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變幻莫測
離開顧宅的時候,歐陽宏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正停靠在路邊。路燈下佇立著一抹高大的身影,他故意放慢了車速,待看清楚對方的相貌時,馬上踩下了剎車。
天下著小雨。紛紛揚揚地落在神色頹廢的程梓浩身上。他一動不動地盯著三樓的陽台的方向,宛如一具雕塑。路燈雖然昏暗,但歐陽宏還是留意到對方臉頰上的紅腫,以及臉上的痛心。
「不用浪費時間了,小君不會下來。」歐陽宏放下車窗,秋日的溫差很大,絲絲涼意入心。
程梓浩沒有回頭。依舊保持最初的姿勢盯著三樓的方向,冷聲道:「那份快遞是你寄出去的吧?」
「是誰都沒有關係。有時候真相就應該趕在無法挽回之前知道,對於小君來說才是最適合的選擇。」歐陽宏盯著雨中的背影,心裡有種暢快的感覺。說他是小人也好,居心莫測也罷,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顧惜君,無論後果如何他也不會後悔。
緩慢地轉過身,程梓浩蕭冷的目光落在車中的男人身上,眸中充滿了怨憤。「你是故意在我們的婚禮之前做這些小動作,真有心計。」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論心計我怎麼也不及程總你。」歐陽宏冷笑一聲,臉上浮起了鄙視的神色。
程梓浩千算萬算,始終算漏了歐陽宏這一步棋。外表溫文爾雅的男人,內里的心機比誰都要重。想起不止一次,對方曾雲淡風輕地說出了心中的挑釁,他有種被人算了一道的難堪。「你覺得就憑這樣就可以打敗我?」
「如果沒有信心打敗你,我就不會站在這裡。」歐陽宏隔空與程梓浩對望。看著那雙明亮的眸子閃爍著怒意,成功讓他心底的暢快上升到從未有過的高度。一直以來他卑微隱忍,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讓這個奪取自己心愛女人的人一敗塗地。
歐陽宏愛顧惜君入心入骨,若然對方是個可靠的男人,他還能忍受心中的痛苦祝福對方。但很可惜,他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精於心計的男人待在她的身邊。
「如果你這麼想,實在太低估我的能力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早已打算在結婚前與小君坦白一切。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我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心存芥蒂。」程梓浩凌厲的目光掃過車裡的男人,雲淡風輕地說:「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什麼能耐把小君從我身邊搶走。」
歐陽宏冷笑著說:「那你拭目以待。」
汽車很快絕塵而去,消失在夜色當中。程梓浩盯著汽車離開的方向,心中有股怨憤在一點點地匯聚成池。他掏出手機,再一次撥通了顧惜君的電話,可是電話那頭再次傳來冰冷的女聲。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第一百零一次,電話都提示關機。程梓浩感到寒意入骨入肺,比冬日的寒夜還要冰冷。他把手機塞到褲袋裡,大步往別墅門口的方向走去。大門緊閉著,他不斷地按門鈴。心裡沉重得如同壓著大石頭。
裡頭的門「吱」的一聲被打開,顧柏喬似乎早已預料到門外的人是誰,並沒有半分意外:「你來幹什麼?」
「我想見小君。」程梓浩站在夜色當中,右邊臉頰浮腫,看來顧柏喬最後那一拳的力度可真不小。他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淋濕,目光卻一如最初的堅定,低聲重複說:「哥,我只想見她一面。」
面對這個友好時稱呼自己為「哥」的男人,顧柏喬打從心底里有一種厭惡。信任一個人有多深,被欺騙后就會有多恨。如果不是因為顧偉業讓他出來把話說清楚,他根本懶得招呼這種男人。
「你的錢我會如數歸還,至於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小君。她的病你是知道的,再也經受不起任何的刺激。」顧柏喬盯著雨中的神色哀傷的男人,語氣也冷到了極點:「還有,這枚戒指是小君讓我還給你的。」
說著,顧柏喬大手一揮,手中的戒指在半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度,「哐當」的一聲在幽靜的花園裡響起。他轉身正要回去,突然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禮金和婚紗明天會退回去,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這裡,免得小君受到刺激病發。」
直到大門被顧柏喬狠狠地帶上,程梓浩才如夢初醒,朝著剛才戒指丟棄的地方拚命地尋找。雨越下越大,他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淋濕,狼狽地趴在草地上尋找。可是燈光太昏暗,雜草太凌亂,他的雙手都沾滿了泥土,戒指卻毫無影蹤。
心碎了一地無法拼湊,程梓浩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中不斷落下的雨水,心情如同跌入了冰窖。豆聖雙號。
***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顧惜君再也沒有踏出房門半步。她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發獃,任由誰勸說都沒有反應。
歐陽宏每天傍晚都會到顧宅探望顧惜君,但大部分時間都會到書房與顧偉業商量融資的事情。他偶爾也會在側門的那棵樹下看到程梓浩的身影,可是顧家上下所有人都視若無睹,把他當透明人看待。
出資的金額和方案逐漸敲定下來,歐陽宏四處奔波聯繫了好幾家關係較好的銀行,最終敲定一家外資銀行配合顧柏喬申請了貸款。他的努力得到了回報,資金以最快的速度放下來,顧氏的新廠址也重新敲定,耽誤多時的搬遷也重新提上了日程。
患難見真情,顧柏喬這次看人終算準了一回。
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當歐陽宏處理好手頭上的事前來探望顧惜君的時候,看到她正坐在梳妝桌前,右手握著剪刀,臉色蒼白如紙。
「小君,千萬不要衝動!」歐陽宏像箭一般衝上前,眼明手快地搶過顧惜君手中的剪刀,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顧氏短缺的資金已經到位,所有問題都已經得到解決,難道你還要為那個男人做蠢事嗎?」
顧惜君神色獃滯地盯著歐陽宏,不解地問道:「什麼蠢事?你以為我要自殺嗎?」
「那你拿著剪刀幹什麼?」歐陽宏驚魂未定地上前握住了顧惜君的雙手,感到冷冰冰的如同剛被冰水浸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死都不能解決問題。世間上的男人那麼多,難道沒有了程梓浩你就活不下去嗎?你看自己都憔悴成什麼樣子,所有人都因為你的事心痛不已。」
顧惜君默默地掙脫了歐陽宏的雙手,彎身拾起地上的剪刀塞到他的手中,淡淡地說:「歐陽,我想把頭髮剪短,你幫我好嗎?」
「你真的只是為了把頭髮剪短?」歐陽宏幾乎屏住呼吸,握著剪刀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顧惜君的眉目間少了幾分哀傷,多了幾分深沉,盯著鏡子中蒼白的臉孔解析說:「你的手拿手術刀都沒有問題,剪短髮應該難不倒你吧?」
「沒……當然沒問題。」得知顧惜君拿剪刀不是因為看不開,歐陽宏的心裡才重重鬆了口氣,隨手拿起一撮長發嘆息說:「你的頭髮又黑又柔軟,剪掉了多可惜。」
嘴角揚起了一抹苦笑,顧惜君一邊梳理散落的長發,一邊自言自語地說:「他說過很喜歡我長發的樣子,說很有女人味。」
握著剪刀的手再次一緊,歐陽宏心裡猜到了幾分,柔聲安慰說:「其實短髮也挺好,容易打理,看著也精神爽利。這可是我第一次幫女人剪頭髮,要是剪不好,我賠你一頂假髮好了。」
「你會剪得很好,我相信你。」顧惜君稍微抬頭,對上鏡子中歐陽宏憂心的眼神。她的心突然有些感觸,伸手把桌面上的粉底握在掌心玩弄,由衷地說:「歐陽,謝謝你。」
「不客氣,舉手之勞。」歐陽宏狠下心,梳理一撮長發,「咔嚓」一聲剪下去。斷掉的髮絲從他的指尖滑落,悄無聲色地散落在地板上。
顧惜君垂下頭,修長的眼睫毛輕輕顫動,消瘦的臉頰讓歐陽宏感到心痛。她緊抿嘴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謝謝你,幫顧氏度過了這次的難關。」
「我也是商人,當然看準商機才會融資。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不要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有空多出去晒晒太陽感受陽光。」歐陽宏利索地繞起頭髮,小心地開始修剪。很快散落了一地的長發,而鏡子中的女人更顯消瘦。
顧惜君看著鏡子中全新的自己,一時間有些陌生。可是有些痛苦如同散落一地的長發,如果一輩子都不捨得丟棄,只會越來越沉重和痛苦。頹廢的時間太長了,她反反覆復睡了又醒,一直做著光怪陸離的夢。
夢裡她看到那個未出生已經死去的孩子,滿臉鮮血地站在醫院停車場的草叢旁,用哀怨的眼神盯著自己。剛開始的時候她每一次都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獨自垂淚到天明。
可是慢慢地,同樣的夢重複進入她的夢想,反而變得麻木了。到最後,她甚至夢到袁楚楚拿著尖銳的餐刀站在自己的床頭,陰森地笑說:「小君,是程梓浩親手殺死你的孩子,如果不是他與程國邦結怨后遭受報復,你的孩子也不會枉死。」