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歸家

第2章 歸家

出城之後,熙熙攘攘的人流逐漸變的稀少,加之大中午的到了飯點,所以,在通往上水村的路上,只有悠然一人。

想著家中的兩個女娃,原本就步履匆匆的悠然,走的更急。

就在悠然離開官道,剛踏上羊腸小道時,一個濃重憨厚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高武家的,高武家的,高武家的……」

足有三四聲,悠然才猛的反應過來,高武,是原主死了的丈夫的名字……

悠然頓時停下腳步,聞聲望去,但見一年近五旬的老人駕著毛驢車急急的朝她趕來。

是周叔。

周叔,若水村人氏。若水村與上水村緊挨,這兩村與上山、上善兩村一起,並稱為四大古村。

說起周叔,悠然記憶中並不陌生,高武生前的鐵兄弟周大奮,就是周叔的長子。

在南疆那場極為殘酷血腥的戰役中,高武喪了命,屍骨無存,而周叔的長子周大奮也在那場戰役中斷了一條腿,確切的說,是丟了一條腿,人回來了,腿還留在戰場上……

原本常年駕著毛驢車走南闖北,與人拉貨賺些銀錢養家的周叔,自打長子九死一生的從戰場上活下來,就再也沒出過遠門,只在附近幾個城鎮拉貨,以便及時回家照顧身心脆弱的兒子。

想到這兒,悠然心中微微一嘆,對著漸近的人驚道,「原來是周叔啊!」

周叔勒住驢子,憨厚一笑,因常年在外,風吹日晒雨淋之故,滿臉都是糙皮褶子,笑起來就像成精的老樹,滄桑而厚實。

「可不是我,高武家的,在城裡時早,我就看見了你,只是主家嚷著要卸貨沒顧上招呼,等我卸完貨,你卻不見蹤影,我料你已出了城,這才急趕慢趕的……快上來,老叔載你一程!」

「謝周叔,不用了,這點子東西,還不沉!」悠然禮貌拒絕。

之所以拒絕,最主要的原因是,如今她突然暴發戶似的購買了這麼些東西,很容易讓人生疑,人一旦生疑,便會有意或無意的惹出許多事,如今的悠然還沒在上水村站穩跟腳,所以,她想低調一些。

周叔詫異,不解,臉上的褶子突然多了一倍。

「高武家的,你這是咋?信不過我老頭子?我家大奮與你男人可是生死弟兄!」

「周叔,我不是那個意思……」說到這裡,悠然突然止住,轉而一想,索性拋出一句話,想探探這位老叔的口風,「只是我名聲……不好。怕,連累周叔一家……。」

何止不好,簡直臭名昭著!

不僅命里無子,還克夫,最後一條更可怕,紅杏出牆!說不好都是委婉的了!

周叔一聽,頓時跺腳,「咳!高武家的,別人不知道你,老叔我還能不知?那些風言風聲都是那豬油蒙了心的尖酸之人的毒見,你老叔與你嬸兒壓根兒就不信!孩子,有句話說的好,堵不上別人的嘴,還能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管別人咋說,咱心裡清楚就行!」

這話頗有見地,與「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真話糙理不糙,悠然暗自點頭,這周叔,倒是個明白人。

不用周叔再多說什麼,悠然將竹簍解下,放在驢車上,坐了上去。

周叔自然是見了那一簍滿滿的沉沉的東西,但走了很久,他什麼都沒問,不覺中,悠然對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更加敬重三分。

不過,半路時,周叔倒提起了另一個話題,「高武家的,你今天真是有驚無險,多虧了詹六公子」

詹六公子?難道是那個長的花枝招展的「缺」?

根本來不及想,一個花狐狸似的面容硬是蹦躂了出來,悠然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卻被周叔誤以為她不明白。

周叔略略頓了頓,又道:「詹六公子是咱縣太爺的獨子,長得風流倜儻,家裡雖然堂兄弟、親姊妹一大堆,但是唯獨他最受老太太寵愛。不過,咱縣太爺對他管的倒是緊,一心想讓他走仕途。說起來,這詹六公子也夠不幸,年年科舉,年年落第,到後來,礙於老太太的壓力,咱縣太爺索性也不再管他,只給他一個捕頭的差事,讓他在縣衙里隨意廝混。」

原來如此,悠然心中瞭然,暗嘆,可不又是一個賈寶玉!

「原來今日助我的恩公竟是詹六公子!」悠然順著周叔的思維說道,隨即又想,周叔怎麼知道?

「在城裡發生的事,您都看見了?」

「可不!」周叔接的很快,「那時我正卸貨,突然聽見有人喊抓賊,我抬頭一看,那賊人在前跑,你在後面急追……我也急了,抄起一根木棍就沖了過去,還沒跑幾步呢,詹六公子就已經抓住了那賊人,可讓人鬆了一口勁兒!」

悠然很驚訝,竟還有這一幕,她當時真是沒看到。

「謝謝你周叔!」悠然感激道。

周叔連連搖頭,「謝啥呀,高武家的,老叔當時也沒幫上忙!」

沒有幫上忙?可是卻在第一時間沖了出來幫助一個「名聲壞到底」的人!

臨近村口,周叔本堅持把悠然送到家門口,但是悠然堅持下車,驢車還是在村口停了下來。

趁周叔不注意,悠然下車前將十枚銅板放在了牛皮凳的氈子下,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這是悠然的準則。雖說周叔嘴上只是將她順路捎回,可是悠然明白,事實並非如此。

但是,這個世上,除了至親,沒有誰天經地義的要對誰好。

謝別周叔,悠然踏著輕快的腳步朝家走去。

簡單的籬笆小欄,繞著兩座低矮簡陋的茅草屋,離好遠就能看見佇立在院子中央的身姿挺拔的老槐樹,這便是悠然在這兒的家。

「娘回來了!」

悠然剛推開柴門,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子飛奔到悠然腳下,她張著兩隻小翅膀一般的手臂,親昵的抱住了悠然的大腿。彎彎如月的鳳眸,透著黑漆漆深邃無暇的瞳仁,長長的彎彎的睫毛呼扇呼扇,甚是靈動。

那雙眼睛極美,總是讓悠然忍不住猜測,自己所佔據的這副身子樣貌如何,或者對死去的高武一番模糊的臆想勾勒,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竟有這麼美的眼睛?

這是老大高香葉。

緊接著,另一個與高香葉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身材略微矮小一點兒的女娃抱住了悠然的另一條腿,她將自己的小臉兒緊緊的貼著悠然,低低呢喃,柔聲細語的喊了聲「娘」。

這是老二高香草,兩個女娃是雙胞胎姐妹,今年只有五歲。

悠然垂頭,笑著撫摸兩個娃子毛茸茸的腦袋,「快進屋,娘給你們買了好吃的!」

一聽見好吃的,老二高香草立馬鬆了手,兩隻略略狹長一點的鳳眸登時炯炯有神,她一手推開姐姐,另一手拉著悠然,小牛犢子似的往屋裡拽……

「菊花兒~你可回來了!」

一聲悠揚的菊花兒,令悠然身子輕輕的顫了顫,抬頭望去,見穩婆頂著刺眼的陽光,眯著大小眼兒,從小茅屋走了出來。

穩婆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嫗,五官極不齊整,大小眼兒,塌鼻樑,厚嘴唇,臉上黃褐斑累累,一開口說話便露出一嘴的黃牙,很醜。

她早年喪夫,膝下只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兒,坎坎坷坷,只活到六歲,最後夭折。從那時起,穩婆便孤孤單單一人,直到現在。

為了給女兒看病,穩婆一家賣完田產賣房產,男人死後,日子更加雪上加霜,後來,女兒也死了,她把自己關在院子里,好一陣子不在人前露臉。再後來,倒是出了門,可是整個人忽然蒼老了十歲。

好在,她有一手好綉活兒,憑著這一手絕技,倒也沒被餓死。

到了屋裡,穩婆把稀飯,蒸餅,菜窩窩一樣接一樣的端在悠然面前,好一陣子忙活,末了才道:「菊花兒啊,你今日進城賣菜乾,怎麼到現在才回?」

悠然把嘴裡的食物咽下,放下湯碗,擦了擦嘴,才道:「您先去瞧瞧竹簍。」

穩婆愣愣的看著悠然,聽見竹簍二字才回神,忙去掀那竹簍的蓋子,見到裡面的東西時,驚訝的張開大嘴,好久都沒合上……

「竟然賣了這麼多?」一竹簍野菜乾竟賣那麼多錢?怎麼會……

悠然笑了,「野菜乾不值錢,值錢的是山參。」

山參?穩婆大小眼兒睜得圓溜。

「說起來,真是運氣,我在山腳挖野菜時,不經意地碰到了一棵野山參,可小,還沒經幾年風霜。原先不確定,也沒跟您說,誰知康掌柜一看,果真是!」

這般解釋,穩婆信了,不覺喜氣盈腮,直誇悠然運氣好。

「當然,最重要是靠康掌柜的面子,帶我去了藥行,所以我那顆野山參才賣了那麼多錢!」悠然又補了句,穩婆聽后讚許的點點頭,對食客源的康掌柜又是一陣誇讚。

接著,悠然對自己今日進城的所見所聞所經歷簡略的描述一番,但對於被賊偷荷包以及得助於縣太爺的六公子一事,卻隻字未提。

飯後,穩婆喜滋滋的帶著兩個女娃兒分綵線,上好的絲線拿在手裡,質滑纖柔,自始至終,臉上掛著知足的笑。兩個孩子吃飽喝足,玩的起興。

悠然第一次有了踏實的感覺。將半吊錢收好后,她又打開竹簍,準備將裡面的米面油糧放入儲物筐,只是她剛把手伸進去,突然,又好似被燙了一般縮回,她的竹簍里,竟多了一面鏡子!

什麼時候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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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水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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