

丑奴先生名聲鵲起,這一炮而紅的速度,簡直與後世明星沒個兩樣。不多久,他的名號便在讀書人,甚至說書先生的口中流傳開來。

從外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號,這種感覺是相當舒爽的。丑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般才華卓越,僅僅小試牛刀就成了風雲人物。每每心中暗爽,便要偷聽旁人如何談論自己。

然而談論,自然有人褒有人貶。聽聞有人誇讚自己,丑奴當然喜歡。聽聞有人臭罵自己,自然是心生不滿。

這一不滿,自然更加與世家勢不兩立,再有場合,言辭更加激烈。如此一來,丑奴之名號,竟然傳到了各世家族長耳中。他的身後,同樣也有了一批或真或假的追隨仰慕者。

丑奴終於擺脫了曾經低賤的生活,與那些諷刺嘲笑自己的人一刀兩斷。

然而因他強勁的風頭,成了世家打壓名單上的頭一號。丑奴不負眾望地被按上了個強搶民女的罪名投進了監牢。追隨他的人開始為他喊冤,連目不識丁的平民百姓,也為了他集合到監牢之外,他們言之鑿鑿,將丑奴先生奉為聖人,根本不相信他會做那等德行敗壞之事。近萬的人馬擁堵了十幾條街,高居廟堂的皇帝陛下,終於被驚動了。

一國都城,竟然發生了這種事,皇上震怒,下令徹查。調查表明,丑奴先生的案子,果然是被誣告的。

而當官差將丑奴先生從監牢提出來之時,已經是滿身鮮血奄奄一息。

仰慕者們看見他的慘狀,紛紛表示憤怒,一定要為先生討一個說法。

百姓們不願離開,甚至還有越聚越多的架勢,雲起收到了上百封的血書,終於不顧百官哭求,決定親自見一見丑奴先生。

楚陽娿在宮裡,也滿心等待著接見效果。

派去幫她看情況的宮侍一個一個來回跑著,跟她適時彙報現場情況。

「……皇上英明神武,往那高台上一坐,臣民拜服山呼萬歲……」

「這些都省了吧,說正事。那位丑奴先生如何?今日覲見是否被嚇到?還有那些世家族老,可是被他為難了?」

「皇後娘娘有所不知,那丑奴先生十分膽大,不僅沒有被嚇到。意見了皇上,便指責世家貴族的不是,皇上可是生氣的很呢。」

「哦?你下去吧,繼續去探。」

「是。」

宮侍下去了,很快,又有人回來了,繼續將事態發展一一講給她聽。

原來這位丑奴先生果然膽大,見到皇上,竟然沒有嚇傻。人家毫不怯場,回答了雲起的問題之後,便開始向他諫言,請他奪去世家豢養私兵的權利。除此之外,他還諫言,為了限制大逆不道的世家東山再起,乾脆取消世家舉薦權,甚至明令世家之間不準攀親。徹底斷絕世家之間的關係網。

此言一出,當然引得在場世家出身的官員大怒。站出來斥責丑奴先生的人絡繹不絕,然而丑奴先生口才了得,先從世家圈地亂民開始,再到國家動亂,內有小人害民,私家豢養私兵卻冷眼旁觀。又到世家擁兵自重,竟然圍困文山,逼死了先帝,害新帝幾近滅族。樁樁件件,證據鑿鑿,字字泣血。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竟然將一眾官員說得啞口不言。

有人好不容易找到突破點,表示世家私兵雖說一開始沒有行動,然而後來還不是聽憑先帝調令,組成世家聯軍,為國效力。而且把傷亡人數拉出來一算,竟然比打了好幾年仗的朝廷正規軍還多。

他們不說這個還罷,一說起傷亡人數,丑奴先生更是嚎啕大哭。他一邊嚎哭一邊告訴皇上,自己當初就是在世家聯軍裡頭當伙夫,那是親眼所見世家子弟以及世家私兵的無能跟迂腐。

如若不然,好好的世家軍,那麼多人,糧草輜重樣樣不缺,怎麼沒見打過幾仗就死了那麼多人呢?沒有戰鬥力啊!

世家心不誠,人無能,再好的士兵,攤上個沒用的指揮官,也只有送死的命。

「那些私兵,雖說拿著世家的糧餉,但他們總也是爹生娘養,也是大晉子民不是?竟只因為生在世家圈地範圍內,就只能成為私兵,連參加正規軍為國效力的機會都沒有!慘絕人寰可歌可泣啊!長此以往畢竟國之不國君之不君……」

丑奴先生邊哭便說,一席『肺腑之言』,說得皇帝眼淚汪汪。身為一國之君,深感責任重大,激動之下,當場同意了丑奴先生之諫言,下旨禁止任何私人豢養私兵,一旦發現,便以造反論處。還有取消世家的舉薦權這件事,皇帝表示,茲事體大,他回去好好寫一份計劃,然後才能正式下旨。

楚陽娿嘆為觀止,驚嘆雲起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位丑奴先生,簡直是人才。

但是雲起當場下旨禁止世家豢養私兵,連他們的舉薦權都要奪去,可以預見,世家的反應將會有多激烈。

事實正如她所料,當天下午,雲起都還沒有回宮,就見幾位夫人急匆匆進宮來找楚陽娿哭訴。

當然,女人來後宮哭訴,不可能直接讓她去跟皇帝理論。女人要柔軟一些,說話也更加拐彎抹角。對於私兵一事人家隻字不提,只哭著告訴她說家裡的老爺子突然地病倒了,此時正用人蔘吊著命,說不得一不小心,就要被氣死了。

一個得病了是意外,一群人都不約而同病倒了,顯然是在跟他們擺陣呢。

楚陽娿心裡明白,面上只能裝作不知,一味地賜葯遣太醫。

夫人們無法,只能實話實說,求楚陽娿看在家裡多少輩兒多少輩兒是親戚的份兒上,幫他們在皇上面前說說話。私兵一事上,千萬松一松,也好讓也老子們緩回一口氣來。

楚陽娿當場沉了臉,直言道:「先不說後宮不得干政,本宮即使是皇后,也不能對國家大事置喙。就算是皇上看在夫妻一場的份兒上,容得本宮說上一句,本宮也要先問問諸位夫人。你們說你們家老爺子病重了,求皇上緩上一緩。然而我聽聞世家子弟們,日日讀得聖賢書,書上三句不離忠君社稷。此時本宮倒是要問上一問,各位家中族老子弟,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竟然就是這般忠君的?」

「這……皇後娘娘,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老爺子他們到底是上了你年紀……」

「原來忠君也是分年紀的,上了年紀,便可以對皇上的旨意置之不理,甚至以命相逼?這樣說來,再過幾年,便可以正大光明造反謀逆了?難怪你們捨不得私兵,捨不得舉薦權呢。」

「不敢,求皇後娘娘恕罪。」

夫人們一聽楚陽娿這麼說,立刻嘩啦啦跪了一大片。楚陽娿冷著臉,直接命令嬤嬤送客,夫人們愁眉苦臉無功而返了,楚陽娿卻沒能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晚上雲起回來,臉色很不好,楚陽娿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今天一切不是很順利么?

卻見雲起將一封奏章甩到桌子上,楚陽娿拿起來一看,嚇了一跳。竟然是武夷山送來的新,讓新帝雲起親上武夷山迎取太宗遺命。

「太宗遺命?太宗早八百年前就沒了,怎的還有什麼遺命?」

立國一百多年,太宗也死了十年了,武夷山竟然還藏著他的遺命,這怎麼讓人能夠相信?

然而不相信也不行,武夷山地位特殊,早就因為山主的地位尊崇而被傳得神乎其神。此信一出,天下人都會相信武夷山存放著太宗遺命。

雲起作為新帝,還是先皇禪位而來的皇位,他要是不認,實在不能服眾。

楚陽娿沉默半晌,道:「此時此刻,你是絕對不能離京的。既然武夷山主人有請,就讓我親自去一趟吧。」

「你去?」雲起很不贊同:「今次我剛剛下了禁止世家擁兵的旨意,他們心有不甘,肯定會藉此機會興風作浪。武夷山此行,怕不安全,我不會讓你涉險。」

「正因為此行有危險,才正該我去。」楚陽娿說道:「我的母親就在山上,且武夷山的規矩,是只能女人上山,皇上雖為一國之君,卻也的確是男人沒錯,讓我走這一趟,最合適不過。再說,不論那太宗遺命何等珍貴,存著遺命的武夷山,也只是臣民而已。您是君王,哪有君王千里迢迢去見一個山主的道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以防萬一。若此行當真有人趁機作亂,你在京城,正好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反而要是你離開京城,萬一路上出了什麼事,到時候讓我怎麼辦?你才登基不久,國朝還不穩固,更加沒有繼承人,一旦你出事,小則朝廷震蕩,大則天下大亂,怎麼算都划不來。」

雲起沉默半晌,說:「我不會離京,但是也不必你去涉險。武夷山此行,我準備另派人選。」

「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楚陽娿道:「山主既然敢請你親自去,就是不準備給其他人面子。我好歹是皇后,總能代表你,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長處。如果一不小心,這位有著大長公主身份的山主決定立那位小皇子當皇帝。當然,皇帝當不成,直接逼你立他做太子卻是可以的,那時候想要避免麻煩,不曉得又要花去多少精力。何況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楚陽娿提醒他:「我想親自去,正好接母親回家,你親口答應過我的,不要忘了。」

其他任何人去,都沒有見寧氏的理由,這也是楚陽娿考慮的重點之一。

聽了她的話,雲起再無法反駁,他認真地看著楚陽娿的眼睛,良久。

過了好一會,他才終於嘆口氣,說:「你是在想去,那就去吧。我會派藏風跟獵鷹跟著你。當然,薛王李寧幾家,也得跟著你去。有這些人質在,想來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楚陽娿一笑,終於高興地扒到了雲起身上:「要是母親能回來,我再送你幾樣好東西,以表謝意。」

男人溫柔輕笑:「你平安歸來,就是我的好禮。」

「那我立刻去準備,恩,也跟爹爹說一聲,讓他也高興高興。」

「隨你。」

楚陽娿高高興興準備去了,楚家第二天也得到了她準備親上武夷山的消息。

代君出巡,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加上最近私兵禁止令與世家鬧出的尷尬,很難讓人不去多想。

楚家有些心驚膽戰,商量之後,到底讓楚域進宮來見見楚陽娿。

楚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女兒了,雖然只得楚陽娿想要親去武夷山的用意,他還是忍不住擔心。

「武夷山路途遙遠,你現在身份貴重,哪裡需要親自前往?」身份的變化,使得男人不再如以前一樣對楚陽娿親昵隨意。不過眼中溢出的關心,還是讓人忍不住心暖。

楚陽娿告訴他實情:「山主既然說是太宗遺命,便由不得任何人輕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趁此機會,接母親回來。」

「你娘她……」男人一想到妻子,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楚陽娿說:「爹爹要留在京城,這樣女兒才沒有後顧之憂。爹爹您是知道的,因為那一道禁止私家擁兵的聖旨,現在皇上與大臣們鬧得很不愉快。咱們楚家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此次武夷山之行,恐怕是掩人耳目,我擔心有人暗渡成倉,在京中生事。皇上雖在,然而他到底是新君,又是禪位得來的皇位,行動上很受限制。如果世家聯合起來與他為難,恐怕很不好收場。所以有楚家在的話,總是一筆助力。楚家雖有祖父在,但祖父年紀到底大了,精力有所不濟,大哥哥卻又太年輕,行事又很……邪氣,我放心不下,只能希望父親主持大局了。只有京中安穩了,女兒在外頭的安全,也才能夠保證。再說,武夷山不是不準男子上山的么?爹爹跟去了,不過也只能像從前一樣在山下等待而已。」

沉思許久之後,男人嘆氣:「我的官兒長大了,想事如此透徹。」

「經歷這麼多,我只想天下太平,一家團聚而已。」楚陽娿說道這裡,才終於問起:「爹爹,有關禁止世家擁兵一事,您跟祖父怎麼想?還有徐州眾位長輩跟各位哥哥弟弟們,他們都有什麼看法?」

「楚家的私兵,這些年損失不少,然而你弟弟一直在軍中效力,如今說起來,也算是小有權利。因此禁止世家豢養私兵一事,對我楚家影響並不很大。反而要是真的禁止豢養私兵的話,楚家就能成為世家之首,只是……」

「只是什麼?」

「你徐州幾位叔叔,到底還是捨不得。」

世家豢養私兵,這是長久以來的慣例。私兵的存在,不僅僅是身份家世的象徵,它還保證了家族不會輕易沒落,甚至決斷新世家出現參與競爭。更加重要的是,世家擔心沒有了私兵,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皇權之下,會成為皇帝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簡而言之,私兵豢養制度,是世家壟斷,鞏固階級的一種工具。與此同時,也是與皇權抗爭的一種工具。世家這不捨得這個保命符,這是顯而易見的。

這一點楚陽娿早就想到了,按理說來,作為楚家女兒,他很應該站在世家的角度反對雲起。但作為一個理智的人,她知道世家的私兵豢養權,甚至世家本身的存在,都是很大的弊端,早日去掉毒瘤才好。

楚家跟各世家並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屁股決定腦袋,保證自己的利益才是本能。

楚陽娿不想被父親還有弟弟記恨,她正思考著怎麼跟他解釋這種很有可能貽害百年的弊端,父親卻已經主動開解她了。

他摸了摸楚陽娿的額頭,柔聲道:「你堂叔們雖不高興,但也不敢鬧騰起來。這件事上,首先易兒是站在皇上那一邊的。徐州眾位老人,也早已經被他說服了。」

「哎?弟弟?」

「沒錯。」楚域嘆口氣,道「易兒小小年紀就上戰場,經歷的多了,看事情,也與旁人不同。我雖是他父親,卻也比不得他了。世家禁止豢養私兵的旨意一出,家中幾位老人就想和其他世家聯繫,準備面見皇上。不過還沒出門,就被易兒攔住了。易兒沒說旁的,只將邊境輿圖往他們面前一擺,就問他們:『世家豢養私兵是沒錯,然而等四鄰強敵一出現,各家準備死多少人?』此話一出,問得各位長輩啞口無言。加上你易兒弟弟那冷麵閻王絲毫不講情面,誰敢鬧騰就直接扔去軍營歷練,三兩回之後,就都規矩了。」

楚陽娿大喜:「就是這個道理,我正擔憂不知如何跟父親解釋,生怕家老爺子不明白,生生被女兒氣死。」

「你祖父沒被你給氣死,倒是被易兒氣個夠嗆。然而氣過之後,卻日日要叫他去下棋了,對他也是越來越上心。」說到底,對於這個小孫子,老爺子是十分自豪的。

楚陽娿一想到那一個老老頭,跟一個小老頭一來一往互相嗆聲的畫面,冷俊不禁。

不過:「想來大伯跟大伯娘又不高興了。」

現在楚天陽回來了,繼承人的位置也坐穩了。但楚熠陽畢竟是從小被當繼承人培養的,現在老爺子對他那樣喜歡偏愛,難免會讓他們多想。

想到大哥大嫂見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樣子,楚域深感女兒料事如神。但他還制止她道:「他們到底是長輩,你不要這樣議論他們。」

「我知道,我這不就是在爹爹您面前才說說嘛,又沒跟別人說。對了,那大哥哥呢?他怎麼說?」

「天陽他……道沒有任何錶示。我們回京時,安國府已經被收拾好了,你大哥整日在家吟詩作對溜貓逗狗,根本不問世事。而且他突發奇想,竟然收養了十幾個孩子,突然就在家當起了先生,日日抱著一群小孩子胡鬧。」

安國府的第三代,正經嫡出就這麼兩個男孩子。一個太過正經,小小年紀就跟個老頭子沒兩樣。一個太不正經,一身的邪氣看著都讓人背脊發寒,當真嚇人。

楚陽娿心中一滯,有幾分膈應。

大約家裡還沒有人知道,楚天陽養著楚丹陽親生的小兒子。

「好了,不說這個,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聽所你要去武夷山,太妃她……派人回家來求了你祖父,讓你幫幫忙,離京時也帶上她,她不想在宮裡住了。」

太妃,自然指的是住在長愉宮的楚燕陽。

楚燕陽才二十幾歲,先帝已經死了,她現在就跟在冷宮差不多。她不想住在宮裡也正常,大約是怕她不同意,這才讓月氏回去求老爺子。

見楚陽娿不說話,楚域便道:「聽你嬸嬸說,太妃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跟王太后現在都在徐州,她是皇妾,總要侍奉左右才對。太妃雖然做過一些事……可說到底也是我楚家女兒,你祖父心中不忍。想一想也就同意了,讓我來跟你說一說。自然,你這裡才最重要,官兒若是覺得不好,此事便作罷,你祖父也知道你不容易,不會生氣。」

「我這裡並沒有什麼為難的。」楚陽娿嘆口氣,道:「而且太妃說的也有道理,她是皇妾,去太皇太後身邊服侍也是應該。此事我會去跟皇上商量,爹爹回去告訴祖父,請他老人家放心。」

楚陽娿明白老爺子的意思,楚燕陽不管做過什麼,終究沒有闖下大禍。況且她到底是楚家女兒,進了宮沒多久就死了丈夫成了寡婦,小小年紀就要一個人住在冷宮裡孤零零守一輩子,的確讓人不忍心。反而是將她送去徐州是一條出路,那裡是楚家的地盤,雖說去了名義上是服侍太皇太后,但到了之後,她的日子可比太皇太后要好過多了。而且過了幾年,再『因病死亡』,說不定還能換個身份重新嫁個人家過日子。

「要是為難就算了,你現在身份不同了,行事謹慎才是正理。千萬不要因為這些小事,惹得皇上記掛。」楚域當真是不好受,楚燕陽當初要進雲府是他點了頭的。當然,他更加沒想到自己千挑萬選,給女兒挑丈夫,竟然挑出了雲起知道么個……哎!事已至此,不提也罷。

楚陽娿笑言:「父親放心,女兒心中自有分寸。」

「那就好,你要明白,這世上誰再可憐,在我心中,也只有我的官官最重要。其他人,能幫上一把就幫,幫不上就算了,萬萬不能因為旁人,使我的官官身陷險境。」

「爹爹不要傷感,您的女兒可不能被小瞧呢!我還要接回母親,一家團聚。」

「好,為父等著。」

皇后出行,事無巨細。光是準備,就花了不少時間。

等到楚陽娿離宮,已是鳥語花香的陽春三月。

武夷山路遠,索性一路順利,安安穩穩走了半個月,總算是上山了。

山主年過八旬,又是哀帝親妹。楚陽娿雖有皇后之尊,見了她,也要行個半禮。

見了楚陽娿,老山主上下打量一番,道:「太宗遺命,非同小可,老身上書早已寫明,為何新帝不親臨武夷山?」

「老山主有所不知。」楚陽娿笑一笑,正色道:「皇上臨危受命,於先帝危急之時接過社稷重擔,深感責任重大,不能有一絲懈怠。先帝勤政愛民,心憂社稷,江山百姓日日掛於心間,此事天下皆知。先帝山崩之後,皇上發下重誓,定要完成先帝遺願,收復江山,安定社稷。如今內亂未平,漠北蠻人又時時窺探,皇上日夜優思,不敢輕慢。聽聞太宗遺命留于山主之手,皇上歡喜不已。太宗乃一世英烈賢主,既有遺命,必是安邦定國之良策。皇上歡心之餘,本想親自前來,將這定國之策請回。奈何邊疆急報,蠻人又開始叩邊,皇上這才不得不臨時改命,讓本宮親自前來,將這良策請回,也好宣揚太宗是跨世英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楚陽娿一臉熱切,回答問題之餘,硬是把好話說盡。

在這一路上,她想了又想,這位久不出山的女山主,出生蕭家皇室,對於雲起這個新君,必然有一千一萬個不滿。見了自己,肯定也少不了刁難。她是長輩,又是先室皇親,楚陽娿不可能明面上與她難看。

既然如此,她還不如乾脆一點,把她與那留著遺命的太宗捧到天上去,倒要看看,他們是否當真名副其實。楚陽娿此行,隨同有不少世家夫人子女,他們等著看戲,楚陽娿就演給他們看好了,然而既然要看戲,便讓大伙兒都來這戲檯子上走一遭,才不枉這一番好設計。

然而她越說,山主面色越是不好。

楚陽娿見狀,心中更是連連冷笑。

女山主這樣地位尊崇,就是因為她手裡捧著太宗遺命。

太宗到底先去幾十年,自然是不可能對後世之事瞭若指掌的。

遺命上面,也不可能留的事什麼安邦定國之良策。楚陽娿卻大張旗鼓,硬是一口咬定太宗那樣英明神武的一國之君,既千方百計留下遺命,必然是為了江山社稷。

山主沒有想到楚陽娿這樣伶牙俐齒,臉色青了又白。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一口咬定遺命乃是國策,可要是等之後展開一看,發現英明神武的太宗,千方百計留下遺命,竟然不是為了安邦定國,而是為了家事子女。傳揚出去,是否會被人恥笑?或者乾脆讓百姓以為太宗心無天下,害得他丟了一世英名?

老山主冷著臉,恨不能將楚陽娿生吃了,她多少聽說過這位楚家嫡女無法無天十分了得,只是她從來不以為然。寧氏在山上二十幾年,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寧氏那般溫順,生出的女兒自然也該恬靜淡雅才是。楚陽娿的那些名聲,她一直都認為只是謠傳。

此時見了真人,才覺傳言非虛,可惜為時已晚。忍耐良久之後,老山主咬咬牙,到底還是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打開遺旨,而是自己親口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新帝勤政,此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啊!太宗在天有靈,必然心中安慰。」老山主嘆口氣,又說:「然而,當朝事起,都是因為傳承出了問題,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新帝心繫社稷,更當從根本上杜絕問題,早早將儲君立下來了。」

果然,這才是他的本來意圖!

楚陽娿腦子轉得飛快,立刻摸了摸肚子,一臉羞澀道:「山主說的的確有道理,皇上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早接決定,只要等本宮腹內孩兒一出生,便……便立為太子……」

「這怎麼可能!」老山主簡直被氣得要跳起來了,楚陽娿肚子平嗒嗒,哪裡像懷有身孕的女人?就說是日子短還沒顯出來,可皇嗣之事何等重要,要是還沒過三個月,她哪裡敢千里迢迢跑到武夷山來?分明是睜眼說瞎話,拿她當猴耍。

老山主呼呼直喘氣,深恨楚陽娿不識抬舉不知感恩。

想當初寧氏身陷危機,要不是她出手相助,同意她上了武夷山,她的生母寧氏,哪裡能安安穩穩地活了二十幾年?

然而她到底忘了,那個搶人夫君的出雲公主,可跟她是同根同宗。要不是她們一家子不著調,她的母親哪裡需要離開兒女夫君,一個人孤零零道山上來受苦。

老山主氣白了臉,楚陽娿也一臉糾結:「山主,您怎麼了?您可千萬不要生氣,我曉得您是擔心我一路奔波動了胎氣。然而太宗遺命事關國體,本宮心中著急,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少不得讓我這孩兒受一回苦。但他是儲君,也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為了江山社稷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還望山主不要生我的氣……」

同行的女眷們聽她說正懷著皇嗣,都悄悄往她肚子上看。楚陽娿臉不紅心不跳,任憑她們看個夠。她雖撒謊,卻也吃定了沒有人敢驗她懷孕的是真是假。

山主拍完胸口,卻還得溫柔地跟她說恭喜:「皇后既已懷孕,確是天大的好事。來呀,快快將寧氏請來,她們母女多年不見,正好藉此機會好好說一說話。」

楚陽娿心中一楞,一顆心都飄了出去。

果然,不一會,就見寧氏被請了出來。

上回見時,寧氏還是雙十年華的年輕少婦,此時再見,又是十多年過去。女兒成了皇后,母親成了已經年屆四十的中年婦女。

她穿著一身素凈青布衣裳,頭髮挽著,上面沒有任何釵環琳琅。

白凈的面容上,未施粉黛,好在多年恬淡清凈的生活,讓她面上未見風霜,依舊還有從前清秀柔美的影子。看見楚陽娿,女人雙眼泛紅,眼淚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楚陽娿心中恍惚,想到初見時年少稚嫩的娘親,與眼前竟是同一個人,真是如同做夢一般。

換在別處,此時母女見面,必要抱頭痛哭,好生斯認一番。然而當著眾人,寧氏卻要因為身份,朝親生女兒下跪磕頭。

「民女寧氏,給皇後娘娘請安。」

楚陽娿唰一下,眼淚就掉下來了,她強笑著朝她伸了手,說:「娘親起來,多年不見,娘親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寧氏說著,也強扯出個笑臉。

看出她們這難分難捨的模樣,山主心中大定,趁此機會,又道:「你們母女相見,老身心中歡喜。如今皇後有孕,寧氏作為母親,總有許多事要好生叮囑。然而儲君一事,萬不可輕忽。皇后雖然已有身孕,可懷中是男是女卻還未知,再者……皇后也說了,新帝賢明,一切已天下為重,萬不可因為私心,而棄天下黎民於不顧。儲君當早立,如今皇后雖未生養,但先帝嫡子,卻已經長成,真是歷練的時候。太宗遺命雖為寫明定國之策,卻也是為天下計。不如就讓大皇子護送太宗遺命,親自回京,也好讓天下人明白,我朝儲君,也是心懷天下之人。」

雲起登基,雖因為禁止世家豢養士兵而惹得世家貴族心生不滿。但他重兵在手,根本無人能夠與之抗衡。再者國家新定,也沒有人敢再生事端惹朝堂動蕩,因此世家與山主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與雲起硬碰硬,將目光定在儲君位子上上。

天下,是雲起從蕭家手裡得來的,蕭家遺老,必然心中不甘。他們會支持先帝僅剩的皇子,世家趁機出力,正好擁護他登上皇位。若他即位,這禁止世家養兵之事,就不愁沒有轉圜的餘地。

然而他們到底是低估了雲起跟楚陽娿。

名聲一事,雲起雖也看中,但也不會只要名聲不顧其他。楚陽娿造出來的大炮,在當今世界,大約是最頂級的殺人武器了。而這些武器,完全被雲起壟斷。如果世家當真決意養兵,不論多麼名正言順,雲起都會直接鎮壓,讓他們幾世都不能翻身。

而楚陽娿,雖說也出身世家,但她見過戰亂死人無數,對世家養兵,也滿心厭惡。她本就沒有什麼賢淑人,也不在意再添上個手段毒辣名聲。

山主跟世家,現在能拿得出手的籌碼,也就是大義兩字而已。

這兩字,對在意的人來說重達千斤,對不在意的認來說,狗屁不通。

況且,楚陽娿當真不認為世家養兵是大義。

至於所謂蕭世正統么……皇帝輪流做,今日到我家,不是哪個姓氏當皇帝才算大義不是么?

那位年幼的先帝遺孤,既然有這麼多人奔走支持,大約也就不能心軟讓他繼續活著了。

殺小孩對楚陽娿來說是個萬萬不願選擇的一條路。不過戰亂中死去多少年女老幼,那些尚在襁褓,甚至還在母腹的幼兒,死去的又何止萬千。憑什麼旁人死得,他就死不得呢?終生平等,不能因他父親是皇帝,就與眾不同不是?

楚陽娿打定了主意,面上卻不能表現。

畢竟萬不得已,她也不想這麼做。

於是她遲疑半晌,方才說:「立大皇子為儲,此事原也不是沒有想過。然而先帝駕崩,卻正是因為大皇子有心大位,這才惹得其外家王氏鋌而走險,害得先帝駕崩,一時天下大亂……哎!大皇子身負弒父之罪,若成為儲君,這讓皇上,怎麼與先帝交代呢?況且一國之君,當以身作則,大皇子此身,實在不是為君之選,否則天下人人人效仿,紛紛殺君弒父,這可怎麼得了?到那時別說江山社稷,恐怕這普天之下,都要永墜深淵了。」

「皇后此言差矣。」山主道:「大皇子年幼無知,又從小長在先帝身邊,最是孝順不過。所謂殺君弒父之名,不過是被人脅迫。他一小兒,哪裡能懂什麼呢?皇后慈悲,萬萬不能將大人罪過,強加於小兒身上。」

「山主的話本宮明白,然而你我明白,天下恩卻未必明白呀。」

山主沉思片刻,直言道:「大皇子之過,全因身邊小人而起。為奉先帝,今日老身便做主,賜先皇后王氏以死謝罪。大皇子清白之身,萬萬不能為其染上污點。他乃先帝唯一嫡子,正該為天下,以身獻社稷才是正理。」

為了讓大皇子當上太子,他們竟準備讓王太後去死?

楚陽娿被氣笑了。

「山主若是實在堅持,本宮便也無話可說了。然而後宮不幹朝政,立儲乃是國事,自有皇上定奪,左右本宮是不好干預的。」說完站起來,對寧氏道:「母親,女兒能去您的院子看看么?多年不在娘親身邊盡孝,看看娘親的起居之所也好。」

「好。」寧氏拉了女兒,與山主告辭之後,便帶著楚陽娿往院子里去了。

只是楚陽娿並未著急去看她的住處,而是吩咐雪雁:「雪雁,你立刻帶母親下山,親自送到弟弟身邊。」

「是。」

寧氏聞言,立刻道:「為何這麼著急走?是有什麼不妥么?官兒告訴娘親,娘對山上熟悉,未必不能幫忙。」

「並不是這樣。」楚陽娿道:「易兒身受重傷,很想見您,女兒這才不敢耽擱,想要立刻送您下山去。」

一聽兒子受傷了,寧氏哪裡還管得了其他,急的連東西也不收拾了,立刻跟雪雁下了山。

騙走了寧氏,楚陽娿送了一口氣,直到夜裡,雪雁回來,告訴她說寧氏已經送到楚家人身邊,並且在林生的護送之下,連夜動身回京了。

楚陽娿多年夙願得償,心中放鬆,連睡夢裡也無比安穩。

不過這安穩的睡夢,卻沒能長久,次日天海沒亮,就聽獵鷹在門外報告,說:「皇後娘娘,山主昨夜突然暴斃,請娘娘定奪。」

「什麼?」楚陽娿猛地一跟頭爬起來,驚問:「你說什麼?」

「山主暴亡……」

「明輝,更衣!」

楚陽娿什麼也顧不上了,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就往出去走,走了每兩步,她忽然又停住了。

「獵鷹,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去辦。」

「僅憑娘娘吩咐。」

楚陽娿揮退左右,待院中只余獵鷹一人,她才小聲道:「你立刻出去,找到大皇子,怎麼做,你明白嗎?」

獵鷹眼神一閃,明白了自己此次任務的內容,他往下一跪,道:「請娘娘放心,屬下保證完成任務。」

「速度要快,不能被任何人察覺。」

獵鷹領命,悄悄離開了。

楚陽娿整了整衣裳,明輝明鏡又才跟上來,扶著她往外走。

楚陽娿貴為皇后,來到武夷山,住的自然是山上最好的院子。這裡原屬於山主,因要迎駕才騰出來。山主搬到另外的院子里,離主院卻並不遠。

待她們浩浩蕩蕩出來,準備去看到底怎麼回事,卻見院子被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之人,乃是薛家大公子,見了楚陽娿,便躬身行禮,嘴上卻說:「山主突然暴亡,我們懷疑山中藏有刺客。為了皇後娘娘的安危,還請皇後娘娘稍安勿躁,在院中歇息片刻,耐心等待我等盤查,找出刺客。」

「你們想要軟禁本宮?」

「不敢,一切是為了皇後娘娘安全著想。」

男人躬身而立,一派莊嚴。

楚陽娿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袖子一甩,退了回去。

明鏡氣呼呼地鼓著臉,開始抱怨:「這些狗奴才,膽大包天,竟然敢對我們娘娘出言不遜!」

「娘娘身份尊貴,他們不敢把我們怎麼樣的。」明輝安慰一句,偷看看楚陽娿。

楚陽娿一直沈著臉沒說話,她沒有想到蕭翰德與王太后在文山的遭遇,這麼快就輪到自己身上了。

好在受困的不是雲起,他們不敢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想是這麼想,楚陽娿心裡卻還是七上八下的,直到雪雁悄悄告訴她,獵鷹已經順利離開,她才終於鬆了一口。

「他們說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不讓我出去,但是你們出去,卻不要緊。雪雁,你設法弄清楚,山主到底是怎麼死的。」

「是。」

雪雁重新分派了保護楚陽娿的侍衛,這才離開。

心裡煩躁,卻知道著急也沒有用。

楚陽娿不用人服侍,自己洗臉漱口梳頭髮,由於髮型複雜,折騰完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

御膳房擺好了午膳,楚陽娿也沒有什麼心情,這時候雪雁也回來了,告訴她說,山主的確是死了,但不是什麼刺客行刺,而是自殺。

楚陽娿眉頭緊皺:「山主捨棄性命,就是想逼迫雲起立大皇子為太子。幾大世家,恐怕早就做好了準備,開始散播謠言,讓雲起投鼠忌器,不敢與他們作對了。」

「山主手持太宗遺命,還未知曉遺命是什麼,就在與娘娘您見了面的當夜便暴亡,傳出去,恐怕會令天下人猜疑。稍有不慎,恐怕……他們這是在逼迫皇上就範,然而他們也不想一想,即便大皇子成為儲君又如何?一個小孩子,能不能長大還很難說。」

「這你就錯了。」楚陽娿搖了搖頭,說:「大皇子不是儲君,他的性命才時時刻刻都會丟,但他若變成了太子,他反而就安全了。皇上的帝位是先皇禪位而來,世家現在對他不滿,卻因為不敢引得朝堂動蕩,所以不得不隱忍。但要是有了太子,尤其還是雲起承認的儲君,那他們就好辦多了。大皇子身上負有的弒君殺父的罪名,個世家就算有心,也不敢明白著擁立他。只有雲起承認了他,讓他名正言順當上太子,世家才敢承認他的正統地位。而到那時,國家有了儲君,皇上就不那麼重要了,即便他死了,太子也能立刻登基。皇上雖然手握軍權,但他的軍權,可是從先帝那裡得來,以將軍身份才掌握的。一旦太子即位,那時就算有人不滿,也不能翻出多大的風浪。到這個時候,世家聯合起來,用不了多久,就能將雲起剛剛頒布的禁止世家豢養私兵的指令作廢。哼!打得一手好算盤。」

雪雁臉色難看:「那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大皇子必須死。」楚陽娿嘆口氣:「豎子無辜,奈何……身不由己啊!」

「世家有心籌劃,此時大皇子身邊,必然護衛重重。娘娘又被囚困此地,皇上必然不敢輕舉妄動,如此一來……」

楚陽娿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親自命令獵鷹刺殺大皇子。

只要殺了大皇子,世家就會亂了陣腳。只怕那時惱羞成怒,拿自己開刀。好在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想要保住性命,也不是沒有機會:「如此一來,上天到底站在哪一邊,就要看父親,楚天陽,還有弟弟楚熠陽,對我的在意程度了。」

「巧了,我也想看,四叔,天陽哥哥,還有熠陽弟弟,到底在乎你到什麼程度了。」楚燕陽笑吟吟地出現在了門口,朝著楚陽娿說。

雪雁臉一沉,當在楚陽娿身前,喝問:「大膽!何人擅闖皇後行宮?」

「何人?本宮可是太妃,跟你們娘娘,不管是夫家還是娘家,都是一家子呢。怎麼?來走走親戚都不行?」

雪雁看了楚陽娿一眼,楚陽娿朝他揮揮手:「你下去吧,獵鷹那裡大概需要幫忙,你去瞧瞧。」

「可是娘娘……」

「是有輕重急緩,去。」

「是。」

雪雁離開,楚陽娿這才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道:「太妃怎麼過來了?之前你一直說身子不舒服,應當好好歇著才對。」

「我來做什麼,娘娘想不到?」

「你……」

「我這一輩子,都被你給毀了。好在祖父還是念著我的,願意想辦法讓我回家。可是你,卻容不得我好過一丁點兒,為了毀掉我的希望,竟然想要將楚家一起毀了。虧得四叔那樣寵愛你,易兒那樣體貼你,你竟然這樣惡毒冷血,當真是天理不容!」

楚陽娿:「……」

「怎麼?沒話可說了是吧?我就知道,你這樣的女人,仗著家人的寵愛,無法無天。永遠自顧自己快活,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根本不顧別人的死活……」

楚陽娿咂咂嘴,半天才接上楚燕陽的頻道。

她就不明白了,國家動蕩,家族興衰這麼重大的事情,正煩的她腦仁兒疼。楚燕陽你有天大的不快活想發泄,也能不能換個時間?還有就是,你說的跟我做的是一回事么?能不能不要自顧自地往後宅小女兒的爭風吃醋上面去套,真的讓人很尷尬好么?

可楚燕陽滔滔不絕,說了一大摞,楚陽娿等她說完,這才無奈地擺擺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現在我也沒有精神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快走吧,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徐州不遠了,你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我不會眼睜睜看和你害了四叔的!」楚燕陽突然激動地撲了過來。明輝嚇了一跳,想要攔住卻也晚了。她一把抱住了楚陽娿的腰,哈哈大笑:「聞到了么?這是七步斷腸散的味道,只要聞到,就會慢慢順著鼻孔咽喉深入肺腑,神仙也救不了。為了你,我可是連我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我就算跟你一起死,也不會讓你害得四叔為了你眾叛親離……」

楚陽娿果然聞到她身上一股濃烈腥甜的味道。她驚恐不已,立屏息,將楚燕陽推了出去。

這時候才看見,楚燕陽裡衣上,竟然被一種黃色藥粉沾滿了。而她本人,已經爬在地上無法站立。可她很高興,朝著楚陽娿哈哈笑個不停。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你說做什麼?」楚燕陽瘋狂地瞪著楚陽娿,大聲道:「是你,都是你,是你搶走了四叔的疼愛,是你搶走了易兒的關注。啊!還有夫君,要不是你,夫君怎麼會把我休回了娘家?要不然,我也不會被召進宮,我是替你進的宮,卻不得不住在冷宮孤苦伶仃,這一切都是你害得!」

楚陽娿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說:「那是我的爹爹,她不寵愛我難道還寵愛你?可笑。至於夫君?哈哈,打著照顧我的旗號嫁給我的丈夫?你可真無辜呀,被休棄了關我什麼事?不是你活該么?不過……我本來已經不打算跟你計較了。但你既然自己找死,就不要怪不不客氣!」楚陽娿正要叫人把楚燕陽關起來,卻身子一抖,有些站不穩。

楚燕陽見狀,更加激動,一步上前,還想做點什麼,卻被秦代語一把拉住了。

「太妃,夠了。」

「什麼夠了!你說了要幫我報仇。她中了毒,我正好可以……」

「你閉嘴!」女人喝止她道:「你做的已經成功了,立刻離開。」她還想讓雲起接近楚陽娿,然後被楚陽娿身上沾染的毒/粉害死呢,要是楚陽娿現在就死了,她的計劃就泡湯了。

可楚燕陽可管不了那麼多,她被秦代語一呵斥,立刻怒了:「你讓我閉嘴?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她身上的毒有葯可解,要是不不趁此機會結果了她,等人來把她救了,我不久白費功夫了!」

「你!蠢貨!她不能死。她得活著朝雲起索命!」

「你說什麼!」

不逛楚燕陽,聽了她的話,在場所有人都驚怒不已。然而他們此時都中了毒,輕而易舉被女人拖進屋子鎖了起來。

楚陽娿想要叫人,才發現獵鷹跟雪雁都被派了出去,外面的侍衛,恐怕也被薛家李家的人控制住了。

陰溝裡翻船,當真後悔!

楚陽娿只覺頭越來越重,很快,就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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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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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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